第51章
宋眠无辜的眨眨眼睛,说:“我什么也没做。”
说罢,她又好奇的问:“那你把我带回来,是想要我做什么呢?”
祁宗的目光落向那些五颜六色的标本。
一开始,他是觉得,
这么漂亮的小鸟,被祁恩糟蹋了很可惜,
语气让她像从前那许多女人一样,堕落在这欲望迷人眼的深宫之中,变成一个面目丑陋的怨妇,不如将她变成他的标本,永远留住她的美丽。
可是,祁宗却忽然发现,那双眼睛眼睛中全都是单纯的好奇与憧憬的时候、眼睛里面全都是他的时候,又比宫宴大殿初遇之时那呆板无趣的模样更加漂亮。
祁宗一瞬间犯了难。
不会动的标本可以永远保鲜,固然美丽,但是却不及小鸟表情生动起来的万分之一。
于是,祁宗暂且压下了心头的想法,对她说:“我暂时还没想到要怎么处置你,在这之前,你就留在这吧。”
宋眠的眼睛立马弯了起来,红唇轻轻的勾着,一声愉快的笑声在祁宗的耳边响起,当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原本只是好奇的漂亮眼睛一下子像是被注射进了明亮的小太阳一样,流泻出甚至让祁宗觉得有些刺眼的东西。
他偏过了头去,闭上了眼睛,可是脑中却还是不停的回放着宋眠刚才的笑脸。
那个笑脸像是一阵清润的风,细密又温柔的刮过他干涸龟裂的感官,让人贪婪着迷的想要攫取更多。
祁宗面无表情的想,比红色更鲜艳的颜色,他倒是现在就看见了。
他已经收起了想要将小鸟也做成标本的心思,这么漂亮的小鸟,这么让人惊喜的小鸟,说不定后面还有更美丽的东西等待的他发现。
宋眠觉得祁宗有点冷漠,不像从前那么粘人了,但是她这人就是心态好,情绪稳定,反正他已经让不了,这是很好的开始,慢慢来就行了。
她打了个哈欠,得寸进尺的趴在祁宗的肩膀上说:“我困了,能不能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
祁宗说:“这里这么多房间,你自己找一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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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眠听罢撇了撇嘴,说:“不行,我自己一个人睡太害怕,我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才行。”
祁宗说:“我找个人在门口守夜。”
宋眠一个劲儿的往祁宗的脸上看,她有点觉得祁宗在躲她,他一直侧着脸,没有往她这里看。
宋眠不死心的凑过去,说:“我想跟你一起睡,行吗?”
祁宗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嗤笑,然后,他将宋眠从自己的肩膀上撕开,自己起身朝外走去。
宋眠瞪着眼睛看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眼睁睁看着他拨开红色的宝石珠帘,脚步声在黑夜中冰冷又无情,但却总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宋眠想追上去,但是她刚才承载桌边,追着祁宗表情的姿势有点怪,所以把腿给扭麻了,她不甘心的喂了两声,见对方始终都没回头,气得一跺脚,只能放弃了。
她自己端着一盏灯火在偌大的殿中转了两圈,最终挑了个距离主卧最近的房间,就要睡觉了。
月亮在深夜中愈发的明亮起来,空旷的殿中,油灯的剪影下,只有一个奴仆沉默的微弯着腰,站立在侧卧的门前。
这是那位小姐嘱咐的,要在门口守着她。
奴仆沉默的站着,但是心中却止不住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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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他们家脾气不好的殿下,从来没有带女人回来过这里。
奴仆的心中难免感到好奇,所以她难得大着胆子想往床的方向看一眼。
结果,脖子刚动了一下,背后忽然一片森凉。
那种沁入骨子里的凉瞬间激发出了她的求生欲,奴仆的身体变得僵直,像是一只人偶一样僵硬在原地,连眼珠都不敢颤动一下了。
清浅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身后那人一字一字,宛如毒蛇吐信一半,冰冷的问:“你在看什么?”
奴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感到窒息,她想要大口的呼吸缓解自己恐惧的情绪,但是祁宗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那双苍白泛着绿光的竖瞳射出幽冷的光,像是带着剧毒一般,要把她的脸一点一点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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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仆的冷汗瞬间如同暴雨一样浸透了一副,她的牙齿打着战,死亡的恐惧刹那笼罩在她的身上,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拼命的摇头。
祁宗盯着她看了许久,一直到这人面上血色褪尽,虚脱一般朝地上跌去。
地上铺着厚重的蓝色地毯,天空一般的浅蓝色与琥珀黄交织出繁复对称的图案,原本华丽赏心悦目的东西却在她的恐惧中变成了不断张开地危险巨口,几乎要将她吞没。
祁宗及时伸出胳膊,拉了她一把,有了这个缓冲,房间之中总算没有响起沉闷的落地声。
可是床上的人却好像还是被惊扰到了,无意识的口申口今了一声,然后再床上翻了个身。
祁宗的太阳穴鼓了一下,安静半晌,发觉床上的人好像并没有被吵醒,这才安下心来,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床边。
宋眠睡得很香,因为这里的条件比沙漠中好上太多了。
床帐轻轻被人掀开一角,月光洒了下来,洒在了宋眠的脸上、半露出来的侧颈上、纤细的手腕上。
柔软云锦织成的被子弯起层层叠叠的波浪,在月光下亲吻着床上人雪白的皮肤,祁宗的目光被她吸引着,深夜中发达敏锐的感官止不住一阵一阵的兴奋,身体中的神经一簇一簇、一段一段,像是躁动不安的乐谱,想要激烈的弹奏起来,牵动支配身体的四肢,对床上的人伸出他已然发生异变的手。
就在这一时刻,目光触及到他的手腕,祁宗终于惊醒了过来。
他冷着脸转过身去,将自己的小臂与手全都藏在宽大袖袍之下,因为走得匆忙,竟没有顾及到是不是会吵醒宋眠,直接拍上了大门。
他来得悄然,去的匆忙,更诡异的是,这样大的门声,居然也没能把宋眠吵醒。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外,床上安静睡着的人才终于动了。
宋眠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待到确定就连那差点被吓疯的奴仆也离开,她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宋眠自己裹着柔软的被子坐在床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刚才,就在祁宗伸手想要触碰她的时候,宋眠发誓,她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那是一种香味,但却并不好闻,是一种腐烂的沉香,让人闻着就有些喘不过气。
她仔细的回想祁宗进门时候的脚步声、衣料响起的声音,她想,祁宗的身体里藏的秘密可真多。
宋眠轻叹了一口气,又躺了回去。
她又想,她早晚会弄清楚他的全部秘密。
*
正殿,银色的床帐之中,祁宗蜷缩在床的最角落,将自己的四肢全都用力的折起,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唯有一些破碎的、愤怒的低吼在证明着,他并非毫无知觉。
骨头与关节像是在他的身体中重新复苏了一样,不顾主体意识的反抗,想要在血管之中、皮肉之下重新塑造出自己想要的形状。
狭窄的空间之中,一股腐烂的焚香味道快速蔓延,令人绝望的浓烈味道几乎快要化作实质,从空气中挤压出长牙五爪的烟雾,狰狞着一张恶鬼的面孔,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具正在发生异变的身体。
冷汗滴答滴答濡湿了单薄的床褥,原本匀称的手臂被拼命生长的骨头穿过关节与手肘,突出皮肉,弯曲出刀一样冷锐的弧度,白骨如玉,美丽优雅,却在下一秒如同沾染了毒液一般,连带着几近透出青色血管的皮肤一起,慢慢生出丑陋的霉点。
他本该如国师在预言中所说,是圣洁的神明。
可在长期的扭曲和仇恨之中,神亦会毁灭堕落。
祁恩从不知道,他百般渴望的药引已被污染,他渴望的永生也早已不复存在。
祁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垂落的发丝遮挡住了尚未倾泻的脆弱,半晌,待霉点慢慢消失,他才猛地抬起头来,发丝尽数扬到脑后,拉起纤长的颈弧。
当熹微的晨光慢慢从东方冒出头来,他的再一次异变,也终于结束。
第64章
宋眠一觉睡到天亮,
醒来时一身疲惫尽数扫去,只觉前所未有的舒服。
她睁着眼睛,因为尚未消退的困意还有些意识朦胧,
她盯着头顶的华丽帐顶,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睡在祁宗的身边。
祁宗喜欢那些华丽的东西,喜欢那些鲜艳的东西,
他喜欢将生活中的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尤其是与宋眠有关的东西,
他喜欢宋眠沾染上他所喜爱的一切。
而宋眠,刚好就是除了晒太阳什么也不喜欢做的性格,
祁宗的审美很好,
所以不管他折腾出什么,
她都照单全收。
这顶床帐,完全就是祁宗会喜欢的模样,
类似的花纹,祁宗是使用过的,
所以宋眠睁开眼睛就下意识以为祁宗就睡在她的旁边,等她醒来之后会黏糊糊的凑上来,给她一个清晨的吻。
宋眠眨巴了一下眼睛,一直听到外面的鸟叫声才彻底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祁宗并不在这里。
而好死不死的,
她的肚子开始叫了。
于是宋眠慢吞吞的从床上称作了起来。
一直守候在门口的女奴安静的给她端来一盆水,望着这张与昨晚完全不一样的脸,宋眠闭口不言,只是默默洗了脸,
然后问她:“你们主子在什么地方?”
奴仆说:“小王爷还没醒。”
宋眠很奇怪,祁宗明明一直住在宫里,
没有自己的府邸,但是这里面的人却都叫他小王爷。
不过当下也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宋眠看看面前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奴仆,若不是刚才不经意的接触之间能够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她险些就要以为对方是祁宗制作出来的人偶了。
洗漱完毕,吃了点东西,宋眠便开始在这处宫殿里面溜达,宫殿很大,但是与前面的祁恩比起来,这处地方只能被称之为“朴素”。
这里的仆人很少,而且都跟隐形人一样,如果她不主动叫,是没有人会出现的。
宋眠在院子里面溜达了一圈,她总觉得这院子里面不对劲儿,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为什么。
直到一阵清风徐徐吹来,她站在院墙下面,感觉到头顶有东西落下来。
宋眠这才抬头看去,只见片片粉色花瓣从她头顶打着旋儿的落下,残缺的花瓣落在宋眠的肩头,宋眠用指尖捻起,花瓣的触感柔嫩,可以看见清晰的纹理,凑近了,还能闻见浅淡的花香。
是隔壁院落中的花树长得太高,探到了这边的墙头。
宋眠捏着那一小片花瓣,再望望这处光秃秃的宫殿,忽然想起刚才为何有那种怪异之感了。
这里没有花。
祁宗应该是很喜欢花的。
宋眠的印象之中,他住过的地方,他们一起住过的地方,全都会种上很多漂亮的花。
但是这里没有花。
那一小片残缺的花瓣从宋眠的指尖滑下,宋眠拎着裙子跑去了祁宗住的地方。
很奇怪的,依然没人阻拦。
祁宗住的地方没有人守着,她这一路畅通无阻。
祁宗的正殿向着太阳,这会儿太阳如璀璨的金子一样挂在天空之上,但是很奇怪的,宋眠只摸了一下紧闭的大门,就感觉到了令人不舒服的凉。
明明天上有太阳,可是这里还是很冷。
宋眠的指尖抖了一下,然后推开了大门。
祁宗的住处,除了地上的地毯与屋子中必要的家具,没有多余的布置。
宋眠甚至觉得,昨晚待过的那个装满了各色标本的狭窄小房间,才是祁宗住的地方。
宋眠走向床帐,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宗宗?你在里面吗。”
其实宋眠已经通过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的丝质床帐看见人了。
宋眠大着胆子掀开了床帐,便看见祁宗正衣衫不整的斜倚在床头,偌大的华贵双人床上,柔软被褥如波浪一般的翻滚着铺满了整张床,床帐自顶中的宝石吊顶垂下,在床的四边散开,随着宋眠掀开一角,整个空间都更明亮了一些。
宋眠借着光亮朝床上的人看,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祁宗双目紧闭,仿佛还深陷在噩梦之中,嘴唇苍白没有血色,几缕黑色的长发贴在半透明的皮肤上,显得皮肤愈发的苍白,唯有眼圈一周残存几点深红,像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宋眠的目光慢慢由上往下,看见他的衣服松散的披在身上……
但是那身形,看着却是有些怪异的。
原本柔软的缎面被肩膀挑起一个奇怪的形状,看着比寻常的身形健硕了许多,宋眠正纳闷,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正要伸手去摸祁宗的肩膀,却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在沿着床单往外爬。
宋眠低头一看,是血。
有的血已经干涸发黑,染在床单上,慢慢变硬,有的血是温热的、鲜红的,正在慢慢浸透得更远。
宋眠吓了一跳,情急之下爬上了床去,“祁宗,你怎么了?”
宋眠扳过他的身体,不停地唤着他的名字。
感受到手下那不正常的嶙峋线条,僵硬了一下。
也正是在此时,祁宗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瞳之中的光慢慢聚拢了,脸上终于有了生气。
祁宗浑身的血液都冻了一下,然后悚然意识到,有人爬上了他的床。
这里从来都是他的私人空间,没有有敢私自跑进来。
因为身体的异样,所以他忘了,他昨晚从外面捡了个人回来,而且这人,她胆子很大。
祁宗伸出手去,攥住了宋眠的腕子,将她反扣在了床上,因为这突然的大幅度动作,皮肉之下已然初露异状的关节发出截断一般的疼痛。
霎时,从他后背流出的血竟似成了河。
宋眠被迫躺在床榻之上,因为对方发难的动作,衣衫裸露,更叫她看清楚了。
祁宗的肩膀有不正常的凸出,大片胸膛全是裂纹,就好似生长在里面的骨架曾经想要撑开皮肉,从里面出来。
宋眠的心脏瞬间加速了起来。
惊疑不定的看着祁宗。
祁宗笑得阴鸷,甚至想要将手放在她脆弱的脖颈上,以此做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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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人看过他这幅狼狈丑陋的模样,从异变发生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发过誓,不会有任何活人看见他的模样。
可是他的手迟迟没有上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贪恋她手腕与腰间的温暖。
祁宗仔细看着她。
心口慢慢溢出别样的情绪,他并不知道这是在不舍。
宋眠盯着他的伤口看了半天,最后对上了他的眼睛,小心的问:“疼吗?”
她建议:“要不先将伤口清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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