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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宋眠这么护着这件衣服,让人鱼愈发的焦躁了起来,他扬起自己有力的长尾,在深潭的水面上重重拍了一下,像是在告诉宋眠,他的心情不好了。

    但是宋眠才不管他的心情好不好,她绝对不能让这一套衣服再被毁了。

    人鱼并不是人类,无法想到与她同样的事情,见宋眠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开始焦躁了起来,喉咙里面都发出了一些细碎的字符。

    宋眠也怕把他惹急了,毕竟这东西顶着的是一张她熟悉的脸,她还待在这个村子里面,把它惹急了,对自己没有好处,于是她又慢慢吞吞的、重新走了回去。

    人鱼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她。

    宋眠拢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同时,一股暴躁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股暴躁感源于独自一人在深林中迷路的无助、对于一切未知古怪事件的迷惑,以及对于人鱼这种凝视的不爽……还有,饿。

    见宋眠重新靠近他,人鱼眉宇间的躁郁松动了一下,重新将自己的爪子伸向那件衣服。

    很快,利爪就在那件黑色的的袍子上又刮出了一道口子。

    宋眠真的生气了。

    她“刷”的一下,从那件衣服里面抽出了一条牛皮做的长条腰带。

    这东西是她在帐篷里面找到的,就挂在帐壁上,她原本打算拿来做工具的,结果,没想到,这东西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宋眠不耐烦的用带着金属圆扣的牛皮腰带绑住了人鱼那双作怪的爪子,还威胁似的卡进了那颗圆扣,直到皮质的带子在那双腕骨突出的湿淋淋手腕上勒出印子,她才罢休放手。

    .

    人鱼大概没想到宋眠会这么迅猛的出招制裁他,先是被宋眠那一闪而逝的阴煞模样镇住了,随后,要一双眼睛就像是黏在了宋眠的脸上一样,贪婪的盯准了不放,望着那双漂亮却几乎要喷出小火苗来的眼睛,他仰着头,任由宋眠对他为所欲为,将他的腕子勒出於痕。

    宋眠收回手去,微张的红唇中吐出热气,她藏在袖中的指尖还残留着人鱼皮肤上的那股滑腻,那种滑腻并不只是单纯的水。

    她胡乱的在袖子上抹了一下,但是那股滑腻并没有消退下去,反而像是慢慢干掉、然后渗透进她的皮肤里面一样,慢慢取代了衣服上原本的冷檀香。

    人鱼的双手交握在一起,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慢慢将目光从宋眠的脸上挪开,然后下落,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将陌生的气味赶走,他那双竖瞳愉快的轻眯了起来,也不管自己被束缚住的手,弯起胳膊,撑在岸边,看着宋眠吃东西。

    潭水轻轻荡起一层一层的圈,一条金红色的鱼尾在水中悠闲的慢慢摆动着,他就安静的看着宋眠吃饭,宋眠真的饿了,所以这肉烤得马马虎虎,她也全都吞了下去。

    终于填饱了肚子,宋眠才转过头。

    这条鱼的视线几乎已经化作实质,就算她想忽略都很难。

    她伸手,去遮挡人鱼那双几乎不会眨动的眼睛。

    宋眠觉得自己没长进,她明明应该已经熟悉这种长久的注视的,但是被他这样看着,她还是会觉得脸上还发烧。

    这个时候,人鱼居然乖顺无比,他非常配合的扬起了自己的下巴,将自己的一双眼睛递到了宋眠的手心。

    他们贴近的时候,它敏锐的感官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水汽化成无数个细小如尘埃般的微粒,一丝丝一点点渗透进宋眠的皮肤之中,让她的身上更多的沾染他的气味。

    宋眠有点纳闷的看着这条忽然老实下来的鱼,不明缘由。

    当这条鱼慢慢朝她靠过来的时候,刚刚因为吃了食物在积聚在宋眠身体中的热气又一点一点的消散了。

    人鱼那张脸凑的更近的时候,宋眠也注意到了许多从前没注意到的东西。

    比如这条鱼身上的鳞片并不都长在鱼尾上,他的肩头、侧腹,都长着斑驳的鳞片,鳞片的颜色并不像尾鳞那么浓郁,但是却恰到好处的点缀了他结实流畅的肌理,那双鱼尾在水面上沉沉浮浮,慢慢消失在腹部的半透明鳞片看上去应该是很软的。

    宋眠看得手痒,很想伸手摸一摸,但是她怕把手伸到那里,会被这条鱼直接拉下水去。

    正当她感到遗憾的时候,她的眼睛一转,忽然就亮起来了。

    宋眠从没留意到过对方那总是半掩藏在黑发之下的半透明鱼鳍。

    那对耳鳍长而尖,在朦胧的夜光之下,像是撒上了金红色的宝石粉一样,或许就连这条鱼自己都没发现,在他关闭了眼睛,所有感官都变得更加敏锐的时候,唯有那双脆弱美丽的耳鳍轻轻的抖动着。

    宋眠这次真的没忍住,身体快过脑子的捏了上去。

    “噗通——”

    霎时,宋眠还是被一股大力拽进了水里。

    被捏住了耳鳍的一刹那,人鱼倏然睁开了眼睛,竖瞳危险又敏感的眯成了一条直线,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扬起双手,将宋眠套进了自己的臂弯,然后将她整个人都拉下了水去。

    宋眠受惊不小,但她又有点理亏,有种不怕死的捋了老虎须的感觉。

    她与那条危险的鱼一同坠入了深潭之中,在水光的折射之下,那双兽瞳一开始只是威胁,但是的,那威胁就变了味道。

    威胁的目光变得缓慢而粘稠,宋眠被变质的目光包裹,只觉这清澈甘冽的深水都变成了笨重黏稠的金黄色蜂蜜,她浸泡在其中,手脚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每动一下都十分艰难。

    她一只手抓到了人鱼绷紧的小臂,另一只手胡乱的划着,不小心摸到了对方靠近下||腹的软鳞。

    鳞片与那层青白的肉交接的地带,触感十分奇特,因为衔接处的鳞片薄而脆弱,所以当一根一根柔软的圆弧形鳞片被指尖挑动着掀起,宋眠的感觉非常微妙,鳞片下缝隙的浅红颜色像是脆弱的伤口,薄而细的鳞牵扯着皮下错综的每一根神经,根根连动,轻微脆弱却有力致命,让人鱼的额角都绷起青筋。

    那点轻扯的疼对于健硕矫捷的人鱼来说就像是在挠痒一样,可是这点痒意根本就无法抵消刚才体内激起的热,反而随着这种无法让人满足的痒,他四肢百骸的神经全都被挑起来,仿佛有一股不服管教的水柱在体内横冲直撞,迫切的需要破坏一些什么,才能让他的情绪重新变得平静。

    很奇怪的,明明就在水里,但是他却感觉到了饥饿与焦渴,那是血肉与水无法满足的。

    宋眠好奇的碰了那么一下,就飞快的收回了手去。

    明明身处寒潭,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升温,宋眠的目光穿透朦胧的水,捕捉到了他们投射在岩壁上飘晃的影子,深色的影子中,他们的长发在水中缠在一起,她坐在那条可以掀起惊涛骇浪的鱼尾上,抓着他的身体,随着水流一起往深潭下陷落。

    人鱼的身体在散发不该有的温度,而她,正贴在他的身上,所以,她才会觉得水很热。

    宋眠的脸红了,但是现在光影都太幽暗,所以没人能发现她的脸红。

    她伸手去推,却怎么都推不开,猛地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无辜的眼瞳。

    似乎是为了提醒她,对方将放在她腰上的双臂收紧,宋眠感觉到一股束缚,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把对方的双手给绑起来了,自然无法放开。

    可宋眠开始不满意了,她一点也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这条鱼肯定是故意的,就他那样的力气,如果他真的想要挣脱那条牛皮腰带的束缚,宋眠相信,并不是难事,但他就一直这样保持着原态,宋眠也不知道该说他乖顺,还是该说他恶劣。

    宋眠挣脱不开,贴着发烫的身躯,在水中也不觉得冷了,反而不打算挣扎了,她报复性的又在人鱼腹部的软鳞上拨了一把,像是在拨弄琴弦。

    原本就濒临边缘的人鱼眼睛红了一片,竖瞳中流转过猩红的光,只见透彻月光的照耀之下,水下岩壁晃动的叠影陡然浓重,紧接着,被人躯结结实实的覆盖,“砰”的一声,水声涌动,潭面波涛翻涌,潭下水泡急促的串串冒出,涌到潭面的波澜之中,羞涩的爆开。

    人鱼的后脊撞击在岩壁上,汹涌的暗流刮过宋眠的皮肤,她见这只鱼被刺激得发狂,趁机将自己的手从后腰绕过去,牵着那条水蛇一般在水中摇曳的腰带,一点一点将牢固套在自己后腰的双臂牵扯着、扬了起来,反扣在了岩壁上。

    那条腰带的尾端被她手指翻动,轻巧的绕在自己的手腕上,宋眠慢条斯理的动作刺激着人鱼的神经,女孩原本总是安宁的圆瞳有促狭的笑意。

    熟悉她的人,就像祁宗,他会知道,其实宋眠并不像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绵软好欺负,就像她在懒散中偶尔蹦出的一两句惊世骇俗的话语一样,就像她撺掇着曾经的贵妃去摄政一样,其实她绵软的皮下藏着又韧又硬的东西,看似矛盾,却又怪异的协调。

    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就连她自己都是不知道的,但是,这就是宋眠。

    在慢慢升腾而起的泡泡中,宋眠牵着那条腰带,慢慢往人鱼的身上凑近,然后,张开牙齿,在那柔软的耳根下咬了一口。

    她看出了这条人鱼隐匿的渴望,但是那又怎么样,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她才不要跟一条鱼胡来。

    可就只这样,那半透明的金红色耳鳍便狠狠颤动了一下,继而充血般的变成了更红色颜色。

    尚未经事的人鱼在焦躁中变得兴奋,但是怀中紧急贴着他的人却已经抽身而去。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她的衣角,可是因为忘记了手腕的束缚,所以他用力之下,身体失衡,任由那片衣角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掌中。

    他面目表情的看着手上那玩意儿,这会儿就觉得它碍眼无比,他双手发力,那条不算细的腰带被硬生生扯开,看模样不费吹灰之力。

    人鱼紧紧追着宋眠,破水而出,双手撑在岸边,紧盯着宋眠。

    宋眠拎出了从箱中找到的备用衣袍,她原本是想用作铺盖的。

    一股熟悉又令鱼烦躁的冷檀香气慢慢飘散开,他伸出一只手,青白色的手腕上已经有了触目惊心的於痕。

    宋眠看见那於痕,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於痕的颜色会这样深。

    就这一个愣神的功夫,叫那只鱼逮住了空子,她被拉回了水里。

    月光照射进来的水中,一串一串泡泡急促的升起,在水面破开。

    短暂的急促之后,又变得缓慢悠长。

    再次爬上岸的时候,宋眠的唇嫣红了一片。

    这一次,人鱼餍|足的停在水中,没有再阻拦。

    宋眠生气的抱着衣服离开了,大着胆子钻进了那顶华丽的主帐。

    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但是却并不安稳,脑子里面总是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外面已经有了婉转的鸟鸣。

    宋眠睁开眼睛,这才有机会在日光之下打量这里的一切。

    她的眼睛不经意间扫过屋中陈设,目光触及某个地方,却突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不动了。

    宋眠震惊的将自己的嘴巴张开了,半晌,她才狼狈的爬起来,慌张的朝自己的腰间摸去。

    昨天剪到的那把锋利的刀,还被她随身带着。

    自从发现这个营地,她就隐约猜到了,这把刀必定是营地中的人遗落在林子里的。

    她定睛看向那把刀,日光透过侧边开口的地方照进来,将那刀上的四翼鹰徽照得雪亮。

    她不会忘记这只鹰,这是镇关侯的军徽。

    可,这不是她的梦吗?

    第39章

    一直到下山去,

    回到村长的家里,宋眠的脑子还有点乱,只不过,

    她依然没有忘记,要从后门摸进去。

    宋眠刚进门不久,就被村长给逮了个正着,

    村长严肃的问她:“一大早,

    你去做什么了?你是来伺候河神的,

    不要到处乱跑,忘了你的职责!!”

    宋眠含糊的应付了过去。

    村长想发作,

    这一夜,

    他的心情都不太好,

    他的伤口很痒,即便是已经涂上了仙姑给的药膏,

    可伤口的地方还是很痒,他总忍不住想伸手去抓,

    可是伤口上面包了纱布,仙姑叮嘱过,七天之内不能拆开。

    村子里所有人都信仙姑,他自己也绝对的信服,

    所以,

    他一直忍着,没有去碰伤口。

    伤口处又疼又痒,好像还有脓液流出来,加之这一夜,

    小荷又哭闹不止,所以村长现在脸上挂了两个又黑又沉的眼袋,

    他原本看上去就不是慈软的面相,现在这副模样,就像是中了煞气的鬼一样。

    这时,水面一阵响动,红色的血花慢慢从水底开了出来,血花慢慢绽放,像是一张开着血盆大口的鬼脸。

    村长看着那张血红的鬼脸,感觉到一阵恶寒,立马住了嘴,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宋眠的目光也停留在那条金红色的鲤鱼身上,看着那只鱼悠闲的在水里游来游去,心中也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村长匆忙的转移了话题,想要赶紧离开,所以他终于说起了自己来找宋眠的目的。

    村长说:“最近村子里面怪事有点多,所以大家伙儿想办个祭祀仪式,供奉一下河神,你是河神的仆人,所以这事儿该告诉你一声,也好让你有个准备。”

    宋眠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村长这才要离开。

    离开之前,宋眠又叫住了他,她问:“小荷怎么样了?”

    村长说:“叫了一晚上,阿香给她开了药,孩子保住了。”

    说罢,就抬脚离开,只剩下宋眠自己盯着池中在血花里游来游去的鱼发呆。

    祭祀?

    对着这么一条鱼?

    宋眠趴在池边的矮桌上,有感觉到了熟悉的乏力,这意味着,她要在山庄里面醒过来了。

    她知道水里面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但是宋眠没有办法。

    她现在迫切的需要去求证一些东西,她心中的谜团已经原来越大了,宋眠现在甚至有些茫然。

    她很快没有了意识,可是池中那尾锦鲤却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她。

    它黑色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宋眠的身体,看见了她的灵魂。

    他的耳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声音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并不来自寂静后院。

    但是声音太朦胧,太模糊,所以他还是听不清楚。

    锦鲤就像是一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在水面待了很久,最终,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沉睡过去、仅剩下微弱呼吸的宋眠,沉入了水中。

    宋眠刚醒过来,外面小丫头就听见了动静,端着水盆推门走了进来。

    红俏惊喜的跟宋眠说:“小姐,您这次醒的真早呢。”

    宋眠问红俏现在是什么时间了,红俏说现在刚过了午时。

    距离她与赵梦芝刚参加过的琼楼宴,已经过去一天了。

    宋眠在红俏的帮忙下梳洗打扮了一番,这才离开自己的屋子,去找赵梦芝了。

    赵梦芝正在接待客人,对方也是个老板娘,她看中了山庄的布料,想给自己的成衣店才买一些回去。

    赵梦芝今天心情不错,看见宋眠提早醒来更是咧开嘴笑得开心。

    她欣慰的拍着宋眠的手说:“眠眠的病一定会好的,我看着现在已经好了不少了。”

    宋眠没有说话,默认了。

    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在发烫,细细感受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被自己戴在颈间的那颗鳞片在发烫,好像因为那颗鳞片,她都变得不那么虚软了。

    赵梦芝给宋眠倒了一杯养身体的花茶,拉着她说话,宋眠还惦记着四翼鹰徽的事情,就朝赵梦芝打听。

    “你说镇关侯的军队?哎呀,我一个女人,也不了解这些啊,不过呢……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小将军的事情……”

    说到这里,赵梦芝的声音就压低了。

    她说:“外面的人都悄悄的传啊,那个祁小将军是领了密旨带兵离开的,他们一路往东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听见消息。”

    宋眠心中一动,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她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情绪,努力稳住声音,又问赵梦芝:“娘?小将军姓祁?”

    赵梦芝理所当然的看了宋眠一眼,随即想到什么心情又开始不好了。

    镇关侯和那小将军的名号谁没听说过呀,偏她女儿不知道,都是因为常年生病,在家里闷的。

    宋眠也已经无暇注意赵梦芝的情绪了,她咽了咽口水,又问:“娘,那那个小将军,他叫什么呀?”

    赵梦芝想了想,然后说:“叫祁宗。”

    宋眠瞪大了眼睛。

    赵梦芝奇怪的问:“你怎么了?”

    有什么问题吗?

    宋眠勉强笑了笑:“没……没问题。”

    停顿了一会儿,她又问:“那……那个小将军,他是人吗……”

    宋眠话音未落,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幸好赵梦芝顾及她病弱,才没有下力气。

    赵梦芝说:“说话小心一些,你在这里骂侯爷家的人,要是被有心人听去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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