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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夏侯阳至今都不知道,他怎么会下得去手,他还是只一个孩子!

    别说是一个小孩,就算是他这样在战场上见多了血腥的人,都无法对自己下那样的毒手。

    但是那孩子就是做了,他混进了乞丐堆里。

    那年城中瘟疫,乞丐是重灾区,为了不叫城中百姓得病,染病的人都要被赶出城外。

    夏侯阳以为那孩子早就混在里面染病死了,他还曾可惜过。

    他一次都没梦到过自己魂牵梦绕的女人,那是连蓉贵妃都取代不了的女人,哪怕他已经有了天下最美的女人,他还是忘不了她。

    夏侯阳痴迷的看着那张脸,恍惚中以为回到了从前,从前,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从前,那女人也还活着。

    但是那女人对他笑了,她嘴唇猩红,笑着笑着,居然就变成了男人的脸,那男人与她有七分相似,但是他面容阴沉可怖,逐渐狰狞,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啊!快来人!!”

    夏侯阳咆哮出声。

    *.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最开始回到岸边的人沿着湖心岛的水岸线一直往前,很快就找到了更多靠岸的人,大家茫然的面面相觑,难得抛开了岛上发生过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聚到了一起去。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夜里的风向不对?刘员外,你们一家怎么也回来了?”

    “王大人,我觉得八成是晚上太黑,船夫没有看准方向,这才把船给划回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这些人都是有钱人,回程的路不需要自己划船,他们不愿意待在这座岛上,所以决定大家再次出发,这次结伴走,人多力量大,这次总不会发生意外了。

    宋眠和蓉贵妃躲在大树后面,看着那些船队慢慢变成湖里的一个小点,蓉贵妃说:“咱们也找艘船,下水去。”

    宋眠不解:“为什么?”

    蓉贵妃说:“这样就能混进里面了。”

    宋眠说:“你是不是知道,祁宗想做什么?”

    蓉贵妃笑笑:“我不知道大人想做什么,大人的心思我怎么会猜得透?”

    蓉贵妃提到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来也是一脸轻蔑,可到了祁宗这里,她又恭恭敬敬的。

    宋眠没有恶意,但是她真的很想管贵妃娘娘叫一声反贼。

    俩人说干就干,他们很快就在码头找到了空船,码头距离客栈非常近,宋眠顺路回去,打算取回自己落在客栈房间里面的美人面。

    客栈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打扫的下人偶尔来往,宋眠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然后溜进了自己与祁宗曾经住过的房间,

    她原本以为蓉贵妃会反对她这样胡来,结果蓉贵妃并没有。

    宋眠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放轻了脚步,刚走进去一步,忽然,一股劲风直冲面门,那飞掌在她肩膀前堪堪停住,宋眠没有被吓懵,趁着这个功夫飞快朝旁边躲去,再回头定睛一看,是傅朗。

    紧接着,乔装过的傅洁也从床帐后面冒了出来,看着宋眠惊讶道:“眠眠?”

    宋眠纳闷:“你怎么认出来的?”

    “真的是你啊眠眠!”

    傅洁高兴的蹦了出来,然后去拉宋眠的手。

    傅朗急迫的看着宋眠,问她:“宋小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公子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宋眠对兄妹两个说:“我逃出来的时候看见祁宗了,那个时候他还好好的,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依照那人的邪门程度,他大概是不会被怎么样的。

    宋眠摸不准这傅家两兄妹对祁宗了解到什么程度,所以没有多说。

    三个人短暂交换情况,宋眠拿了花,傅洁给宋眠解释了原因。

    傅洁说:“这是公子教的,公子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一个人到底好不好看,并不是那张皮决定的,看人要看骨相。”

    蓉贵妃虽然改变了宋眠的脸,但是宋眠还是那个宋眠,所以傅朗一眼就认出了她。

    宋眠捧着自己的花,蓉贵妃等在外面,见宋眠出来的时候不但带着一盆花,还带了两个人,登时喜笑颜开。

    “居然还有帮手啊,这太好了!”

    这下就不用她亲自动手划船了。

    她见过这两个小孩,他们是大人身边的仆人,她不敢使唤大人的情人,但是仆人是没问题的。

    宋眠不用解释,这对兄妹既然可以认出宋眠,那么他们自然也可以认出卫夫人。

    傅朗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上去就要在这女人的脸上来上一刀,叫她的丈夫抓走了公子,他也得叫她好好知道厉害。

    但是傅洁比他沉稳一些,傅洁拦住了他。

    陆续有船靠岸,又陆续有人重新离开,因为害怕黎王的命令和那些骇人的命案,所以没有人在岛上休息。

    宋眠他们四个人的小船也飘飘荡荡的来到了河上,傅朗成了船上的主力,俩人早就托人回去送信了,希望祁宅的老管家接到信之后,能够搬来救兵。

    结果宋眠告诉他们,那些人全都回来了,傅家兄妹心中生疑,跟着就来了。

    傅朗摩拳擦掌的说:“水上认路有什么难的,给你们看看我的厉害。”

    傅朗常在外面办事,东奔西跑的,确实学了不少本事,他果然是认路的,来的路上也记了路,很快,宋眠就看见了水上的其他船只。

    他们慢慢划着,蓉贵妃恶趣味的逗弄了傅朗几句,把傅朗给闹了个大红脸。

    傅洁对蓉贵妃没有好感,还在怀疑她跟卫振峰是一伙儿的,所以根本不说话。

    宋眠将鸟笼一样带着提手和顶的花盆上面的布掀开,露出了里面的一株美人面。

    蓉贵妃始终都坐在宋眠的旁边,见她揭开那层布,也好奇的张望过去。

    这一看,蓉贵妃登时吓得面无血色,手中握着的小镜子都“砰”的一下直接掉在了船上。

    宋眠怕她掉进水里,扶了一下,然后纳闷的看她:“怎么了?”

    容贵妃的嘴唇张张合合,眼睛是肿都没能从那株美人面的身上离开,她哆哆嗦嗦的,最后终于将一句完整的话给说了出来:“你……你……为什么……这花儿……”

    宋眠听了半天才听懂,她跟蓉贵妃解释说:“这花是从祁宅带过来的。”

    蓉贵妃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十分的难受,她看着宋眠,眼中装满了震惊与复杂,宋眠还是不太理解。

    宋眠这些人不像是黎王,见过这朵花儿从人的心脏里面钻出来的模样,她不知道,蓉贵妃的身体里也有这样一株花,她将这株花奉为神明,也相信,这株花需要血肉蕴养,她实在没想过,这朵花会在花盆里面长出来,宋眠还胆敢将它囚在这鸟笼一样的地方。

    蓉贵妃的质问差点脱口而出,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在发疼,像是第一次被种下花朵时那样。

    宋眠用手贴了贴蓉贵妃的额头,想要关心她一句,忽然,一直门头划船的傅朗奇怪的“咦”了一声。

    船上的人就全都被他吸引走了注意。

    傅朗的眉头皱了起来,傅洁问他怎么了,傅朗疑惑的说:“我是沿着咱们来时的路走的,按道理说,现在应该已经可以看见对岸了,可现在,你看这周围,全都是水,好像是咱们刚才经过的地方。”

    宋眠不会认水路,但是她也始终盯着前面,他们的船一直是朝外的,没有掉头,回想一下他们来时用的时间,确实应该要到了,就算速度不如当时,现在也应该隔着老远看见水岸了。

    傅洁想了一下,说:“可能是被风向影响了,咱们是逆着风的。”

    说完,也拿起了船桨,说:“咱们一起划,这样可能会更快一些。”

    宋眠也加入了划船的队伍,而蓉贵妃,她还是恍恍惚惚的,宋眠不会主动让宫里娇生惯养着的贵妃干活儿,她觉得蓉贵妃可能也根本不会划船,所以就由着她继续在那里发呆。

    三个人划了一会儿,傅朗才终于笑了起来,他说:“我看见了,咱们靠岸了!!”

    傅朗直接从船上站了起来,他笑着,用手遮挡了太阳,朝岸上望过去。

    然后,少年的笑容慢慢消失,眼睛慢慢睁大,变得惊愕无比。.

    傅洁纳闷的问:“你怎么了?”

    说着,也站了起来,朝他看着的方向望过去。

    兄妹俩就像是石雕一样,被定在了那里。

    他们喝许多人一样,看见了船行客栈。

    此时,岸边已经聚集起了许多人,这些人都是下了水路,又被送回来了。

    宋眠朝左右张望,零星有船只在慢慢忘岸上靠,像是她和蓉贵妃第一次看见的一样,这些人全都是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脸色不太好。

    就在这个时候,岸上一个人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他看向宋眠,然后指着她的方向,惊叫到:“后面,后面……”

    宋眠很纳闷,她回头看去。

    就只见,他们的船后,有什么东西慢慢从水面上浮了起来。

    那一团黑色的东西摊成一片,从水里冒了出来,傅洁以为那是海草。

    但是宋眠的心中却忽然“咯噔”了一下。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下过水,看见过冰冷湖水下面的东西。

    那个东西,它不是海草……

    很快,傅朗就印证了她的想法。

    傅朗单手握着木质船桨探出船去,将那黑色的一团挑了起来。

    这下,那团东西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露出了黑色下面盖着的一大块头皮。

    大概因为过了太久,所以头皮上附着了很多凹凸不平的水虫。黑色的头发黏成一团,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傅洁和蓉贵妃已经惊声尖叫了出来。

    很快,惨叫声此起彼伏响起,那一大把黑色的头发就像是某种信号一样,湖面开始接二两三的浮起更多的头皮与骸骨,那些残肢断臂飘在水面上,太阳的光甚至都开始变得苍白阴冷,湖面在光的照射下浮现出一层厚重的颜色,那五颜六色的一层缠绕在一起,色彩比油花更浓烈,浓烈亮丽的颜色让人产生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盯得久了,便开始眩晕,想要一头扎进湖里去。

    宋眠差点就中招了,因为有一个声音在叫她,那声音也是阴冷的、细碎的,但是她再熟悉不过,是她怀里那朵花在叫她。

    宋眠猛然清醒过来,看着双眼发直、随时都有可能跳下去的傅洁,猛地用手中船桨敲击了一下船壁,然后说:“清醒一点,先上岸。”

    宋眠连敲了好几下,用力用到胳膊发酸,才终于叫醒了这周围的人。

    岸上的人也听见了宋眠的声音,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朝水上的人大喊:“快上岸!!”

    几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将船划到了岸边。

    一直到下船,宋眠才发现,她的手指被船桨上的木刺给划破了,口子不大,这会儿才感觉到疼。

    船一靠岸,蓉贵妃飞快的扑进了王大人的怀里,这男人从刚才开始就站在这群人的前面,身后还跟着侍卫,她看人是很准的,一下子就挑到了身份最高的。

    蓉贵妃的容貌不如从前,但是那双带着钩子的眼睛和那水蛇一般的身段可不是寻常女人能比的,王大人受不住这种美色的勾引,很快就被迷的五迷三道了。

    宋眠盯着蓉贵妃,压根就不相信蓉贵妃一点都不知道祁宗的计划。

    她这么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果然,就听蓉贵妃梨花带雨的趴在王大人的怀里说:“大人,我是从外地来通州城做生意的,对这地界不熟悉,这湖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怎么全都走不出去了呢?”

    他们是从湖面上来的,刚才又受了一番惊吓,这些人全都将他们当做是与自己一样的,完全没有起疑心。

    那王大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但是他不能在这样的美妇人面前说自己不知道,于是搂着她的香肩,一边柔声安慰,一边故弄玄虚,说自己已经派人去找王爷问情况了。

    宋眠站得不远不近,她的目光落在湖面上,此时,原本清澈的水面上已经飘满了尸骸,这么多的残肢和头发,她不敢想象,水底到底有多少被残害的冤魂。

    宋眠的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冷,手指也开始疼。

    她低下头去,只见自己怀里,花盆的黑布被顶起来一个小包,一片嫩叶趁着她走神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从里面探出了头来,打着卷儿的枝叶已经绕上了她那受伤的手指,茎叶下的白色细丝状“血管”竟然直接从茎上探了出来,绕上她那根受伤流血的手指,将那溢出的两滴血珠贪婪的吸食了干净。

    .

    那蛛丝一般细的白色“血管”被血染成了红色,似乎是吃饱了,它们连回缩的动作都变得缓慢,当那根根细丝回缩到原本的茎叶之下,两滴红色的血顺着细小的管道慢慢流向主干,这株总是安静得仿佛一不高兴随时有可能就死掉的花,忽然震了一下。

    宋眠生怕这花又抽风,于是背过身去,掀开了黑色的布,朝里面看去。

    就只见,原本的黑色花朵竟变成了紫红的颜色,正株花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像是喝了什么沁人心脾的美妙酒业一样,陶醉又激动。

    然后,在这样的轻颤中,“砰”的一下,那朵始终含苞的花,居然开了。

    原本只有花芯那一片是鲜艳红色的美人面,此时通体都成了深红的颜色,开了花,也依然在轻轻的颤抖着。

    宋眠纳闷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它的叶子。

    结果,那叶子就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飞快的蜷缩了起来。

    然后……

    红的更明显了。

    宋眠:“……”

    什么毛病。

    第29章

    宋眠纳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原本还在冒血珠子的地方光滑平整,那条细小的伤口已经不见了。

    她又看看那慢慢通红的美人面,耳边再次听见了它的声音,

    那声音少了阴冷,像是尖细的鸣叫,鸣叫声断断续续的,

    宋眠觉得自己一定不对劲儿,

    她居然从中听出了一些……害羞的味道。

    她被自己这忽然冒出心头的感觉噎了一下,

    回过神来,将黑布重新放了下来。

    岸边的人们再次聚集,

    这一次,

    他们的表情都带着凝重,

    尤其,此时的湖面上还飘着那么多邪门的东西,

    有那胆小的看看飘满残骸和黑色头发的湖面,又看看这座岛,

    只觉得从前觉得这里风景宜人空气清新全都是错觉。

    太阳好像比往日走得更急一些,残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了红色,傅洁看着,竟觉得那一层是血雾。

    她的脸色有点难看,

    在这里却并不突兀,

    因为这里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蓉贵妃没有管他们几个人,自顾自的,已经与王大人打得火热,

    只这短短的时间,就让那个男人相信了她是一个会做些小生意、胆子却很小的美妇人,

    同意将她带在身边庇护她。

    “我看咱们也不能一直在岸上傻等着,要不还是回客栈?”

    “回客栈?你忘了,那里是死过人的,你还回去干什么,说不定那里也有鬼呢!”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真的受够了,当初就不该凑热闹到这鬼地方来……”

    众人的恐惧全都转换成了对这座小岛的怒气,显然,说这话的人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求爷爷告奶奶才得来这个资格的了。

    有人问王大人,王爷到底有没有派人回消息来,王大人说没有。

    说着,其实他自己也挺纳闷的,按照常理来说,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黎王的守卫或者是心腹应该早向他禀报了才是,为什么黎王到现在都没动静呢?

    蓉贵妃没骨头是的歪在男人的怀里,因为受惊,眼睫毛是湿漉漉的,她咬着自己的红唇,说:“这岛这么邪门儿,王爷会不会也中招了……要不,咱们去看看?咱们这也是关心王爷呀,还有京城来的那位大人,如果那位大人在咱们的地界儿遭了罪,上面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这倒是说到了王祯岭的心头上。

    他是黎王手下的属官,但是他并不受黎王的喜欢,始终都没法儿成为对方的心腹,久而久之,他心底难免会对王爷生出些怨怼的情绪来。

    若不是王家父辈打下来的底子厚,王祯岭现在早不知道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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