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但是,当美味下肚,饥饿这个妖怪就开始愈发的不满足起来,在她的身体中叫嚣着想要更多。宋眠一口又一口,每道菜都尝过了,吃得非常满足。
良久,她放下筷子,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终于有心思想别的事情了。
房中很静,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有可能是因为这间房子距离设宴的地方比较远,毕竟那位公子重病,一定是需要静养的。
宋眠又打量了一圈,确认这间屋子里没有别人生活过的痕迹,那说不定,从明天开始,她将独自拥有这样一间大房子,不同于原来翻个身都要掉下去的木板床,她在那张铺满了柔软锦被的大床上的打滚都没问题了。
在房子里面转了一圈,她又静悄悄的坐回了床边。
恰好,大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宋眠心中一动,赶紧又给自己盖上了红盖头。
与此同时,那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停顿的打开了房间的大门,“吱呀”一声,推开门走了进来。
……
罗安和宋游狼狈的跑到报信人说的山路的时候,这处狭窄小路上的受伤者已经被衙门赶来的人给运走了,黄色的泥路上只剩下了几大滩刺目的血迹。
罗安尖叫了一声,差点晕过去。
她踉跄了几步,拽着宋游的衣服才能勉强让自己不摔倒下去,看着这样的场景,宋游也是面目惨白,他不死心的拎着自己的衣袍跑到了歪在灌木上的轿子的面前,先开已经被尖刺划破的轿帘,里面空空如也,果然没了新娘子。
宋游惨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又去拉粘在树林旁的衙役。
因为抄书的活计,他与这个衙役偶有往来,杜家那个杜亦生的事情,就是他从这个衙役口中听来的。
那衙役伸手挡住了他往前的脚步,冷声呵斥他再次往前。
宋游白着脸急切的说:“官爷……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关天化日之下就敢把新娘子劫走,这……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孙衙役看了宋游一眼,那一眼饱含同情,还有好几分的无奈,他指着自己后面那块地说:“这事儿邪门儿得很,我们现在也一点头绪都没有,你看这里,你能看出哪有蹊跷吗?”
宋游赶紧朝那一大滩已经融入泥土的深红色血迹看去,他先是被那血腥的味道劈头撞了一脸,勉强镇定下来之后,学着孙勇的模样看了半天,最后还是茫然的摇头。
孙勇无奈的说:“是足迹,你下雨天出门,地被水打湿,总会留下一串足迹,但你瞧这地上,什么也没有。”
孙勇是真觉得蹊跷,案发之后他是最快速度来到这里的,这里也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可就是太干净了,才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经过孙勇的点播,宋游愣了一下,下意识又朝那一大摊红色看了一眼,别说是野兽了,除了几个人躺过的模糊形状,就连一个清晰的脚印都是找不到的。
宋游抖了一下,一股凉意从他后脊窜了上来。
孙勇看他那模样也是于心不忍,他退后了几步,又离人群远了一些,这才拉着宋游,压低了声音说:“悄悄给你透个底,你女儿这桩案子,与杜家那位很像。”
宋游愣了一下,本能的追问:“这……这是什么意思?”
马上,也不等孙勇再说,宋游就想起来了,这事儿他几天前还跟妻子提到过,杜亦生失踪的时候,现场同样是除了一滩血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宋游张了张嘴:“你的意思是……我女儿,和杜家那位,全都是被同一个人给掳了去的?”
说到这里,孙勇的表情甚至带上了怜悯。
他说:“昨天晚上,我们找到杜亦生了。”
宋游精神一振,赶紧追问:“在哪找到的,抓到凶手了吗?”
孙勇说:“找到了。”
他说:“找到了他的尸体。”
为了不继续刺激宋游,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若不是杜掌柜认定了落在那玉佩是杜亦生随身携带的,他们根本就不会认定那个尸体是杜亦生。
因为根本认定不了。
那具血尸,被人生生剥掉了一层人皮,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
宋眠确实不害怕成亲的,她早就知道,自己必须要嫁人。
她看的话本子多,但她是不信什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结连理枝”那一套的,她觉得,想要找到一个心意相通的人,简直比她娘不啰嗦她还要难。
她仔细的想过,如果按照她的想法,最好的情况就是找到一个长相不丑、家境也不算潦倒的老实人,他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了,最好别让她干活。
现在的情况有些出入,但起码嫁给这个丈夫,她绝对不用干活了。
宋眠想,反正这个丈夫是个病秧子,她不用圆房,再加上不需要干活这项,她的愿望也勉强算是实现了吧。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转瞬即逝,也就这几息的时间,那个人就走近了,他拿起了放在床边凳子上的喜秤,宋眠看见,他的手很好看。
修长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有些瘦弱,有不正常的病态苍白。
那个人将细长的喜秤抬了起来,慢慢挑开了她的红盖头。
随着红色的盖头被揭落,宋眠也抬起头来,她黑色眼中的红慢慢落下,紧接着,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
看清那人的脸后,宋眠的呼吸滞了一下,然后,她忘记了反应,难得开始发傻。
原因无他,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丈夫——长的实在是太好看了。
这人面冠如玉,有一双狭长凤眸,剑眉斜飞,红色束带与黑色长发交织,衬得五官愈发深邃迷人。
只是,与那双手一样,这人的脸苍白得可怕,有那么一瞬间,宋眠甚至怀疑,他是否还是一个活人。
她的新郎将喜秤慢慢放下,一只手抓在那张红色的盖头上,慢条斯理将红色盖头整齐对折,然后与喜秤一起放在了凳子上。
宋眠看着他的脸,看着他重新将目光转向她,然后露出一个带着病气的温柔笑容。
男人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她的一缕黑发,黑色的长发缠绕在那跟好看的手指上,两人之间狭窄的空气中立刻弥漫出了一种浅淡的暧昧。
宋眠的脸很不争气的红了。
她垂下了眼去,不再看她的丈夫。
“你就是我的丈夫么?”她的声音很小。
哪怕她已经知道答案,她还是想再问一遍。
她承认,她已经被美色迷晕了眼睛,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她的丈夫长的不但好看还有钱,这种事居然让她给摊上了。
她甚至还想,如果这个人是她的丈夫,就凭这张脸,让她圆房也是没问题的。
如果不能圆……
叫一个病秧子吃那些壮阳的东西,会不会虚不受补?
“眠眠,”那人轻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很好听。
男人带着笑意,说:“我叫刘宗。”
“是你的夫第3章
刘宗……
宋眠默默在心中讲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她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大概是那个爱儿子的父亲刘老爷亲自给取的。
刘宗站在她面前,咳嗽了两声,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能晕倒的模样。
这声咳嗽像是一根手指,一下子突兀出现,戳破了她与这个未曾谋面的丈夫的隔阂,让宋眠脑中那些随着对方那张脸而涌现的无数不可描述的话本子内容全都消失了。
她赶紧站起来,然后搀扶着刘宗坐在床上,刘宗唇上那点血色马上就因为并发而消失不见,他随身的小厮从外面听见了主子的咳嗽声,赶紧从外面跑了进来,吩咐着下面的丫鬟将一直温着的药端上来。
宋眠接过药,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于是她亲自将药喂给刘宗,看着他一点一点服下。
这碗药是棕黑的颜色,味道有点苦,但却不像她印象中的汤药,那点轻微的苦涩,是她不会皱眉的程度。
大概是常年吃药的缘故,刘宗的身体上也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靠近了闻很舒服。
完了。
宋眠想。
她竟然觉得对方的药味闻着都很舒服,她真的被这个丈夫的美色蛊惑了。
刘宗依靠在床边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又起身要下去,宋眠即使拉着他,然后问:“你休息吧,还要去哪儿?”
刘宗抬手将她头顶上沉甸甸的金冠给取了下来,然后轻笑着说:“不能休息,还有一件事没做呢。”
宋眠纳闷,能有什么事,不会还有人来闹洞房吧?
一瞬间,她的心脏就提了起来。
闹洞房这个事儿呢,她是听说过的,但在她们乡没有,她平时不外出,朋友少,能算得上朋友的大概就只有住在隔壁的邻居阿樱,三个月前,听阿樱说,他们乡里一个女人嫁到了外地,闹洞房闹得厉害,新郎新娘甚至都没能在新婚之夜圆房。
宋眠很讨厌这种礼俗。
不过,也确实是她多想了,并不是有人要闹洞房。
见她的脸色越变越奇怪,刘宗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一笑起来,苍白的脸色添了几分生气,一下子又将宋眠的视线给勾走了。
刘宗说:“想什么呢,脸色那么难看?我是说,我们还没有喝交杯酒。”
今天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当然得有交杯酒。
而说到交杯酒,宋眠忽然想起来,她直接在轿子里面晕了过去,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坐在喜房里了,所以,他们不但没有喝交杯酒,更没有拜堂吧?
这么想着,宋眠也就这么问了。
谁知,听到她的话,刘宗反而还笑了,他说:“眠眠,你是不是糊涂了,我们已经拜过堂了。”
说完,还叹了一口气,道:“许是当时身体不舒服,所以你没记清。”
宋眠看着他纯黑色的眼睛,又开始晕了,她仔细回想自己在出嫁路上的细节,还是想不起来。
宋眠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
刘宗看见她皱眉,伸出自己微凉的手指抚平了她的眉间,然后说:“不记得也没关系,找个机会补回来就是了。”
宋眠倒不是觉得遗憾,没拜堂有什么遗憾的,她摇摇头说:“没关系,这次我清醒了,咱们把交杯酒喝了吧。”
刘宗唇角的笑意加深了。
宋眠主动站起来,将两只红色的精致酒盏斟满,不过她倒的是茶,她没那么不知好歹,亲眼见到过刘宗的身体情况,她怎么可能还给对方喂酒呢,就冲这张脸,他能多活一阵子也是好的。
两个人在摇曳的烛光下喝了交杯酒,然后就准备睡觉了。
现在天气已经转凉了,按理说,屋中应该要烧上温暖的炭火才不会冷,宋眠刚才注意力不在这上面,这会儿要睡觉了,她左右打量,开始觉得奇怪了。
她在这屋中呆的够久了,但是既没人进来添碳,她也没觉得屋中冷。
默默手下的床褥,她心中一动,将锦被掀了开来,看见了下面莹白温润的玉。
一个微凉的躯体从后面贴了上来,声音有种带着困意的倦懒,刘宗给她解释说:“这是暖玉,是天然的热源,对人的身体也有好处。”
宋眠这下子就明白了,房中不冷并不是因为烧上了昂贵的碳火,而是因为这一大块暖玉。
她沉默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现在睡在一块玉上。
宋眠觉得,这跟躺在金子上睡觉也没什么区别了。
自己可以发热的玉,这在话本子里面也是没有见过的,她算是长了见识了。
刘宗见她发呆,就催她睡觉。
他并无任何想要圆房的意思,和衣在床侧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宋眠躺在温软的热源上,见到了丈夫,心中隐隐悬着的一块大石落地,她也开始困了。
她是个非常随遇而安的主儿,没有因为这不是自己的家而睡不着,非但没有,甚至还因为面前这个帅哥是个病秧子而遗憾。
这样的长相,这样的家境,放在哪个姑娘身上,那都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宋眠又想,如果这男人不是病了,那么刘夫人这个位置,大概也是轮不到她这样的人家的。
这么想东想西的,宋眠很快就睡着了。
梦中,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她站在一个屋子里,有一道视线在盯着她,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猎物,无法逃脱对方的视线牢笼,浑身都觉得不舒服。
她蹙了蹙眉,心中开始不安。
长长的睫羽下,眼珠在不安的乱转。
就在她快要醒来的时候,那种叫人不安的视线忽然消失了。
于是宋眠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醒得非常早,刘宗已经醒了,他穿戴整齐的坐在床边,见宋眠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她黑长的头发,贴心的问:“还要再睡一会儿么?”
宋眠摇摇头,坐了起来:“我要给娘敬茶。”
她虽然懒,但是一些礼数是非常清楚的,出嫁之前,罗安也在她的耳边念叨了好几遍,宋眠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所以记得格外牢靠。
谁知,刘宗却轻笑了一声,然后跟她说:“你昨天不舒服,所以不知道,我娘很早就去世了。”
宋眠惊讶了,下意识问道:“那刘老爷……”
刘宗也没纠正她的称呼,而是又回答说:“父亲今天一早就离开了,要去外地做生意。”
生意人就是这样,走南闯北,不在家才是常事,宋眠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一种轻松的感觉在她心中萦绕,要不是刘宗还在这里,她恐怕已经笑出来了。
不过她还是很快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原因无他,她饿了,正好与刘宗一起起来吃早饭。
吃完了早饭,刘宗去喝药,宋眠觉得身体疲软,于是不想待在屋子里了,想去逛逛。
现在她是少奶奶了,没活儿给她干,她只能无聊的在这近乎占了一个山头儿的大宅里面散散步。
小丫头还算机灵,是专门留着伺候她的,她带送面来到了前院,指着不远处用平整的砖石铺好的大片庭院说:“昨儿这可热闹了,老爷大方,宴请宾客的全都是山珍佳肴,我们这些做事的也跟着沾光,得了不少赏赐和吃的呢。”
现在,小丫鬟指的那块地干干净净,连脚印都没有一个,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昨天刚摆过酒的,宋眠跟着小丫鬟逛了一大圈,感慨刘家下人的办事效率。
紧接着,小丫鬟又带她去了刘宅的后花园,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温暖的照下来,晒的人身上暖融融的,宋眠坐在亭子里面,慢慢就开始觉得有点累了,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了泪珠,透过一滴小小的眼泪,世界都开始模糊了起来,站在她面前的小丫头忽然变成了一个鲜红的影子,站在那里,没了脸皮。
宋眠一下子清醒了。
“少夫人,您怎么了?”
宋眠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猛地清醒了过来,心有余悸的朝小丫鬟看去。
对方清秀白皙的面庞满是担忧,水灵的大眼睛中还带着惊恐,生怕自己没有伺候好宋眠,少爷会惩罚她。
宋眠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咱们走吧,我累了。”
小丫鬟赶紧应声。
主仆二人往回走,正好看见带着一群仆人,搬着一箱箱的东西,往他们院子的西厢房走。
宋眠走到刘宗身边,还没开口问他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婉转啼叫。
宋眠循声看去,原来是庭廊上挂着一直金丝笼,里面有一只好看的雀鸟。
这只小鸟通体白的像雪,唯有眼下有一团红,像是被上了一团胭脂,圆头圆脑,娇俏可爱。
刘宗见宋眠盯着那只小鸟,浅笑着将手指放在了金丝笼上。
刘宗个子高挑,里面穿了一件暗红色的绸缎长袍,倒是显得没那么苍白了,大概是因为身体底子不好,所以还没落雪,他就披了一件白色的外袍,这身打扮,倒是显得没那么瘦削了。
他逗弄着金丝笼里面的鸟儿,宋眠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那只可爱的小鸟儿,没有注意到她的丈夫变得有些诡谲隐秘的目光。
刘宗漫不经心的说:“眠眠,你看,我给它打造了最漂亮的金色笼子,它每天醒来就有最好吃的食物,不需要像外面的鸟雀一样,挨冻受饿,它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但是它只能呆在这里,除了我的笼子,它哪里也不能去,如果你是它,你会快乐吗?”
宋眠问:“我不能离开外出吗?”
真的不需要去外面跟不喜欢的人打交道吗,就整天待在家里看话本子也没人说她懒的那种吗?
刘宗的那双黑色眼睛,好像愈发的幽邃了了。
他说:“你不能离开,换取这些的代价就是自由。”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他嘴角的浅笑似乎很温柔,但若细看,那却是一种恶劣的温柔,那种想要将对方包围的恶劣几乎要凝成实质,弥散开来,将其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