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看着少女珍珠一样的脚趾因为疼痛而微微蜷缩起来，皇帝索性丢开手中玉片，直接用手指沾上膏体。“这样还疼吗？”
男人的指腹是热的，冰凉的药膏在他指腹间被温热融化，皇帝指尖轻轻碰了碰扶姣的伤口，那药膏也就随之覆盖在上面，因为有他的体温，刺痛感瞬间降低了许多。
可扶姣往后缩的动作却更大了。
皇帝皱眉，他握着扶姣小腿不许她动，抬头去看扶姣的表情。
在他面前，扶姣一向是蒙着面纱的，可只要看她眉眼和上半张脸的肌肤，皇帝就能准确判断出她的情绪。
那原本因为疼痛而微微苍白的肌肤如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粉色，眼睛水润润的，剔透得不像话。
哪里是疼的，明明是羞的。
皇帝薄唇微勾，故意捏了捏掌中柔软的肤肉，果然惹得扶姣抖了一下。
“怕朕？”皇帝只轻轻一拽，扶姣整个人就都往前窜了一节，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皇帝的呼吸打在扶姣耳畔，那里的肌肤越发粉红。
扶姣原本是看着皇帝的，听见他这话，立刻将目光移开。
“陛下登临九州，龙威慑人，天下人都是怕的吧。”
皇帝松开握着扶姣小腿的手，扯过一只软枕放在她腿下面，这个姿势能让扶姣不吃力的就将腿翘起来，方便皇帝为她上药。
被体温捂热的药膏敷在伤口上时药性就温和许多，只是皇帝常年练武，手上都是薄薄的茧，磨得扶姣有些痒。
“朕问你，你说旁人作甚。”
皇帝不许扶姣用这些话搪塞他，直接戳破扶姣。
他盯着她，不许她顾左右而言他。
扶姣落败一样喘了一口气，别开目光，手指不自觉的揪起身下的床褥，平整的丝绸瞬间就变得皱巴巴，落在皇帝眼中却很顺眼。
皇帝好惬以整的看着扶姣，像是很期待他的回答。
扶姣终于松口。
“怕的……”
皇帝目光冷了冷，他知道，这一次扶姣说的是真话。
一旦皇帝有意，他的目光便冰冷刺骨，如同扶姣所说，皇帝是整个天下的最高掌权者，只要他想，无论是谁都会怕。
现在皇帝便是如此，他放开了在扶姣面前有所收敛的气势，殿中的温度都好像下降了许多。
扶姣说出这样的话，皇帝不是不失望的。
虽然还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可皇帝却总是能在扶姣身上找到御花园中少女和那晚梦中女子的影子。
并没有将扶姣当成她，但皇帝不得不承认，因为这层缘故，他对扶姣是与对旁人有些不同的。
皇帝自认不是君子，做不来无欲无求的样子，他对扶姣不同，自然也要让扶姣对他不同。
天下人对他惧怕有之敬畏有之，后宫妃嫔对他憧憬有之期盼有之，就连两个皇子对他也是害怕大于孺慕。
但皇帝都不以为然。
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为君王，天下人为臣民，若臣民不畏帝王，那统治也将随之而散。
可是对于扶姣，皇帝所求并非惧怕。
现在还说不清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但总归不是畏惧。
皇帝眯起眼，他正要说什么，却看到扶姣抬起一双水润的眼睛，那双眼睛真的很美，寻常时候尚且眉目含情，如今她整个人坐在床上，抬起眼看人的时候就更是妩媚动人。
现在扶姣就弯起那双眼睛，像月亮一样纯美：“可是自从陛下救了奴婢，就再也不怕了。”
皇帝一愣，心中躁郁的情绪被一扫而空。
只是……
“朕何曾救你？”
扶姣好像一点也不意外皇帝现在的话，她只是轻轻低着头，用清灵的嗓音说着叫人心软的话。
“陛下将奴婢从柔福宫里带出来便是救了奴婢啊，对于陛下来说这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奴婢来说，这就是天大的恩情，奴婢的命是陛下的，无论陛下做什么奴婢都不会觉得害怕了。”
皇帝目光晦涩。
其实他很早就发现了，眼前的少女与他曾经所见之人都完全不同。
她似乎遗世独立，从未见过尘世的肮脏与诡秘，眼睛是清澈的，心也同样纯澈。在扶姣眼中，皇帝没有看到过任何一点叫人厌恶的算计，害怕和悲伤，好像已经是她所有的负面情绪。
至纯至灵之人，哪怕瞧不见面容，对于已经沾染了满身污浊的人来说也充斥着巨大的吸引力。
“既然如此，待你伤愈，便到朕身边伺候。”
皇帝看着扶姣，想知道她口中所说是否真如心中所想。
此时此刻，哪怕扶姣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抗拒，皇帝立刻就会走。
可没有。
皇帝看了许久，看到的都是扶姣眼中的喜悦。
她很喜欢靠近他。
*
扶姣睡了很安稳的一觉。
第二日醒来时皇帝已经去上朝了。
虽然皇帝说等她伤好了再到他身边伺候，但是扶姣不愿意浪费任何一点时间。
她知道这个世界里皇帝是有两个皇子的，大皇子六岁，三皇子五岁，虽然还是孩童的年纪，但是放在这个时代，五六岁的年龄差会造成很大的差距。
如果扶姣此时生下孩子，等她的孩子还在念书的年纪，大皇子和三皇子都能够名正言顺的上朝办差了。
好在皇帝给她的白玉珍珠膏的确是珍品，虽然不能立刻恢复容貌，但是根据系统判断，只要坚持涂抹三罐就能达到恢复容貌的效果而不会令人起疑。
这是个好消息，只要扶姣维持住皇帝对她的喜爱，白玉珍珠膏虽然千金难求，但倾尽举国之力找出三罐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皇帝。
扶姣走出偏殿，她的伤昨天涂了药已经好了很多，在药膏药效的遮掩下用白玉无瑕愈合大半不会被人察觉，所以现在就可以正常走动了。
她往前走着，路上碰到了几个宫人，他们不敢多看扶姣，很显然知道了她的身份。
一路往前，在马上快到正殿的时候，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小孩突然横冲出来，这小孩长得很壮实，甚至可以说胖，像炮弹一样冲出来，在扶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顶在她肚子上。
几乎是瞬间，扶姣整个人被撞倒在地。
“大皇子殿下！”
她余光中看见那小孩往前跑了几步险些没停住，最后被几个惊惶失措的太监宫女团团围住。
他们叫他大皇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毁容宫女vs隐疾帝王12】
慧妃昨天晚上就命秋红去宫学将大皇子带出来了，就等着今天带着大皇子一道去紫宸殿。一方面是想要让大皇子跟皇帝多亲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来探探扶姣的底细。
眼看着要到了皇帝下朝的时候，慧妃带着大皇子来了，紫宸殿的人当然不敢阻拦。
因为此生不会再有其他子嗣的缘故，皇帝对两个皇子的态度一向是很宽容的，无论是慧妃还是贞妃，只要她们带着两个皇子过来，皇帝从来不会让人回去。
紫宸殿的人也习惯了如此，所以哪怕皇帝还没下朝，也按照惯例让她们进来了。
一进来，慧妃就开始环视四周。
紫宸殿当差的人她都认识，只要有一个生面孔马上就能认得出来，但是她看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正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听见偏殿一侧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小孩子尖利的童音。
慧妃立马抬脚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果然看到大皇子一脸愤怒的被下人们围着哄着，而站在对面的是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
“怎么回事？溯儿，告诉母妃，你怎么了？”
大皇子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平日里在宫学被太傅拘束着不许跑跑跳跳，眼下到了紫宸殿，又得知父皇不在殿中，他立刻就猖狂起来，打着转儿的四处乱跑。
陪着他的奴才们拼命追，但是大皇子要玩，他们就算能追上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看着大皇子越跑越远。
而就在他们准备叫人回去禀明慧妃的时候，大皇子竟然撞倒了一个宫女，这才有了现在的事。
大皇子原本就生气，现在看到能给他撑腰的人来了一下便嚣张起来，指着倒在地上捂着小腹的扶姣，对慧妃告状道：“母妃，就是这个狗奴才，她看到儿臣竟然敢不退避，撞得儿臣好痛！”
恶人先告状就是如此，扶姣听完大皇子的话，对这个皇子原本就没有多少的好感直接跌到谷底。
事实上，刚才大皇子横冲直撞，他突然从紫宸殿拐角处闪身出现，扶姣好端端走着路就被他一头撞上小腹，当时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大皇子被慧妃养的又胖又壮，虽然个子不高但力气却很大，加上他是在奔跑中撞上了扶姣，冲击力就更加巨大了，到现在了扶姣的小腹还在隐隐作痛，她甚至都不能很顺利的站起身。
可慧妃打量了她一眼，在她覆盖着面纱的脸上一顿，瞬间就意识到了扶姣的身份。
在宫里能戴着面纱的宫女慧妃还从来没听说过，只可能是皇帝之前带回来的人了。
“放肆，你可知罪？”
慧妃居高临下，看着扶姣的眼神冰冷而蔑视。
大皇子得意洋洋，在慧妃身后对扶姣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母子二人都一样的嚣张，可偏偏如今的扶姣没有反抗的资本。
她忍着疼痛，从摔倒的姿势变为并膝跪着，微微垂下头：“回娘娘的话，奴婢不知有何罪过，还请娘娘明示。”
看扶姣的礼行得痛快，慧妃还以为她是个软柿子，可现在听见这样的回答才知道，扶姣并不是任人拿捏的。
但慧妃也不是吃素的，她长眉冷厉，严声呵斥：“大胆奴才，你冲撞大皇子，竟然还敢狡辩！”
环书和环琴刚刚才听见动静赶来，一看扶姣竟然跪在慧妃面前，心中就是一跳。
昨日皇上可是亲口吩咐了她们二人要好好伺候扶姣姑娘的，可一个没看住，竟然就被慧妃娘娘给捏住了把柄！
二人急的不行，可现在皇帝和海信公公都不在紫宸殿中，即便慧妃想要对扶姣做些什么，以她们两个的身份也是绝对拦不住的。
扶姣面对慧妃的指责，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这样的场面她也不是第一次面对了。
从第一次任务开始，这些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最喜欢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可知罪，但每一次扶姣都不觉得自己有罪。
是大皇子横冲直撞，是她跌倒在地，大皇子这个始作俑者不仅没有一点事儿，反而还要仗势欺人。
扶姣直视着慧妃，她连皇帝的眼睛都敢看，又何惧她一个小小宫妃？
“奴婢并没有冲撞大皇子殿下，您若不信，可以请太医来看。”
扶姣可以保证，大皇子身上没有半点伤痕。
他只是撞倒扶姣之后没站稳，就引来了无数宫人们的大呼小叫。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大皇子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慧妃怒不可遏。
“你的意思是，大皇子一个孩子会说谎吗！”
面对她这样的指责，扶姣不躲不闪：“奴婢并非此意，大皇子定然不会说谎，皇子殿下如此说是受到了身边奴才的挑唆，他们担不起照顾不周的责任，便想要将罪过都施加在奴婢身上。”
其实就是大皇子在说谎，这是个天生坏种，根本不把宫人们当人。
可扶姣暂时还不想跟大皇子对上，在皇帝面前，她现在的分量还并不足以扳倒皇子。
虽然大皇子不行，但是扶姣有绝对的信心，她和这些伺候大皇子的人相比，皇帝一定会偏向她。
慧妃仗势欺人，仗的是谁的势？明面上是她的妃位，实际上是皇帝的重视才给了她底气。
那么现在，扶姣同样可以仰仗皇帝的偏爱让慧妃吃个闷亏。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怪不得陛下喜欢你，还特意将你留在身边。”慧妃冷静下来，似笑非笑。
她当然不是个蠢人，方才种种是为了试探扶姣底细罢了，现在发现扶姣并非任人拿捏之人，便准备将此事一带而过。
至于大皇子，慧妃是大皇子的生身母亲，她一看就知道大皇子根本没事。
“既然如此，本宫就小惩大诫，”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慧妃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否则她的脸往哪里搁：“本宫自然会好好管教大皇子身边的奴才，但是你，你冲撞大皇子是事实，念在大皇子并无大碍，本宫就罚你五个手板。”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毁容宫女vs隐疾帝王13】
五个手板，听起来的确是一个很轻的处罚，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责打犯错奴才的竹板都是特制的，表面没有磨得很光滑，打在掌心时竹刺会随着力度深深嵌入皮肤，因为竹刺细小，一旦陷入肉里就很难找到并拔出，逐渐会跟掌心的肉长在一起，到了那个时候随便活动手掌都会感受到刺痛。
更过分的是，这些竹板两侧被刻意打磨得很薄，薄而锋利的竹片会割伤手心，伤口会因为竹子的特性变得深而细小，看起来并不严重，但实际上却很疼。
打手板对于要干活的奴才们来说是一种酷刑。
秋红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从慧妃身边站出来时手中就拿着一片竹板。
她握住光滑的那一端，对扶姣一点：“伸出手来。”
眼看事情闹到这一步，环书和环琴不得不采取行动了，环琴稳重，她留在这里看顾情况，环书机灵，她去勤政殿找皇帝和海信公公。
环琴从人堆里挤出去，不着痕迹的拦在扶姣面前。
“奴婢参见慧妃娘娘，参见大皇子殿下。”
慧妃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随后脸上露出笑意：“环琴姑娘，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环书和环琴虽然不是近身伺候皇帝的，但是在紫宸殿领的是一等宫女的份例，还算有头有脸。
可慧妃开口就是问陛下的吩咐，这让环琴没有办法再开口为扶姣求情。
因为她的确没有陛下的旨意，而慧妃是后宫里位分最高的嫔妃之一，她身边还站着大皇子呢。
环琴只能期待环书赶紧将陛下找来缓解僵局，眼下她也只能拖延时间了。
“并非陛下吩咐，只是娘娘罚紫宸殿中的宫女，是否还应该先禀明陛下？”
慧妃就冷了脸。
她其实并没有想多为难扶姣，毕竟还没有打听清楚扶姣的来历和地位。可大皇子和扶姣起了冲突，如果不惩罚扶姣，那大皇子刚才说的话不都成了笑话了吗？
慧妃一向疼爱大皇子，是受不了这个的。
“环琴，本宫念在你伺候陛下多年，今日不计较你以下犯上之罪，只是此人冲撞大皇子，本宫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还不让开！”
慧妃毕竟是妃位，环琴不得不让开，扶姣再度暴露在众人眼中。
秋红步步紧逼，眼看就要抓着扶姣的手打下去，扶姣也红着眼眶，显然是害怕的，但她依然不松口。
“奴婢没有冲撞大皇子殿下，请慧妃娘娘明鉴！”
慧妃越来越下不来台，只觉得烦躁，而大皇子从出生起就高高在上，更是不能容忍扶姣的忤逆。
他一个六岁孩童，说话却尖锐恶毒：“你这个贱婢，本殿下今日就是要罚你，你能如何！”
大皇子圆的看不到脖子的下巴高高抬起，眼中闪着恶毒的光：“你不过一个宫女，本殿下就算是杀了你也不算什么，你要是再不识抬举，本殿下就让父皇把你给杀了！”
此时此刻的大皇子无比得意。
他母妃曾经对他说过，他是父皇的长子，没有嫡子，他就是最尊贵的皇子，以后是要继承江山大位的！不过一个小小宫女，他随意打杀了又能怎么样，难道父皇还会怪他吗？
正这样想着，大皇子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哦？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朕要听你的话了？”
哗啦——
一群人跪倒在地，对着大皇子身后龙行虎步而来的身影行大礼：“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