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曹望愣了愣,似是不解。
曹承来不及跟曹望解释,他急忙叫衙役过来,吩咐道:“你们几个可会凫水?”
崇州水网密布,便是走几步路都能见到河,衙役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崇州人,自然是会凫水。
衙役顿时明白过来,开口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曹三郎君有可能落水了?”
“是。”曹承神情严肃道。
曹承和衙役交谈片刻,接着他们便轻装上阵,先用麻绳在柱子上固定好,再绑住自己的腰,一个一个跳入河水中寻找曹殊。
衙役们沉入河水中,时不时地上来换气,随后再沉入水中。
一晃半日过去,依旧是没有寻见曹殊,如今这个时节河水寒凉,他们再寻找身子也吃不消,便上了船。
曹承脸色愈发难看,他眼底透着深深的不安,着实怕曹殊遭遇不测。
“曹二郎君,曹三郎君怕是……”衙役耷拉着脑袋,叹息道。
“不会的!”曹承抬起头,他握紧拳头,咬牙道。
曹望双眼泛红,他淌下泪来,轻声安慰道:“是,溪川他不会出事的,咱们待会再去找,你不要着急,一定能找到的。”
“都怪我,我昨夜为何放任他一人在船板上?”曹承满脸自责,他陷入了痛苦之中,低声道,“要是我一直守着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意外了?”
“不是你的错,青川。”曹望面露不忍,叹了一声,“毕竟这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不行,我必须找到他……”曹殊抬起眼眸,语气坚定道。
曹望忧心忡忡道:“可是,如今离进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咱们若是没有按时觐见,天子怕是要怪罪啊。”
“那该如何,现在溪川不见了,咱们该怎么办?”曹承一时没了主心骨,喃喃道。
“让我想想。”曹望微顿,凝思片刻道。
曹承眼中含着泪意,他忍不住叹了一声,浑身无力地坐了下来。
“青川,你听我说。”曹望神色平静,一字一句地分析道,“此处位于运河之上,两岸皆有河岸,附近是散落的村庄,昨夜突下暴雨,河水定是湍急的,倘若溪川被河水冲走的话,定是往下游去了,咱们要不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进京,一路则往下游去寻找溪川,你觉得如何?”
“这……”曹承犹豫片刻。
“你不防好好想想,如此一来,既不耽误进京,也不耽误寻找溪川。”曹望打量着曹承略微迟疑的神色,劝道。
“你此言有理。”曹承点头,思虑道。
“前头就快要到下一个渡口了,你先带一部分人下船,另一部分人则跟着我进京。”曹望提议道,“你下了船之后,渡口有专门租船的商铺,等你们找到溪川再进京也不迟。”
“也好。”曹承心不在焉,他自然也想不到比此法更好的万全之策,便只好同意。
曹望见曹承点头,他的神色稍霁。
船行驶至渡口,一群人便兵分两路,曹承带着几名衙役下了船。
“青川,万事小心。”曹望站在船板上,他目光深深地看着曹承,轻声道,“我在京城等你。”
“好。”曹承颔首。
二人道完别之后,船继续向前行驶,曹承目送着曹望离去,他低下头,神情若有所思的。
曹望瞥了曹承一眼,他抽回目光,叹了一声。
曹承等人在渡口租了一艘小船,在河面寻找起来,待天色渐暗,依旧是未寻见。
众人变得有些气馁,只能失望而归。
许是他们一群人太过显眼,一位渔夫戴着斗笠,神色好奇地道:“唉,小郎曹承闻言转头,扯起嘴角道:“老伯可是在叫我?”
“是,就是叫你。”渔夫点点头,笑道,“方才见你们几个在河上打捞什么,是丢东西了吗?”
“不是。”曹承苦笑道,“是我三弟落水了,我在找他。”
渔夫登时一凛,忙道:“你确定他落水了吗?”
曹承点头。
“我在这边摆渡多年,每逢下雨河水暴涨,河流湍急,要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话,就会立刻被河水冲走,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我可能知道你三弟在何处。”渔夫摸了摸白色的胡须,笑道。
“果真?”曹承眼神一亮,欣喜道。
“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还会骗你不成?”渔夫笑道。
说罢,曹承等人便跟着渔夫的船后头,行驶了过去。
衙役双目担忧,他凑到曹承身边,压低嗓音道:“万一这老家伙心存歹意,是故意骗我们的呢?”
“姑且信他,要是他敢骗我们,就他这小身板还打得过我们吗?”另一名衙役不以为然道。
“只要有希望找到溪川,我都不能放过。”曹承神情凝重,低声道。
众人在河面上行驶了许久,暮色渐起,秋风习习,带来一丝轻微的凉意。
“老伯,请问还有多久?”曹承抬起头,他不耐道。
“小郎君,快了。”渔夫一边划着船,一边回头道,“凡是落入水中的人都会被冲到芦苇荡,不会错的。”
芦苇荡?
曹承与衙役面面相觑,不由得心下狐疑,继续跟在渔夫的船后。
不出片刻,前方缓缓地出现了成群成片的芦苇丛,肆意地生长在河岸边,徜徉在温和的落日之下,闪烁着淡淡的金光,宛如一幅画卷,令人陶醉其中。
水鸟立在芦苇中,尽显孤独。
渔夫缓缓地在岸边停下,曹承等人紧跟其后。
水鸟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走,在水面上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河岸泥泞,众人扒开芦苇,艰难地在里头寻找着。
“老伯,你确定他会在此处吗?”曹承半信半疑地打量着周遭。
“小郎君……”渔夫回头,下一瞬惊得脸色大变。
衙役不知何时抽出刀,横在渔夫的脖子前,冷声道:“你要是敢骗我们,你会知道后果的。”
渔夫吓得脸色发白,他咽了咽口水,急忙点了点头。
“不得无礼,老伯好心领咱们来,你快把刀收起来,千万别吓着人家。”曹承唱着红脸,他上前一步,劝道。
衙役见渔夫识趣,他冷哼一声后便收了刀,重新插回刀鞘之中。
“就快到了,你们随我来就是。”渔夫平复心绪,他勉强地笑道。
众人继续跟着渔夫走,走至一处芦苇丛,此处芦苇生长得略微稀少,不过十分泥泞。
渔夫扒开芦苇,他探头看去,顿时吓了一跳,喊道:“小郎君,里头有人,你快过来。”
曹承闻言循着渔夫的目光看去,便瞧见曹殊浑身狼狈地躺在泥岸上,他双眼紧闭,已然昏迷不醒,肩膀上的血触目惊心。
“溪川!”
他急忙过去,蹲下身来,察看曹殊的状况。
衙役和渔夫见状纷纷围了过来,担忧地打量着曹殊。
曹承探了探曹殊的口鼻,发觉他还有气息,原本提起的心,才慢慢地放了下来。
“想不到你三弟还真的在这儿,看来是上天保佑。”渔夫感慨道。
“多谢你老伯,要不是你,我未必会找到溪川,方才真的抱歉。”曹承抬头,他鼻子发酸,由衷地感谢道。
“何必言谢。”渔夫摇了摇头。
曹承毫不犹豫地撕了衣袍上的布料,处理好曹殊肩膀上的伤,随即托起他的背,伸手掐了他的人中。
曹殊立即吐了一口河水,他悠悠地转醒,眼前慢慢地出现了曹承和衙役的脸。
“溪川,你醒了。”曹承眼中绽出巨大的惊喜,哽咽道。
“我在何处?”他低咳几声,问道。
“这是芦苇荡,你落水之后被河流冲到此处,是这位老伯领我们来,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寻到你。”曹承双眼通红,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指了指渔夫,笑道。
曹殊目光瞥向渔夫,他脸色苍白,微微一笑道:“多谢老伯。”
“郎君不用谢我,只是你受了如此重的伤,得赶快医治才是。”渔夫笑道。
曹承觉得颇有道理,他和衙役扶起曹殊回到船上,一群人跟着渔夫朝着渡口驶去。
水光潋滟,一阵秋风拂过,芦苇轻轻摇曳,芦花犹如漫天飞雪一般随风飘扬。
曹殊漆黑的眼眸注视着芦苇荡,倏然想起季蕴清秀的面容,一时有感而发。
他眸光黯然,温声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你都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还有心情吟诗?”曹承瞪大双眼,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曹殊瞥了曹承一眼,他忍俊不禁,随即敛住笑意道:“我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幸好今日大难不死,我要是死了,蕴娘该怎么办”
第119章
玉京秋(九)
“呸呸呸。”曹承眉头紧锁,
他不禁眼眶微湿,面带恼怒道,“你可别说这种晦气的话。”
曹殊敛眸,
他睫毛轻颤,眼底带着复杂的情绪,
扯起嘴角苦笑。
天色彻底暗下去,
一群人行驶至渡口下了船,
渔夫将他们带回,
便也决定离开。
“老伯,等等。”曹承突然喊道。
渔夫回头,
疑惑问:“小郎君,你们还有何事吗?”
曹承疾步走上前来,
他从袖子中掏出一碇银子,递到渔夫手中,颇为感激道:“老伯,
这锭银子你收着,全当是感谢你今日的帮忙。”
“我也没做什么,不用如此客气……”渔夫一愣,
连忙推拒道。
曹殊抬眸,
他神色认真地看着渔夫,唇上毫无血色,轻声道:“老伯,要不是你的善心,兄长今日不会这么快寻到我,所以我这条命等于是你救下的,
请你千万要收下,不然我等着实过意不去了。”
渔夫面露迟疑,
他叹了一声,笑道,“好,既然郎君如此说,那我就收下了。”
曹家兄弟二人闻言登时松了一口气,他们向渔夫作揖,目送着他离去。
众人在渡口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待安顿好,便去寻问店中杂役附近是否有郎中。
杂役思索道:“有是有,但这个时辰怕是快要关门了。”
衙役问了杂役医馆的方向,神色慌张地跑了出去,所幸赶在医馆关门前赶到,将郎中请了过来。
郎中匆匆被衙役带到客栈的房间,不免气喘吁吁,待缓了一阵后,先把曹殊的脉,接着检查肩膀上的伤口。
“这位郎君的肩膀被利刃划伤,失血过多,不过好在及时止血了,要不然的话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郎中打开药箱子,小心翼翼地替曹殊处理伤口。
曹殊脸色惨白,他疼得眉头紧蹙,下意识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只是额上不知不觉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
曹承瞧着他忍痛的模样,一时忧心如焚。
郎中将可怖的伤口缝合好,便从药箱中取出镊子,夹起棉球蘸取药水,在伤口处轻轻地擦拭。
曹承见伤口不再溢血,他提起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
衙役守在窗前,他们面露不忍,此次的职责就是保护曹殊,却不想还是疏忽了,难免开始自责起来,恨不得以身相替。
曹殊浑身颤抖,他竭力地忍耐着肩上传来的痛意,修长的手紧紧攥着被褥。
“郎君再忍耐片刻,很快便好了。”郎中顿了顿,出言安抚道。
曹殊点了点头,他面露痛色,扯起嘴角继续忍耐。
要是她在,她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
曹殊突然无比思念季蕴,眼前慢慢地浮现她的一颦一笑,轻柔的嗓音。
可如今身在异乡,且受了重伤,他的心涌起一股绝望之意。
终于,郎中将药擦拭完,正色道:“药擦好了,接下来绑上绷带即可。”
“多谢郎中。”曹承充满感激道。
郎中摇了摇头,便急忙起身拿起绷带在曹殊的肩膀上绑好,顿时松懈了一口气。
曹承俯下身,他神色焦急地察看曹殊的情况,顺便掖好被褥以免着凉。
“诸位听我说,往后每隔两日便要换一次药,切忌伤口碰水,以防感染,饮食也需清淡一些。”郎中收拾药箱子,神色凝重地叮嘱道。
“我明白。”曹承回头,轻声道。
郎中忙活半晌,他累得满头大汗,瞧见天色已晚,便要起身告辞。
待付了诊金,衙役门就千言万谢地送郎中出去了,房间内只剩下曹家兄弟二人。
“溪川,你怎么样?”曹承满脸心疼地打量着曹殊的脸色,语气关心地问道。
曹殊神色虚弱,他双目微阖,低声道:“我没事。”
“溪川,你不用安慰我,我方才都瞧见那伤口了,若是我今日没寻到你,后果我都不敢想。”曹承有些后怕道。
“看来我这条命,老天都不愿意收。”曹殊扯起嘴角,“对了,长川呢?”
曹承愣了愣,便将今日在船上发生的一切悉数告知于曹殊,解释道:“我和长川在此处分开,他先带着几个人进京去了,后来的你都知道了。”
曹殊抿唇,他的神情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什么。
“溪川,你告诉我,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落水呢?”曹承神色关切,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之意。
曹殊眸光一黯,回想起昨夜在掉下船的那一刻,那黑衣人摘下面罩,电闪雷鸣之下,他自然是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
想来那人觉着自己命不久矣,就大发善心地告知他真相,却未料到他这回竟大难不死。
思及此处,曹殊讽刺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溪川,你怎地了?”曹承察觉曹殊的神情不对劲,不明所以地问,“到底是谁,你怎么不说话?”
曹殊掀起眼帘,他的目光扫向曹承,忍不住苦笑一声,回忆道:“昨夜那群刺客被关进地窖后,我独自站在船板上,一名黑衣人趁机袭击我,我不敌被他划伤,随后落入水中。”
曹承一惊,神色不解道:“刺客不是都被咱们抓起来了吗,难道真的有漏网之鱼?”
“不过我在落水之前,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曹殊眼眸漆黑如墨,低声道。
“是谁?”曹承一愣,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