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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云儿知晓季蕴的想法后,她捂嘴笑道:“娘子,您同曹郎君心意相通,您又何必在意这些呢?”

    “你不懂。”季蕴苦恼道。

    “奴婢怎会不懂,您就是脸皮太薄了。”云儿心下了然,笑道。

    季蕴烦闷片刻,思及晌午有课,便站起身来,她走至青玉堂的门口。

    “倘若,我是说倘若,曹哥哥来寻我你就说不在。”季蕴思来想去,遂吩咐道。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娘子,您又是何必呢。”云儿闻言,无奈地笑道。

    季蕴剜了云儿一眼,便朝着思勤堂走去。

    云儿瞧着季蕴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

    至思勤堂,弟子们早已坐在堂中等候。

    季蕴如往日一般开始讲课,但她满心都是昨晚之事,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很快便至午时,季蕴强撑着上完课,便放弟子们去用午膳了。

    唐娣敏锐地发觉季蕴的脸色不好,待旁人走得差不多了,遂走至台前,语气担心地询问:“先生,您是身子不适吗?”

    季蕴闻言,轻笑道:“我昨晚饮了些酒,无事,娣娘,你莫要担心。”

    “那先生记得好好休息。”唐娣点了点头,笑道。

    季蕴颔首,与唐娣话别后,她便离开思勤堂,打算回青玉堂。

    在回青玉堂的路上,得经过一片修篁林,随后再绕过游廊。

    因有心事,季蕴低垂着头,无精打采地走在修篁林中的青石板路上。

    “蕴娘。”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清润的声音。

    季蕴立时停下脚步,慢慢抬起头,便见曹殊站在前方的花瓶门前。

    他面容如玉,墨发半束起,半披在肩头,只着一身素袍,透着一股温润儒雅的气质。

    季蕴闻声抬眸,与曹殊的目光不期而遇,她怔愣片刻,心口颤了颤,便迅速抽回视线。

    曹殊见季蕴停住,遂踱步而来,他衣袍微动,缓缓走至她的面前。

    修篁林中十分安静,午时的日光照了下来,留下了斑驳的竹影。

    “曹哥哥,你,你怎地来了?”季蕴神情不自然地低下头去,她率先开口,故作镇定道。

    “先前去青玉堂拜访,云儿告诉我你不在,我怕你不想见我,便在此等候。”曹殊眼眸漆黑如墨,他注视着季蕴,抿起一丝微笑。

    “你误会了,我怎会不想见你。”季蕴显出几分踌躇,她心虚道。

    “蕴娘,昨晚……”

    曹殊的目光灼灼,季蕴却不敢抬头,她睫毛微颤,耳后根开始隐隐发烫。

    待闻见他的话语,她登时一惊,忙道:“昨晚的事,曹哥哥你莫要放在心上。”

    曹殊一怔,目光幽幽地望过来。

    季蕴讷讷地说不出话,一种尴尬的气氛萦绕在二人的身边。

    曹殊顿了顿,眸色愈浓,他微微一笑,嗓音温和:“蕴娘,昨晚你亲了我,难不成你不想负责?”

    “我……”季蕴未想到曹殊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她听出他语气中的幽怨,便感到心虚不已。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想这件事不要发生。

    “蕴娘,你还说,你喜欢我鼻子上的痣,你难道都忘记了?”曹殊神情黯然,语气涩然道。

    季蕴当然都记得,她悄然抬头,便撞入了他漆黑的眼眸中,此时他的双眸氤氲着淡淡的雾气,似是夹杂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她不由得方寸大乱,脑中顿时一热,开口道:“你有证据吗?”

    第71章

    采莲令(一)

    “你可有证据?”

    季蕴下意识开口反驳,

    话说完便立时后悔,她垂头懊恼,暗道,

    她这是在说甚?

    曹殊微微一怔,随即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季蕴见他面带笑意,

    顿感窘迫。

    他眸光温和,

    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

    季蕴浑身僵硬,

    内心不安地瞧着他。

    曹殊察觉到季蕴的目光,

    他停住,此刻已离她不过半尺,

    他低头注视着她,压低嗓音笑道:“自然是有。”

    她的呼吸一窒。

    “昨晚的明月,

    清风还有我皆是见证。”曹殊眼睑低垂,唇角噙着分明的笑意,温和的嗓音似是染上了一丝暧昧,

    道,“你可要对我负责。”

    季蕴闻言目瞪口呆,她不敢置信道:“你竟要我负责。”

    从来只有女子向男子要名分,

    如今曹殊为了昨晚之事跑来要她负责。

    “如此说来你是承认昨晚······”曹殊眸色愈浓,

    他漆黑的眼眸注视着她,低声道。

    季蕴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狸猫一般,她面上一烫,神情羞恼地否认道:“才不是。”

    曹殊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他瞧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无奈地轻笑一声。

    她面红耳赤,

    逐渐也没了底气,眼神有意无意地闪躲着,

    遂匆匆别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他。

    一股清风拂过,修篁林中发出稀疏的声响。

    季蕴自然知晓此事躲避不是法子,她深吸一口气,随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曹殊,与他四目相对。

    “曹哥哥,我······”季蕴面带犹豫道。

    曹殊静静的凝视着她,等待她继续说。

    “我承认,我承认昨晚······”季蕴难以启齿,她语气艰难道,“轻薄于你,但我当真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

    她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低。

    “你想说的便是这个?”曹殊闻言有些失望,他的眼神愈发落寞,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随即垂下眼帘,长长的鸦睫遮掩住眼底的情绪。

    “不是。”季蕴瞧着他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起来,她顿时有些慌乱,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曹殊压抑住心底涌起的酸意,他神色黯然,见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他登时于心不忍,勉强地抿起一丝浅笑。

    “曹哥哥······”季蕴的心像是被揪住,她唤道。

    “先生······”

    这时,花瓶门后传来一个呼唤声。

    季蕴循声回头,她便见唐娣与宋慧站在门后,二人正不知所以地打量着他们。

    “是你们啊。”季蕴神情不自然,扯起嘴角道。

    宋慧的目光在季蕴以及曹殊的打转,她很有眼力见地笑道:“先生既有事,那弟子们也不便打扰了。”

    说罢,她连忙拉住唐娣离开此处。

    待走远了,唐娣若有所思道:“慧娘,我方才还未瞧清楚,那郎君似是巷口的书铺掌柜。”

    “你说得没错,我前些日子还问他买过书呢。”宋慧颔首道。

    “今日他怎地来寻先生了?”唐娣好奇道。

    “他来寻先生自然是有事,咱们先回思勤堂。”宋惠笑道。

    二人渐渐走远,周遭好似陷入了寂静之中。

    “曹哥哥。”季蕴开口道。

    “蕴娘,我想起书铺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曹殊敛眸,鸦睫微微颤抖。

    季蕴无措地看着他,刚想开口,便见曹殊慢慢转身,想要离去。

    “等等。”她忙道。

    曹殊回头,他的面容好似笼上一层淡淡的灰色。

    季蕴却语塞了,此情此景,她实在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她绞尽脑汁,露出一丝讨好的笑意,道:“曹哥哥,后日,白鹭园。”

    曹殊闻言失落,他扯起嘴角,勉强地笑道:“我晓得,我会去的,你放心。”

    言罢,他回身离去。

    季蕴站在原地,望着他修长的背影,她心中生出不忍来,想喊住他,却立即踌躇起来。

    直到曹殊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收回目光,失魂落魄地回到青玉堂。

    云儿左等右等不见季蕴回来,本以为是拖课,便也不去寻,只是坐在膳厅中等候。

    等了许久,才见季蕴的身影,云儿见她脸色不好,登时有些莫名,忙迎了上去,关切地询问:“娘子,您回来了,这是怎地了?”

    季蕴瞥了云儿一眼,她摇了摇头,沉默地在餐桌前坐下。

    “娘子,今日小厨房做了您最爱的糖醋排骨,您快尝尝。”云儿握着公筷,给季蕴夹至碗中,笑道。

    季蕴索然无味地吃着,她突然道:“云儿,方才我碰见了曹哥哥。”

    云儿一惊,她满心的疑惑。

    “不过我似乎说错话了,曹哥哥似乎很伤心。”季蕴继续道。

    “那娘子您要不去书铺寻曹郎君?”云儿试探道。

    “我不去。”季蕴毫不犹豫道。

    “您不去寻曹郎君,一人在此处纠结也是无果,这是何必呢。”云儿小心翼翼道。

    “我……”季蕴迟疑片刻,同曹殊见面,二人定是尴尬异常,她想起这个画面就觉得抗拒,便道,“我不想去。”

    “您不想去,奴婢不会逼你,您自己想清楚就行,您先用膳罢,午后还有课呢。”云儿安慰道。

    季蕴点头,心不在焉地继续用膳。

    午后,季蕴上课时,时常走神,连底下的弟子们都发觉了,他们面面相觑。

    “先生是怎地了?”宋惠凑近邻座的唐娣,低声道。

    “不知晓,似是今日便就这样了。”唐娣摇头。

    “晌午还好好的,对了。”宋惠猛地想起了什么,她道,“先生好像是午后便这样了。”

    “不会是……”唐娣皱眉。

    宋惠被吊起胃口,她见唐娣迟迟不开口,忙催促道:“不会是甚,娣娘。”

    “你还记得午时咱们在修篁林碰见先生同书铺的曹郎君吗?”唐娣小声道。

    “自然记得。”宋惠骤然明白,她瞪大双眼,道,“你的意思是说先生是见完曹郎君就变成这样了?”

    唐娣点头。

    宋惠震惊,她好像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就在二人窃窃私语之时,季蕴走至二人的书案前,敲了敲桌面。

    宋惠与唐娣顿时被吓了一跳,忙正襟危坐。

    至傍晚,到了下学时分,众弟子拜别季蕴,纷纷离开思勤堂。

    季蕴喊住唐娣,道:“娣娘,你先留下,我有事同你说。”

    “是。”唐娣颔首,语气恭敬道。

    思勤堂人走得差不多了,季蕴拿出一张名单,递给唐娣。

    唐娣神情疑惑地接过,待看清名单,她先是不可置信,随后面带欣喜地抬起头,看向季蕴,颤着嗓音道:“先生,这是……”

    “娣娘,你先前同我说要参加乡试,我将此事告知了吴老,他给了我一张名单,待你家去后将其填好,明日再给我。”季蕴轻声道。

    唐娣十分感动,她哽咽道:“先生,谢谢您。”

    “不必谢我。”季蕴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她无措道。

    “弟子定会铭记。”唐娣热泪盈眶道。

    “现下谢我还为时尚早,待你得了功名再来谢我也不迟。”季蕴从袖口拿出一方素帕,递到她的面前,无奈地安抚道,“好了,把眼泪擦擦,时辰不早了,你快家去罢。”

    唐娣连连点头,从季蕴手中接过素怕,将面上的泪水拭去。

    她隐隐发誓,定要在明年的乡试中选,如此才不辜负季蕴对她的期许。

    季蕴回到青玉堂与云儿用完晚膳,洗漱毕便各自安歇。

    云儿欲言又止地看着季蕴,见她面容平静,便离开了。

    疏窗外传来蝉的鸣叫声,夏日的夜晚还是些许炎热的,但季蕴却不是因此迟迟睡不着。

    季蕴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她心生厌烦,起身下榻,走至圆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凉茶下肚,心中的躁意缓解了几分。

    她缓缓走近疏窗前,在窗沿上坐下,抬头望向那轮圆月,月光皎洁,庭院中好似笼上一层单薄的轻纱。

    思及白日里曹殊说的话语,她忍不住叹了一声。

    她知晓她向来不是勇敢的人,如秦观止所言,她生性懦弱,遇事只知逃避,就像当日在清凉山骤然发觉秦观止的情意时,她的第一想法便是逃避。

    可如今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将曹殊越推越远,稍有不慎,二人之间便会生出嫌隙来。

    季蕴想,她对曹殊究竟是何心意?

    自重逢来,曹殊淡漠疏离,矜持克制,是她无数次凑上去,根本就未询问过他的意见。

    她是将曹殊当作幼年时崇拜的兄长,还是真的心中有他,她自己也不明白,或许这便是当局者迷。

    可心动不是假的,所谓情不知所起,她在意曹殊,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在意他的情绪,只是她对他的情意又是从何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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