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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67章

    青门引(七)

    此时,

    曹殊掀起眼帘,他眉目温和,静静地注视着季蕴,

    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季蕴略微颔首,她眸若秋水盈盈,

    肌肤如玉,

    只略施粉黛,

    宛若皎洁的月光。

    曹殊定定地望着她,

    随即微微一笑。

    “咳咳……”

    云儿站在一旁,难免有些看不下去了,

    便故意压低嗓音咳了几声。

    季蕴登时脸颊一热,她有些气恼地瞥了云儿一眼。

    云儿则是一脸无辜地眨眨眼。

    曹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收回视线,端坐于桌案前,再次紧握住刻刀。

    圆点已铳制毕,

    便要刻画左上角的第一朵莲花,花瓣的形状饱满,花瓣中间较圆,

    紧紧包裹着花蕊。

    他握住柄身,

    刀尖追准莲花的花瓣,在花版纸上顺畅地划了下去,最后再封口。

    周而复始,第一朵莲花的花版刻完,但莲花的外围由无数个的圆点组成,遂还需铳子铳制。

    曹殊思及如此这般实在太过繁琐,

    且消耗时辰,便暗自决定先刻面积较大的花纹,

    再刻其余稍小的花纹,最后再铳圆点。

    日光正盛,热风拂面。

    比试台上针落可闻,台下偶尔传来几声窃窃私语,气氛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

    云儿转头,瞧见季蕴白皙的额角生出了细密的汗珠,她连忙拿起竹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季蕴。

    季蕴伸出纤长的手,接了过去,低头喝了一口,登时一股清凉之意涌入心头。

    她心中担忧,暗忖道,现下快至午时,也不知曹殊在比试台上可是否觉着热。

    曹默急得满头大汗,他如今是心乱如麻,慌慌张张地将纹样画完后,便开始要刻花版。

    他眼皮一跳,忍不住偷偷地瞥了一眼曹殊,发觉曹殊正手握刻刀,才立马松了一口气。

    不觉间,曹殊垂头打量了一番,其余三朵莲花的花版已刻毕,且刻得柔顺饱满,他抿起一丝浅笑。

    未有丝毫的停歇之意,曹殊凝思片刻,现下四朵莲花的花瓣已刻好,便该要刻莲花间的金鱼了。

    曹殊蹙紧眉头,外侧的金鱼与中心处的不同,鱼的头部、鱼身和鱼尾仅是由点、线组成。

    他思忖道,金鱼的眼睛需得使用铳子才是。

    于是,曹殊握住刻刀,刀尖对准鱼身划了下去,再慢慢刻至鱼尾,其余几条则是如此,不必多说。

    接下来则是要刻中心处的莲花,此莲花与先前的四朵不同,图案是呈圆形,且每处皆要对等,花蕊是由圆点,围绕着圆点分布了其余小圆点,再沿着这些小圆点,刻画大圆点,最终再由花瓣将其包裹住。

    曹殊敛眸,他浓密的鸦睫根根分明,轻轻颤抖着,他先将花瓣悉数刻下,随后再刻下莲叶。

    药斑布在绘画之初,讲究的是整体,但最终是否能够呈现饱满流畅的图案,纹样、刻版、刮浆以及染色这些工序皆为缺一不可。

    中心处的莲花刻完,曹殊将刀尖对准戏莲的金鱼,当然此金鱼与外则的金鱼也不同,它们头部娇小,鱼尾却大。

    刻版时必须耐心,且全神贯注,等到曹殊一一刻完,他的额角不知不觉生出了细密的汗珠。

    已至午时,比试台上的选手们屏住呼吸,十分专心地刻画着手中的花版纸,观看的百姓们有的家去用午膳,有的则是继续留在台下。

    云儿闻见动静,她小声地询问:“娘子,已经午时了,您可否要用午膳?”

    季蕴一心扑在曹殊身上,目光淡淡地扫向她,轻笑着摇头。

    云儿无奈地颔首。

    曹殊轻叹一声,他握住刻刀,接着一鼓作气地刻莲花,待到这些皆画完,便只剩下了围着莲花与金鱼的花型。

    花型呈圆形,由面积较大的面、点、线以及断线组成。

    曹殊微顿,他缓缓沉下心来,思虑了一番。

    他深吸一口气,此次药斑布比试对于他来说尤为重要,因为这关系到他往后是否能够重振曹家嫡系一脉,更重要的是他不想令季蕴失望。

    曹殊垂眸,慢慢地看向握住刻刀的右手。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赢。

    他暗忖。

    刻刀微微倾斜,曹殊手中悄然用力,尖锐的刀尖按在了花型的边缘,刀尖则沿着花瓣弯曲的弧度迅速划了下去。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继续刻,由左至右、由上至下,再反之而为,由右至左封口。

    封口毕,曹殊将与连在一处的莲花与金鱼的花型面刻了下来。

    镂空花型被完美地刻出,其余一些小细节自然是没有放过。

    曹殊仔细观察,瞧见花版纸上的圆点还未铳制完,他左手拿起铳子,垂直地按在圆点上,右手拿起木槌在铳子的上端轻轻敲了几下。

    待圆点全部铳制完,接下来则轮到刮浆了。

    不过刮浆之前,他转过头,在桌案上寻了鹅卵石将刻好的花版反面打磨平整,所幸花版纸未有漏刻以及过刀严重的地方。

    曹殊先前并无稳操胜券之心,现下检查了一下花版纸,慢慢地放下心来。

    但他迅速平复心绪,心中暗想道,还是切莫高兴太早。

    旁的选手们瞧见曹殊已放下刻刀,心中自然是焦急万分。

    曹殊拿起刷子,稍稍蘸取适当的桐油在花版纸上反复地刷,只因油多,花型易于变样,或油少,则不能充分渗透其中。

    刷完桐油,曹殊拿起先前静置一段时间的胚布,平铺在桌案上。

    染浆早已就调好,选用黏度适中的,浆调得愈透,浆料的黏性就愈好。

    胚布先置于最底层,接着曹殊站起身来,他拿起一旁晾了片刻的花版纸,放在了胚布之上。

    曹殊指节修长,他手中拿着平口刮刀,蘸取了白色的浆料,微微倾斜,再快速地在版面上刮下。

    他用力地刮浆时,从上至下,快速且稳,举手投足之间十分赏心悦目。

    就这般刮了三次后,浆料已是平均地布满于花型上,并且要每处的细枝末节都要覆盖到。

    不过曹殊刮浆时,他掌握好力度后,才会去刮,如若没有掌握好力度,则易于损伤花版纸。

    所谓熟能生巧,曹殊先前已有三年未制作过药斑布,前段时间终于克服了恐惧,重拾刻刀,虽然他空置了三年,但手中的记忆好似还存在,之后他又反复制作过好几次,如此心中才有几分把握。

    刮完浆后,便要进行收浆了。

    曹殊放下平口刮刀后,打算掀起花版纸,他小心地捻起花版纸的一角,随即慢慢地掀开来,另一只手则是按住了胚布,以防花版纸剐蹭到胚布上。

    再花版纸掀开之后,他便将其置入水盆之中,如此刮浆的这层工序完美地结束了。

    曹殊神情专注地打量着胚布,见其未有瑕疵,他登时松了一口气。

    比试台上的亭檐外置着晾布架,因在这盛暑天里,浆料干得极快,遂药斑布比试的日期定在夏日。

    曹殊缓缓走至晾布架前,将方才的刮浆布置于架上。

    季蕴见曹殊走近,她忙向云儿扫了一个眼色,云儿顿时明白,急忙寻了个未用过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曹殊。

    曹殊微顿,他眉目含笑地结果,将其全部饮下,方才一直干燥的喉咙得以缓解几分。

    他轻声道:“多谢。”

    云儿摇头,便拿着空了的茶杯回到季蕴的身边。

    曹殊漆黑的眼眸望向季蕴,眼底泛出柔光。

    晾晒刮浆布时,须得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移动一下竹片上的位置,以防刮浆布上的浆脱落。

    曹殊先是移动了一下刮浆布,随后静静等候着。

    在此期间,已有几位选手已刮浆毕,走至晾布架旁,晾晒刮浆布。

    过了半晌,曹殊伸出修长的手,用指盖压印了一下刮浆布,只见浆面上并无印痕,已经干透,他便将刮浆布收了下来,稍后就是最后的一道工序了——染色。

    曹殊走回桌案前,桌案旁边则是置着染缸。

    染色之前,曹殊手中松开了刮浆布,随后放在了清水中浸泡,直至布浸湿、浆发软后才可下缸染色。

    竹篮则挂在缸口,他将浸好的浆布置于竹篮之中,以防之后布沉入缸底时,泛起灰脚,影响染色,只因药斑布染色力求上色均匀。

    曹殊拎着竹篮置于缸口,缓缓地下缸,染缸中靛蓝色的染液很快便将布完全没入。

    待过了半刻,曹殊暗自觉得差不多时,他便拿起竹竿伸进染缸之中,小心翼翼地将布挑出来透风。

    透风过后,则再次将布放进染缸中继续染色。

    曹默才刮完浆,他见曹殊已在染色了,颇为不甘地走至晾布架旁,垂下头时眼底闪过一丝怨恨。

    季蕴明亮的双眸注视着曹殊,心中甚是欢喜。

    云儿则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曹殊如此反复七八次后,便可已出缸了,他用竹竿挑起竹篮中布,此时原本白色的胚布现下已经染成了厚重的靛蓝色。

    待布挑出后,他先将其置于染缸上,等待沥干,浸透的染液不停地往下滴,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待到布不再滴水,即是沥干了。

    曹殊挑着布疾步走至晒布架上,将布挑放在架上,随后捻起布四角对齐,横跨两杆。

    第68章

    青门引(八)

    曹殊手持竹竿,

    站在晒布架前的阴影下,他面容温润,低垂着眼睑,

    浓密的鸦睫垂下来,遮掩住眼中的情绪。

    染布方沥干,

    现下被他挑至晒布架上,

    日光照了下来,

    想必很快便要晒干。

    比试台上的大多选手已将布挑出,

    置于架上。

    这时,曹默咬牙,

    挑着他的染布经过曹殊身旁,眼眸中夹杂着些许愤恨。

    曹殊似有所感,

    他掀起眼帘看向曹默,一双漆黑的眼眸冷冷清清的,不带丝毫的情绪。

    曹默则是不甘示弱地与曹殊对视。

    他最恨曹殊每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好像他低人一等一般,如今曹家嫡系已落魄,曹殊早就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曹三郎了,

    他有何资格可骄傲的?

    曹殊眼神冷淡地瞥了曹默一眼,

    便收回视线。

    这一幕落入了曹默的眼中,则是变成了曹殊在鄙视他,嫌恶他。

    曹默气得咬牙切齿,疾步走至他的晒布架前。

    风裹挟着阵阵热浪拂过,晒布架上的药斑布随风轻轻地摇曳起来。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台上的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姿态各异的莲花与鲜活的金鱼,靛蓝色的布上图案饱满,

    却又栩栩如生,好似要跳出来似的。

    人群中时不时地传来了几声窃窃私语。

    “肃静!”

    裁判官眉头紧皱,神情严肃地说道。

    话音刚落,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

    裁判官站在晒布架前,一一地看了过去。

    看至曹默的药斑布时,曹默登时紧张起来,隐隐有些期待地看着裁判官。

    不想裁判官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直接掠了过去。

    曹默难以置信地僵在了原地,他直瞪瞪地看着裁判官的背影。

    裁判官缓缓地走至曹殊的身后,立马停住了脚步,细细地打量了起来,随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曹殊从容自若地颔首。

    曹默猛地回过头,双手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袍,他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嫉妒之意。

    季蕴坐在台下的竹棚中,她目光直直地望着在风中摇曳的药斑布,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艳的意味,一时之间久久不能回神。

    她暗想,曹殊真不愧为曹家嫡系的继承人,倘若曹家不曾落魄,曹殊现下定是翱翔于空,而不是现如今跌落神坛。

    或许,曹殊就如同明珠一般,永远不会被沙尘掩埋,因为总有一天他会发出属于自身璀璨的光芒。

    不觉间,晒布架上的药斑布已晒干。

    裁判官吩咐小厮们将药斑布收了下来,收齐走至各位官员面前,等候点评。

    第一位选手名为陈思文,他出身于余东陈家,崇州知州陈密致则是他叔父。

    陈思文此次纹样绘画的是翠竹迎风,寓意的好的,但在刻版时,并未刻好,遂轮到后面刮浆时,图案的形状就显得格外不流畅。

    因陈思文是陈家人,碍于陈密致的面上,底下的官员们不敢点评得太过分,夸来夸去还是那么几句。

    第二位选手名唤李豫晓,他此次纹样绘画的是葡萄缠枝纹。

    葡萄缠枝纹讲究的是委婉多姿与富有动感,刻版时采用多为点,线以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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