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曹哥哥,别咬唇。”季蕴的眼中逐渐蓄满了泪水,她的神情带着心疼,伸手制止曹殊继续咬唇,遂一把握住他攥紧被褥的手,哽咽道,“你若是觉着疼,不如抓紧我的手罢。”曹殊已疼得意识不清了,他只感觉到有柔软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传来温暖之意。
这一刻,他犹如抓住稻草一般紧紧地回握住季蕴的手。
曹殊似是忍耐不住,嘴唇微张,泄出一口气来,发出微微的喘.息声。
季蕴神情担忧地盯着曹殊,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终于,沈郎中换药毕,他也是松了一口气,道:“药已经换好了。”
“多谢沈郎中。”季蕴滚下泪来,她一面拭泪,一面挤出一丝笑,诚恳地感谢道。
沈郎中转身,他将药瓶与镊子收回了药箱中,随即清了清嗓子,叮嘱道:“曹郎君往后每隔两日便要换一次药,还有切忌刀口处碰水,饮食也需清淡一些,不可碰辛辣刺激的食物。”
“我记住了。”季蕴颔首道。
“老夫两日后再来换药。”沈郎中正色道。
季蕴频频点头,她还不忘回头去瞧曹殊。
沈郎中言罢,便要起身离开,季蕴本想起身去送,但奈何曹殊察觉她抽回手,忙攥紧了她的手,不肯轻易松开,便派了云儿前去相送。
云儿得了她的命令,笑着点了点头,前去送沈郎中离开,走至书院的门口时,她出声谢道:“今日麻烦沈郎中了。”
“不必客气。”沈郎中摸了摸胡须,笑道。
与云儿话别之后,他便离开了书院,回了镇上的医馆。
耳房中。
季蕴坐在床沿上,双目静静地打量着曹殊,只见他似是疲惫了,双目微阖,垂下的鸦睫湿润,唇上的血珠已干涸,看起来极为人畜无害。
她怕他着凉,便伸出手拾起外衫,披在他的背上,将他裸露在外的肌肤遮住。
待曹殊缓和几分,他掀开眼帘,便看见季蕴手撑着头,一眨不瞬地注视着自己,清亮如水的眼中中透露出担忧的意味。
“你醒了。”季蕴瞧着曹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望了过来,她顿时眼神一亮。
曹殊与她四目相对,便见她眼眶泛红,澄澈的双眸霎时炸出喜悦的烟火来,他声音虚弱道:“娘子,你哭什么。”
“我才没有。”季蕴小声道。
曹殊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她,心里的某处被触动了一下,眼底渐渐泛出柔色。
这时,云儿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走至床榻边,瞥见曹殊与季蕴交叠在一处的手时,眉头微微皱起,道:“娘子,沈郎中已经回去了。”
“我知晓了。”季蕴眸光流动,她轻声道。
“娘子,天色不早,不如您先回去,曹郎君这边由奴婢照看着。”云儿语气恭敬道。
“不急,曹哥哥还未吃药,你先把药碗端来。”季蕴目光扫向云儿。
云儿应了一声,她将药碗端了过来,语气迟疑道:“娘子,不如奴婢来喂?”
“不用麻烦二位了。”曹殊轻咳一声道。
“这如何得行?”季蕴两弯淡淡的峨眉蹙起,面上凝重道,“曹哥哥,你现下刚上完药,不宜起身,云儿,把药碗给我。”
云儿哪里敢违抗季蕴的命令,她只好无奈地道:“是。”
“曹哥哥,手……”季蕴欲言又止地看向曹殊,试图抽回手。
曹殊这才发觉他竟握着季蕴的手,他登时松开,面带歉色道:“冒犯娘子了。”
“无妨。”季蕴收回了微微发麻的手,她摇了摇头,轻笑道。
云儿这才将药碗递给了季蕴。
季蕴接过,随后她捻起调羹舀起一勺药送至曹殊的面前。
曹殊微微张口,将药喝了进去。
待一口喝完,季蕴随即再舀起一勺,就这般下去,一碗药很快便见底,她的心也放回肚子里。
“娘子,奴婢现下去厨房瞧瞧。”云儿见曹殊喝完,她提议道。
季蕴放下调羹,思忖道:“也好,你命人煮碗粥来。”
“是。”云儿应道,慢慢地退了出去。
云儿出去后,季蕴低头朝着曹殊望去,便见他面色惨白,饱满的嘴唇上沾满了药汁,还有几滴顺着嘴角划了下去,划至他素白的衣襟处。
那一刻,她也没有多想,便拿着手中的帕子替曹殊将嘴角边的药汁轻轻地拭去,再一点一点的顺着药汁的痕迹朝下拭去。
曹殊一怔,感受着细腻柔软的帕子贴在了他的嘴角,再然后是慢慢地朝着他的脖颈处贴去,他隐隐地嗅到了帕子上飘来的一股淡雅的清香。
当帕子贴到了他的喉结处时,他的耳朵登时烧得发烫。
“娘子,不用擦了。”曹殊苍白的面上泛出淡淡的红晕,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季蕴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的神情有些不解。
曹殊悄悄地瞥了季蕴一眼,见她此时离自己很近,她肤如凝脂,清亮的眼眸犹如郁郁秋水,朱唇微抿,他的视线不自觉往下,便见她白皙细嫩的脖颈。
他眼眶微微发热,登时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
季蕴不明所以地瞥了曹殊一眼,她只好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帕子扔进了桌案上的水盆里。
不出片刻,云儿回来了,她走进耳房中,自然察觉到了房中不寻常的气氛,她打量着二人,尴尬地咳了几声。
“云儿,如何了?”季蕴转头。
“回娘子,粥奴婢已命人煮了。”云儿忙道。
季蕴颔首。
曹殊开口道:“娘子,方才已是劳烦你,你早点回去休息罢。”
“可是这边……”季蕴面上犹豫道。
“是啊,曹郎君现下已喝完药,娘子不如早点回去休息。”云儿看着季蕴,出言道。
“那你可要看好了,还有厨房的粥你记得端来给曹哥哥吃。”季蕴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
“奴婢记下了,娘子且放心。”云儿无奈地笑道。
季蕴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耳房。
曹殊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他见她的身影消失后,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曹郎君,您有需求的话尽管吩咐奴婢。”云儿低头道。
“劳烦了。”曹殊语气温和道。
季蕴独自一人回了卧房,她本想躺在床榻上休息一会儿,但她心中牵挂着曹殊,便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接着穿好鞋后匆匆地朝着耳房走去。
走至耳房门口,季蕴屏住呼吸,她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再转过身阖上门。
她暗喜以为无人发现时,便松了一口气,遂待她转过身朝着房内的床榻处看去,下一瞬就愣在了原地。
曹殊趴在枕头上,正无言地注视着她,他面上笑意盈盈的,好似是在笑她方才这掩耳盗铃的举动。
季蕴面颊泛红,刷地就红到了耳根,竟羞得说不出话来。
第25章
青玉案(五)
季蕴的脸登时火辣辣的,
她自然察觉到了曹殊望过来的视线,便匆匆垂下眼帘。
她在原地踟蹰片刻,才缓缓走至床榻边,
神情不自然地看向曹殊,有些窘迫道:“曹哥哥,
云儿人呢?”
“她方才去厨房了。”曹殊掀起眼帘,
他微微一笑,
嗓音温和道,
“娘子方才不是去休息,怎地过来了?”
“我一时睡不着。”季蕴闻言眼神闪躲了几下,
讷讷道。
说罢,她微微地俯身,
随后伸出白嫩细腻的手,将盖在曹殊身上的被褥往上提了几分。
季蕴低头看去,便见曹殊脸色苍白,
眸光温润,一头青丝如墨,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他的唇上无甚血色,
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素袍,整个人瞧着极为清瘦。
这一刻,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怜惜之意。
“曹哥哥,你渴不渴,可否要吃茶?”季蕴神情关切地注视着他,柔声道。
曹殊的目光停驻在季蕴的身上,
他抿起一丝浅笑,随即摇了摇头。
这时,
门的开阖声响起。
云儿端着粥走进了房内,她见季蕴不知何时回来了,不免有些意外,眼底闪过了一丝诧异,问道:“娘子?”
季蕴闻声回头瞧了云儿一眼,她弯起唇角,轻声道:“云儿,快把粥端来。”
云儿心中正纳闷,便向她走近,神情不解地问道:“娘子,您不是去休息了吗?”
“我睡不着,所以便过来了。”季蕴弯起嘴角,她语气温和地解释道,“来,碗给我,我去喂曹哥哥。”
“娘子,这粥还烫着呢,奴婢来就好了。”云儿当然不肯,她语气认真地说道。
“云儿,听话,给我。”季蕴伸出手,柔声道。
“这……”云儿面上犹豫地看着季蕴,欲言又止道。
季蕴直瞪瞪地瞅着云儿,云儿很快便缴械投降,她叹了一声,将瓷碗递给了季蕴。
曹殊却有所顾忌,他同季蕴到底男女有别,先前已是不妥,现下他不能不为季蕴的清誉着想,他瞥向季蕴,眼底温柔:“娘子,不必麻烦您了,我尚能起身,自己来即可。”
于是,曹殊手撑在床榻上,艰难起身。
云儿迟疑地站在一旁,转头看向季蕴,以眼神询问。
季蕴瞧着曹殊强撑着起身,她一时担心不已,连忙搁下瓷碗,按住他的肩,出言道:“曹哥哥,你不要乱动,要是不小心扯到伤口可就不好了。”
曹殊正欲答话,但背上一阵撕裂的痛感袭来,他疼得眉头紧皱。
“季先生,在吗?”
就在季蕴为难之际,忽闻院门口有人叫门。
云儿忙走出,打开院门便见门口站着的是吴园的书童润生。
“不知有何事?”云儿笑问。
润色颔首道:“吴老命我来询问曹郎君如何了。”
“曹郎君的伤口已缝合,方上过药,待养一阵子许是就能好了。”云儿眉眼带笑道。
“那我便安心了,既如此,我就不叨扰了,先回去了。”润生放下心来,他笑道。
“小哥不进去瞧瞧曹郎君吗?”云儿嗓音含笑道。
“不了,我还有旁的事,就不进去了。”润生摇头道。
言罢,润生便同云儿话别后,离开了青玉堂。
待云儿回到耳房,便瞧见季蕴坐在床沿上,她拿着调羹,正在喂曹殊喝粥。
季蕴瞧着曹殊安静喝粥,她的心顿时变得柔软了起来,只觉得与他的距离拉近了些,前些日子曹殊待她十分疏离,而现下他人畜无害的模样,当真是可爱极了。
思及此处,季蕴忍不住偷笑出声。
曹殊闻见了她的笑声,他温润的脸上登时泛出了淡淡的红晕,连口中清甜的粥都变得难以下咽起了来。
云儿嗔道:“好了,您就别逗曹郎君了,让他安生喝粥罢。”
“好好好,我不笑了,曹哥哥别介意。”季蕴止住笑意,满面无辜地道。
很快,瓷碗见底。
曹殊一碗粥下肚,脸色也好上许多。
云儿则是收拾了一下打算回厨房。
“娘子,可否能帮我一个忙?”曹殊抬眸凝视着季蕴,他面露赧然,嗓音温和道。
“曹哥哥,你说。”季蕴轻笑道。
“家父缠绵病榻,但我现下难以起身,能否请娘子给家父送上一碗饭去。”曹殊垂目,讪讪道。
“这自然没问题,云儿,你回厨房后带上些饭菜去书铺给曹伯父送去。”季蕴颔首,转身对着云儿吩咐道。
云儿应了一声,便要离开。
“且等等。”曹殊却及时喊住了她。
云儿回头,笑问:“曹郎君还有何吩咐?”
“这是钥匙,你拿去。”曹殊垂头拿出书铺的钥匙,递给了云儿。
“好。”云儿颔首。
“麻烦了。”曹殊轻声谢道。
“曹哥哥,你又何必这么客气?”季蕴瞧着曹殊,叹了一声道。
曹殊漆黑的目光扫向她,神色缓和无比道:“娘子,这不是客气。”
季蕴没答他的话,她似乎是想起了唐柱已送去府衙的事情,颦眉道:“对了,明日唐柱就要上公堂了,咱们可否要去?”
“我一人去即可,娘子你就不必出面了。”曹殊顿了顿,他的面色变得凝重,沉吟片刻道。
“你去了,我怎能不去,毕竟与他发生争执的人是我,你只是被我所连累,明日咱们一起去。”季有些忧心忡忡道。
“娘子千金贵体,怎能上公堂?”曹殊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并不赞同,他轻声劝道。
“你都去得,我怎去不得?”季蕴摇头,她的眉眼中添了几分愁绪,低声道。
“娘子……”
“好了,曹哥哥你不必劝了。”
曹殊正欲回话时,便被季蕴一下子打断了。
他见季蕴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样,只能轻叹一声。
吴老先生已派小厮将唐柱五花大绑起来,送去了崇州府衙,交由知州大人陈密致定夺。
不过一般公堂审判案子也不是轻易的,得先递上一纸状告书,由底下的官员们先行审核,按部就班地来,最后再升棠,这样下来的话必得等到次日午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