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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年不像我父亲一样拉不下面子,膝行两步,将头埋在了我腿上:「母后,儿臣只有您了。」

    炎炎夏日,我身上的衣裙很是轻薄。

    青年趴在我腿上的时候,我俩的皮肤也紧紧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年轻男子的气息就这样灼灼传来,更何况他还隐隐带了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程昱,你是不是忘了,你只比我小四岁。」我将他推开,正色教训,「你已经不是十来岁的小孩了,是不是该懂事,不要跟母后撒娇了呢?」

    萧程昱跪在原地,抬头看我。?

    皇上曾多次夸赞我很会教养孩子。

    萧程昱在冷宫里面的时候,是一个多么可怜巴巴瘦小柔弱面色阴鸷的小可怜,可我养了他之后,这个小可怜就肉眼可见地发生了改变,不仅长得高长得壮了,性格还活泼了些许。

    后来他懂事了,年龄大了,更是长成了引得多少少女心动的端方君子。

    舒朗,端方,少年气。

    在老皇帝重病之前,我一直觉得萧程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是老皇帝生病之后,萧程昱找到我,跟我说他有意于皇位,我也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谁不爱天下呢?我心想。

    贩夫走卒不爱天下,那是因为他们一辈子也接触不到万万人之上这个位置,但皇子不一样,他们站得离皇位最近,所以更渴望登上那至高之巅。

    所以,即使目睹了皇上将二皇子下狱,我也从没有觉得二皇子有什么错——皇上重病,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他们这些皇子,成了离那个位置最近,却又最危险的人。

    屯兵造械,是为了争取,也是为了自保,只不过二皇子太明目张胆罢了。

    可此刻,萧程昱跪在我的面前,没有对我提过分的要求,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一双眼睛只是那么赤裸裸地看着我,我却忽然觉得,他和我一向认为的样子并不一样。

    我蓦地一阵心虚气短。

    下意识地,手指又一次按上了我的鬓角。

    「母后是累了吗?」萧程昱马上紧张地问我。

    这个时候,他和我记忆中的少年又一样了,他想上前来帮我揉一下,却被我摆手的动作制止。

    萧程昱还跪在地上,眉头紧皱,神情担忧:「母亲先歇息着,儿臣明天再来看您。」

    「过两天吧。」我灌口冷茶,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神,「你再让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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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跟他们说你要考虑考虑?」龙榻之上,老皇帝闭着眼睛问我。

    我跪在床尾:「没办法,如今皇上龙体有恙,没有人肯护着我。」

    老皇帝隐隐的怒气这才平息,轻声道:「都盼着我死。」

    我的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上:「臣妾盼着皇上仙龄永年。」

    「那是因为我死了,你也活不成。」老皇帝拆穿我的虚伪,片刻又将他的心思都告诉我,「也罢,你是朕最好的学生,朕盼你活着,一辈子照顾朕最在意的人。」

    老皇帝又提醒我道:「你莫忘了,是谁害了你的父亲和母亲。」

    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家江山落在他人手里?

    老皇帝也不能。

    我离开老皇帝寝殿的时候,老皇帝忽然问我:「皇后,生恩大还是养恩大?」

    「如果不是别有所图,自然是生恩不如养恩。」

    「去吧。」

    如果不是别有所图,自然是生恩不如养恩。

    回到寝殿的时候,我心想:老皇帝还是不放心我的。

    尽管他知道,我这个所谓的「父亲」是我的杀父仇人,但帝王多疑,他依旧不放心我。

    我五岁之前,不叫顾秉之父亲,而是叫他舅舅。

    我母亲是顾秉之的亲妹妹,嫁给了当时许阁老的儿子许蔺臣。

    按顾秉之的说法,是他入仕不久,根基不深,需要联姻。

    母亲听话嫁入了许家,新婚的小夫妇并没有因为联姻而生疏冰冷,反而异常恩爱。

    母亲嫁到许家不过一年,便生下了我。后来虽然未再给我添弟弟妹妹,但许家人和善,父母恩爱,我五岁之前过得实在不错。

    直到突生变故。

    皇帝善于玩弄人心,高坐明堂上看朝臣争斗。

    党争最剧之时,那些平日里一起上朝的大臣们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

    祖父一着不慎,被别人拿住了把柄,真的假的一起来,最后竟被罗列了数十种罪状,年纪一大把被发配边疆,连着我体弱的父亲,还没有走到滇南,就没了性命。

    消息传来的那天,我母亲正走娘家。我为了不让她担心,装作睡着了。谁知半夜她独自出门,我轻手轻脚跟在她身后,她失魂落魄不曾发现我。

    母亲进了舅舅顾秉之的书房,哭着将我托付给了他。

    「公公和夫君身死,我们孤儿寡母,那许家就如豺狼窝无异,看在我为你拿的那些东西的份上,兄长收留了幺幺吧。」

    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不懂母亲是什么意思。

    直到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发现母亲吊在了房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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