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就是知道我有多爱清清,所以你才会对她感兴趣,不是吗?”林璟明说:“像你这种人,如果我不对清清感兴趣,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注意到她吧。”说到这里,林璟明脸上的笑容迅速冷淡下去,从外套的内兜抽出一根木制发簪。
发簪很细,样子也简单,一点点雕花,缀了个小穗子,穗子上串了颗玉,林意深一眼就看出是上次白清泠去出短差那天用的那根。
“这是清清的东西吧,在你车里找到的,你说如果我拿去给爸,你会被怎么处理?”
45.
争、殴斗
“林氏现任总裁在副总被绑架期间,强迫嫂子与其发生关系,如果这种丑闻报导出去,你觉得你还能作壁上观吗?”
林璟明迅速地将属于白清泠的木簪收回外套内兜,挑衅般朝他挑了挑眉,眼底的恨意在此刻再无法掩饰。
“林氏的股价如果因为你出现大幅波动,你作为直接责任人不引咎辞职,似乎说不过去吧。”
他死死地盯着林意深的脸,想从那张永远古井无波的可憎面孔上看到一丝慌乱。
但没有,林意深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慌乱,只是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平视着前方。
这样的神情让他感觉很熟悉,坐在驾驶座上想了一下,却没想起在谁身上看到过。
“你如果这么自信的话,可以试试看。”
半晌,林意深终于抬手慢条斯理地扶了扶眼镜,从容开口:“看看到最后我们两个谁会引咎辞职。”
闻言,林璟明动作一顿。
他当然知道发簪能算不上什么决定性证据,但他们两个人已经搞到一起去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林璟明也只是想借发簪这件事在林意深这边把这事儿点破,一来是告诉他自己不是没能力抓到他的小辫子,要他知难而退,二来就是他如果还准备僵着,就正式宣战,撂个下马威。
但当下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是早有准备。
“怎么,难道你不是趁人之危强取豪夺吗?”林璟明眉峰一挑,眼里顿时凶光毕现,“我被绑架到缅甸,你趁虚而入,你以为前几天在那里头做给我听,我就会去怪清清,然后中你的离间计吗?你想得太简单了,我知道清清她是因为反抗不了你所以才委屈自己,我不会怪她的。”
趁人之危,强取豪夺,离间计。
这些言之凿凿的词从林璟明的嘴里被说出来,就感觉格外可笑。
“那你以前可没少看我和他……”
几天前的夜里,白清泠最终还是针对局外人这个话题,进行了展开。
而林意深的回答也很直白:“确实看得很多。”
他们兄弟之间争斗多年,在彼此身边安插眼线,是再平常不过的手段。
所以当他这边随手帮了一个女职员,之后那个女职员就出现在了林璟明的身边,林意深就知道自己错估了林璟明的底线。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清清那时候就在你负责的商场站柜台,但还是跟我先相遇了。”林璟明不知道林意深下一步打算打什么牌,又看他眼底嘲弄神色,顿时便难以再保持平静,扬起声调道:“那难道不能说明,在我下手之前,你根本对她不感兴趣吗?”
“所以你以为我是喜欢但还没来得及下手,飞快地把她带回家,之后我就开始碰巧,一次一次地撞到你们之间亲热。”
林意深直视着前方的停车场,嘴角没有情绪地往上勾了下。
“林璟明,你好像以为自己很聪明,你那时候觉得你抓住了我喜欢的女人,想用她来诱惑我犯错,抓我的把柄。”
林意深从小到大,没有一天不谨小慎微,把一切能做的,都做到了最好。
他那时候年纪小,没有看透林青山的意思,不懂得要适当露怯,卖个无伤大雅的破绽给对手,以保证他们之间的平衡,只是执着地认为这样就不会被那个完美主义的父亲认为是残次品,不会在挑选中落败。
以至于在很多年间,林璟明找不到他的茬,被逼得只能时不时地便给他使一些剑走偏锋的绊子,比如中学时那个来接近他的艺术生。
在这种环境中,林意深几乎是别无选择地愈发小心,对恋爱和异性格外谨慎,以避免把任何无辜的人牵扯进他们兄弟的争斗中来,成为林璟明利用的对象。
可又因为他的谨慎,更加加剧了林璟明对他人际关系的敏感,让他把他每一个举动都无限地放大,企图找出其中的破绽。
“你他妈的别乱说我警告你!”
血淋淋的真相被林意深一句话点破,就像是一刀划开了块早已腐烂的皮肉。
林璟明几乎是下一秒便立刻接上了林意深的话,一双眼睛瞪起,激烈地反驳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清清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为了她差点跟家里都闹翻了,我要不是真的爱她,我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吗!?”
“是,因为你知道,你是林氏的长公子,爸不可能真的和你闹翻。”
林意深本来以为自己即便是上了车,也不会跟林璟明产生冲突,因为没必要,还有可能落下把柄。
但当下,听到林璟明一口一个爱与最爱,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你也知道,就算她没办法把我拖进深渊,像她这种无依无靠的女人也没办法拿你这个有钱有势的林家长公子有什么办法,用不到的话,甩了就是了——”
他的情绪,也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林璟明,还需要我继续描述你的无耻吗?”
“我劝你别给脸不要脸!”
林璟明的计划确实很完美,毕竟当时的白清泠算什么,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漂亮女人罢了。
这样的漂亮女人在这些二世祖身边,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即便林璟明没怎么玩过,但他的价值观却早在圈子里,在那些纨绔朋友身边被同化,将没有身家背景的女人统统看做财权的附属品。
“林意深,你真以为你穿个黄袍就能当太子了?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私生子——”
所有老底都被揭穿的这一刻,林璟明终于恼羞成怒,他直接抓住了林意深的衣领,将他往车门上推,手死死地抵在他的咽喉处,眼眶被气红,好似想杀人,“不管之前我是为什么接近她,总之我现在很爱她,我警告你别再去骚扰她,要不然你信不信我让你身败名裂!”
车前座逼仄,林意深在汹涌而至的窒息间花了点功夫才勉强抽出腿来,膝盖直接撞上林璟明的肋骨,以巨大的疼痛逼迫他松开了手。
林璟明被林意深一脚踢得往后弹起,后脑很扎实地在车顶上撞了一下,正在头晕目眩间,就被林意深反制在驾驶座上,动弹不得。
“你那是什么爱,”
林意深比他还狠,直接用小臂压在了他的喉管处,林璟明迅速反应过来,以双臂之力往上撑起,怒目圆睁,眼眶猩红,比起愤怒,更多的是对林意深毫不犹豫地反抗感到难以置信。
“就是你的报应而已。”
虽然林意深心里清楚,这件事就是林璟明单方面的无耻,但却无法真的当做事不关己,将白清泠与自己撇清关系。
如果他能做得更好一点,更滴水不漏一点。
如果他能再预见到林璟明的卑鄙多一点。
她本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在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年纪,就被拽进这趟恶臭的浑水里,被当做一枚棋子,和这样一个人渣结了婚。
不管同情也好,愧疚也罢,林意深从认出白清泠的第一眼,就是带着情绪去看的。
这都让白清泠这个人,在他的世界里,从拥有一个印象开始,就注定无法平淡无奇。
“林璟明,别说爱她了。”
窒息感迅速将他的身体占据,林璟明有一种从脚趾开始,身体逐渐失去与大脑的联系的感觉,他开始疯狂地挣扎,直到脱力的前一刻,禁锢着自己脖子的那股力道才终于消失。
“咳咳、咳……”
他迅速地侧过身去,干呕着咳嗽,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手指掐着身下的车座,愤恨得指甲几乎要陷入扎实的真皮中去。
“你不配。”
林意深说完便直接转身下车,副驾驶的关门声响起,车里只留下林璟明一个人。
他靠在一片狼藉的车里,缓了许久,胸口那股因缺氧而快要爆炸的感觉才慢慢平缓下来,他恨得连着往车门上踹了好几脚泄愤,震得整辆车都跟着抖了几下,才忽然想起自己是在谁身上看到过林意深那种眼神。
这副沉默的,冷静的,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的模样。
是白清泠。
他们两个人之间,居然连眼神都开始相似了。
46.
作茧、自缚
林意深说要回办公室,似乎并不单纯只是婉拒林璟明同行请求的借口。
林璟明带着满肚子火气回到家里,家里只有蔺书琴和刘阿姨两个人在。蔺书琴正好在等他回来,听见楼下传来声音,赶紧兴奋地从楼上下去:“阿璟,刚我给你爸打电话,他跟我说给了你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是真的吗?”
林璟明脖子还疼,心情正差,就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什么项目啊,你跟妈说说,妈帮你问问你叔叔!”
蔺书琴却好像看不到林璟明难看至极的脸色似的,仍迎上去絮叨:“你这次可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要不然你这刚回公司第一票就没干好,怎么给手底下人立威啊。”
“哎呀,妈你又不懂,就是一个招标而已。”
林璟明被问得实在受不了,才不耐烦道:“还是不公开的那种,所以拿得到拿不到还不好说,我爸也真是的,我回公司第一票就给我这样的项目,这不是明摆着暗示让我一边要防着外敌,一边还要防着家贼吗。”
今天在林青山去赴约之前,林璟明其实去了一趟董事长办公室。
他觉得现在林意深坐在总裁的位置上,行事手腕有点太强硬了。
审批报表,并购企划,他看过批了同意的文件,还得再送到林意深那才能最终拍板,他这才回公司几天,就已经给打回来了三四次,他手底下人看他那眼神都开始不对劲了。
林璟明从小到大都是朋友圈子里说一不二的存在,进了公司之后虽然职务上不是顶层,但哪有人敢压着他来,这一下头上多了个人,还偏偏是林意深。
为什么偏偏是林意深。
林璟明是真觉得恶心到家了。
“阿璟,我知道你顺风顺水惯了,忽然有个人压到你头上肯定不适应。”
而林青山听完他说的话,目光下垂继续看着手头上的文件,看似随意地安抚道:
“但现在意深在公司很有威望,除了那些部门经理之外几个副总也很佩服他,这种情况下,就算我强行降级把你提上来,也难以服众。”
大概这就是从底下一点点升上来的好处,林意深身旁都是可信可靠可用的心腹,又因为曾经做过部门的领导,所以把中层那点小心思都拿捏得清楚,对着顶头的董事会以及股东会又有林家二公子的身份支撑,不用怎么费神。
林青山一向不太喜欢手底下的人太得人心,这样的人容易功高盖主,奈何之前也确实是没有可用的人,蔺天骄?前不久见面时手臂上还打着石膏板呢。
“你现在,先不要想那么多,下个月土地办那边有块地准备放出来招标,我先把丑话放在这,这块地就是临洲未来的CBD,我们是一定要拿到的。”
这也是林青山一直对林意深有所忌惮的原因。
他这个人好像就没什么弱点,不贪财,不好色,不急功近利,不过度自尊。
该服软的时候他服软,该强硬的时候他绝不退让,需要他锋芒毕露时他可以作为一把刀,需要他暗度陈仓时他也弯得下自己的腰。
“你张叔这阵子身体也不大好了,常务董事这个位置马上要空出来。”
林青山说着,合上了手上的文件夹,抬眸给了儿子一个眼神,“你停滞了半年,直接把你抬上去怕是惹人非议,这次招标我不打算让意深参与进来,你自己好好把握,给你的履历添一笔。”
站在父亲的角度,林青山绝对是欣赏林意深的。
但站在上司的角度,林意深这个人就难免给人以不好控制,有点危险的感觉。
常务董事,这四个字对当下的林璟明来说,确实极有诱惑力。
他眼睛明显亮了起来,恭顺地道:“谢谢爸。”
在林青山的世界里,比起一个父亲,自己还是作为林氏董事长、大股东的一面更重要。
那么比起能力强却不可控的,当然还是即便中庸一些,却听话好把握的更好。
“你这孩子,那哪有不受伤流血的将军,你想建功立业那就得厮杀,就得从家贼的尸体上跨过去,都说攘外必先安内,这都是迟早的事情。”
说到这里,蔺书琴才看见林璟明脖子上通红成一片,甚至隐隐已经看得出淤青的架势,吓了一跳:“阿璟,你这脖子怎么了?”
“这你就别管了,清清呢?”林璟明估计就是林意深刚才的掐痕已经造成了皮下毛细血管的破裂,根本无心去管,他只知道林意深没回来,更想知道白清泠人在哪里,“回来了吗?”
“还没,我问你脖子怎么了!”蔺书琴问什么都得不到答案,简直要被林璟明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给气死,“你天天张口闭口就是女人,你自己看看,从缅甸回来之后,你现在生活里除了白清泠还有别人吗?”
林璟明也不想的。
可他心虚啊。
原本他接近白清泠的目的就不纯粹,本来想着试试看也无所谓,只是谈个恋爱又不结婚,分了不就分了。
可在之后的相处中,他确实觉得白清泠好到无可挑剔,懂事温和,漂亮身材好,还做得一手好家务,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最主要的是,她的圈子非常干净,在她周围,林璟明完全没有发现另外一个男人的痕迹。
在那段时间里他也曾怀疑过,愧疚过,觉得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但却又因为太享受白清泠对他的爱与付出,不愿斩断这份关系。
一切的转折,就在他第一次带她回家那天。
他们在花园亲热的时候,碰到了正好出来找他的林意深。
白清泠回头的瞬间,那是林璟明第一次在林意深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上,看见怔愣与诧异的神色。
他在那一刻无比确信自己赌对了。
白清泠对于林意深来说,绝对非同寻常。
所以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林意深的面前和白清泠办事,自诩是抛下了香饵的渔人,等待着林意深上钩的瞬间,也是他犯错的瞬间,万劫不复的瞬间——
现在想来,林意深那句话,真是说得准到不能再准。
就像现在,白清泠只是还没有回家而已,她有可能只是堵在了路上,有可能是还没忙完手头上的事情。
可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却是她正在和林意深厮混,他们接吻,拥抱。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他们就一起没回来?
他既不愿这么想,又控制不住不去那么想。
没有一条路是对的,没有一个选择是好的。
他对白清泠的爱,真就成了他的报应。
曾被他亲手布下的陷阱,现在化作一根根名为怀疑的针,狠狠地扎进了他心头的肉里,深深陷入,只留下一点点闪着银光的头,无论是继续往里推,还是想要往外拔,都是尖锐又刺骨的疼痛。
进退维谷。
作茧自缚。
47.
斗性、资格
那头,白清泠也确实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清泠啊,虽然我是你的继父,但是咱们还是一家人啊,你偶尔也可以回家看看你妈妈和弟弟呀,你弟弟也长大了,没小时候那么淘气了,经常说想你这个姐姐呢。”
自上次5%股权转让公示那天起,南坚那边就有意无意地开始和白清泠联络了起来,眼看马上到中秋,可算给他找到了机会,今天下午带着一堆月饼礼盒就来了,给工作室所有人一人一盒,先甜甜他们的嘴。
人家带着东西来,白清泠也不能硬赶人,就让宋娇泡了杯茶进来,陪着一边喝茶一边聊会天。
南坚这个人,在股份转让之前,白清泠是不太熟的,因为没怎么见过面——在她头发被剪之后,和常知冬的母女关系就算彻底破裂,她除了寒暑假都不再回家,常知冬也不过问,之后白清泠再听说她感情的消息,就是高考结束后,常知冬和南坚结婚的时候了。
在婚后,常知冬对她也很防备,不光没让她去过自己的新家,有的时候宁可自己跑一趟,也不会让南坚跟着她一起过来,白清泠看着觉得挺可笑的,但想想又觉得无所谓了。
当下,她听着南坚说了一会儿,总算从他明示暗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他是为了一件什么事过来。
简单来说,临洲国土局那边最近有一块非常好的地皮准备招标,但是这次招标并非公开竞价,取价高者得,而是由感兴趣的企业共同投递文件进行暗选,一锤定音。
毕竟这种黄金地段的地皮,如果光是产生一次性财政收入,对当地政府来说有点亏,他们当然更希望选择有资质的、能为当地拉动就业和内需的企业接手,在把地皮卖出后还能持续地为城市带来源源不断的好处。
而这次参与暗选的名单里,就有林家父子所代表的林氏,以及南坚正在效忠的临广地产。
“其他的竞争对手呢,在我们这两家面前基本上可以说是不够看,但是说句实话,我们临广在林氏面前,也有些相形见绌了……”
南坚大概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提一个什么样厚颜无耻的要求,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这个……我看之前你婆婆还把林氏的股份给了你,你在林家应该生活得挺不错的,你知不知道林家对这块地目前是个什么想法呢?”
白清泠闻言,低下头去笑了笑:“这个我估计帮不上忙了,叔叔。”
白清泠也听出来了,南坚跑这一趟,无非就是要她做两件事。
其一,打探林家这次投标的价格和条件。
其二,如果在价格和条件上竞争不过,估计还要让她去给林璟明吹吹枕边风,求他高抬贵手。
“是这样的,叔叔也知道,咱们之间确实是欠缺了一些交流,之前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很深厚。”南坚其实长相挺憨厚,人又有点中年发福,给人一种不太懂耍心眼子的感觉,“但是这块地呢,我们临广董事会那边的意思是,绝对要拿到手,我也真的是夹在中间很难做,所以清泠,你就当帮帮我,也帮帮你妈妈……”
“我一般不过问家里生意上的事情的。”白清泠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而且璟明才刚回到公司,这件事也不一定会交给他去做,真的不好意思,叔叔。”
这种事,即便是不谈以前的恩恩怨怨,白清泠也是不可能帮忙的。
风险极高,收益却极低——拿不到这块地,南坚不会怎么样,但她里应外合的事情要是被林青山知道,那可比蔺书琴林璟明母子俩做的那点事严重多了。
送走南坚后,白清泠给林意深打了个微信语音过去。
“小叔,在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