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很累,却压根儿睡不着,睁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发呆。林清竹撒谎了。
梁成舟给她打电话时,其实她在二十七楼,看见他的来电才匆忙从安全通道跑回二十四楼,楼梯间出来就是卫生间,慌乱中她顺势就躲了进去。
她去二十七楼,是想去看看梁成舟在不在。
二十七楼非常热闹,正在举办的生日宴会盛大又隆重,豪华的宴会大厅里站了很多人,有很多林清竹认识的,也有很多不认识的。
她站在宴会厅外,隔着玻璃看了好一阵儿。
看见了头戴钻石皇冠,身穿高定礼服,笑容灿烂像童话公主般的林书殊。看见了爸爸林毅,他怀里抱着的可爱小女孩应该是她还没见过的妹妹林清初,看见了弟弟林清越,看见了林书殊的妈妈陶舒阿姨。
近十分钟的时间,林清竹一个一个地辨认宴会厅里的每一个人,没有梁成舟。
她看得很认真,确实没有梁成舟。
确认没有梁成舟的那一刻,林清竹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意外。她以为他肯定会在的,甚至已经认定梁成舟来乌山就是来给林书殊过生日。
可以说,她心底是这么希望的。只要梁成舟来乌山是为了给林书殊过生日,那她就可以……
可以更加坚定。
可以不再动摇。
虽然她现在也没有动摇,但还想再有一把锁,把她的心锁得更牢固。
……
晚餐梁成舟带林清竹去了乌山的另一家酒店,说是那里的辣子鸡很出名,一定要去尝尝。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林清竹不饿,也提不起精神,梁成舟问她什么她就点下头说都可以,其余时间一直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看着窗外发呆,整个人恹恹的。
梁成舟看她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点完菜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后,就起身从她对面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
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的头发,柔声道:“怎么不高兴?不舒服吗?”
“没有。”林清竹后脑勺对着他摇了下头,“就是觉得不饿,没胃口。”
他凑近了些,温热湿润的气息晒在她耳朵上,“我饿,就当陪我吃点儿?”
林清竹发出闷闷的一声“嗯”。
等餐的过程中,梁成舟变花样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颗小方块,撕开金色的包装纸,手指从林清竹耳后绕到她嘴边,轻声喊她,“张嘴。”
林清竹没反应过来,听见声音下意识微微张开嘴巴,刚张开就“唔”了一声,梁成舟快速地往她嘴里硬塞了一块带着巧克力香气的……
巧克力。
“你最喜欢吃的巧克力。”他又摸她的头,跟摸小猫小狗似的,低声哄她,“吃了开心点好不好?”
林清竹终于不再趴桌上背对他,慢吞吞对坐起身,扭头看向他。因为嘴里咀嚼着巧克力,说话声有些含糊,她问:“哪来的?”
他一下塞一整块,是想噎死她吗?
梁成舟笑了笑,“我托人从国外带了几盒回来,放在办公室,等回市里拿给你。”
林清竹表情有些呆滞,“哦”了一声。
服务员菜刚上完,梁成舟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眉头迅速皱起似不耐烦,没有任何犹豫地拿起手机按了挂断键,随即盖扣在桌上。
下一秒他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梁成舟又摁了挂断,对方像是一定要打通他的电话,他挂断,对方立马再打,循环往复,谁也不肯妥协。
一共打了六个,直到梁成舟关机才消停下来。
“打这么多个应该是找你有急事。”林清竹语气随意地问:“怎么不接?”
第一次铃声响起时,她有偷瞄一眼,屏幕上的备注是她意料之中的人——林书殊。
梁成舟偏头看了她两秒,斟酌着该怎么说,他们坐在一排,她大概率看见是谁给他打的电话了。
深思熟虑半响后,谨慎开口:“不想接。”
“为什么?”
“不是你的说的吗?没有为什么,不想接就是不想接,接不接是我的自由。”梁成舟把话题绕回她身上,嗓音带笑似在调侃她,“你问我为什么?那怎么不想想我给你打的无数个电话?你不也不接我的?”
“你先说说,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声,自问自答道:“不想接。”
林清竹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嘴唇张了张,一时竟找不到反驳他的话。
很久才吐出一句:“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我只是觉得,你不接她的电话……”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很奇怪。”
“我跟你的关系更好,你不接我电话时怎么不觉得奇怪?”梁成舟先往她杯里倒酒,倒满后推到她面前,“尝尝,乌山的特色樱桃酒酿。”
林清竹被弄烦了,想从他嘴里知道答案怎么就这么难?他什么时候也学会打太极了?
没管面前那杯粉色的樱桃酒,而是看着他的眼睛直言问他:“你到底为什么不接林书殊的电话?”
见她突然认真,梁成舟也直言回答,“林书殊在我这不重要,她的电话我嫌烦,不想接就不接。”
原来……
是不重要。
是觉得烦。
是对他不重要的人的电话,他不想接就不接。
林清竹回想起往事,五年前爷爷过世,她太难过了,也像林书殊一样跟梁成舟打过很多个电话。她比今天的林书殊打的还多,林书殊只打六个,而她当年像疯了似的打了几十上百个,打到他受不了关机了,她都还在打,最后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才停止。
本来就让他觉得烦,还给他打那么多电话,跟骚扰他似的,肯定让他烦得不行。
她开始想象,梁成舟当年看着她的来电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像刚才挂断林书殊的电话那样不耐烦地皱眉?还是满面厌烦地盯着持续亮起的屏幕?
梁成舟疑惑林清竹怎么突然僵了神色,脑子灵光一现,立马意识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语速很快地解释:“清竹,当年我没接你的电话是因为手机没在身边,我不知道你给我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不是故意不接,也不是你对我不重要,你对我很重要。”
他强调这一句:“非常重要。”
林清竹勉强撑起笑脸,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夹菜吃,“吃饭吧!”
“你的电话我任何时候都……”他还想再说,却被林清竹打断了。
“不是说饿了吗?”她往他碗里夹了块鸡肉,表情正常得像是他们刚才没说过那些话一样,“鸡肉我尝过了,确实挺好吃的,不算特别辣,很香。”
梁成舟明白她不想再继续说这个话题,闭了嘴不再提起,味同嚼蜡地咽下她夹进碗里的鸡肉。
那种疲惫无措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整顿饭如果没发生开头那段小插曲,气氛算得上是融洽。梁成舟说饿,却没吃多少,一直都在给林清竹布菜剥虾。
走出酒店大门后,林清竹感觉自己脚底有些发虚,头也开始发晕,按了按太阳穴,闭着眼问走在身旁的男人,“那壶樱桃酒多少度的?”
她当时喝第一口的时候觉得挺好喝,甜甜的,还有股樱桃的香气,就多喝了几口,最后不知不觉几乎一整壶都进了她的肚子。
喝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才觉着酒劲上来了。她的酒量很好,以前跟着梁成舟偷梁叔的酒喝出来的,普通的酒一壶压根儿喝不醉,除非是高度数的白酒。
梁成舟平静地给出答案,“五十三。”
“你不早说?”林清竹气恼地打了他手臂几下,“我喝了一整壶。”
打完后转念一想,好像喝醉了也不错。“醉了”的话,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发生的。
特别是清醒情况下,不敢做的,不能做的,不合适做的,出格的,僭越的,就都有了借口。
梁成舟失笑,伸手把掉落在她帽子上的雪粒轻轻拍掉,一边拍一边用埋怨又委屈的语气说:“你一杯接一杯地喝那么起劲,我敢拦着不让你喝吗?你一不高兴就不理我,不跟我说话,我敢扫你兴吗?”
“你现在可太厉害了,一生气就要跟我断绝关系,切断来往。张嘴闭嘴都是不喜欢我,要跟我做陌生人,我敢做一点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你眉头一皱,我恨不得立马给你跪下。你一掉金豆豆,我就差给你递把刀,让你把我捅死算了。你说我容易吗?”
一点没夸张,他现在拿这姑娘是真没一点辙。或者说是无可奈何,打不得骂不得还舍不得,有时说句话都得在心里再三斟酌,就怕哪句话说错了,把人给气跑了。
林清竹每次生气撂狠话时,他都有怀疑过,他们以后的婚姻生活里,要是哪里不小心惹到这姑娘,她使起小性子来,会不会经常跟他提离婚?
但转念一想,人都不愿意嫁给他,考虑过早了。
林清竹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非常不认同他的话,心里又莫名其妙有点儿甜滋滋的。
很微妙的一种情绪,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扬起下巴轻“哼”一声,用大眼睛瞪他,“你可真会倒打一耙。”
明明是他非要逼她。
“嗯,我的错。”梁成舟认错非常快,笑着给她把刚才拍雪有些歪掉的帽子整理好。
原本就巴掌大的脸,帽子一戴,小脸一下就遮了大半,下巴和嘴唇又被围巾盖住,整张脸只剩下一双氤氲地水气的漂亮眼睛,和小巧挺翘的鼻尖漏在外面,可爱得让人心痒痒。
隔着帽子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问:“头晕不晕?要不要我背你?”
“不要。”林清竹拒绝得很干脆,自行大步往前走。
梁成舟追上她,强硬地拉住她冰凉的小手,手指滑动,修长的手指填满指缝与她十指紧扣,扣紧后还不轻不重地握了两下。
随即表情自然地解释他此刻的行为,“雪天路太滑,怕你摔了。”
林清竹甩了几下没甩开,刚想叫他放开,偏头的瞬间不经意瞧见他通红的右耳,愣了一瞬,嘴唇无声张了张,把要说的话咽进了喉咙。
鬼使神差地放弃了挣扎,就这么让他“不明不白”地牵着手,一步一步朝前走。
没走多久就觉得热,后背出了层薄汗,小脸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热的,也可能是酒精的原因,连着鼻尖也红红的。
她目视前方,没好气道:“梁成舟,你在趁机占我便宜。”
某个不要脸的男人狡辩,“我是真怕你摔了。”
“不要脸。”
梁成舟想说:要脸没老婆。
但又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一天都在下雪,地面覆盖了厚厚一层,林清竹走几步就要停下一下,低头踩几脚雪。似把地上的雪当作梁成舟,重重地踩几脚出气。
梁成舟任由她闹,她走他就走,她停他就停,耐心十足地跟在她身边。
途中林清竹借口想团雪球玩,话音没落就要扯出自己的手。
她一直都谨记的一句话:做人不能太贪心。
梁成舟没让,紧扣着不停挣扎的小手,让她先别动,随即牵着她走到一处没被人踩过的干净雪面,蹲下身单手在地上团了个很小的雪球递给她。
林清竹没玩几秒钟,雪球只融化到将她的手心打湿,某人就扫兴地喊她扔了。
很无奈的语气:“清竹,别玩了,手都冻红了,扔了吧!”
她偏不,仅有的那点反骨被他眼里的温柔和宠溺全给激出来了。她没仍,将那颗雪球捏在手里把玩,一点一点直至全部融化。
梁成舟也没再阻止,一直看着她玩。等雪球在林清竹手心消失后,他停下脚步,将她湿漉漉的小手在他大衣上擦了擦,随即放开牵着她的那只手,走到另一边,重新牵起她因为玩雪球被冻得冰凉通红的那只手。
林清竹感受着僵硬麻木的手指被温暖的大手一点一点捂热,那热意流转全身,直达心脏。
他的手可真暖和。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十指紧扣地牵手。
她突然很想问他:梁成舟,你到底怎么想的?
第45章
我最爱的人,也叫梁成舟。
“砰……砰……砰……”
思绪混乱之际,
远处的天空突然出现了绚丽多彩的烟花,梦幻火光划过夜空,在黑暗中永存一瞬,
浪漫肆意的一瞬。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没有人会不为烟花的极致浪漫停住脚步。
林清竹仰着脑袋看呆了,小声感叹:“好漂亮。”
梁成舟没说话,
偏头静静地看着她,
一直一直。
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林清竹的视线从璀璨夺目的烟花移到他脸上一两秒,
又快速转回去,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被她带动着轻轻晃了几下。
她在示意梁成舟——别看我,看烟花。
梁成舟听话地转头,
眼里漾出笑意。
他在回忆林清竹刚才看向他时的笑容,
这是自她回国后,
第一次对他露出没有伪装,
没有勉强,
真正开心的笑容。
可看着夜空中流光溢彩的烟花,他又很心疼。
他们牵手并排站在满天烟火下,五颜六色的光交替打在他们脸上,
头发上,
衣服上。
林清竹喜欢这一刻,
他们没有过。
有过一起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并肩看烟花,但没有牵手看过。
没有预兆,
梁成舟突然伸手覆盖住林清竹的眼睛,并在她耳边大声喊她的名字:“林清竹。”
林清竹觉得好笑,
也大声吼,“干嘛?”
用没被他牵着的那只手去扯盖在她眼睛上的手,
没扯动,她的力气永远不敌他,扯不动就不硬扯了。
两人在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中对吼,像是想要盖住那连绵不断的巨大声响。
“就想叫叫你。”
“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
“你傻。”
“林清竹是傻子。”
“梁成舟是笨蛋。”
梁成舟挺认同的,他俩确实一个傻,一个笨。
他突然冒出一句,“林清竹,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