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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是,你哪儿不好?”

    说话间,男人不自觉地揉了揉鼻尖,答道,

    “我就是上个月去山里走亲戚,可能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太冷着了凉,回来就感冒了,吃了西药后感冒症状逐渐消失,但最近总觉得鼻子里面痒,想打喷嚏又打不出来,还成天流鼻涕,再去医院也没检查出有什么毛病。我就在对面卖包子,这又是流鼻涕又是打喷嚏的,让客人见着了觉得不卫生。”

    听到男人说自己是在对面卖包子的,程襄就朝程十鸢挤眉弄眼。

    “你干嘛?眼睛痒?”程十鸢问。

    男人还以为程十鸢是问他,赶紧回道,“眼睛也痒,总想揉。”

    程十鸢冲他点点头,“你先坐。”

    程襄也懒得掩饰了,直接提醒程十鸢,

    “这位大哥是闻姐的老公,就是昨天来找你看病的那位。”

    程襄的意思是,闻姐那么难缠,她老公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想让程十鸢不要搭理他。

    可程十鸢是个大夫,医者仁心,病人都找上门来了,岂有病还没看,就把人撵出去的道理。

    程十鸢给男人把了脉,

    “脉沉,是着凉了,我看看舌苔。”

    男人伸出舌苔。

    程十鸢道,

    “舌苔白滑,就是肺冻住了。夜间寒气重,卫气不足,寒气通过肌肤入体,不算什么大毛病,你把诊费结一下,我给你开点中药。”

    “好的大夫,多少钱?”男人忙问。

    程十鸢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小算盘,在算盘上加加减减,报了个数,

    “一百四十三。”

    这个年代看病花一百四十三块那确实也算不上贵,男人赶紧扫二维码把钱给付了。

    程十鸢起身走到中药柜那边,这时候中药柜上的还没有编号也没写药材名称,但她从几百个中药柜中准确地找到其中一个。

    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块生姜,用牛皮纸袋装好递给男人。

    中年男子接过那块生姜,懵了,一百四十三看病不贵,

    但一百四十三买一块生姜那就过分了啊。

    程十鸢面不改色地叮嘱,

    “生姜去皮,切片煮水喝,早上喝一次,过了中午就不能喝了,连喝三天。我这边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医嘱单据,你就自己记着。”

    看到程十鸢一脸理所应当,男人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怀疑这中药店的生姜是不是它就应该卖一百多?

    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

    “大夫,这一块姜就卖一百四啊?我觉得它是不是有点贵?”

    “哦,那倒不是。”

    程十鸢解释道,

    “生姜三块钱,剩下的一百四,有七十是你的诊费,另外七十是你太太昨天在我这边看病逃单的诊费,你们都是一家人,你就替她付了吧。”

    这中年男人虽然和闻姐是一家人,但性格却是截然相反,人老实又内敛,而且自家老婆什么德行自己心里也有数。

    听完程十鸢的解释,他也没多质疑,自己收起那块生姜走了。

    *

    中午就在巷子里的小餐馆随便炒了两个小炒,午饭还没吃完,就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叫骂声。

    程襄出去看了一会儿,回来对程十鸢说,

    “老祖宗,闻姐上咱们家铺子前面骂街去了。”

    程十鸢端起面前的黄酒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又就了一块卤猪头肉,

    “让她骂一会儿,先吃饭。”

    等程十鸢他们吃好饭回到中药铺的时候,闻姐刚好骂累了,这会儿回包子铺喝了口水,正搬了张小板凳堵在中药铺门口休息。

    老巷里人情味很浓,谁家有点芝麻粒大小的事,左邻右舍都要打着关心的旗号凑过来吃一嘴瓜。

    被闻姐刚刚一吵吵,现在永裕巷的居民们都知道,这家一直空着的老中医铺子租出去了,并且还知道租这家铺子的是个骗子中医,一块生姜敢卖一百四十三块。

    人群里窃窃私语,

    “这老铺不是空了几十年了吗?怎么突然租出去了?”

    “不止几十年,听我们家老人说,这老铺空了有一百多年了,程家祖上是御医,舍不得把老铺租给别人糟蹋了,所以一直空着。”

    “那也不能租给一个骗子吧?”

    “真晦气,咱们都是老街坊了,谁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住着放心,这突然来了个骗子,以后可没这么安心了。”

    程十鸢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穿过一众吃瓜群众,走到老铺们口站定,落落大方地介绍,

    “各位街坊好,我就是租下老铺的中医,我叫程十鸢。”

    细碎阳光下,程十鸢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娇美的面容犹如一块美玉,莹润细腻。

    在抬眼扫过人群,一双美眸波光滟滟,皎洁如月。

    刚才还窸窸窣窣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都盯着这从天而降的美人看得出神。

    人群中这时候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道,

    “她长这么漂亮不能是骗子,一定是生姜的问题。”

    第6章

    男人的话音落下,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还有人打趣道,

    “王宝宝你小子是真能扯,她就算是仙女下凡一块生姜也不能卖一百多呐。”

    闻姐听到有人替自己说话,气焰又嚣张了几分,她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指着程十鸢这边就骂开了,

    “这不明摆着欺负我们家老刘老实吗?谁家中医看病就开一块破生姜的啊?还敢要一百四十多,退钱,不退我就举报,分分钟叫人封了你的铺子。”

    相比于闻姐毫无形象的叫骂,程十鸢就显得镇定多了。

    她一直斜斜倚靠在老铺的门板旁,脸上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松弛慵懒,等闻姐骂歇气了,程十鸢才出声解释,

    “一块生姜确实不值一百四十三,但我是中医,我看病难道就不用诊费吗?你要拿着药方上门,就买一块生姜,那是三块钱。但若这方子是我开的,那我就要收开方子的钱,这不很正常吗?”

    程襄赶紧跟了一句,“就是,难道你上医院看病不收挂号费吗?”

    闻姐叉起腰,气势依旧很足,

    “没听说过谁家中医的挂号费要收一百四的,专家号都要不了你这么多,年纪轻轻人模狗样的,学点什么不好?尽学招摇撞骗的那一套。”

    程十鸢抬眸看向闻姐,不疾不徐地解释,

    “我本来不想透露病人的隐私,但你要这么咄咄逼人,我倒是要给你解释清楚,我问诊是收七十一个人,这一百四里面,有七十是你来找我看不孕不育的诊费,你找我看了病,没给钱就走了,我今天从你先生那边收了,有什么问题吗?”

    街坊们也没想到这瓜还是个连续瓜,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的吃瓜精神,还有人直接问闻姐,

    “闻姐,你不是说没有儿子是你们两口子不想生了吗?怎么还偷摸地看不孕不育呢?”

    闻姐一张脸涨得通红,但常年在永裕巷骂街,她的战斗力也很足的,回过神来以后继续狡辩,

    “你可别提你给我问诊的事,谁家看病像你那么瞎说的,看不出问题就胡说是有人给我喝避孕药,我他妈的又不是傻B,喝不喝药我自己不知道啊?还让我回去对周围的人好一些,我他妈的是想生儿子,又不是想做菩萨,我用得着对谁好?大伙儿评评理,有她这么看病的吗?”

    程十鸢双臂环抱,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唇角的浅笑也变得懒洋洋的,

    “你天生心脉窄,这种人心眼小,记仇,善妒,也正因为你这个性格,你得罪了不少人,我让你宽以待人,是因为你气场弱,周身气息浑浊,好事难以沾身,是为了你好。街坊们倒是评评理,我说的准不准?”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愿意得罪人。

    沉默了半晌,之前说程十鸢长得漂亮的那个年轻人吼了一嗓子,

    “说得没错,心眼小,记仇,善妒,没有一句废话,全中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还有人劝道,

    “闻大嫂,要我说这小中医说得挺准的,你就听她的,以后好好做人,兴许也就怀上了。”

    “就是,闻姐有时候真挺过分的,上次我们家狗偷吃了她一个包子,她用棍子把我们家狗腿都打瘸了,我们那可是十几岁的老狗,哪经得起她这么打?打完就不吃不喝,送去医院抢救花了几千块,这才勉强救回来一条命。”

    这人说着声音就哽咽了,看来是真心疼她的狗。

    又有人一声冷哼,

    “别说你们家狗还偷了她的包子,我家儿子只是从她铺子门口路过,都被她踹了两脚,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嫉妒我们家有儿子呗,难怪人家医生说她善妒,没一句冤枉她的。”

    这时候吵架的主题已经偏了,大家没在提起生姜的事,纷纷开始声讨闻姐的种种劣迹。

    也有人帮着闻姐说话,

    “就算闻姐性格不好,但这个小医生,你也不能随便说有人给她下药啊,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有人告你污蔑。”

    但帮着闻姐说话的人是少数,很快就又被大家声讨的声音盖了过去。

    闻姐一看这形势对自己不妙,干脆往地上一趟,又是哭喊,又是蹬腿,垂着胸口喊自己心脏病犯了。

    这是她惯用的老招数了,一哭二闹三上吊。

    大家伙没被闻姐给吓到,反而奚落道,

    “哎,犯病了,还好咱们永裕巷以后也有现成的医生了,这就给她诊脉开药。”

    大家闹哄哄地看着闻姐出洋相,闻姐的老公大刘在自家铺子前面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低着头冲进人群,拉扯躺在地上的闻姐。

    扯了几下,闻姐纹丝未动。

    大刘是个老实人,脸皮又薄,在大家一阵阵的哄笑中,逐渐面红耳赤,又羞又怒,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情绪也逐渐崩溃。

    在闻姐又尖锐地嚎了一嗓子之后,大刘负气地朝地上一蹲。

    他垂着头沉默,像只丧家的犬。

    过了半晌,大刘突然吼了一嗓子,

    “闻天兰,我今天跟你说句实话,我就是不想和你生儿子,我要和你离婚,人家医生说得没错,避孕药是我下的,我就是不想和你过了。”

    大刘的话一出口,之前还闹哄哄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连闻姐都停止了哭闹,她努力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大刘抹了把鼻涕眼泪,一字一顿地重复刚才的话,

    “闻天兰,我说我给你下了避孕药,我不想和你过了,我要离婚。”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远超过大家对这个瓜的预期。

    国人一生劝和不劝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刚才还控诉闻姐的人,现在又纷纷转过头来劝大刘,

    “算了算了,两口子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不要动不动就把离婚挂嘴边。”

    “大刘,你这我可得说你了,两口子有事好好说,怎么能随便给人下避孕药呢?”

    “哎,这中医真神了哎,她还真说中了。”

    程十鸢对这些家长里短不感兴趣,见没有自己的事了,转身就进了中药铺。

    程襄跟着程十鸢走进铺子,在她身后把门给合上了。

    这中药铺的门板用料很足,又厚又重,关上门以后几乎听不见门外的动静。

    程襄还沉浸在刚才吃瓜的兴奋中,进屋以后仍旧一脸的兴奋,

    “这大刘也是绝了,不想生儿子你别和人家睡啊,还下避孕药这么缺德,还真是老实人干大事啊。”

    程十鸢猜测,这事不一定就是大刘。

    但转念一想,不应该在背后议论别人,更何况是人家的家务事。

    便没接程襄的话,只是催促他快点把中药规整好,晚上还要回去给程瑾之把脉。

    *

    西医上判断,程瑾之是中风并发脑干出血,导致的脑干梗死,目前已经昏迷将近九个月了,在医学上被判定为植物人。

    程十鸢坐在床边给程瑾之把脉,程襄和黎巧站在一旁看着,连家里的保姆张姐也在一旁陪着,几人神情各异。

    程襄知道程十鸢的身份,便把程瑾之醒过来的希望寄托在程十鸢身上,从程十鸢为程瑾之诊脉的时候,程襄的手就不自觉地捏紧,心脏也扑通扑通直跳。

    如果连程十鸢都没有办法了,那程瑾之彻底就没希望了。

    而黎巧则是将信将疑,要说不信吧,这小姑娘给她把脉一把一个准。

    要说信吧,国内顶尖的专科医院判定,除非出现医学奇迹,否则程瑾之不可能苏醒过来的。

    而程十鸢的手指搭上程瑾之的脉,原本闲适的神情越来越肃穆,眉间不由得皱了起来。

    这一翻把脉,将近半个小时。

    放开程瑾之的手腕,程十鸢原本莹白的面庞变成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中医治病,耗的也是自身的精血,遇到疑难杂症消耗更大。

    程襄忙问,“程医生,情况怎么样?”

    程十鸢这时有些虚,连说话气都是飘的,

    “中医诊病,靠的是八纲辨证,表里寒热虚实阴阳,程瑾之的症状比较复杂,寒热相交,虚实难辨。”

    程襄和黎巧听不懂程十鸢说的这些专业术语,只是从她的语气和神态间感受到,程瑾之的问题很严重。

    “那我爸还有治吗?”程襄问。

    程十鸢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在中医看来,只要不是死穴都能治,只是病程长短复杂程度不同而已。程瑾之目前肝肾精血亏虚,阳气浮越,虚风内动,舌绛无苔,脉虚,尺脉尤甚。可以在大定风珠的基础上加减,不同阶段用化痰、开窍、明神的中药强化药效,只是调理时间会比较长,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有可能,你们要有耐心。”

    黎巧在听到程十鸢那句“能治”的时候,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自从程瑾之昏睡以来,多少人劝黎巧放弃这个活死人,让她多为活着的人考虑,在坚持护理程瑾之的过程中,黎巧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程十鸢是第一个坚定地告诉她“能治”的人。

    黎巧像是漂泊在海上人终于捞到一块浮木,这时候也顾不得这块浮木是不是牢固,只想紧紧抓着。

    黎巧擦着眼角,语气坚定,

    “我们不怕,不怕时间长,不怕花钱多,只要能治,多大的压力我们都能承担。”

    程十鸢淡淡道,“好,那我们就一起努力。”

    程襄看出程十鸢神情之间的疲惫,忙劝住了还在絮叨的黎巧,

    “妈,老...程医生也累了,我先送她上楼去休息。”

    程十鸢也起身,和黎巧打过照顾以后,就和程襄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保姆张姐等卧室门关上,才凑到黎巧耳畔,刻意压低了声音,

    “太太,程襄刚才说老什么?不会是老婆吧?这俩人是不是背着您谈恋爱呢?两个人年纪都差不多,怎么看都不对劲。”

    黎巧的视线从门口转到张姐这边,

    “张姐,你不要乱说,他们俩绝对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我自己养的儿子什么样我自己最清楚。”

    张姐自觉没趣,表情讪讪的。

    黎巧又说,“我儿子我了解,十鸢绝对看不上他。”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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