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段时间没跟他说话了,苏玉需要酝酿一点勇气。在嘈杂的背书声里,苏玉打了几遍腹稿:“谢琢,谢谢你帮我打扫卫生,要不要一起吃饭,你想在食堂还是……”
食堂会不会太难看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零花钱,又问身边同学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私房菜,罗列下来,挑拣了一番口味中和的,不会出错的几个店。
苏玉继续打腹稿:“谢琢,听说你提前来帮我打扫卫生,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
谢琢。
谢琢。
“谢琢,我……”
完了,舌头打结了。
越准备越紧张。
苏玉托着腮,焦灼地等着下课时间。
五分钟,三分钟,一分钟……
铃响了。
怕他走得快,苏玉拎起提前整理好的书包,急匆匆地往后排走去。
谢琢在语文课上偷偷做了会儿物理的卷子,有道题有难度,他托着腮,思考了很久,余光见到了苏玉,但没有往心里去。
没料到苏玉是来找他的,女孩子的脚步停在他的桌前,保持了一点分寸的距离,不近不远,但能让人看出她的目的。谢琢抬头。
下一秒,她走近,声音仍然轻盈:“谢琢,我请你吃饭吧。”
他手里转着的水笔一顿,浅淡的双眸扫过她,感到意外:“怎么了?”
她说:“你那天帮我打扫卫生了。”
苏玉想好了,如果他问在哪吃,她会说你选一个吧。
如果他说今天有事,改天行不行?
她会说那你定一个时间,我都行。
但谢琢只是轻描淡写道:“不用,不是什么大事。”
苏玉也考虑到了类似的回答。
那么她会选择再努力争取一下。
而翕动着嘴唇尚未开口,门外有人喊了一声:“谢琢。”
长相清冷的女孩子走进来,黑而直的长发在肩头飘逸,苏玉看过去,是张陌生的脸,她走到谢琢面前,站得比苏玉稍微前一些,问他:“好了吗?”
谢琢放下笔,修长指尖夹出书堆里一张门票,动作利落:“走。”
苏玉紧张了半节课,而导致手心攒出的水汽,最终在他的背影里失去了意义。
她追上还没有走远的文若敏。
文若敏看着前面两个人,捏着下巴思考:“哇乔雨灵居然敢不扎头发,这难道就是美女的特权?”
苏玉装作不在意地接了句:“那是他女朋友吗?”
文若敏盲目地答:“不知道哇,可能吧——诶你爸来接你没,要不一起吃饭?”
苏玉说好。
谢琢是有风度的人。
他握过她的手腕,帮她挡掉一点疼痛,和她一起走过一段路,陪她等过一辆车。
甚至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承诺早起,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
但是他也会淡淡地拒绝:不用,不是什么大事。
苏玉知道,换做任何一个误入险境的值日生,他都会带对方离开。
不是因为她是苏玉,而是因为他是谢琢。
只是她恰巧幸运,切实地感受过礼数之下的柔情。
那天的晚风有点凉,大概是冷空气要来了。
苏玉仰头看青灰的天。
“想起来了。”她突然说。
文若敏:“什么?”
苏玉说:“就是昨天做了个梦,感觉挺好的,不过醒来忘了是什么。”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缠绵悱恻的情节,他只是站在教室外的长廊,站在她的梦里,回过头,喊了她的名字:
苏玉,要不要一起回家?
然后他们并肩行走,分享长长的月光。
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如痴如醉的,但苏玉深陷其中。
上天仁慈。
柔情并不是白白发生,起码赠送她一场美梦。
第8章
第
8
章
再也好不了了
「我常常觉得,人的感知会被许多东西放大,例如昏聩的情绪,无人的夜晚和站台,像话剧舞台布景的灯光,包括在这其中,他看我的某一眼。
他们是华美的修辞,驱使着我背离了伤人的真相。」
苏玉写完日记后,笔端滞涩地在本子上停留许久。
耳机里的歌过于应景,在放《他不爱我》。
耳朵遭到了风凉的讽刺,以至于她甚至不需要书写下所谓的真相。
仅仅两段话,就残忍得淋漓尽致了。
苏玉陷入了一个怪圈,反复地思考当时的行为,她“小题大做”的感谢,会不会被他认为是一种拙劣的技巧。
试图靠近他的技巧。
虽然,事实也近乎于此。
那他又会不会对她的“心机”衍生出多余的观感?比如厌恶,从而远离。
合上本子,苏玉把手机开机,看看老师有没有布置新的任务。
群里不少同学在插科打诨,她习惯性地一条不落地看完,哪怕再无营养,她都生怕遗漏了和谢琢有关的部分。
然而他从来都没有在群里发过言,头像亮了又灰,灰了又亮。
上次说完之后,苏玉也没和他网聊过了,谢琢的对话框慢慢地沉下去。
他没有再听过动漫里的歌,她也找不到另一个“我们还可以有话聊”的契机打开他的对话框。
苏玉趴在桌上失神地想,她越来越奇怪了。
她的羞赧,局促,狼狈,她的口不择言,在日复一日地上演。
她以为这只不过是短暂的花痴病,会随时间变好。
可是再也好不了了。
因为苏玉真正地,喜欢上了一个人。
苏玉很少觉得周末是如此的漫长,她在期待周一的到来。
江萌最近很小心,所有的宝贝都暂放在几个朋友那里,苏玉也帮她“私藏”了一部分。
所以江萌有空就来苏玉这里待会儿。
赵苑婷大早上一进班就神神秘秘凑近:“号外号外:听说谢琢跟乔雨灵一起走了,他们俩有情况?”
苏玉做题的思路一下被截断。
江萌浑不在意地翻着课外书:“号外号外:一起去看机器人展了,人家乔雨灵有男朋友,谢琢充其量就是个电灯泡。”
“号外号——啊?她有男朋友?”
江萌说:“嗯呐,还是谢琢的师兄,之前比赛团队的负责人,捋明白了吗?”
“这么说她其实是为了看她男朋友?我们学校的吗,帅不帅。”
“一个学长,我不认识,所以没多问。”
赵苑婷说:“他们居然有这层关系。”
江萌:“你以为这个世界很大吗?”
“那他会不会看上乔雨灵,然后撬墙角?”
江萌鄙视地看了她一眼。
赵苑婷笑笑说:“毕竟他们看起来很搭嘛。”
“他要是想谈对象,号码牌能发到三个月以后,怎么可能看上人家有夫之妇?谢琢哎,他那么骄傲!”
江萌用一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语气说这话,让人分外的安心。
苏玉深以为然,在判断题的括号里打了个对钩。
同时,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松动开了。
拴住她心脏的绳索,在此刻轻轻地脱落。
赵苑婷又说:“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姓顾的学长?在北京,我之前听说……”
后面聊别的话题,苏玉就事不关己地写了会儿真题,两个人聊着去哪里上大学,江萌转而问道:“苏玉,你会去北京吗?”
老师说北京卷的题目太简单不用看,她用笔划掉了不在选择范围内的题号,同时说:“不会。”
“Top2呢?”
“另当别论。”
“这么坚决?”
“太远了,我爸妈不会同意的。”苏玉一边写字,一边说,“我很恋家的。”
恋家两个字戳得江萌有点疼。
她很别扭地撇了撇嘴巴,赌气似的说:“我只想跑,离他们越远越好!”
苏玉偏眸,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许多的感慨隐在了沉默中。
接下来,她有两周没有跟谢琢说话。
苏玉裁剪掉她无效的勇气,保持距离才能不让对方心生怀疑。
不过她也明白,她进与退的独角戏,从来不在他眼中。
这两周南方大幅度降温,平江一直在下雨,直到体育课那天才放晴。
苏玉在赶学习进度,她觉得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间太多,老是在那聊八卦很浪费精力,不然就是看男生打球,她最近对谢琢有点灰心,已经在减少偷瞄他的频率了。
所以有休息的时间也不想休息,苏玉回到教室,争分夺秒地做题。
班里只有宋子悬在,他最近在准备物理竞赛的决赛。
苏玉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关于宋子悬那个“致命的毛病”,他虽然很聪明,有学习天赋,但是心理素质不好,一到大考就瘸腿。
比如中考,比如竞赛。
谢琢在高一的时候就拿到成绩了,宋子悬这个万众瞩目的学神,倒频频跟集训队失之交臂。
她偶尔能够察觉到他这次的紧张和紧迫,苏玉不是很想打扰他,但是有道难题没解出来,她问了前后左右没人答上来,她觉得这种程度的题目对学神来说应该占据不了太多的时间。
苏玉带着题目过去,很有礼貌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宋子悬,你现在有时间吗?”
宋子悬抬眸看她,点头:“有事?”
她说:“林老师上课的时候讲得太快了,我有一些不太懂的地方,可以问问你吗。”
苏玉问得很小心,竖起食指:“就一道题。”
她讲完,又声明:“当然,如果你觉得打扰,可以直接说,我没关系的。”
“坐吧,”宋子悬很随和,拉开了同桌的凳子,“老师进度太快,你跟不上可以举手说,不用勉强自己。”
苏玉:“那我浪费的是所有人的时间。”
他笑了:“不要这样想,肯定也有人听不懂,但大家都不说,老林当然就很自恋了。”
苏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弯了弯唇角,点头说好。
她把题目摊在他的面前,宋子悬还在审题,发现有人从前门进来了。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去,苏玉脸上还没有收回的笑意仓促地一敛。
谢琢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一件比校服稍微厚一点的夹克,锋利的漆黑,拉链拉到顶,遮住他下颌的轮廓,露出一双懒倦的眼睛。
他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进来,穿过讲台,到前面的杂志架上拿了份报纸。
谢琢没把报纸拿走,他靠在讲台侧边看了会儿。
宋子悬蛮好奇地问:“今天没去打球啊?”
谢琢一低头,下半张脸就隐藏在外套的拉链里,黑色把他的肤色衬得更显冷白,整个人的气场锐利而冷淡。
他说:“感冒。”
苏玉猜到了,因为他今天上课一直病恹恹的样子,说话嗓音也哑哑的,还带点鼻音。
宋子悬给出直男式的安慰:“那你多喝点热水。”
谢琢没抬头,拿着报纸看,“嗯”了一声。
他站的位置在苏玉的视线范围内,不超过五米,加上教室里没有第四个人,宋子悬跟她说话的全过程,谢琢都能听见。
本来题目就难,苏玉努力地消化,敌不过旁边的干扰。
宋子悬问她:“听懂了吗?”
苏玉轻声地说:“正在理解。”
她偷偷瞄一眼谢琢,发现他的报纸已经翻了一页过去。
她凑近一些,又问宋子悬:“可以麻烦你再讲一遍吗?”
“ok。”
宋子悬把苏玉带来的草稿纸翻到后一页,看到她密密麻麻的字:“你干嘛写那么多玉不琢不成器?”
苏玉:“……!!”
她一紧张,声音就会提得很高:“这是我的座右铭,从小用到大的。”
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她立刻睁亮了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宋子悬,飞快地说下去:“我还有一句座右铭,有志者,事竟成,你的呢?”
她突然设问让男生措手不及,他愣了愣,指着自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