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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既然和我一起走入了穷巷,就背负着这种罪恶感永远都别回头。

    万起死死地护着周渡躯体,落着泪发誓:“我们绝不会让师兄靠近少宗主。”

    他几乎将牙齿咬出血来:“我们绝不会让师兄出现在少宗主面前,你们满意了!”

    裘刀只是看着穆轻衣。

    他视线模糊,看不清她神情了。

    但他觉得,如果是从前的穆轻衣,大概会笑出来。她会冷漠,毫无情绪地注视着这一切,对他们的绑架毫不意外。

    可现在的穆轻衣,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只是收回视线:“大阵既然已经重设,诸位可自行打坐提升境界。我就不陪同了。”

    她挥袖离开。

    她心血神魂浇灌出来的亡灵。她却不能看一眼。

    裘刀神色迟缓地去看应荇止,应荇止只是低头,眼睫潮湿地注视着那个昏迷的师兄傀儡。他应该是想说你为什么要回来。

    但想到这傀儡本就是穆轻衣神魂所化。最终仍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闭眼,也同样离去。

    天缪长老顿了一顿,才转过身来看他们。

    人群中还有议论:“本来就是,她控制她心魔便好,我又没说错。”

    “你给我出来!”

    “你想干什么?住手!”

    “给少宗主道歉!”

    “依我看,就不该留下,那不过是个邪修......”

    纷纷杂杂,一行人或跪或踉跄,身形矮下来。裘刀低着头,声音嘶哑:“穆轻衣刚刚说,那是她心中所想。”

    天缪沉默。

    这傀儡,本就是她心中所见化为了现实。且这种死而复生,傀儡一般的死物成了真正实物的术法,他也从未见过。

    或许,真是神力的威力。

    他想起远在阵中的祝衍。

    万起也死死地握着拳,声音沙哑:“她可以心存犹豫,想将他毁去,但绝不能是因为其他人不允许,所以必须将师兄毁去!谁都没有资格这样做!谁都没有资格!”

    他也快疯了,低声:“只要解了无情道,总有他们可以再见面的一天,总有的......”

    万起突然落泪。

    这一刻他理解了应荇止所说的,无论如何,至少让她先活下来。的确是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这具师兄傀儡,或许就是师兄的未来。也是穆轻衣和师兄的未来。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把他毁去。

    怕被仙盟或是天道的人发现,他们将周渡安顿在他们平日所居山峰之中。然后当日周渡便呕血不知,他有了意识,只是呕血。

    万起他们寻了无数上好药草,找来天材地宝,才止住他咳血,却发现他灵力破损,只能由他们注入修为。

    穆轻衣还在洞府里翻新出的话本,多年没动静的系统突然提醒:

    【警告,马甲生命值过低。检测到此方天道规则过激排异举动。】

    穆轻衣已经不care了,知道系统不会响应还是懒洋洋地答:“我早就知道了,天道知道要是真让我这样把马甲顺理成章留下了以后这个起死复生的规则就由我说了算了么。”

    “你不用提醒我天道在针对我马甲的。”

    【.......】

    系统居然打出了一串省略号,但是穆轻衣再怎么问都不回复了。

    穆轻衣却叹一声,继续靠在床榻上吃葡萄看话本。有其他人照顾马甲千方百计让马甲不死,还给马甲(自己)送礼物这种好事,她为什么要管啊。

    她巴不得下一个植入马甲的机会早点来,这样迟早修仙界会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就是对穆轻衣特殊,还不死不灭好么。

    第57章

    她不想见我

    周渡马甲在厢房里面睁开了眼。

    他还打算向本体求助:怎么演?要不要表现得像原来的周渡一样,还是装失忆......

    虽然自己装自己失忆挺奇怪的,但是......

    不料本体穆轻衣那边已经开始神游:这话本里,我和仙尊马甲私定终身是什么鬼?现在的创作这么自由的吗?

    周渡跟着神游一瞬:就是。

    然后瞬间醒神。

    周渡马甲:“......”

    要不是本体不在身边,他都得抓着本体的肩膀晃:我还在这里,你把我给忘了!!把我丢给裘刀他们真的就万事大吉了吗?!

    门突然响了。

    周渡躺下装死。

    穆轻衣心安理得:装死也不是不行。

    周渡掐了自己掌心一下,弄得本体只能躺在榻上吹自己掌心,然后若有所思:不如,不演?看看他们怎么脑补。

    好像是个好办法。周渡马甲心动了。

    他知道现在房间里有人,还是一声不响地坐起来。

    这些天周渡中毒中的次数太多,白妍都有些PTSD了,骤然听到响动,愣了一下,转头看去,就见师兄视线平静地注视着自己,好似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

    “!!”

    乍一见师兄起死回生,白妍手脚发麻。

    脑海中掠过师姐怎么办,师兄会不会被此界排斥等种种想法,还是哑着声音先喊了声:“师兄。”

    裘刀万起以为是喊他们,推门进来,视线和周渡相对,空气都好似一瞬间冻结。

    白妍先给周渡诊了脉。他如今的体质很奇怪,似活人,但活人气息却不多,举止僵硬,且行为迟缓,偶尔还会露出沉默的神情。

    与此同时的穆轻衣刮了刮鼻子,忍着尴尬在自己洞府里翻了个身,继续看话本。

    白妍:“师兄,你觉得如何?”

    周渡决定演自己,抬头哑声:“这是哪?”

    万起眼眶刺痛:“师兄,我是万起,你还记得我吗?你上山之前,还为我淬炼了法器.......”

    他已经将一切理智抛去,满心满眼以为这是师兄死前被穆轻衣保住,才得以复活。

    然而裘刀曾仔仔细细看过师兄破损的墟府,他知道人的神魂湮灭到那个地步绝不可能再起死复生。

    但是,太像了。

    神情,语气,行为举止。甚至连处事风格,都毫无不同。

    周渡垂下眼睫,似乎是回忆片刻,然后沉默地摇了摇头,万起咬牙,还以为师兄是不记得自己,但周渡只是说:“我记得你,但是已经不记得,这些天发生什么了。”

    他似乎想说什么,再次停住了。

    万起控制不住眼眶酸痛,咬着牙别过头去。

    裘刀却已经握紧着刀鞘,哑声:“师兄刚刚是想问轻衣师妹吗?”

    周渡抬眸看向裘刀。

    裘刀又忍不住心中刺痛。太像了。这样包容且无声温和的沉静视线,在剑宗山门时,他曾见过多回。

    他曾那么执着地劝师兄离开,让他放下穆轻衣不要再管,也曾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护着她。

    可是周渡师兄就这样回来了,他反而不能问出一句。

    他甚至不敢说出万起所发之誓。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他们与师兄只是略深厚些的同门情谊,都如此承受不起。

    如果是穆轻衣真的见到,她的心境会如何波动?她要如何克制自己心魔呢?

    起死回生原本就是有违天道。

    或许他们此次任性还会让穆轻衣背负上更严重的代价。

    所以没人说话。

    但周渡也没有开口。他好似已经明白结果,也知道不能见到她,不能提她,或许就是他们的答案,所以转开话题:“只是想到宗门最近都没有雪了,我不知离开多久,宗门变化居然如此之大。”

    他不动声色地化解他们的情绪,但是满房之中,依然无人张得了这个口。

    周渡起身,本能去抓沧海剑,没抓住,怔了一下,好似才回想起他做了什么。

    裘刀看着他的神情,提醒说:“师兄早已把沧海剑交给少宗主了。”

    周渡看向他:“是,我忘了。”

    裘刀望着周渡的瞳孔,眼前的人好端端的,裘刀眼中的周渡却无端弥漫出几分血色。

    裘刀哑声:“过去的事,师兄当真都忘了吗?”

    周渡接过柳叁远给他准备的临时佩剑,语调温和:“我记性不好,的确是早忘了。”

    裘刀低头闭眼。那就好。

    他想起那天长阶大雪,想起穆轻衣一剑刺穿师兄胸膛的场景,仍然觉得胸中战栗。

    既然忘了,那就好。

    周渡向门外走去。万起挣扎着爬起来,还没开口,已经有数人喊:“师兄!”

    白妍:“师兄要去哪?”

    周渡好似才意识到他们刚刚的沉默是什么意思,他转过头看着他们,神情带着一种久别于人世的生疏。但更伤人的是他那一瞬间的怔愣。

    好似他们的阻止,让他把自己为什么重回这个世界都忘了。

    他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说:“你们不是已经回到宗门了吗?”

    万起踉跄一下,跌在地上,他想拦住周渡,最终没抓住他的衣袖,但是被周渡扶了一下。

    可是万起仰起头,根本看不清周渡的神情。一开口,他才知道自己满脸泪水。

    万起连连点头,连连哽咽:“我们回来了,师兄,我们听了你的话,早都,都回来了。”

    他闭上眼睛,泪流满面:“万象门就是我们的宗门,你就是我们的师兄,从今以后,我们不会离开万象门半步。”

    可是一向待人温和的周渡却没有看着万起说话。他不安慰他,也不问他为何如此伤心,而是看着裘刀。

    “你们刚刚也喊了轻衣少宗主,承认了她的掌门人身份。”

    众人掐紧着掌心。

    周渡像是还是不明白:“我以为你们适才,只是对轻衣还有怨气,所以才不愿意我提起。”

    所以他便也没提起。

    像从前一样。包容他们的无端迁怒。

    意识到这点的众人又是心中酸涩刺痛。

    裘刀徒劳地张嘴,可是千钧重的湿棉花堵在他喉咙里,让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师兄这句话。

    他能说是,还是不是?

    师兄死里逃生,穆轻衣依然因为无情道,在劫难逃,可他回来之后,还是本能以为他们不待见穆轻衣。

    他还是本能感觉到,他的师弟师妹,对穆轻衣是排斥的。

    所以,他从未强求过他们帮穆轻衣做什么。他们不喜欢穆轻衣,周渡自己会帮她去做。他们不愿意听穆轻衣的事,他也从来不提。

    可他只是想见她。

    哪怕把一条命还给了她,他死而复生第一件事还是要去见她。师兄还是如以前那般纵容穆轻衣也纵容他们,可是让他们怎么说穆轻衣已经不是从前的穆轻衣了呢?

    让他们怎么告诉他,如果他牵动穆轻衣的心魔,仙尊就会死。天道虽远,他们却不得不防。

    裘刀只能死死掐着掌心,凝聚出法术,声音嘶哑:“师兄不能去。你不能去。”

    周渡只是看着他们。

    复生之后,他的灵力与剑气好似都不见了,衣摆在灵力震荡中被吹起,纵使眉眼光风霁月如往昔,他如今也是个凡人。

    可他眉眼间沉静平稳依旧。好似还是那个宗门魁首,是他们信任依赖的师兄。

    裘刀闭眼,几乎不敢去看那双眼睛。

    周渡只是问:“轻衣怎么了?”

    众人心都在颤。

    周渡沉默片刻,声音变轻:“寒烬呢?”

    裘刀喉咙里都弥漫出了血腥。

    周渡侧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木剑,又看了眼众人,然后在众人僵硬之中回到桌边,将剑放在桌上。

    他明白了。

    “所以这些天,一直是你们在试图留住我。”

    周渡:“我明白了。”

    这四个字,带来的伤害甚至比他们见师兄当时脖颈上有锁魂针时,还要大。

    但周渡只是回到床榻边,他沉默地注视着窗边的烟云,过了很久,突然轻声说:“是不是她不想见我?”

    “不是!”

    万起咬牙,他用力闭了闭眼,声音好似都散着血气:“是我们,师兄!是我们嫉恨她害死了你,所以不愿意让她见你,师兄,你已经没有修为,即使强闯也不可能突破我们的阻截,还是好好留在这里吧,我和其他师弟师妹都会看着你。”

    周渡沉默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直到他们出去,周渡才和本体交流:他们是不是快被我们逼疯了?

    穆轻衣:谁让我们一下戏瘾上来了。

    周渡马甲垂着眼睫,望着手掌然后按住自己的心脏。

    裘刀本想给厢房施法立下结界,却听到里面师兄哑声:“可我真的想见见你。”

    他浑身战栗般一僵,然后抬起头去看。厢房里的周渡并没有修为,只是个凡人。

    可他拿着那把剑,像是她能听到一般。

    “......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

    穆轻衣把枕头压自己脸上。

    她能说她当时只是觉得让裘刀他们意识到把马甲带回人间这件事的严肃性,严重性,顺便铺垫一下她心魔的事吗。

    不能。

    她能说马甲把这个锅甩得不够合情理吗?

    不能,因为这就是她的错。但是她的错就是马甲的错,马甲的错就是她的错,她要是错了,马甲还怎么心安理得地来见本体呢?

    穆轻衣只能安慰本体:“没事,我只是忘了给你加修为了,再把你捏一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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