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怪不得一向冷酷的裘刀反应如此强烈。他从来没告诉他们,他原本可以救下师兄。穆轻衣:“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裘刀不明白师兄死了,在她眼里怎么只是一句晚了。可是他没有再说,而是提起寒烬。
“寒烬的家在哪里。”
穆轻衣一顿。
裘刀:“我们想将消息带到他母亲姐姐墓前。刘镇早已没有任何痕迹,少宗主是刘镇人,总该知道怎么去。”
他还是想去找寒烬的来处?那不是连穆家一起查到了。
穆轻衣继续摩挲暖炉,看起来像在思考要不要告知他,实际在想怎么把这件事岔过去。
“我们已经答应过师兄和,寒烬,不会利用你的凡间身份对你如何,若你不确定,我们可立誓。”
“让他留在这里吧。”
穆轻衣明明还挂着那象征寒烬是穆家人的玉佩,却说着:“他在这里才不是穆家人,可以做寒烬。”
万起挣脱束缚,不甘咬牙:“留在这也只是做你的药人!”他为何会死,哪怕不取蛊,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这才是寒烬心存死志的根本原因。
众目睽睽之下,穆轻衣却只是看着他们。
然后慢慢笑了笑。
原本她很厌烦,怎么说他们都不听。现在她忽然想通了。
她可以控制的只是其他人不对她下手,维持自己的少宗主地位,至于怨恨怀疑敌视这些情绪,她本也无法控制,控制不了。
一下子离开两个马甲,穆轻衣与其说思维清晰准备报复,不如说有点摆烂了。她都不太在乎自己的风评了。反正他们也不信。
他们这样义愤填膺,反而让她有一种感觉,在他们眼里,她的马甲好像和她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可是真正披露马甲的秘密,她又会被人人喊打。
这就是修仙界。
穆轻衣:“是啊,他只是个药人而已。”她起身,喊NPC:“白十一,送客。”
裘刀拦住万起,等到出了洞府,才说:“白十一是少宗主峰的侍从,可是那一日,寒烬却直接指使了白十一,可见寒烬师兄在少宗主峰地位不低。万起,你不要再受她挑衅,世事如何,可能根本不是你所见那样。”
万起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心境本就不稳,每见穆轻衣总是强烈几分:“那又如何!难道就凭她这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的神情,我还不能——”
裘刀注视着他。万起慢慢哑然了,痛苦地抱着脑袋挣扎。
之前在密林,万起还是劝他们不要冲动的那个,但是经过寒烬之死,他明显已经道心有损。
裘刀明白。他们本来可以却眼睁睁看着他们自裁而死的感觉太无力了,而穆轻衣又是那个永恒的受益者。
裘刀:“先等佛宗来吧,这几日,我先查查刘镇的典籍。”
“不用查了。”队伍里的符修柳叁远突然哑声:“师兄的长明灯移入剑冢了。”
她口口声声他是药人,最后还是以剑修身份葬他,让他脱离尘世的桎梏,如果他的母亲姐姐寻他,也不会认错寒烬这姓名了。
穆轻衣,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怎能同时心硬似铁,却又在某些时刻仿佛仍能感知师兄和寒烬的魂灵。
她怎能,一边毫不留情地叫他们去死,却妥善对待他们死后之事呢?
如果死去的不是师兄,他们倒还真可赞穆轻衣一句,说她:道心通达。
裘刀转身离开,又忽然顿住。
他本想之后再做,但山门已经排起解子蛊的长队,远远看去像是雪龙盘踞山间。
不远处,穆轻衣站在寒烬洞府门前,垂着眼睫俯瞰雪龙逶迤前进那一幕。
风雪更甚,白云苍狗。
那一瞬间,裘刀感觉自己看到了整个万象门。那就是师兄和寒烬所见吗?
这样的穆轻衣。目空一切。遗世独立。
她仿佛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千万人而活。
**
萧起握着剑侧头,看见远处裘刀:“有人在看我们。”
穆轻衣顿住,忽然有点后悔因为想寒烬马甲,特地跑到这里来了。
不过她不想演悲伤,是因为她马甲那么多,悲伤确实演不过来。但她来马甲洞府一趟怎么了。
他们对她那么怀疑,来一趟又不能改变什么。所以穆轻衣说:“别管他们。”
萧起:“我会努力修炼。”
穆轻衣转过头。
萧起的瞳孔时黑时白:“让我出关吧,佛宗来讲经,必须有大能主持大局,你突破之后,我修为也有所松动了。”
穆轻衣不太想让下一个马甲出来,她扯扯嘴角低声:“总有种排队送菜的感觉。”
寒烬死了,她修为并没有松动。证明触发条件不是马甲死亡。至少不是单纯死亡。她觉得马甲出现一个少一个。
之前出于保险起见,她从来不让马甲扎堆聚自己身边。谁知道一样保不住。
萧起伸出手,下一秒风雪遮蔽,裘刀他们什么都看不清了,鹅毛柳絮中,萧起身影却逐渐变换,仙人白衣雪眸,伸手。
“轻衣。”
穆轻衣需要自己的安慰,所以师尊马甲祝衍就来了。
祝衍轻轻触碰她的脸,轻声:“我的心魔是萧起。你就是我的心魔。”
让本体面对,不是马甲所为。
穆轻衣不冷了,甚至周身暖和,好似寒烬还在身边一般。她忍不住靠马甲怀里:“我好累。”
祝衍:“等万象门变成你的轻衣宗。所有离开的人,都会回来。”
穆轻衣:“哪怕我真的是灾星,要无数人给我铺路?”裘刀的话还是影响了她,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祝衍低头:“你我命途相系。”
他坚定了本体的决心。
就算她穆轻衣是灾星,他们都是灾星,天道浩浩荡荡,潜意识中,也不想让穆轻衣这样有马甲这么BUG能力的人修为高深。
她也要做。
穆轻衣:“等都解完蛊我去找你。”
祝衍声音低缓:“你一个人来。”
他想要给本体梳发。
还想和本体一起饮桃花酒,已经很久很久了。
第14章
只是不重要罢了
穆轻衣反正没什么事,直接就去了,到了祝衍马甲闭关的洞府里,边放下暖炉,边伸手摸祝衍马甲的长发。
结果实在被那个破蛊搞得心烦,趴下来,沉重地叹了口气。
然后,对面清冷淡漠的仙人也垂下眼睫,学着她把头枕在双臂上,叹了口气。
穆轻衣被可爱到了,板着张脸:“你干嘛学我?”
祝衍歪头:“我为什么不能学本体?”
这种左右手互搏悖论,戳中了穆轻衣笑点,她戳戳祝衍马甲的脸,突然脱口而出:“其实我更想打扮你。”
说起来很不好意思,穆轻衣捏马甲的一大动力就是奇迹马甲,给他们各种换装。
除了马甲那张精雕细琢的脸,很多细节和造型都是穆轻衣精心设计的,因此她快拿下万象宗的时候一直做梦在想,等宗里都是她们自己的人,她就可以开上几天几夜的庙会不休息。
谁知道马甲丢了两个不说,出去的人还回来了,万象门比之前更人多眼杂了。
祝衍出主意:“其实刚好可以办庙会,将调查的事压下去,让裘刀他们暗中进行,这样不至于引起其他宗门怀疑。”
穆轻衣被裘刀他们搞怕了,有点犹豫:“不好吧,寒烬和周渡才刚走。”
但祝衍就是知道自己情绪低落,才需要别的事转移注意。
她难过只是难过周渡和寒烬离开那么一小会儿。马甲回收后意识回到本体那里,其实穆轻衣还是寒烬和周渡,只是不能独立出来罢了。
天天被问这怀疑那,他们也想发泄一下。
“但是佛宗要来了。”
祝衍无缝衔接本体的思路:“不借两宗交流这个契机,办庙会将事情遮掩过去,恐怕全门中蛊的事还有的解释。”
穆轻衣没有应声。
于是祝衍重新沉浸到被本体打扮这件正事里,时不时叹一声。
被本体敲了一下脑壳。
“别唉声叹气的。”以前听爸妈念叨不明白,现在看到自己愁眉苦脸的真的有点手痒,穆轻衣还戳了戳他嘴角:“开心一点。”
谁看着一张自己垂头丧气的脸会更开心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
穆轻衣蠢蠢欲动,轻咳一声:“要不,办一个?”
还没反应过来,管事马甲已经通过水镜告知其他人了。主打一个根本来不及三思。
穆轻衣反省:这种事情,就是不能意动。
马甲随本体行动,本体一旦动摇了,感觉到的就是无数个支持的理由。
最后穆轻衣自己说服了自己:“办吧办吧。”反正她在他们心里也不是什么好人。
当天夜里,祝衍窝在本体的洞府里,穆轻衣在给他试新买的衣裳。
玄色的长袍撒下来,衬得他白发乌眸,看起来不像高风亮节的仙尊,倒像是妖界的万妖之主,穆轻衣弯腰找面具,结果就听到有人来了。
穆轻衣手一顿:她就知道!
祝衍立刻变回萧起,但衣服太大了,他把发丝束起来,乌黑瞳眸,催促本体去接应。
穆轻衣稍微吐了口气,掀开狐裘帘走出去,发现是裘刀,他一个人,手上拿着一个方子,发现这么晚洞府没人,出来的还是穆轻衣,愣了一下。
说实在的,万象门的修士都没有取暖和祭五脏庙的习惯,只有穆轻衣因为是个凡人,所以一应作息和凡人同。
万象门也是所有宗门中最像凡间的宗门。
裘刀本以为这种时候穆轻衣早睡下了,才来,没有料到洞府里没有其他侍从。
穆轻衣问:“有事?”
裘刀回过神:“解开或除去子蛊后,最好服用固本汤巩固一番,我见同门不知,特地来告知少宗主。”
穆轻衣随意地接过,看到了上面的杜根草。
裘刀:“你如果需要药人,可以找灵兽试药。”
穆轻衣总觉得裘刀有别的话想说,但不动声色:“多谢裘师兄。”
裘刀拱手,看穆轻衣还拿着那张方子,还是说:“杜根草就算整株放入,也最多致人昏迷。”
寒烬说放了杜根草在穆轻衣的药中,想要和穆轻衣一起死,可是实际只是想让穆轻衣昏迷好逃离穆家而已。
他没有想到穆轻衣身子骨那么弱,竟然只是碰到杜根草就吐血不止,他没有过害人之心。
穆轻衣:......
有没有可能她只是随口一说?
穆轻衣转移话题:“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裘刀颔首。
穆轻衣声音淡淡的。“你为什么,对寒烬的过去那么感兴趣?”
裘刀抬眸。
昏暗洞府中,只有卧房的灯光泄露一丝出来,照在穆轻衣脸上。她好像偏爱人间的物件,哪怕是烛火,也不肯用照明法器。
连暖炉也是仿制凡间制作,当时师姐花了大力气定制得来。她只是偶尔用用。
他和寒烬没有多少接触,过去关系也只是平平,可如果只是说物伤其类,又未免有些搞笑。
他是万象门的弟子,在万剑宗可以破例学刀,怎么可能算和寒烬一样的人呢,药鼎有多遭人厌恶,他再清楚不过。
他已比寒烬境遇好上许多。
但,说出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了。
裘刀开口:“因为我母亲就是药人。”
穆轻衣一顿,抬起眼来看裘刀。
裘刀看着洞府外的月亮:“她被我父亲所骗,心甘情愿从成亲起给他当药人,他抛弃她去入仙门,她也无怨无悔,只想把我养大去找他,可是村子里的人发现了,很害怕,把我们赶出去,我们到了人妖两界交界处生活。”
穆轻衣打断:“别说了。”
她不想惹麻烦,这种疑似为叛徒的身份她可不想保密。
裘刀却垂眸:“没有别的了,她死在那里,把学的蛊都告诉我,还和我说,一定不要被别人掌控命运,成为她那么可悲的人。”
药鼎被抛弃后生不如死,因为还会被其他人拿来试药。
他没见过母亲死去的样子,只知道她死后都被肢解了。修仙界惧怕又觊觎药人。
穆轻衣沉默了,她当时设置寒烬身份的时候没想到那些。
寒烬总让裘刀想起他母亲的遭遇,让他觉得穆轻衣是个薄情的人,可他没有机会问问她,为什么会将性命交给一个不值得的人了。
他也明白自己不会得到答案。
就好比他现在去找生身父亲,问他为什么要那样欺骗母亲,他会回答他吗?
只有寒烬和母亲知道。
没想到他要走时,穆轻衣却在他身后淡淡说:“也许就是因为,对方就是一个烂人呢?”
裘刀一怔。
穆轻衣语气淡淡的,好像不介意这个烂人,包括自己一样。
她好像也不介意,说自己就是和裘刀父亲一样自私自利不顾这一切的人。
但是裘刀总觉得这一切不是答案,母亲很明显已经走投无路,但寒烬却很清醒。
“如果再来一次,你会让他做你的药鼎吗?”
穆轻衣也想过这个问题。她可能很想骗过裘刀,但这一刻她是真心的。
“再来一次,我不会让他做穆寒烬。”
药鼎必死这个设定太FLAG了,下一次她一定要给马甲一个完美身世,让谁想弄死他之前都得掂量掂量马甲背后的人。
事实上她怀疑周渡马甲之所以中招也是因为他也太无依无靠了,但她总不能捏一个修仙世家出来吧,所以穆轻衣也只能作罢。
她没注意到她说完之后裘刀停留很久,然后才走开。
裘刀很想找到寒烬说什么,但是到了寒烬墓前,又只能看着扫过的雪,站在那里沉默。
NPC白十一只是被本体分配一点点监视和清扫任务,发现裘刀在这里很耽误事,忍不住催促:“怎么了吗?”
裘刀抬头:“雪是你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