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从陆上锦住在公司之后,整整四天内办公大楼都像被按了静音键,除了偶尔陆上锦匆匆经过时的脚步声,和刻意拘谨着不敢有一丁点儿触怒他的员工的问好。
赵副总从陆上锦的办公室出来时脸色阴沉,手里拿着一摞凌乱的文件,明显是被陆上锦甩到地上,他又匆匆捡了起来。
陆上锦不是个容易把私人情感代入到工作中来的人,平时更多的时候是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的冷淡漠然,而并非暴躁。
所有人都在惊讶地猜测大老板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重大变故。
四五天过去,陆上锦的愤怒已经消退成了麻木,头脑清醒了些,反复地翻手机。
没有言逸的消息。
言逸不该给他道个歉?
无论是视频还是假孕,那确实言逸的错,不论他多么花心,至少他不曾在和言逸没有分手的时候去寻过欢。
言逸疯狂挣扎哭求时的表情再一次涌上脑海。
他一直在说他不知道,一直在说他真的怀了宝宝。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言逸之间说的话越来越少,到最后几乎没有什么任务之外的交流,但仔细想想其实言逸并没有对他撒过谎。
愤怒过后,一些不合理的蛛丝马迹忽然灌入脑海。
当时如果不是他之前找抑制剂时弄乱了药箱,就不会去储藏室找酒精,也就不会发现言逸藏在衣柜枕头底下的怀孕检查报告。
那时候言逸的反应仅仅是意外和恐慌,但那不是心虚的表情。
他明知道如果怀孕,自己一定会带他去医院做全面检查,那时候他为什么不反抗,甚至乖乖地跟着他去做检查呢。
是因为坚信自己真的怀孕了吗。
既然是假孕,那家医院又为什么要开一个怀孕诊断呢。
误诊?
众多细节拼凑在一起,让一向敏感警惕的陆上锦不能相信这仅仅是一个巧合。
其实如果他当时能多冷静一点,再多信任言逸一些,就不会做出那么出格的事情。
他早就应该想起来,言逸几乎不会撒谎。
他又烦躁地宁愿自己不要想到这些,继续心安理得地把两个人应该一起承担的错误都怪到言逸身上。
但如果言逸没有骗他。
那么他至今都还认为自己是故意杀了他的孩子?
陆上锦冷着脸站起来,拿了西装外套和车钥匙。
他要去问清楚。
他强行按压让他假孕流产也不过只是惩罚他一下,让他好好痛一痛,反省自己的错误而已。
况且假孕本来就要尽快处理掉的,不然危害更大。
言逸不能误会他是个杀人犯,这个他无法忍受。
他必须问清楚。
助理走进来,看见陆上锦要走,慌忙拦住:“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您不能不出席啊。”
陆上锦暴躁地推开助理:“去把时间改到下周。”
从公司到家只有半小时车程,一路上陆上锦闯了几个红灯,或许是不喜欢被误解,但除了这个理由陆上锦无法解释这种即将有什么东西要失去的恐慌。
当他开门时,发现门是虚掩的,心里有根越收越紧的弦即刻绷直,骤然痛了一下。
门厅的地上洒了一滩干涸的水痕。
陶瓷花缸碎成了好几块,凋零的玫瑰花躺在水中,微微打卷的花瓣散落了一地。
陆上锦愣住了,视线集中在一点,眼瞳里映着一片干枯的花瓣。
“言言?”
陆上锦快步走进餐厅,希望看见仍旧在厨房煮鱼汤的小兔子。
厨房里是空的,盛着鱼汤的锅还在,汤散发着一股腐败变质的酸味。
他在偌大的房子里搜寻了一圈,哪儿都不见言逸的踪影。
“你……出去了?”陆上锦怔怔站在空旷的客厅,努力回想着言逸还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
他忽然想到一个地方,快步跑去了储藏室,拉开衣柜的门:“你怎么又睡在这。”
衣柜里的枕被凌乱,东西胡乱零落着,白色的被单上还泅着一块干涸的血痕。
言逸不在这里。
但能想象出来小兔子曾经害怕地躲在这里,抱着枕头躲在黑暗中发着抖,等待有人能抱走他,或是用安抚信息素拯救他。
陆上锦扶着柜门愣了很久,原本因怒气而燥热的心逐渐转凉,而后结了一层霜。
枕头边有一本旧书,巴掌大的薄册,最近常看见言逸拿着。
他拿起来翻看,之前夹在里面的花瓣被书页吸走了水分,变成了薄薄一片半湿不干的标本。
空白处偶尔写着一些心情。
“我以为我不喜欢玫瑰的,但收到一大束时鼻子还是酸了,因为是他送给我的。”
“宝宝满一个半月啦,每天都很乖,不像别的宝宝一样,踢踢踹踹让爸爸又累又难受。”
再翻一页,是一些以“陆”开头的名字,小兔子写了十几个,把觉得好听的名字用圆圈圈起来。
陆上锦看见他圈了“陆缘”,把“陆言”涂掉了。
是觉得自己的名字不该出现在宝宝身上吗。
言逸……
是真的以为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而且坚信不移,每一天都更加期盼着孩子降临。
陆上锦的腿软了一下,蹒跚撞到门边,脸色逐渐僵硬苍白。
细细嗅来,狭窄的房间内弥漫着罂粟信息素的气味。
门把手上沾着一缕粘稠的蜘蛛网。
第43章
言逸睁开眼睛,被一股陌生的信息素气味包裹。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脊柱却像被钉在了柱子上一样沉重,伸手摸了摸后背,脊柱上确实钉了一件轻金属打造的注药器,冰凉的药液正顺着脊柱缝隙灌入身体,他大半个身子都是冰凉麻木的。
周围黑暗没有一丝光,他伸出手,想摸摸自己在哪儿,刚伸出十几厘米,就触碰到了一扇铁丝网。
仅仅是伸出一条手臂就已经耗尽了言逸全身的力气,他侧躺着微弱喘息,失去了继续探寻的精神。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按了照明开关。
像毒蛇吐信般极富侵略性的罂粟气味碾压过来,它属于一个M2高阶alpha。
刺目的灯光让言逸睁不开眼睛,好一会儿,他眯起眼睛,才看清楚自己的此时的处境。
他被锁在一方铁丝网铺就的狭窄兽笼里。
邵文璟从他身边蹲下,把指头伸进笼子里轻轻触碰他的脸颊,舔了舔下唇:“你终于醒了,我把你从地狱里解救出来,不感激我一下吗?”
言逸吃力地抬起眼睛,呆呆地看着他,浅灰的眼瞳仿佛蒙着一层灰尘。
邵文璟从他面前坐下来,打开笼门,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
脸颊上铺满泪痕,却看不出他脸上有任何的表情。
三年前他就调查到陆上锦金屋藏娇的垂耳兔omega,居然拥有稀少的A3腺体,从那时他就在想法子把这只小兔子夺过来。
但陆上锦又是个极端疯狂的人,抢了他的东西,还不知道他会想出什么令人咋舌的报复。
于是只好不断让陆上锦多厌烦这只小兔子一些,只要小兔子坚信自己怀了孕,再因陆上锦而流产,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分道扬镳,他才好渔翁得利。
邵文璟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偶尔在节骨眼上煽个风点个火,替两个折磨自己的人尽快解脱罢了,若真是情比金坚的一对鸳鸯璧人,又怎么会被轻易拆散呢。
言逸没有动弹,小兔耳病态地耷拉着。
他的眼睛已经被落寞的绝望覆盖,完全看不出任何感情,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邵文璟啧了一声,打开笼子把言逸抱了出来,松软的身体轻轻搭在自己怀里:“来,我们出去待一会儿。”
言逸轻轻推了推他,失神念叨:“不去。”
“去吧,去外边走走对身体好些。”邵文璟亲切地朝他微笑。
庭院的枫树郁郁葱葱地生长在温泉池边,邵文璟牵着他的手,拉着他坐在温泉边的长椅上。
“再过几个月,这棵枫树就变红了,红叶飘落在白气蒸腾的水面上,特别好看。”
邵文璟像一只打量着网中飞虫的蜘蛛,缓缓逼近待宰的猎物。
他的目光几次扫在言逸颈后的腺体上,现在的小垂耳兔还太过脆弱,或许承受不住他的的尖牙噬咬。
微风吹敞了言逸的衣领,露出苍白纤瘦的胸前烙印的青蓝色PBB000002序列号。
这行序列号就是强大的证明。
邵文璟等不及要咬穿他进入他,把他身体里陆上锦的气味刮除掉。
A3omega几乎是无懈可击的,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会本能地迷恋标记自己的alpha,为他所驱使,爱他如狂,成为他手中的一把无情利刃。
所以他才义无反顾地留恋着陆上锦的宠爱。
“困了吗?”邵文璟扶着言逸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窝,“想在哪里睡?”
言逸僵硬地靠着他,动也不动,像座雕塑。
“陆上锦是公认的冷情无心,你贴着他不走,是犯贱。感动不了他,你甚至都感动不了你自己。”邵文璟靠在椅背上,手搭着横梁,舒展长腿,慵懒跷起来。
言逸僵硬地抬起眼睑,有了些反应。
没有人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城堡里的小王子,听不到那如同深渊救赎的琴声,他们感受不到自己被陆上锦抱出血淋淋的分化基地时身上被温风吹拂的暖意,是他从刀山火海里救他离开。
所以别人眼里他的深情都是犯贱。
这让他更加痛苦,他的一心一意没有人理解,没有人在乎,只会被漠视和嘲笑。
他的感情根本没有任何人懂。
言逸摸了摸重新变得平坦的小腹。
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懂了。
陆上锦亲手杀死了他们的孩子。
再大的恩惠和感动,从陆上锦决意杀死他肚子里孕育的小生命时,就已经消耗殆尽了。
陆上锦无情地把原来的小木屋推平,平地起了高楼大厦,墙上爬山虎的脚印就成了不得不抹去的刺眼痕迹。
曾经的言逸刀枪不入。
像一块钢化玻璃,无论怎么敲打冲撞都可以岿然不动。
但只要找到一个最脆弱的部位,轻轻一敲,整面玻璃都爆得稀碎,骤然毁灭成尘埃。
有什么东西是突然毁灭的呢。
当你看到老树枯藤轰然倒地,你就只看到它因一场风雨而拦腰折断的一瞬间。
想着,它好脆弱。
它独自承受了木心蛀蚀的百年,枝头的鸟儿却只怪它摔坏了自己的巢。
言逸只顾望着面前的温泉走神。
被水浸泡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密不透风的水灌进鼻腔,把他赖以生存的空气夺走,刺痛他的气管,最终让他永久沉睡在水底,是种什么感觉呢。
总不会比现在痛了吧。
他摸了摸脊柱上附着的注药器,想扯它下来。
“别摘,只是腺体能量素,能让你舒服一些。”邵文璟体贴地为他释放出安抚信息素。意外的,他们的契合度也并不低。
言逸再也分不出任何精力去抵御高契合度的强烈刺激。
这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野蛮世界,只存在兽欲和掠夺,没有法律,没有底线,强者为王,两个人的交合只因契合度而起,为繁衍更加强大的后代而生。
A3腺体发生了不符合自然规律的进化,超脱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成为了变异的特殊存在。
他们过于细腻而专一的感情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在别人眼里可笑又卑微。就像人类爱上了动物,动物会回应你,也同样会回应别人,因为他们的感情太过单薄,没有热忱,没有长情,只有契合度。
所以叶晚选择离开。
他也即将灰飞烟灭。
活着太痛,随波逐流又怎样。
“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我比陆上锦专一得多,更何况我们的契合度有87%,我刚刚去测过了,是不是很心动?”
言逸无心回答。
“哦,我很心动。”邵文璟把言逸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轻轻吻着言逸的脖颈。
“邵家等着你做夫人,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听我的话就可以,很轻松吧。”
“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陪你,和契合度高的omega待在一块我觉得十分舒适。”
“陆上锦暴殄天物,他不标记你,也不放你去为他厮杀。你是天生的杀戮机器,为什么甘愿在厨房里满身油烟味地受委屈?今后我会为你找到适合你的任务,你要做你该做的,你拿枪的样子才有魅力。”
言逸看了看自己手,枪茧早就消失了,柔润的指腹和细瘦的手臂只会做家务。
“你只是想要孩子而已。”邵文璟从背后揽着他,下巴搭在他肩头,在他耳边柔声蛊惑。
“我从来不会伤害omega,要考虑我看看吗。”
第44章
温泉水面蒸腾着白气,微风摇着青葱的枫树,偶尔吹落一片在水面漂浮着。
言逸怔怔坐着,小兔耳动也不动。
“冷吗,回去吗?”邵文璟揽着他肩头,他每一次碰触言逸,都会悄然发动M2分化能力“神经麻痹”,微量的毒素顺着言逸的腺体进入大脑,侵蚀着记忆和思维。
精神恍惚的omega毫无防备,很容易被麻痹毒素蛊惑。
言逸漠然回答:“已经掉了十三片叶子,再掉十三片就走。”
蜘蛛习惯了蛰伏,捕食时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仅仅是和一个高契合度的omega待在一起就能让他感到舒适,所以没有拒绝。
第十一片叶子落下,他陪着言逸等到了晚上。
直到言逸靠着他昏然睡去,邵文璟抱他站起来,走到枫树前,随手扯了两片叶子扔进水里。
“可以回去了。”他很少食言。
他带着言逸回了之前那件没有窗户的卧室,打开笼门把言逸放回笼子里。
言逸半睁着眼睛,失去的焦点重新会聚,颤抖着去抓邵文璟的肩膀,碰到他的领口时哆嗦了一下:“你想要……我的腺体……吗。”
邵文璟握着他温凉的指尖:“当然,哪个alpha不想得到你呢?”
“给你……我不要了……”言逸失神地把手指从邵文璟掌心里抽出来,用力扯自己后颈的腺体,指甲在脆弱的皮肤上刮出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