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第2章23.
当初那把伞,我留在了原地。
如今这个人,我也要留在原处了。
我有了离开京城的念头,于是四处找人帮我办理女户和路引。
好在过程还算顺利。
经手的人告诉我,路引好拿,只是办理女户一事还得再等。
刚户籍办理的地方回来,没想到却遇上了江伯父。
我硬着头皮上前问了个安。
说实话,整个江府里,只有江伯父对我多有慈爱。
只是,我要离开京城一事,未免多生事端,连他也未曾告知,想着等到女户与路引办下来后,再和江伯父告别。
「渺渺,你是想要离开京城吗?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哪曾想,江伯父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我。
也对,江伯父是圣上的左膀右臂,我要单独立女户,势必要从江家分出来,这等事情,肯定会有人告知。
我摇了摇头,「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想父亲母亲了,想回边疆待一段日子。伯父您不也常和我说起,当年和我父亲并肩作战的日子吗?我想着,要在那边常住一段时间,总得有个营生,把我娘的医术传下去也是好的。」
我与江殊的事情,我不打算让江伯父操心,索性也就不谈了。
亲子与养女之间,对于江伯父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该让他为难的。
闻言,江伯父叹了一口气。
「原本想着等你及笄过后,为你和殊儿定下亲事。渺渺既然有其他志向,尽管去做,伯父都支持你。」
「女户和路引的事情,我让人帮你去处理。」
我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谢谢伯父。」
千言万语,总归只能化作一声谢意。
江伯父这些年将我当做亲女,我又何尝不是将他当父亲。
只是,江家后宅的事情太复杂,我不愿这些小事打扰他。
江伯母的怨恨我不知从何而来,江殊的厌恶我亦不知因何而起。
太复杂的事情,我不愿多想,也不愿去深究。
我总怕真相让人难以接受,这就是一向以来我保护自己的方式。
怯懦,但管用。
有了江伯父的帮忙,女户和路引很快便办了下来。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句话,诚不欺我。
我计算着离开的日子,将要带走的东西一一收敛。
我将给江伯父做的护膝、鞋垫、披风都尽数完工、收尾,至于江殊的,这次没有做他的那份。
反正,他也不会要的。
做完这些,我派人将东西送去给了江伯父,聊表谢意。
还有三日,我将和联系好的商队一起出发前往边关。
原本以为此后和那些人再无交集。
却没想到,江殊还是强硬的将我带去了明月郡主的宴会。
4.
「明月好心邀请你,你不要不识抬举。」
江殊眼中满是厌恶,将我拖拽上马车,手上的力气硬拉的我生疼。
「好心?江殊,你当真看不到她对我捉弄和磋磨吗?还是,你根本不在意,能用我讨她欢心就好?」
江殊烦躁的甩开我的手,「关渺,你的身份能和她比?」
是啊,江府养女与备受宠爱的郡主,确实没得比,又怎配比呢?
我未曾说出口的其他话,戛然而止。
何必再说出来,自取其辱呢。
还有一日。
我将视线投向窗外。
尽可能的不再看向江殊。
但真心喜欢了十二年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释怀啊......
脑海中不自觉会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
江殊的好,江殊的不好,来回拉扯着我的情绪。
少年将手中的金钗插入发间,「渺渺,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等你及笄,我便向父亲求娶,你一定要等我!」
转瞬一变,又是他面带嫌恶的脸,「关渺,你也配和她比?」
少许,我的脑海终于一片清明。
只要愿意舍去,时间总会让人释怀。
思绪回笼间,已经到了水榭仙居,江殊已经率先跳下了马车。
我第一次挺直了背,掀开帘子走下马车。
见我神色无畏,和从前差别甚大。
一时间,所有人都噤声看向郡主。
「放肆,关渺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对着郡主行了一礼。
「关渺身体不适,避免搅了郡主雅兴,先行告退。」
明月郡主不依,使了个眼色,让身后的嬷嬷上前制住我。
我一把避开。
原本是想退一步,不生事端,安安静静的走。
她们不愿意,那我索性把心中的不忿全发泄出来。
「郡主这是作何?往常的羞辱捉弄已经够多了,还差这么一回吗?还是说,离了我,郡主的宴会便办不下来?」
「您和江殊的事情,又关我何事?你们若是郎情妾意,让江殊禀告长辈上门求娶即可。日日编排挤兑我作甚?难不成,这是你们独特的情趣?」
明月郡主气的搅碎了手上的帕子,面容扭曲。
「来人,给本宫,将这小贱人乱棍打死!」
随行的小厮仆从眼看着就要上前,却被人撂翻在地。
我转头一看,是魏巡。
「奇了,怎么每次遇见关姑娘都能行侠仗义?」
我朝他点头道谢,转而又对着郡主说道:
「我父乃已故安远大将军,圣上亲自追封的忠勇侯,我祖辈、父母皆为国捐躯,牺牲在边疆战场上,即便是郡主,也无权轻易打杀我!」
「亦或是,我今日便去敲敲登闻鼓,叩问圣上,郡主的权利是否已经大到能肆意仗杀忠烈遗孤?」
说着,我便作势要走。
众人赶紧阻拦,一个劲说着不至如此。
江殊开口:「不要胡闹了,身体不适,便回家去。」
郡主曾经的所作所为,实在不经查,我若真告上去,不仅郡主要受罚,其他人也落不着好。
若只是小女儿家的拈酸吃醋,圣上或许不会在意。
一旦和折辱忠烈遗孤挂钩,那便严重了。
思及至此,明月郡主也软和了语气,「关渺,我同你开个玩笑罢了,大家都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怎么可能真的对你动手?」
却不料,身后传来一声:
「明月啊,可朕觉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5.
「叩见圣上。」
「叩见圣上。」
霎时间,整个水榭仙居皆跪坐一团。
我也顺势跪拜在地。
圣上将我和魏巡扶起,至于其他人,却没任何指示。
他走向主位,大刀阔斧的坐在正中间。
「欺辱官家小姐、意图仗杀忠烈之后,明月,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还是说,安王府已经爬到朕的头上了?」
明月郡主吓得直哭,「圣上,不......不是的,我......我同关渺玩耍罢了。」
可圣上并不理会她的这番说辞,只是看向魏巡。
「魏卿,你亲自带人去查,明月这般行事,定不是一日两日,我倒要看看,这些年来,她到底有多无法无天?」
「臣遵旨。」
后续的事情我并未参与其中,圣上派人将我送回了江府。
听闻我有意回到边疆,为边疆的将士和百姓们做些事情,他颇为欣慰。
魏巡办事利索,不出一日便将曾经明月郡主的所作所为查了个底朝天。
明月被剥夺郡主之位,安王教导不利,也吃了落挂。
我想,或许圣上也是厌恶极了安王,所以借着明月郡主一事,大肆作为。。
我当日那番话,虽然在理,但怎么也不可能直接影响到安王府。
江殊的行事自然也被告知给了江伯父。
气的江伯父亲自动手打了他三十军棍,没个两三月下不了床。
我从前一直想着,不要给江伯父添麻烦,能避让则让。
可是,真当不愿避让了,才发现不委屈自己是真的爽。
明月郡主被严惩,我心中畅快;江殊被杖责,我更是舒心。
「早知道,就不委屈自己这么多年了。」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
我走那日,江伯父亲自送我到了城门口,往我包中塞了不少银票。
「渺渺,是伯父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诸多委屈。」
我摇了摇头,「伯父对我很好,只是渺渺不适应京中罢了。渺渺要回去,替爹娘、也替伯父守着边疆了。」
魏巡率领着大军在城外等候着,一是等着将士们和亲眷告别,二是等我随行。
当初我告知圣上想回边疆行医时,圣上默默记下了。
他直接将我塞进了魏巡的军队,当军医,无战事时,也可为百姓义诊。
如此,正合我意。
临行前,江殊拄着拐,让人搀扶着来了。
「渺渺,我......」
我转过身去,不愿见他。
魏巡上前,挡在我面前,隔断我和江殊的视线。
江殊想要上前,又僵在原地。
「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要离开?」
江殊死死盯着我的方向,眉眼猩红。
一时间,众人都不作声。
「你我之间,早无瓜葛。」
没有关系的人,为何要告知给他我自己的事情?
我转身上了马车。
随着大军开拔,京城,在我眼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到最后逐渐看不清。
6.
江殊将自己关在了房里,不吃不喝。
自关渺离开后,他就像是失去了动力,母亲在门外的苦苦哀求,他觉得刺耳极了。
他不是该厌恶关渺的吗?
怎么会......
关渺离开时,不带半点停留。
他甚至看不到她最后一面,因为魏巡一直死死挡住他的视线,护在关渺身前。
关渺应该只是闹脾气吧?
她那样爱哭的娇娇女,怎么受得了边境磨人的风沙。
过不了两天,又会哭着回来的。
而且,自她四岁来到江府起,喜欢了他十二年。
十二年的心意,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等她回来,他就向父亲求娶吧。
他想明白了,就算母亲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又怎么样?
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关他什么事,又和关渺有何相干?
这一年来,他对渺渺很不好,等她回来,他一定加倍补偿。
想到此,江殊放下了酒壶。
渺渺不喜欢他喝酒,万一她回来看见怎么办?
他当日怎么就听信了母亲那番言论呢?
君子不该偏听偏信的。
还记得那日,母亲知晓他要求娶关渺后,声音里满是怨恨,「你说什么!你要娶关渺?」
「你也要像他一样?」
「她们母女俩到底是个什么精怪!这么会勾人心!」
也就是在那天,我知道了父母多年为什么毫无温情,因为父亲心里有别的人。
那个女人,也就是关渺的母亲。
母亲说,收养关渺,只是父亲的私心罢了。
如果那个女人没有殉城而亡,说不定连那个女人,父亲都要带回家。
「边境凄苦之地,怎么会碰巧出了一个年轻貌美又医术超群的女子,恰好让你遇见相救?她是妖孽,她一定是妖孽呀!可惜,你不信我,你不信我......最终......」
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自幼想要的父母恩爱、和睦温馨,竟是这种原因让我从未得到。
荒唐,太过荒唐。
想起自己不自觉的想对关渺好、为关渺出头。
或许母亲说得对,关渺和她母亲一样,是山精鬼怪,贯会勾引男人,我只是被她迷住了。
现在才发现,那并不是她什么勾引男人的魅术。
只是因为我喜欢她。
江殊坐了起来,拿出一张信纸,提笔就写。
「我得告诉渺渺,我喜欢的一直就是她。」
「不,我得亲自去边疆,亲自去告诉她,然后把她带回来。」
7.
和魏巡到边关的第一天,我们便遇到了敌人突袭。
魏巡率兵迎敌,虽然胜了,他的眉头却越发紧皱了。
「这几日怕是有大动作了,军医所里,尽量多备些东西准备着。」
魏巡同我吃饭时,撂下这么一句话。
我一时愣住。
来之前,我知晓边境战事繁多,没想到,这般快。
就在我们准备好药材绷带的第三日。
敌人发起了猛烈攻击。
这一次的进攻,超出以往的规模。
像是草原各部落联合进军,情况很是危及。
魏巡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去军情,希望圣上尽快安排援军和粮草辎重。
军医所里人满为患,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伤员送过来。
几个军医几乎是连轴转了,但也顶不住这么多伤患需要处理。
「不对劲,很不对劲。」
曾军医看了我一眼,接过我手中的伤员继续处理,「小关,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去向将军禀报,这时候,一点小怀疑都马虎不得。」
我点了点头,奔向主营。
来往巡逻的将士向我打招呼,我也无心多理,只是敷衍点头。
边境冬季来得早,外族不会种植粮食,一般入冬前便会大肆烧杀抢掠边城,收集过冬物资。
可现在时节也不太对,想来是草原上出现了什么问题,才导致他们如此疯狂。
「将军,草原,草原上可能是出问题了。」
魏巡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他让人将手底下的副将都召集了来。
人到齐后,他看向我,「关军医,向大家说说你的怀疑吧。」
魏巡的军队里,氛围很好,并没有因为我是女子便有所轻视。
所有人都看向我,认真倾听。
「这一次,外族比往年侵袭边城提前了两个月,而且还是各部落联合出战。这就说明,不止一个部落出现了食物短缺的情况。」
「他们的主要食物是牛羊,想必是草原上的牛羊出现大规模死亡,才导致他们不得不联合在一起向中原进军。很可能是出现了疫症,现在天气炎热,外族不善医,再过不久可能就会出现传染人的情况。」
「将士们和他们贴身作战,保不齐会沾染上,我们得想想办法。」
我的话一出,魏巡和副将们果然都重视起来。
瘟疫,在这个时代,是个可怕的词。
一旦瘟疫迸发,那就是民不聊生的开始。
「关军医,你先和其他几位军医商讨一下有没有防治疫症的方法,我立马着人回京上报,此事不容小觑。」
「是!」
「众将听令,王将军,你领一队兵马看守住我军饮水的水源上游,谨防敌人对水源有动作;林统领,近期加强营地周围的巡视,若出现不对劲的尸体或者牛羊,一定及时来报!」
「末将得令!」
「至于其他将军,各司其职,严禁将士们私自外出。另外守城的将领也注意了,此刻开始,凡是从外入关者,一律驳回,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来报。」
「得令!」
魏巡不急不慢的指挥着接下来的安排。
我先行告退,回到所里和其他军医们告知原委,进行商议。
「小关,你做的很好。接下来,多用石灰防疫和伤营熏艾,但愿不会出现最坏的结果。」
此事过后,原本就对我多有称赞的几位老师傅,更加对我上心,时不时便做提点、教导。
朝廷派来的援军和粮草辎重都到了。
只是没想到,率军前来的,是江伯父。
随行的,还有江殊。
8.
「渺渺,长大了。」
「我听魏将军说,这次的不对劲,是你发现的。派去查探的斥候,也证实了你说的疫症确实存在。」
江伯父看着我,满是欣慰。
「不愧是你爹和你娘的孩子。」
他拍着我的肩,眸中闪过一丝怀念。
对故人,也对往昔。
这位胸怀热血的将军,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故地。
「渺渺......」
江殊站在江伯父身后轻唤我。
他才到时,我便注意到了他,江殊瘦了,人也比之前憔悴多了。
我恍若未闻,转身离去。
魏巡不动声色的用身子挡住了江殊探寻的视线。
他说,「江世伯,里面请。你们几个,把江小公子招待好了!」
魏巡话音一落,有两个副将便勾上江殊的肩,「江小公子是吧,来来来,兄弟们带你到军营四出逛逛。接下来待挺长一段时间,你先适应适应......」
说着,便把人强硬的推走了。
至于军营什么地方能逛,什么地方不能,他们心里可太有数了。
哪里都能逛,反正军医所不行。
江伯父摇了摇头,随他们去了。
我站在营帐的角落一侧,看着刚才的闹剧。
魏巡他......
我与魏巡皆是不善言辞之人,他总是用不经意的行动来表明他的心意。
以至于,所有人都看出他对我有心思,就是迟迟没有动静。
可,我当初与江殊的事情人尽皆知。
魏巡这样光明磊落的好男儿,还是不平白误人家名声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魏巡和江殊我皆是能避则避。
魏巡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躲避。
反而更加贴上来了。
才经过一场战役,魏巡捂着血淋淋的胳膊找上门来,「关军医,你救救我呗,其他军医都忙着给将士们处理伤口了,没人管我。」
我有些头疼。
说话也不打草稿。
单凭魏巡的身份还能没人给他止血?
我还是有些心软,想着魏巡救过我一命,总不能恩将仇报,把人往外撵。
「外袍脱了,我给你看看伤。」
魏巡面色一红,扭扭捏捏的褪去一边衣衫。
我拿出绷带和伤药,先用清水给他擦拭着血迹。
「关军医,最近在躲我?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冒犯到您了?」
魏巡问的直白,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不曾,将军何出此言?」
「是不曾躲我,还是我不曾冒犯?」
魏巡目光灼灼,看的人心颤。
忽然,手中被塞进一块玉佩,通体莹润。
「这是我魏家的传家之物,见此玉牌如见魏家主君,一般是魏氏主母所有。」
「我原想着,等此战结束,我再郑重上门求亲,但你最近一直躲我,我不想再等了。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告知你我的心意了。」
「这玉牌,你收着吧。我若是战死了,你凭借这个玉牌,在任何一个地方遇见了麻烦,都可以找有魏氏族徽的地方寻求帮助。」
我一时呆愣住,心中五味繁杂。
「你可知,我与江殊曾经的往事?京城众人都知晓我的不堪,你若娶我,会对你的名声有损的。况且,魏氏是赫赫有名的大族,怎会容得下我?」
「我既然敢打算向你求亲,那必然是父母亲族知晓同意的,我舍不得委屈你。至于名声,那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又怎会在乎。」
魏巡笑着,眼中满是真诚。
或许......
再试试又何妨呢?
我的眼角有些泪意。
相处三月下来,魏巡绝不会是江殊那样的人。
再试一试吧,我脑中有道声音在引诱着我躁动不安的心。
「等你郑重求娶那日,再将玉牌赠与我吧。」
魏巡眸中满是欣喜。
「你答应了?」
「你答应了!」
魏巡开心的挥舞起手臂。
「等一下,你伤口还没包扎好,小心伤口又崩了!」
魏巡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也就划破一个小口子,周围的血,都是敌人的。」
我用剩余的清水快速擦洗一看,果然如此。
好啊,魏大将军连苦肉计都使上了。
我气得将人撵了出去。
听着魏巡在外不断的道歉、讨饶声,不由得没绷住,到底还是笑出来声。
9.
江殊一直试图靠近我。
只是还没走近几步,就会被周围的将士们以各种借口阻拦。
到后来,魏巡干脆直接亲自上阵了。
「江公子,你与渺渺已经没有瓜葛了,她是魏某的心上人,所以,必不可能再让你靠近她半步。」
气的江殊动手和他扭打在一起。
江殊虽然从小习武,但和魏巡这种战场上拼杀下来的将军没法比。
不出三个回合,便以结束这场闹剧。
江伯父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出声制止。
他也觉得,这是江殊应得的。
等到魏巡将江殊揍得倒地不起,江伯父适才走上前。
「江殊,我带你来边关,不是让你追寻情情爱爱的。渺渺在时,你不知道珍惜,现在这般作态倒叫人耻笑。」
「是个男人,就把拳头和刀剑对准敌人,而不是指向自己的同袍。你若还认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那便滚回京城去,当你的大少爷!」
江伯父这话说的极重,但确也是肺腑之言。
敌人在外虎视眈眈,他却因情爱之事,在军营中大打出手。
这不该,是一个前锋该有的作为。
「元帅,江殊知错!」
江殊抱拳。
「既然知错,明日作战,你还是前锋,下去准备吧。」
「末将领命!」
江伯父将我与魏巡唤进了营帐。
他指着沙盘上的一处。
「魏巡,你看此处,此地原先是一片河流,只是已经干涸,而这上面则是闵江,若是能将敌人主力队伍引入此处,再炸开闵江缺口,引江水而下,会给我军极大的助力。」
「这个办法确实极好,只是就怕江水所过之地,有百姓居住。」
「所以得找人去探查,如果是有百姓在,带他们疏散撤离,妥善安置,再给一笔安家费吧,这钱由我江家所出。」
对于江伯父来说,将士的性命要比别的东西都重要。
如果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他绝不会用将士们的命去拼。
魏巡立即着人前去排查。
好在,下游虽有百姓居住,但不多。
听闻朝廷会给一笔安家费用,还会将他们妥善安置,都愿意离开。
百姓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谁去炸开缺口。
而且闵江一旦炸开,若不及时撤离,便是凶多吉少。
魏巡是主将之一,必不可能前往。
但此事至关重要,只能交给可靠的人去办。
就在他们犹豫人选时,江殊走了进来。
他平静的行了一礼。
「末将请求前往!」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魏巡不便前往,那就我去。父亲,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
江殊跪地。
「你......」
江伯父背过身去,看不清他的神情。
半晌,他才道,「好,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末将领命!」
江殊深深看了我与江伯父一眼,便退了出去。
魏巡也紧跟其后。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江殊一个人还不足以完成这件事,势必会选出一队人马。
此一去生死不知,全靠命数。
我不愿看具体是哪些人,都是朝夕相处的同袍,谁有忍心亲眼见他们去送死。
魏巡也不愿意,但他是主将,这是他必须要去做的事。
10.
江殊临行前一晚,他同江伯父手谈了一句。
无人得知当时父子二人说了什么。
只是江殊从大营出来时,嘴里呢喃着:「原来如此......怪我,听信谗言,怪我不信她......」
第二日,江殊回头望了一眼营帐,没有见到他相见的人。
也不再等待了,动身上马,带着人马扬长而去。
战事越发紧张。
守在水源处的小队来报,敌人果然意图污染水源,但被看守的将士抓了个正着。
但抓的了一时,却防不住一世。
总归会有疏漏的地方。
好在,之前派去找水源的人马有了回信,在我们的后方,找到了三处水源,已经着人开始打井。
这样一来,极大的缓解了饮水的问题。
敌人也确实想到了,往我方营地投放沾染疫病的牛羊、尸体,可林统领的巡查力度太强,每次都能及时发现,就地焚烧。
眼见计划都落空。
敌人率先坐不住,发起了进攻。
魏巡按照计划将人往河床处引,等到敌人全进洼地后,迅速点起两岸火墙,阻止对方上岸。
狼烟一起,就等江殊的行动了。
被围困后,敌人见事不对,奋起反抗,想要冲出包围圈。
我与江伯父在高处看着魏巡拖了好久,终不见水流涌下。
魏巡带去的人马不多,只是伏兵。
再下去撑不了多久。
江伯父眼里逐渐涌现出失望的神色,拿起头盔就要上马,领兵支援。
这时,汹涌翻腾的江水席卷而下,掀起惊涛巨浪。
「所有人,快往上撤离!」
魏巡下令。
江面平静后,敌军主力已折损过半,我军士气正浓,当即乘胜追击。
这一仗,打得漂亮。
只是江殊回不来了。
听江殊带领的小队幸存下来的人说,他们行军过程中,正面遭遇了一队外敌,一直缠斗到预计炸掉的缺口处。
后来,千钧一发之际,是江殊点燃火药冲向缺口,这才引闵江的江流而下。
我听后,心里有些沉闷。
倒不是对他还有情。
曾经我一度认为江殊的人品比不上魏巡。
可经此一事,我才发现,或许他在感情上确实差强人意,但在大是大非前,却又勇敢无畏。
说不清楚,心中到底是什么感想。
但对如今的江殊,敬佩,一定是有的。
这场战役过后,将士们多多少少还是感染上了疫病。
好在,之前随军而来的几位太医已经对症下药,研究出了疫病解药。
而营地里早就用石灰防疫,平时也在处处熏艾,疫情控制的很及时。
「说好的,这战结束,我就来求亲的。」
「渺渺,你别反悔。」
魏巡坐在我身边,同我一起吹着晚风。
我好笑的看着他,「我要是反悔,又怎么着?魏大将军?」
「还能怎么着,继续等着你同意呗。」
魏巡无奈。
后来,因为草原上的疫病越来越严重,也无粮草支援的敌军,终究还是撤兵了。
一些没有参战的部落,小心翼翼的向我朝递来了臣服的文书。
想求得一些治疗疫病的药,圣上也应准了。
其他一些草原部落则是悔不当初,但也舔着脸递来了降书。
圣上没直接给回复。
派了一众言官前去交涉,一番唇枪舌剑后,我朝言官抬头挺胸的走出了大殿。
这次的战役结束后,我与魏巡都有褒奖。
江伯父带着江殊的遗物回了京城,至于后续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了。
至于我和魏巡。
我俩还是守在边疆。
这里埋骨着我的亲族,我属于这里,哪也不想去了。
魏巡则是将魏氏继承人的位置留给了他的胞弟。
他说,他也不爱官场、世族的那些弯弯绕绕,还是边疆舒服,而且他喜欢的人和物都在这里。
原本想将我二人调回京城的圣上,听到我与他的一番阐明后,也歇下了心思。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选择,他表示理解就是。
还是同一个地方,还是我与魏巡坐着吹风的时候。
我答应了他的求娶。
北方的春天来了,这风儿吹在脸上也不觉冰冷刺骨了。
11.
江殊番外
临行前那一夜。
那个困扰了我许久的问题,我终究还是放不下。
我散步到了父亲营帐前,思虑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父亲有些诧异。
而后,拿出一盘棋,「和我手谈一局吧。」
这局棋下到一半,我与父亲也没说一句话。
最终,我将棋子放入棋盒之中,问出了困扰我许久那件事:「你与母亲,为何貌合神离多年?难懂真的是因为渺渺的母亲......」
父亲一时怔愣,而后摇摇头。
「我对渺渺的母亲确实有过欣赏,但也仅仅是欣赏罢了。江家的主母,必不可能出身荒野,这一点我一直很清醒。自从渺渺的父母定情时,我便已经放下了,他们夫妻从始至终都是我的至交好友。」
「至于,我和你母亲......我们是家族联姻,结的是两姓之好,我原以为她也放下了,如今你问起我,想来是她告知了你渺渺母亲的事情。」
「你母亲嫁与我前,一心爱慕的是渺渺的父亲关磊。可惜,关磊一生所爱的只有无忧,在得知他们成婚时,你母亲也曾大闹一场,但没有任何改变。」
「后来,崔府和江府议婚,你母亲并没有异议,这场亲事便定了下来。婚后,我对你母亲几乎也算是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可终究,她不曾对我敞开心扉,日子久了,我便也没了缓和关系的心思,我与她就这般一直相敬如宾下去。」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母亲说的「他」是指父亲,原来是指渺渺的父亲。
荒唐,简直荒唐。
【边境凄苦之地,怎么会碰巧出了一个年轻貌美又医术超群的女子,恰好让你遇见相救?她是妖孽,她一定是妖孽呀!可惜,你不信我,你不信我......最终......】
难怪母亲最后那番话,意味不明。
这一切,从来都不是渺渺的错。
我却怨她、辱她、欺她。
一直是我对不住渺渺。
悔之,却也晚矣......
我离开父亲营帐时,眼角划过一行清泪。
「原来如此......怪我,听信谗言,怪我不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