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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咒语无声而飞快地从她的唇角滑落,伴随着十指飞快地变幻。那一瞬间,有无数巨大灰白色藤蔓破土而出,飞快生长,瞬间成为一道屏障,缠绕住了那些飞驰而来的骏马!

    “快走!”朱颜转头看了他一眼,“缚灵术只能撑一会儿!”

    渊抓起了缰绳,策马。战车飞驰而去,转瞬将那些追来的骑兵甩在了背后。灰白的藤蔓里,传来了骁骑军战士的挣扎怒骂,他们抽出刀来砍着,那些奇怪的藤蔓却随砍随长,完全无法砍断。

    “是术法!”白风麟大喊,“影战士,上前!”

    玄灿带着影战士上前,开始解开这些咒术。然而朱颜一共设了三重咒,那些灰白的藤蔓被砍了一层又飞快长出来一层,一时半会儿竟是无法彻底破除。

    得了这一瞬的空当,他们两人驾驶着战车,飞速甩开了追兵。

    “还好我师父没来……不然今天我们一定会死在这里。”等到那些人都从视线里消失,朱颜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然而,看到身边的渊,她心里又略微振作了一点。

    无论如何,渊还活着!

    “嗯?”朱颜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

    “不能让人看到你的脸。”渊专心致志地策马疾驰,语气却凝重,“你这丫头,居然不管不顾地闯到战场上做出这种事来!幸亏没被人识破,若是有人认出你是郡主,少不得又会牵连赤之一族!”

    “嗯?”她愣了一下,有略微的失望,一直以来,渊对于赤之一族的关切,似乎比对她本人还要更多,此刻听到他语气里的斥责,她忍不住使了小性子,愤愤道,“反正也不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渊的手似乎微微震了一下,缓缓道,“很久以前,我答应过一个人,要替她看顾赤之一族。所以,我不能扔下你不管。”

    朱颜听得这句话,猛然一阵气苦,冲口而出:“就是那个曜仪吗?”

    渊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一怔,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她嘀咕了一声:“还不是那天你说的。”

    “哪天?”渊有些疑惑,“我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就是……那天啊!”朱颜想说就是她用惑心术迷惑他的那一天,毕竟脸皮还薄,脸色一红,跺了跺脚,便气冲冲地道,“反正,我知道她就是了!”

    渊没有再追问,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将视线投向了迎面而来的敌人,语气淡漠而坚定:“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在你诞生在这个世上之前,我的一生早已经过去了。”

    朱颜猛然一震,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剧痛。

    是的,那是他不知第几次拒绝她了,她应该早就不意外……可是,为何这一次的心里感觉到如此剧烈的疼痛?那是无力到极处的绝望,如同绝壁上的攀岩者,在攀登了千丈百丈之后,前不见尽头,后不见大地,终于想要筋疲力尽地松开手,任凭自己坠落。

    曜仪。曜仪……她到底是谁?

    朱颜知道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然而一提起这个名字,心里却有无法抑制的苦涩和失落,令语声都微微发抖起来:“她……她就是你喜欢的人吗?你是为她变成男人的?她到底是谁?”

    渊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是谁?”朱颜还是忍不住追问,“很美吗?”

    “如果我告诉你她是谁,你就可以死心了吗?”渊微微蹙起眉头,扭头看了一眼后面追来的大军,“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干吗?”

    “死也要死个明白啊!”朱颜却跳了起来,气急败坏,“我这一辈子还从没有输给过别人呢!偏偏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输了,还输得不明不白,那怎么行?”

    “呵……”渊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头看向这个恼羞成怒的少女,语气忽然放缓了下来,轻声道,“阿颜,别胡闹。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就像是看着……”

    说到这里,他轻声地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就像是看着她吗?”朱颜陡然明白了过来,脸色微微一变,“你……你是因为我长得像她,才对我那么好的吗?”

    她的声音有些微的发抖,宛如被一刀扎在了心口上。

    “如果不是她,我们根本就不会相遇。”渊控着缰绳,在战场上疾驰,似乎是下了一个什么决心,语气低沉而短促,“因为,如果没有她,这个世上也就不会有你。”

    “什么?”朱颜愣了一下,没有回过神来。

    “她比你早生了一百多年,阿颜。”渊的声音轻柔而遥远,眼神也变得有一瞬的恍惚,“当我还是一个试图逃脱牢笼的奴隶,是进帝都觐见帝君的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买下我,把我带回了赤王府。”

    朱颜心里一跳,心里隐约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进京觐见。赤王府。这是……

    “你想知道她是谁吗?”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补充了一句话,“曜仪只是她的小字,她的真名,叫作赤珠翡丽。”

    “什么?!”那一刻,朱颜忍不住全身一震,仿佛被刺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失声道,“你说谎!怎么可能?这……这明明是我高祖母的名字!”

    渊却笑了一笑,语气平静:“是的,她就是赤之一族三百年来最伟大的王,也是你的先辈,你的高祖母。”

    “什……什么?”朱颜说不出话来,张大了嘴巴,怔怔看着他。是的,怎么可能?他……他说他所爱的那个女人,居然是她的高祖母?

    那么说来……她心里骤然一跳,不敢想下去。

    “从此,我就和赤之一族结下了不解之缘。”渊的声音轻如叹息,“上百年了……恩怨纠缠莫辨。虽然空桑人是我们的敌人,但我对她立下誓言,要守护她的血脉,直至我的灵魂回到碧落海的那一天。”

    她怔怔地听他说着,完全忘记了身在战场,只是目瞪口呆。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答案?她一生的劲敌,那个她永远无法超越的女子,居然……是自己的高祖母?这个答案未免也太……

    渊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她。

    “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答案。”他轻声道,忽然一振缰绳,策马疾驰,“现在,阿颜,你满意了吗?”

    朱颜坐在战车上,说不出话来,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答案惊呆了。许久,她才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低声道:“那么说来……你喜欢的人,就是我的高祖母了?”

    她沉默下去,双手绞在了一起,微微发抖:“那……那你的剑术,难道也是……”

    “是她教给我的。”渊淡淡道,“你也应该知道,曜仪她不仅是赤王,也是一百多年前的空桑剑圣。”

    朱颜说不出话,是的,她当然也知道那个一百多前的赤王是传奇般的人物,文治武功无不出色,比她厉害一百倍。她心里沸腾一般,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骤然抬起头,大声道:“不对!赤珠翡丽,不,我的高祖母,她……她不是有夫君的吗?她的丈夫明明是个空桑人啊!”

    渊的眼神微微一变,叹了口气:“是。在遇到我之前,她已经被许配给了玄王最宠爱的小儿子了。”

    “果然我没记错!”朱颜倒吸了一口气,“那……那她是不是也逃婚了?”

    “开战就开战!”朱颜愤愤然道,“谁怕谁?”

    “孩子话!”渊看了她一眼,眼神却严厉起来,叱道,“作为赤之一族的郡主、未来的赤王,岂能因一己之私,让万人流血?”

    她呆呆地听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话,从渊的嘴里说出来,竟然和当初师父说的一模一样!他们两个,本来是多么截然不同的人啊……可是,为什么说的话如此不约而同?是不是男人的心里,永远都把国家和族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她怔怔地问:“那……她就这样嫁给了玄王的儿子?”

    “是啊。”渊淡淡地说着,语气里听不出悲喜,“她回去和父亲谈妥了条件,为了两族面子,维持了名义上的婚姻,分房而居,各不干涉,一直到十一年后她的丈夫因病去世。”

    朱颜怔了怔:“那你呢?你……你怎么办?”

    渊淡淡地道:“我当然也跟着她返回了天极风城。”

    他说得淡然,朱颜心里却是猛然一震,知道这一句话里隐藏着多大的忍让和牺牲:作为一个鲛人,他放弃了获得自由的机会;作为爱人,他放弃了尊严,跟随着她回到了西荒的大漠里,隐姓埋名地度过了一生!

    “我有幸遇到她,并且陪伴了她一生。”渊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即便是在这样的杀场上,也有夜风拂过琴弦的感觉,“这一生里,虽然不能成为她的丈夫,但对我来说,这样的一生也已经足够。”

    他的声音低回无限,在她听来却如兵刃刺耳。那一瞬,她只觉得心里的某一簇火焰无声地熄灭了……是的,从小到大,赤之一族的小郡主是多么勇敢无畏、充满自信的少女,明亮如火,烈烈如火,从未对任何事情有过退缩。然而这一次,她忽然间就气馁了。

    她下意识地喃喃:“可……可是,她已经死去许多年了啊。”

    “是的。”渊的神色微微一暗,“我要等很久很久,才能再见到她的转世之身。希望到时候我还能认出她来。”

    朱颜沉默了一瞬,心里渐渐也凉了下来,喃喃道:“你们鲛人,是真的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吗?可是你们的一辈子,会是别人十辈子的时间啊。你……你会一直在轮回里等着她吗?”

    “嗯。”渊笑了一笑,语气宁静温柔。

    她坐在战车上,握着缰绳的手颤抖了一下,想了一想,忽然问:“可……可是!那个花魁如意,又是你的什么人?她……她好像也很喜欢你,对不对?你这么在意她!你……”

    “她?”渊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笑了一笑,道,“她是我妹妹。”

    朱颜愕然:“妹妹?”

    “我们从小失散,被卖给了不同的主人。直到一百多年后才相逢。”渊低声叹了一口气,“也是因为她的介绍,我才加入了复国军。”

    朱颜愣了一下:“什么?她……她比你还早成为战士?”

    “是的。”渊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赏,低声道,“如意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她领导着鲛人反抗奴役,从很早开始就是海魂川的负责人了,比我更加适合当一个战士。”

    “海魂川?”朱颜有些不解,“那是什么?”

    “是引导陆地上的鲛人逃离奴役,返回大海的秘密路线,沿途一共有九个驿站。”渊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下去,只道,“如果不是如意介绍我加入了复国军,我真的不知道在曜仪去世之后,那样漫长的余生要如何度过。”

    那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起这样的话题,让朱颜一时间有些恍惚。是的,这是渊的另外一面,潜藏在暗影里,她从小到大居然一无所知。

    她皱了皱眉头,喃喃道:“那……她去世之后,既然你加入了复国军,为什么还一直留在赤王府?要知道西荒的气候很不适合鲛人……”

    “曜仪刚去世的时候,孩子还太小,外戚虎视眈眈,西荒四大部落随时可能陷入混战。”渊淡淡道,“所以,我又留下来,帮助赤之一族平定了内乱。”

    “啊?是你平定了那一场四部之乱?”朱颜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这……这就是先代赤王赐给你免死金牌的原因?”

    朱颜有些茫然:“为什么?”

    “怎么,你不明白吗?”渊的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丝锋利的笑容,转头看着身侧的懵懂少女,一字一顿,“因为,这样就可以继续留在敌人的心脏,接触到空桑六部最机密的情报了啊!”

    朱颜一震,如同被匕首扎了一下,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怔怔地看着身侧的男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唉……阿颜。”看到她这样呆呆的表情,渊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面颊,苦笑着摇头,“你看,你非要逼得我把这些话都说出来,才肯死心。”

    “最初是这样的。”渊收回了手,叹息了一声,让战车拐过了一个弯道,“但是十年前,左权使潮生在一次战斗里牺牲了,长老们商议后,想让我接替他,回到镜湖大营去。”

    朱颜下意识地问:“那你为什么没有回去?”

    渊看了她一眼,道:“因为那时候你病了。”

    而在病榻前握住她小小的手的,只有渊一个人。

    他伴随着孤独的孩子度过了生平第一次大劫,当她从鬼门关上返回,虚弱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灯下那一双湛碧如大海的双眸。那一次,她哭着抱住渊的脖子,让他发誓永远不离开自己。鲛人安抚着还没脱离危险的孩童,一遍遍重复着不离开的誓言,直到她安下心来,再度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忽然间就红了,吸了吸鼻子,忍住了酸楚,讷讷道:“所以……你继续留下来,是为了我吗?”

    渊看着她,眼神温柔:“是的,为了我的小阿颜。”

    她嘀咕了一句:“可后来……为啥你又扔下我走了?”

    “父辈?开什么玩笑!”朱颜愤然作色,忽然间,不知想起了什么,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定定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天啊……天啊!”

    “怎么?”渊此刻已经驾着战车逼近了群玉坊,远远看到前面有路障和士兵,顾不得分心看她。然而朱颜仿佛被蜇了似的跳了起来,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仿佛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颤声道:“原来是这样!天啊……渊!我、我难道……真是你的后裔吗?”

    这一次渊终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什么?”

    “我……我是你的子孙吗?!”少女坐在战车上,看着这个已经活了两百多年的鲛人,脸色发白,“你说我的高祖母是你的情人!你说她和丈夫只是维持了形式上的婚姻!那么,她、她生下来的孩子,难道是你的……”

    渊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朱颜恍然大悟,颓然坐回了车上,捧住了自己的头,脱口道:“所以,这就是你把我当孩子看的原因?天啊!原来……你、你真的是我的高祖父吗?天啊!”

    她心潮起伏,思绪混乱,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多么可笑!她竟然爱上了自己的高祖父?那个在一百多年间凝视和守护着赤之一族血脉的人,那个陪伴她长大、比父亲还温柔呵护着她的人,竟然是自己血脉的起点和来源!

    这交错的时光和紊乱的爱恋,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她在车上呆呆地出神,不知不觉已经接近了群玉坊。这里是叶城繁华的街区,虽然天刚蒙蒙亮,街上却已经陆续有行人。在这样的地方,一辆战车贸然闯上大街,显然是非常刺眼的,会立刻引起巡逻士兵的关注。

    渊当机立断地在拐角处勒住了马,低喝:“下车!”

    “啊?”她愣了一下,思维有些迟钝。

    “可是……你怎么办?我师父还在追杀你。”她的声音微微发抖,“你、你打不过师父的!”

    朱颜说不出话来,眼里渐渐有泪水凝结。

    “嗯!”她怔怔地点头,眼里的泪水一颗接着一颗落下,忽然间上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衣服,哽咽道,“渊!我……我还有一个问题!”

    渊放下手,原本已经转身打算要走,此刻不由得回过头来看着她:“怎么?”

    她愣愣地看着他:“你……你真的是我的高祖父吗?”

    渊垂下了眼睛,似乎犹豫了一瞬,反问:“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觉得更容易放下一点?”

    “啊……真、真的?我真的不是你的孩子?”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嘴角抽动了一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渊看着她复杂的表情,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我看着你长大,对你的感情,却是和对自己的孩子一般无二。”

    她只觉得恍惚,心里乍喜乍悲,一时没有回答。

    渊轻轻拍了拍她,叹了口气,虚弱地咳嗽着:“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再见,我的小阿颜。”

    他的眼眸还是一如童年的温柔,一身戎装却溅满了鲜血,刺目的鲜红,提醒着她一切早已不是当年。他最后一次俯身抱了抱她,便撑着力战后近乎虚脱的身体缓步离开。她还想叫住他,却知道已经再也没有什么理由令他留下。

    渊松开了手,转身消失在了街角。

    “渊!”她冲口而出,忍不住追了过去。

    是的,他从战场上调头返回,策马冲破重围来到这里,难道只是为了送她回家?那么,他……他自己又该怎么办?此刻他们刚闯出重围,都已经筋疲力尽,万一遇到了骁骑军搜捕,他又该怎么脱身?

    她放心不下,追了上去,渊却消失在了星海云庭的深处。

    这一家最鼎盛的青楼在遭遇了前段时间的骚乱后,被官府下令查封,即便是华洛夫人和总督私交甚厚,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此刻,在清晨的蒙蒙天光里,这一座贴满了封条的华丽高楼寂静得如同一座墓地。

    朱颜跑进了星海云庭,却四处都找不到渊。

    朱颜站了片刻,心里渐渐地冷静下来,垂下头想了良久,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追过去,只是在初晨的天光里转过了身。是的,渊已经离开了,追也追不上。而且,即便是追上了,她又该说些什么呢?

    他们之间的缘分久远而漫长,到了今日,应该也已经结束了。

    一并消失的,或许是她懵懂单恋的少女时光。

    然而,当她刚满怀失落和愁绪,筋疲力尽地跃上墙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里忽然瞥见有什么东西在远处动了一动。朱颜在墙上站住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觅食的小鸟飞过。整个星海云庭已经人去楼空,仿佛死去一样寂静。

    那居然是幻境!她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幻境?

    风在吹,而画面上的飞鸟一动不动,连庭院里的花木都不曾摇曳分毫。整个星海云庭上空有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似有若无,肉眼几乎不可见。朱颜心里大吃一惊,足尖一点,整个人在墙上凌空转身,朝着星海云庭深处飞奔了过去!

    是的,那是一个结界!

    居然有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结界,在她眼前无声无息展开,扩散笼罩下来!这……似乎像是可以隔绝一切的“一叶结界”?

    “渊……渊!”她失声惊呼,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朱颜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底,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用尽了力气才站起身来。她飞身跃上星海云庭的墙头,半空中双手默默交错,结了一个印,准备破开眼前的重重结界。

    然而,就在那一刻,眼前祥和凝定的画面忽然动了!星海云庭的庭院深处有什么一闪而过,炫目得如同旭日初升!

    这是……她心里猛然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一瞬间,只见一道雪亮的光芒从星海云庭的地底升起,伴随着轰然的巨响,如同巨大的日轮从地底绽放而出!那一道光迅速扩展开来,摧枯拉朽般的将华丽高轩摧毁,地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那一刻,朱颜被震得立足不稳,从墙上摔了下去。

    她狼狈地跌落在地上,顾不得多想,朝着那个光芒的来源飞奔过去,不祥的预感令她心胆俱裂。她飞快地起手,下斩,破开了结界。万千支霜刃刺穿她的身体,她浑然不顾,只是往里硬闯。

    “渊……渊!”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你在哪里?快出来!”

    然而,没有一丝声音回答她。

    “渊!”她站在被摧毁的楼前,心飞速地寒冷下去,来不及想什么,耸身一跃,便朝着地下那个深不见底的大洞里跳了下去!

    光芒的来源,果然是星海云庭的地底密室。

    她飞身跃入,直坠到底。

    那一瞬,她的呼唤凝在咽喉里,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冰冷了下来。

    “还真是……非要闯进来吗?”那个人凝视着她,用熟悉的声音淡淡地说,“千阻万拦,竟是怎么也挡不住你啊。”

    她抬起头,失声道:“师……师父?”

    是的!那个没有出现在战场上的九嶷大神官时影,此刻终于在此地出现了!他白衣猎猎地站在虚空里,俯视着站在浅浅一湾水中的弟子,语气无喜也无怒:“只可惜你来晚了,一切已经结束。”

    “我已经把他杀了!”

    (本章完)?

    第25章

    诀别诗

    朱颜循着他的手看过去,忽然间全身剧烈地发起抖来。

    而光之剑的另一端,插入了另一个人的胸口,直接击碎了对方的心脏!

    “渊!”她只看了一眼,便心胆俱裂。

    是的,那是渊!是仅仅片刻前才与她分离的渊!

    “渊……渊!”她撕心裂肺地大喊,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叛军的首领,复国军的左权使,止渊。”时影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平平地一字一字吐出嘴唇,似乎在对她宣告着什么,“于今日伏诛。”

    那样的话,刺耳得如同扎入心口的匕首,朱颜的眼眸一瞬间变成了血红色,猛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自己的师父。那一瞬,她身上爆发出了狂烈的愤怒,充满了肃杀的力量,几乎是失声大喊:“该死的!快……快给我放开他!”

    时影低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眸子几乎是凝结的。在她几乎要冲过来动手攻击的瞬间,他动了一动,将虚无的剑从渊的胸口拔了出来,淡淡应了一声:“好。”

    剑光一收,鲛人凌空而落,蓝发在风里如同旗帜飞扬。

    “渊!”朱颜撕心裂肺地大喊,迎上去,想要抱住凌空跌落的人。然而,在她的手接触到渊之前,时影的眉梢微微抬了一下,手腕一动,往里瞬间便是一收,一股力量凭空卷来,“唰”的一声将跌落的人从她的手里夺了过去!

    渊直接坠落在水底,全身的血弥漫开来,如同沉睡。

    朱颜怔怔站在地底的水里,看着空空的双手,又抬起头,看着虚空里的人,一时间眼里充满了震惊,不敢相信。

    是的……怎么会这样?只是一个转眼,怎么就成了这样!

    她……她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这一切怎么会是真的!

    朱颜震了一下,喃喃道:“所以,你……”

    时影的语气平静而冷酷:“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们很久了……强弩之末不可穿鲁缟,这次我只用了不到十招,就把他击杀。”

    朱颜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发抖。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是冰冷的,牙齿在无法控制地打着哆嗦,将每一句话都敲碎在舌尖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住口!”朱颜再也听不下去,失控地大喊,“我要杀了你!”

    “很好。”时影冷冷笑了一声,在虚空里张开了双手,瞬间有一柄长剑在他双手之间重新凝聚!他在虚空之中俯身看着她,声音低而冷:“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在战场上重逢,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唰”的一声,他调转手腕,长剑下指。一瞬间,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将她满头的长发猎猎吹起,如厉风割面:“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该死的浑蛋!你居然……居然杀了渊!”朱颜气到了极点,只觉得怒意如同烈火在胸口熊熊燃烧,几乎将神志都焚为灰烬!在这一刻,她完全顾不得害怕,在瞬间凌空跃起,双手在胸口交错,一个咒术就劈了下去!

    气急之下,她一出手就是最猛烈的攻击咒术,然而他手指只是一动,就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她的攻击!

    “落日箭?倒是有进步。”时影瞬间定住了她的攻击,微微皱了皱眉头,冷冷道,“但是想杀了我为他报仇,却还远远不够!”

    一语毕,他的双手在胸口瞬地张开,十指尖上骤然绽放出耀眼的光华。

    落日箭!他用出来的,居然是和她一模一样的术法?

    “看到了吗?”他语气冷淡,“这才是落日箭。”

    光芒和光芒在空中对撞,力量和力量在虚空里消弭,绵延的巨响在空中轰鸣,震得整片废墟都战栗不已。

    朱颜在狂怒之下拼尽全力攻击,在一瞬间就将所有会的术法都用了一遍。他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信手挥洒,转眼便用同样的术法将她的攻击都逐一给反击了回去!

    追风对追风!逐电对逐电!落日箭对落日箭!

    她低头看着死去的渊,瞬间痛彻心扉。是的……她,她还是太弱了!连替渊报仇,都无能为力!她为什么会这么弱,这么没用?

    天诛!朱颜一震,脸色“唰”地苍白。

    今日就算是把命送在这里,也要和他拼一个你死我活!他可别想这么容易就把她给打发了!

    当双方身形在空中交错的那一瞬,朱颜只觉得刀锋一震,几乎脱手,用尽全部力气才死死握住。空气里两股力量交锋,轰然而鸣,竟然是相持不下!太好了,她、她居然抵抗住了师父天诛的这一击?

    朱颜心下大喜,身形落地,不等站稳就“唰”地回转。然而刚一回头,她看到不远处时影也刚刚落地,手指再度在眉心合拢,眼神凌厉无比。

    不好!师父他要再度施展天诛!

    生死一线,她必须要比他更快!慢一瞬就要被轰为齑粉了!

    她想也不想,瞬间回过刀锋,凝聚起所有力量,发动了第二次天诛!两人纵身而上,身形第二次在空中交错。

    她竭尽全力,只听“唰”的一声,刀光如同匹练,在半空之中横掠而过。那一瞬,她横斜的刀锋上竟然有切入血肉的滞重,手腕一痛,刀竟然脱手飞出。

    什么?中……中了吗?还是她的刀被震飞了?

    朱颜落地后第一时间震惊地回过头,发现时影的身形竟被自己那一刀逼得急退,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往后飞出,后背重重撞上了废墟里的一堵断墙。

    而她的断刀,就这样直接插入了虚空中那个人的胸口!

    在刚才两人交错而过的那一刻,他竟然忽地收住了天诛的力量,任凭她那一刀贯穿了自己的胸口,毫无抵抗!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朱颜一刀得手,却几乎惊得呆住了,半晌没有动,仰头看着那一击击中的目标,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天诛……他的天诛呢?为什么没有发动?她是做梦了吗?

    直到虚空里有鲜血一滴滴落下,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是殷红、灼热的血。

    不……这不是做梦!这竟然不是做梦!

    不!不可能!她、她怎么可能真的杀了师父?那个神一样的人,怎么会被她这样随随便便一击就打中了!她……她一定是在做梦吧?

    那一瞬,她被烫着了一样惊呼起来,仿佛从梦境里醒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眼眸满是恐惧和震惊:“师父……你……”

    他、他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撤掉天诛?他……他想做什么?!

    “很好,你真的杀了我了。”时影垂下头,定定地凝视着她,语气依旧平静,抓住她的手,按在满是鲜血的心口上,“你也说到做到……喀喀,不愧……不愧是我的弟子。”

    鲜血不停地从她手指间流下,渐渐将她的双手、衣袖、衣襟染成一片可怖的血红。朱颜在这样的情境下几乎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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