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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但她隐隐觉得接下来的话才是付菱青想说的重点,于是紧张地绷直了腰背。

    付菱青柔声说:“无论如何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同样在乎你今后的幸福与否。”

    “阿烬不是一个合适结婚的对象,他的自闭症能复发第二次,就代表也许还有第三第四次的可能,你心又太软,会刻意减少矛盾争吵,甚至不敢提离婚,这样你以后会很辛苦。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同情也好,喜欢也罢,我希望你再认认真真地考虑一段时间。”

    钟远萤听得出话里的真挚诚恳,心头一软,眼睛发酸得厉害。

    从小到大,付菱青对她的感情是真,付出也是真,她都记在心里,听老爷子说过付菱青的婚姻很不幸,怀着孩子劳心劳力地照顾心理疾病的丈夫,身心疲惫地将孩子生下来,没过几年,丈夫在家自杀。

    而现在,付菱青完全站在她的这边,为她考量一切。

    如果孟梅娟还在的话,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钟远萤最羡慕付烬的地方就在于他有个这么好的妈妈,陪伴他到现在。

    “不打算结婚,或者不想和阿烬在一起,”付菱青温声道,“不用觉得有压力,直接说出来,我会把他送去美国,由那边的医生接手治疗。”

    付烬被送去美国,能不能治好,将来怎么样,付菱青都没说,只是希望钟远萤没有任何负担,冷静理智地思考婚姻这件事。

    钟远萤真心实意地说:“付阿姨,谢谢你。”

    “不过。”

    她唇角稍弯,语气轻快而认真:“我是真的想和付烬结婚。”

    ——

    付烬在客厅来回走动,面色焦虑,见钟远萤出来之后的表情没有异样,才暗自松了口气。

    钟远萤:“走吧。”

    “嗯。”

    付烬以为要回北棠市,结果见她接过李叔的车钥匙,开车上路。

    钟远萤没开导航,自顾自地思索路线,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付烬,他也没问她去哪,就好像只要有她的地方,他在哪都好。

    一路来到民政局门口附近的停车处。

    付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攥紧她的手腕,声线紧绷不少:“认真的?”

    他死死盯着钟远萤,观察她是否会出现任何一丝犹豫,缓慢而艰涩地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他眼皮垂下来,声音也越来越低。

    他以为她那句结婚,只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

    其实这样也就够了,他不需要她做到这种地步。

    没有什么比她领完证产生的后悔,更令他难过又难堪。

    “我也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冲动,”钟远萤也握住他的手,笑了笑说,“你总要学会相信我啊,付小烬。”

    付烬张了张口,又要说什么。

    “下车吧。”她果断地说。

    钟远萤已经问付菱青要了付烬的户口本。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前来登记结婚的人很少,两对新人办完手续后,甜蜜欢笑地离开。

    钟远萤和付烬先去照免冠合影,接着去办公处给工作人员审查证件。

    程序还挺简单,他们再写声明书、签字和按指印,工作人员打印结婚证,登记手续之后,发结婚证。

    在签字的环节,付烬签完字,欲言又止地看向钟远萤,想说些什么,便见她毫不犹豫地签完了名字。

    付烬看着那三个字,眼睫轻颤,眸光终于有了细碎的星亮。

    两个红本本发下来,钟远萤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还挺神奇,人海忙忙之中,有两个人得到受法律保障的紧密关系。

    像多了一条无形的线,两端牵连他们。

    出了民政局大门,付烬将两本结婚证收到自己口袋里。

    钟远萤有点好笑:“有两本呢,你怎么两本都要,分我一本行不行。”

    付烬警惕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不给。

    上了车,钟远萤弯腰伸手过去抢,付烬捂住口袋往后倾身,直至整个人贴着车门。

    钟远萤安全带也没系,干脆整个人向前俯身,小腿压在他大腿上,成半跪姿势,低身抢证。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感觉到彼此的气息,钟远萤停住动作,看着身下的付烬,有种自己正在上下齐手硬上弓的错觉。

    付烬衣服微乱,后脑勺抵着窗玻璃,阳光照入,在他的脸侧、颈脖和锁骨落下一层薄光。

    明晰干净的模样。

    他却不正经地弯起唇,上下扫视她,玩味地说:“要在车里玩一把吗,姐姐?”

    “......”

    作者有话要说:  钟远萤:在下输了。

    也许明天能写完正文,也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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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长夜萤灯14

    临近过年,

    钟远萤和付烬的婚礼定在开春,到那时付烬的病应该能痊愈。

    所有的事情敲定,

    付烬的状态明显好转,

    焦虑失眠的情况减少,

    情绪也越来越稳定。

    斐悦然检查几次后,

    也连连说好。

    付烬在过年前交上《长夜萤灯》最后一版的结局,结局如众人所希望的那样,

    是圆满的。

    钟远萤和付烬回楠青市过年,与付菱青一同吃年夜饭。

    他们早就如家人一般生活了好几年,所以钟远萤和付烬的关系发生改变,

    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相处起来依旧平淡温情。

    吃完年夜饭之后,

    付烬在钟远萤的目光注视下,

    很自觉地加衣服,当她的视线下移看他的腿时。

    “......”付烬有点一言难尽,“秋裤也穿了。”

    钟远萤这才笑眯眯地说:“那行,

    走吧。”

    付烬戴着一条灰白格子围巾,

    在开门前给她围上。

    钟远萤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老是给我戴围巾,自己不戴?”

    一个画面瞬间浮现在付烬的脑海里,

    那时他站在漆暗狭窄的巷子里,

    看见何钦洋摘下围巾给她戴好,而后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远。

    这个画面像刻意蒙尘的记忆碎片,一下深深地扎入心间,

    付烬呼吸一窒,手僵了下,推开门出去,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开车还是走路?”

    “走路吧,也不远,”钟远萤说,“看场烟花就回来了。”

    付烬点头,牵紧她的手。

    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许多树上挂有霓虹彩灯和小红灯笼的装饰,路灯的广告板上也换上了福字和春字。

    另一边的街角处刚刚燃尽一串炮竹,浮尘颗粒在橘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

    楠青市地处南方,冬天不下雪,树木四季常青,晚灯被伸展的枝叶遮挡了些,钟远萤和付烬走在明明暗暗的人行道上。

    经过小吃街,付烬问她:“你还吃章鱼小丸子吗?”

    “今晚吃得有点撑,下次吧。”

    钟远萤走了两步,倏然想起去年过年她也是和付烬吃完年夜饭出来看烟花,买了盒章鱼小丸子,只不过那会儿他们像半个陌生人,而现在成了夫妻。

    文绘桥和往年一样,这时候不通车,行人走在车路上,两边道上小摊摆卖花灯红包和儿童玩具。

    时间掐算得正好,他们刚到文绘桥寻一处地方站定,天边就绽开了绚丽的烟花。

    钟远萤闭眼许下一个心愿,睁开眼对上付烬漆黑的眼眸。

    他正护着她抵挡拥挤的人群,烟火流转的光彩落在他的脸侧和颈肩上,他的眼底里有她,也有光。

    “付烬,你许了什么愿望?”钟远萤顺势搂住他的脖子,扬起脑袋问。

    每年来文绘桥看烟花的人都很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流传一种说法,站在文绘桥上,烟花之下,许下新一年的心愿会实现。

    付烬垂眸,专注而安静地看着她。

    周围声音嘈杂,摊贩的叫卖声,小孩嬉笑玩闹声,还有人在大声喊着新年快乐。

    过了会儿,付烬说:“我没有许愿。”

    钟远萤稍愣:“为什么?”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他眼眸细碎的光亮像是星星倒映在清潭之中,温柔而平静,和一年前的他截然不同。

    其实从小到大,付烬每一次跟钟远萤来文绘桥看烟花都许过心愿。

    ——想每天看见她。

    ——能一直跟在她身后。

    ——希望她不再和我绝交。

    ......

    他许过的心愿都和她有关。

    现在看来,他的愿望都超额实现了,没什么可继续贪心的。

    ——

    新年这几天,付菱青忙于各种饭局应酬,一次饭局结束走出席间,才面露疲惫。

    她坐上车,揉了揉眉心,让司机开车回家。

    助理坐在副驾驶座上,犹豫片刻说:“之前让查的钟历高是癌症晚期,已经做了一场手术,情况不太乐观,还嚷嚷着要见钟远萤。”

    付菱青思忖片刻,“调头去医院看看。”

    “是。”司机扭转方向盘。

    ......

    外面越是喜庆热闹,晚上的医院越显得冷清孤寂。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隐约听闻遥远的天际传来烟花绽放声和某处角落的炮竹声,模糊得有些失真。

    钟历高躺在病床上,枯瞪着眼。

    他去过几次会所招女人,不久后身体不适,还以为是那些女人有问题,可会所的老板说她们都是处。

    他又半信半疑地猜想也许是工作过劳,毕竟那段时间太忙,接下来又有个大项目,他就先没管这件事,专心于项目进程。

    谁知进度到一半,身体又感不适,他不得已先请假来医院检查身体,结果查出癌症晚期。

    晴天霹雳。

    直到做完一次手术,麻醉一过,全身疼痛,他才如梦初醒地接受这个事实。

    可明明,他已经足够有钱有权有资源,活得风光又体面,这时候却有种孤活一世的感觉。

    当然会有人来看他,那些所谓的女人和朋友,明里暗里只是想从他手上拿到好处。

    寂寥无助这个在他曾经看来最可笑的东西正在支配他,特别是在这种阖家团圆的新年氛围里。

    几位值班的医生护士也表露出想要早点下班回家陪伴家人的神色,他忽然也开始想到自己的家人。

    他父母不用说,一辈子没见过几个钱,知道他能赚钱后,只把他当提款机。

    他倒是还有个女儿,到这种时候,她应该来尽孝才是。

    不管怎么说,要是没他钟历高,哪来的钟远萤,他好歹也将她养大,她就该来伺候回报他。

    付菱青进入病房,看见钟历高猛地抬起头,睨着她说:“我要见钟远萤。”

    他那副讨好恭顺的样子模样不见踪影,甚至懒得掩饰自己的表情。

    “你觉得你有谈价的资格吗?”付菱青语气平淡,却直击要害。

    “你!”

    钟历高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因为疼痛加恼火,粗喘着气。

    付菱青看着眼前这位被病痛折磨得衰老不少的男人,他身上有种老腐混杂着药水的味道,难闻到让她忆起一件并不愉快的事情。

    钟历高给她下过药。

    家里一直有保姆,他不容易得手。

    付菱青倒是没想到他敢在公司动手脚,那天她加班到太晚,不经意上了他的当,好在有晏岷,不然她差点栽了。

    从认识钟历高开始,付菱青便觉得这个人做不成什么大事,格局不够,又一心想要走捷径,体会过一步登天的感觉,再难脚踏实地。

    这种人大概是得到了付家给的甜头,又想吞下整个集团,认为把付菱青睡了,培养出感情,就能做一把手。

    这样的人她见过不少,但她知道这件事捅出去,或多或少会影响到钟远萤,那孩子会觉得难堪和气愤,最后化成对她的内疚。

    为此,付菱青只将钟历高调到分公司,他也识相地没说出去。

    钟历高粗声说:“她是我的女儿,我凭什么不能见?!”

    “这可不由你决定。”

    付菱青不想再浪费时间,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没理会钟历高的大喊大叫。

    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于钟远萤。

    付菱青言简意赅地告诉她:“钟历高患了癌症,想要见你,去或不去,看你自己。”

    钟远萤抿了抿唇,没说话。

    尽管她什么都没表现出现,付烬也很快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

    当天夜晚临睡前,屋里只余下一盏小夜灯,光线昏暗朦胧。

    付烬将她抱入怀里,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声线低低落落:“阿萤,我担心你。”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可以说给我听吗?”

    他极少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知道得不到什么有效回应,从小到大付家出了什么事,和他有关或者无关的,都只会告诉他没事。

    包括付菱青生过一场大病被送去美国治疗,所有人都告诉他不需要担心。

    这些人一直希望他走出自我世界,接受外界,却又出于担心他的心理问题,斩断他与外界些微的关联。

    而且这样的行为变成了一种潜意识的习惯,不管他的病是否痊愈,能否帮上忙,很多事情他连知晓的资格都没了。

    “钟历高得了癌症,想要见我。”

    钟远萤将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地。

    她有很多情绪腐烂在心底也不太愿意和人说,知道会得来很多安慰的话,譬如“看开点吧”“以后就好了”“别想太多”等等。

    愈是这样,她反而愈不想露出伤口给人看。

    她现在心情复杂,只是因为钟历高这三个字勾出太多不好的记忆。

    “付烬,”钟远萤哽了哽,“我不想见他。”

    她觉得付烬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的感情纯粹而直接,爱意、欲念、担忧和害怕,几乎所有的心绪都能明白清楚地让她知道。

    和他的怀抱一样令人心安。

    付烬会自我怀疑,她会犹豫猜疑,偏偏他们能彼此达成信任的契合点。

    钟远萤第一次有了倾诉过去的念头:“我妈妈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钟历高,可她没得选。”

    “她怀着我的时候,还要踩单车去找他回家,不然他在外面喝醉都不回来。”

    “妈妈临终前嘱咐我要听他的话,不要惹他生气,大概是我被他丢下,没人照顾我,我那时还太小。”

    钟远萤伸出右手给他看,好似小孩子在告状的语气,“这里以前有个印迹的,现在看不清了,是钟历高拿烟头烫的,手心手背都烫过。”

    话音平淡轻松,似乎当年那个被烫得手起血泡,表皮烧焦灼烂的小女孩不是她。

    付烬听得心头一沉,将她的手握入掌心,忽然想起她小时候对他说过“抽烟的男人一点也不好看,你以后还是不要抽烟了”的话。

    原来是因为这样。

    两人一夜未眠,钟远萤说了很多的话,付烬缄默地听着。

    直至天光微亮,情绪终于累积到顶点,钟远萤哭了起来,眼泪不断往下落,用手背抹着泪水。

    “你问过我为什么不画漫画了,当时我没答,其实我画不了了,画不出来,也不想再画了......”

    哭腔从细碎的呜咽不断放大,哭到声音声音嘶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付烬咬紧牙关,感觉到怀里姑娘的眼泪洇湿他胸前的衣裳,滚烫得令他心肺颤痛。

    到最后钟远萤疲惫地睡了过去,湿漉的睫毛上还有零星的泪珠。

    付烬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眼角。

    过了会儿,他给钟远萤掂好被子,起身下了床。

    一整晚,他的心脏紧缩钝痛,像有几块钢铁利刃顺着血液划过身体各处,躁郁得想要咆哮嘶吼。

    很久没有这样涌现负面情绪,想要吃药抑制的感觉了。

    付烬出门坐上车。

    徐子束坐在驾驶座上,下意识向后转头,想说句话,结果看清付烬的表情,当即愣住。

    “你......”

    徐子束想说的话顷刻忘得精光,他没见过付烬这副神情,光看着就让人后怕。

    付烬报完医院的地址,便没再理他。

    徐子束没敢多问,立马转头开车。

    行至到医院,来到病房门口,付烬问徐子束要了两样东西,就让他守在门口别让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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