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早知如此”懊丧.
顾玄章和秦行首隔着人群遥遥地对视了一眼，皆面露错愕.
至于台下的看客......
虽没瞧见爱看结局，却也知道秦宅经籍铺拼的硬实力，一时像吃了个苍蝇般，骂骂不出，咽咽不下.
三楼雅间，扶阳县主微微蹙了眉头，一旁的女使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公子对苏妙漪，当真一点私情也不顾......”
话音一顿，转向扶阳县主，小声试探道，
“县主，下您应该能放心了吧”
扶阳县主一声不吭地盯着楼下，眉眼间反倒覆上了一层阴翳.
楼下，看客在一时的沉寂后，终于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
“知微堂输了，那按照赌约，不得离开临安......”
“好可惜，差容大公子那十票!”
“可我听，知微堂女掌柜扶阳县主义女，于容大公子有救命之恩呢.，不白眼狼么”
人群最前方，苏妙漪攥了攥手，目光死死盯着投完签要走下台容玠.
身形一动，刚要上台，却被旁边的凌长风拦了.
“要做”
凌长风一脸怕发疯的样子.
苏妙漪目不斜视，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垂死挣扎啊......难不成坐以待毙”
蓦地挣开凌长风手，扬声道，
“义兄留步!”
明亮清脆的女声响，骤然劈开了玉川楼里笼罩的沉闷阴云.
众人目光霎时转向苏妙漪，一路跟随着上了台.
容玠也在台边顿住，转身对上苏妙漪笑里藏刀的一双眼.
“票数既定，愿赌服输.”
苏妙漪望着容玠，眼里没温度地笑道，
“不既义兄亲自斩断了我知微堂生路，那我便多问一句，义兄根签，究竟大公无私，假公济私”
二人在台上遥相对峙，争锋相对.恰恰又看客最爱戏码!
一时间，连交头接耳的人都闭上了嘴.玉川楼内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
容玠望着苏妙漪，半晌才启唇道，
“苏妙漪，若今日只干干净净地比拼技艺，觉得能得几根签与其问我为断生路，倒不如问问台下些人为何要投给.”
苏妙漪眸光微闪，只停顿了一瞬，便挑眉，
“好啊.”
转身，看向一个方才将签投给知微堂人，
“位公子，刚刚为何将签投给知微堂”
被点名的人神色一僵，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因，因为刻得快!”
此话一出，周围便响一些讥诮的笑声.
凌长风攥了攥拳头，蓦地回头朝身后瞪了一眼.可一眼却没有威慑里，笑声不减反增.
台上，苏妙漪却丝毫不尴尬，反镇定自若地将目光投向那些笑出声人，
“没错，刻得快我知微堂最大的长处.为何要笑”
“......”
台下的笑声一滞.
“可知道，刻得快意味着意味着工期短，成本低.相应的，价格也会低廉.”
苏妙漪抬手揭下方才刻印小重山令，扬声道，
“方才也都看见了，同样的一页字，知微堂只需要一半的工期.所以其书肆卖四文钱，我只卖两文.今日若不投签，货真价实的买卖，选谁”
台下的看客面面相觑，一时哑然.
容玠冷不丁出声，
“一味地靠贱价夺市，恐怕也不值得称道的手段.”
苏妙漪转头看，
“一年前，国子监将所有刻书字体缩小了一号，知道为为了降低纸墨用料成本，为了民间有更多人买得些经史子集.知微堂么做，不上行下效，有何不妥”
“古有车胤聚萤，孙康映雪，出身低微寒士，连寻常灯油钱都要俭省，若当初有知微堂样的书肆，能为手里的每页书卷都省下两文，怕睡梦里都能笑醒.”
顿了顿，苏妙漪讥讽道，
“自然，容氏世代簪缨，富贵显赫，义兄不会在乎两文钱.于言，些书卷经籍不单单用求知解惑，更用珍藏，用品鉴的.所以会在乎版面，在乎装帧，在乎刻印......可偌大的临安城，有几个容玠，又有多少车胤孙康之流”
容玠眼里莫名了一丝波澜，好似投石入湖，不转瞬间销声匿迹，连半点涟漪都瞧不见.
苏妙漪口吻愈发笃定，连气焰都嚣张了几分.
“临安城需要刻印精美，价格高昂刻本，但也不能少人人都能买得的书卷.二者并无优劣高下之分，不卖给不同的人，满足不同需求......”
着，收回视线，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些看客，
“知微堂可以离开临安，但我苏妙漪绝不认为卖样的书有错!”
掷地有声一番话，落入众人耳中，极具穿透力地砸进心里.
此时此刻，台下那些看客终于撇去被赌徒撺掇盲目，也敛去了被赌约勾怜弱之心.
的面上不再消遣戏谑，变得严肃郑重，似乎终于对台上位年纪轻轻又初乍的女掌柜有了些许认可.
台侧，顾玄章不知何时了秦行首身侧，若有所思地望着台上的苏妙漪，对秦行首道，
“当日求我帮忙，我不通，样一个小娘子，能服个老古板......”
秦行首笑了，
“现在呢”
“果真后浪推前浪.”
顾玄章挑挑眉，一边迈步往台上走，一边鼓着掌.
听得掌声，苏妙漪一愣，转头看.
“苏老板番话，倒叫顾某也有所省悟.”
顾玄章踱步各家书肆签筒前，忽然笑道，
“可办，顾某突然反悔了......”
顿了顿，转头，对台下秦行首叫道，
“秦行首，顾某若现在改票，数么”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愕然.
更叫惊讶的，秦行首竟也笑着抬了抬手，一幅敬请自便架势，
“既然顾玄章都开口了，那便作数的.”
顾玄章点点头，径直从秦宅经籍铺签筒里抽出了一支红签.
大家似乎都猜出了顾玄章要做，顿时又跃跃欲试地哄闹.
有人再次喊出了知微堂三个字，一次，附和的人却多了，声音越越齐，越越响亮，听得凌长风竟也热血澎湃，跟着一振臂高呼.
伴随着那快将玉川楼屋顶掀翻声浪，顾玄章将手里那根红签改投给了知微堂.
欢呼声轰然响.
众人激动地叫嚷着，凌长风率先跳上台，晃着似乎没回神的苏妙漪，大声提醒，
“苏妙漪赢了!赢了!都能赢!”
苏妙漪眸光颤了颤，藏在衣袖里攥紧的手终于缓缓松开，掌心已汗涔涔.
凌长风尖叫声在耳边激荡，无可奈何地堵住了耳朵，
“我听见了，小点声......”
“啊啊啊啊
——”
下一刻，苏安安和穆兰冲了上，比凌长风刺耳的尖叫声冲击着苏妙漪另一只耳朵.
苏妙漪:
“......”
苏安安搂着苏妙漪又叫又跳，穆兰掐着苏妙漪胳膊，又哭又笑，
“为平啊，我给押了五两银子呜呜呜呜......”
苏妙漪被几个围在中央，哭笑不得.忽地察觉，目光一转，却见容玠站在原先的位置，不错眼地看着.
苏妙漪原本以为，不会气急败坏，也至少会有些窝囊憋闷.
可出乎意料的，容玠竟仍那么平淡地盯着，只眼底复杂令难以捉摸.
苏妙漪也懒得琢磨，唇角一勾，挑衅地朝扬了扬眉梢，便收回视线，与穆兰闹作一堆.
“别哭了!不五两银子吗，我赔!”
“......真的吗，可的!不许反悔!”
“九安.”
顾玄章走了容玠跟前，
“我也该走了.”
容玠回神，转身与顾玄章一同往台下走.
“谁前几日，商户拼争，容氏绝不干涉.结果今日呢竟偏私个地步.”
人声鼎沸里，顾玄章忽然压低声音，笑着叱道，
“好个容玠，竟计我头上了.”
“九安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的爱徒，突然对知微堂发难，我个做师长必得替收拾烂摊子，帮秦行首圆场......”
容玠十票投给知微堂，传出去偏私偏爱.
顾玄章十票改给知微堂，才真正的惊天动地.
“容九安用十票，换我十票，打定主意要让个义妹名动临安啊.”
容玠眼睫一垂，
“九安不敢.”
顿了顿，又道，
“先生岂能被随意拿捏之人能得先生红签，苏妙漪的本事.”
顾玄章转头看了一眼，笑容更加意味深长，
“话不错.”
顾玄章笑着扬长去，容玠却停在原地，迟迟没有跟上去.
半晌，又回头，望向被簇拥在人群中的那抹倩影，眸中深河似有涟漪泛，埋藏着粼粼波光.下一瞬，又销声匿迹.
然只一眼，也足以叫楼上的扶阳县主心中震颤，面露骇然.
没有人比更了解的儿子.
容玠何时会用样的眼神望向一个人
激荡克制，尖锐俗浊.
***
书肆竞艺不知不觉耗了一整日，看客从玉川楼走出时，外头竟已夜色落幕，华灯初上.
些人也没急着离开，意犹未尽地进了玉川楼外书棚.
书棚四周早已挂上了一串串彩灯.明闪闪的灯辉下，各家书肆伙计都笑容满面地向摊位前驻足的客人介绍今日带的刻本.
些人刚刚才看书肆竞艺，于言谈间便下意识会提及
“纸墨用料
”
“刻印字体
”等等，连带着没能得见场竞艺人都凑了，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甚至有一些被苏妙漪那番言论震住的人，一进书棚开始处寻找知微堂摊位.谁曾，在整个书棚里打转了好几圈，也没能找.
“知微堂”
其书肆伙计了，
“早打烊回去喽.”
扑了个空众人只能败兴归，打明日一早再去知微堂淘书.
另一边，僻静街巷里.
凌长风任劳任怨地推着堆满书卷小推车，苏积玉跟在身边，时不时帮扶正方向.其三个姑娘则高高兴兴地甩着手走在前面.
“日方长，知微堂又不只做一天的生意.”
苏妙漪摇着扇，
“今日我在玉川楼出尽了风头，理应往后退一退，让别人也尝尝甜头.”
“甜头哪儿的甜头
”
苏安安眼睛冒光，
“我也吃甜头.”
穆兰将信将疑，
“急流勇退，能有种格局”
苏妙漪笑了，
“好吧，其实出门之前江淼给我了一卦，让我今日见好收，防小人，防妒忌.”
穆兰嗤了一声，
“难怪......对了，之前答应要赔我五两银子，别忘了.”
苏妙漪心情好，懒懒地答道，
“知道知道，看那点出息......”
跟在后头凌长风将小推车一抬，大步追上苏妙漪，
“苏妙漪，不也押注了吗今日平局，亏了多少”
苏妙漪摇着扇手微微一顿，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加快步伐将众人甩在了身后，
“关事，赚了也不会分给!”
知微堂.
满满当当一箱纹银摆在桌上.
“郑五儿送的，赌赢钱.”
江淼一边在柜台后奋笔疾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跟苏妙漪打招呼.
苏妙漪眉眼一弯，飞快地扑上去，倾身抱住那一箱银子，深深地嗅了一口，
“我最爱铜臭味......”
身后，凌长风，苏安安有穆兰皆惊得目瞪口呆，合不拢下巴.
脑子转得最快，率先反应的便穆兰.
忽地意识，尖叫，
“苏妙漪臭不要脸!今日出书肆竞艺联手设的局不!!”
凭苏妙漪谨慎和抠门，若不笃定结果平局，可能押么多银钱去赌!
难怪，难怪从头尾都没有慌神，因为一早和书肆行会那些老狐狸商量好了
——
穆兰将些话脱口出.
凌长风傻眼，望向苏妙漪，
“所以，今日场竞艺一出戏”
苏妙漪笑眯眯没作声，也懒得向细细分，哪些设局，哪些意外.
“个奸商!赚么多，好意思只赔我五两银子吗!”
穆兰冲上去拉拽苏妙漪，要抢夺身下箱子，苏妙漪自然不肯，抱箱子往楼上跑.
“我凭本事赚的钱，凭给”
“诈骗!诈骗我五两银子，得一赔十!”
二人追我赶，将其余劝架的人也都卷了进.一时间，整个知微堂闹闹哄哄，鸡飞狗跳.
***
书肆竞艺场面被一传十十传百，第二日，苏妙漪舌灿莲花，哄得顾玄章都临时改票的消息便被传得人尽皆知.那番冠冕堂皇言辞也被大街小巷人议论纷纷.
趁着知微堂名声大噪关头，
“知微小报
”也开始发售.一大清早，郑五儿便领着那些小兄弟，各自领了百份小报，满城吆喝.
知微堂里也人满为患，生意好得苏积玉都照顾不，只能把在刻印间呼呼大睡的凌长风拉.
“快点快点，招呼客人，缺人手!”
凌长风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其人呢”
“哪有其人江淼又不管事!”
“苏妙漪呢”
提个苏积玉一脸无语，
“一早带着苏安安去容府躲清静了!”
苏妙漪去容府不假，不也不光为了躲清静，其实存着另一个坏心思.
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容玠吃了瘪，今日若不端出一幅胜利者的姿态去面前招摇，简直都对不的三寸不烂之舌!
不可惜，容府下人告诉，在进府之前，容玠出门了.
苏妙漪只能按捺下乘胜追击念头，乖乖去拜见扶阳县主.
苏安安害怕县主，所以苏妙漪便拜托容府女使带着四处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