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在刑柱前挨鞭子,榨供词时。侯府内外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对外是朝堂里以王家为首的太后一党反咬,帝与后两派的龃龉由来已久,只是平素堪堪维持住表面的平和。如今被这火苗溅燃,那冰山下的旧帐本不免又翻出来。
短短半月。
京中贬杀一大批官员,人人自危,都怕被混乱的漩涡卷进去,连骨头渣都剩不下。而这漩涡的中心,毫无疑问是侯府。
这夫妻俩都焦头烂额。
谢徵是帝党的中流砥柱,他受到的撕咬也最多最狠,门生故旧大被波及。案头的公文折报堆叠如山,实在分身乏术,索性歇在了办公的含英殿。
而昭华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是陛下唯一的亲妹。
两人相偎走过府邸最艰难的时光,尤其先王妃亡故时,病榻前百般叮咛他要看好妹妹。那习惯日久生根,自此就同他的血液骨髓长在一起,臻于本能。
陛下多宠昭华啊,只因为她随口一句话,就能把世家想要的状元郎位置腾给谢徵。
可终究有个度。
那是他第一次冲着郡主发火。
对权力的渴望压过习性,居高太久的人不能容忍跌落,因为他知道,落下去将死无葬身之地。而他已敏锐地嗅到一丝危机来前兆。
「平素是朕将你宠的无法无天了。你们真不愧是母女,敢把王家面子踩两次。侄子和侄孙,她就那两脉亲人,你非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才开心吗?」
「趁如今还没到失态的地步,你立马给我带着谢瑶去慈宁宫口跪着,什么时候太后肯见你们了,什么时候才准起来。」
郡主抽泣:「都是昭华的错。没有管好女儿,让她如此妄为。」
她垂下头时,鼻头红红的,像鸟啣花。
有些可怜。
触到陛下心田的柔软。他终究还是不忍,叹了口气:「你只管带着瑶瑶去吧,姿态越低越好,剩下的,交给朕。」
话说到这个地步。
谢瑶还是不想去,是被郡主硬拉着的。
她刚经丧夫之痛,徐思行死在她最爱他的时候,而且最后的落幕十分精彩。自此成为她心中不容染指的白月光。
可将他害死的罪魁祸首,母亲昭华,不思体谅她的痛苦,还要逼她招摇过市,负荆请罪。
即便堵住耳朵。
谢瑶也能听见外面的指点,几个同她交恶的贵女取笑:
「瞧瞧,就是她!婚前与人私逃,那乱伦常的事怕已做透了。如今还有脸露于人前,真不知羞耻。」
「要我是她,便寻根白绫吊死了。据说太后气的几夜没睡着,这般不忠不孝的人活着也是浪费。」
……
谢瑶年龄小。
她不知道,这是太后专门落的下马威。
但昭华却松了口气,还愿骂出来就好,这说明还有机会。政治场的人并不以情感为向导,太后或许动怒,但并未失去理智。她只想出口恶气,并借此扩张势力。
那天京中传了一场笑话。
我很早就领悟到一个道理,生命中十分之二三的事是无法控制的。但是后续发展的好坏,十分之七八却可以凭对事物的反应和处理来决定。
谢瑶闻香太久。
被悲愤主导,听不见郡主的耳提面命,失去理智的她只看见一个冷血的母亲形象。
她闹着不下马车,被两耳光扇下来,又在太后殿前装晕,拙劣地连掌事嬷嬷都看不过去,到了慈宁的门还是没被敲开,故事里人人皆失望。
不是没想过和谢瑶沟通。
可不知为什么,一进了这方院子,昭华郡主便控不住情绪。
捧在手心的女儿懦弱退缩,只敢对她大吼大叫,不像半点她年轻的样子;皇兄表露出失望,几次交谈不欢而散;慈宁宫的冷言冷语像是利箭把她穿的体无完肤;就连夫君谢徵,偶见一次也怪责她教女无方。
那些委屈被无限放大。
这对母女再一次爆发争吵。
郡主情绪激动:「我李昭华聪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窝囊的女儿。」
不是的。
这并不是她所想,她对女儿的疼爱其实并不虚假。只是被激怒。
谢瑶也哭,歇斯底里:「是我求你把我生出来吗?窝囊无能,也是你养的。你看过去的十几年,你让我有选择的余地吗?你恨我是你女儿,殊不知我更恨你是我娘亲。」
无序的混乱里,砸碎了满堂博古。
昭华郡主拂袖而去。
她不明白,她的棉袄什么时候成了黑心的。她又想起谢瑶刚出生时,小小的,软软的一团,一跃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