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曾元帅,稍安勿躁。”乔天师摆手,道:“曾小姐今年已有十五岁了吧?”“是的。”曾礼藩点头:“这个月头,就恰好是十五岁零三个月了。”
“我算了卦。曾小姐二十岁前,阳气尚充,能应付那邪物。你不妨以煞挡煞,默许那凶物的存在。有他在曾小姐身边,短期内能替她挡走不少灾祸。”乔天师沉声道:“可是,在曾小姐二十岁时,请元帅一定要觅一个阳年阳月阳日生的男子,与曾小姐婚配。由此,阴阳合济,调整回来。否则,过了二十岁这一年还不止损,曾小姐的阳寿便会开始锐减。”
曾礼藩疑惑道:“可那凶物不会趁机作乱吗?”
“那日来临之时,就是乔某准备充分,前来收妖之日。”
第141章
第九只小团子14
五年后。
北雁南飞,秋枫瑟瑟,又是一年入秋时。
槐春是北方重城,濒临内海。在绪朝还没有覆灭的时候,它就已经是最早开放的那批与洋人通商的港口之一,白银像水一样哗啦啦地流进口袋。
如今,华国被六大军阀割据统治。早就把与西洋通商的巨大商机看在眼里的军阀,凡是控制地区靠近海边的,都不甘落后,陆陆续续地开放港口与洋人贸易,意图分一杯羹。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激烈的竞争,让各地渐渐找到了自己的优势道路。比方说,槐春原本是什么杂七杂八的生意都做的,现在则演变成了以药材业与纺织业为主的贸易大城。药商与布商的店铺遍地开花,原本进入槐春的洋商数量并未被分薄,反倒有增无减。
不过,凡是来过两次以上,对槐春有点熟悉的人都知道,若想买到最地道、绝不掺假的药材,或者想找一些不那么容易在别处买到的珍稀之品,就要去一间叫紫和堂的药肆里买——因为那是军阀曾家直辖的。
槐春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就各自坐落着一家紫和堂,大门前均悬挂着青赤色三角旗。
城西的紫和堂的大横木桌后,常常能看到一个盲眼的少年坐在那里算账,在烟炉的袅袅药香气中,修长的手指干净利落地拨动磨得圆润的算盘滚珠,冷冷淡淡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其实吧,说他是瞎子并不准确。毕竟,这少年是左眼先天失明,但右眼还是能看见东西的。在这个军阀统治、国土分裂的年代,唯有强者才能在乱世安身,平民就如无依的浮萍,更不用说着少年还瞎了一只眼睛,比普通人还不如。
可他偏偏长了一副昳丽修雅的皮相,让人见之不忘,时不时会惹春心萌动的少女借买药的名义跑来偷看他。
这人便是长大后的燕无淮。十二岁以后,他提出想做点东西,不想再一天到晚闲置在曾家当下人。在宁婧的首肯下,他被梁蓉安排去了学算账,从那时起,他白天常常会在紫和堂帮忙,晚上就在宁婧卧室的耳房里休息。
耳房和卧室之间有一扇不设锁的门。这样的话,既能避嫌,有什么事,又能马上赶到。
紫和堂的管事知道他模样长得好,明明算账的桌子可以在药材柜的帘后进行,他居然荒唐地把它挪到了前堂。这样一来,让客人一进门,就能把少年垂头算账的模样纳入眼底,赏心悦目。
这天,外面一大早便落了一场萧瑟的秋雨。
燕无淮踏入药堂,利落地收起了油纸伞,水沿着伞面的沟壑,大珠小珠不断滚落。
能准时到紫和堂的伙计,都有点儿狼狈。可燕无淮的衣袍却未被大雨波及,连袍角都没被溅上泥点。
坐下没多久,他余光便看到一个人靠在了长桌上,讶异地抬起眼皮。来者是一个妙龄姑娘,穿着融合了西洋风格的高级定制裙裳,那裙裳的设计颇为大胆,把她丰满窈窕的身材展露无疑,却又不显得低俗。
紫和堂的伙计都认识这个姑娘,她是槐春排行第二的蚕商的最小的千金,因为是她爹老来得到的女儿而独得宠爱,行事相当任性。
“无淮哥哥,我都在这站那么久了你才看到我。我可是怕你淋湿衣裳,冒了好大的雨来送姜汤给你呢……”姑娘娇声娇气地说完,看向他桌面的茶杯,好奇道:“你喝的是什么呀?”
燕无淮衣领的盘扣扣得整整齐齐,向上延伸出了一截莹白无血色的修长脖颈,因为血管有些泛蓝,皮肤有种近似透明的柔腻质感……甚至会生出一种对方不是人类,而是瓷像的错觉。
姑娘的目光落在喉结上,脸突地微微一红,自顾自地伸手去摸他的杯子。可一触到冰冷的杯壁时,她便惊诧地缩回了手,喃喃道:“你喝的居然是冷茶?不会闹肚子吗……算了,我是为了上次跟你说好的事来的。我不是说了要跟你看电影吗?电影票我已经托人买到了,就在今晚,一起去看吧。”
“说好?”燕无淮莫名地抬眼:“我没答应过,也没兴趣。”
“喂,你……干嘛总是推三阻四的,我都不嫌你盲眼,你到底看不上我什么呀!”看出对方的敷衍,那姑娘的鼻尖开始发红,开始有点口不择言了:“你眼界这么高,也没听说和谁走得近,该不会是在痴心妄想曾家的小姐吧?!我可听说了,你不是紫和堂原有的伙计,而是曾家送出来的仆人,打烊后还是会回曾府睡觉的。”
燕无淮平静无波地看着她,墨黑的双眼如一汪深潭。
“我说对了吗?曾家的小姐哪轮得到你娶啊,你……”
“与你无关。”燕无淮吁了口气,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下了逐客令,道:“你该走了。”
那姑娘捏皱了电影票,转身就走,忽然,燕无淮又叫住了她:“等等。”
一丝惊喜在心里闪现,姑娘吸了口气,假装不太情愿地回头:“怎么了,后悔了?”
“以后请以全名称呼我。”燕无淮头也没抬,翻了页账本:“我没有妹妹。”
对方:“……”
若有残余的幻想,也在这句话里尸骨无存了。那姑娘白着脸转身跑了。
夜里,曾府。
近来秋寒,虽然还未冬至,但槐春已经相当寒冷了。曾府在各个大厅都修筑了壁炉,竖起了烟囱——这是学的西洋的那一套,是曾礼藩上一年新娶的夫人授意的。
===第126节===
正常男人坐到曾礼藩这个位置,谁不是在正妻之余,还有好几个妾侍。而曾礼藩在发妻还在世时,便只有她一个,甚至在她过世多年,都没有另娶妻子,这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可能是老来孤独,上一年,他终于有了结婚的念头,娶的是一个留过洋的三十多岁的女学士。据梁蓉所说,这位叫林娥的女士笑起来的模样和曾月柔的生母有三分像,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才引起了曾礼藩的注意。
对于便宜老爹的再婚,宁婧没有任何的理由反对,相反,她还很乐见其成。
现在任务进度缓慢地走到了50%,算算剩余时间,还有不到三年她就会走了,届时,曾月柔这具身体就会嗝屁。曾礼藩中年丧女未免太过凄凉,有个老婆陪着,总比一个人面对要好。
夫妻两人虽然年龄差了十多岁,可因为相同的教育经历,婚后生活相敬如宾,相当和谐。曾礼藩为人精明,可不是那些娶了新老婆后就苛刻前妻的孩子的老糊涂,宁婧还是他心目中的第一位,生活完全没受影响。
林娥对这个继女的体质也有耳闻。因为曾礼藩的重视,她对宁婧虽然不亲密,但面上也保持着客气。
今年的年中,林娥被查出了身怀有孕。她身体孱弱,半年前就已经流产过一次。这次怀上了,又出现了滑胎征兆,艰难地保胎后,林娥的神经也崩得紧紧的。
因为上次意外流产对她的打击很大,为了这次的老来子,曾礼藩也没辙了,任由林娥摆弄修整曾府,以求安心——这里加个壁炉,那里把风水上不利于婴孩的建筑改建、拆除,三头两天就几个花样。
今晚吃的是西餐,曾礼藩坐在主位,林娥与宁婧面对面坐着。切牛扒时,林娥一个不小心,把酱料打翻了。桌布吸水,可惜,浓稠的汁液流得太快,还是滴落到了林娥的裙裳上。
她“哎呀”地惊叫了一声,伸手就像拿餐巾擦拭,可餐巾已经被浸湿了。
恒秋见状,机灵地道:“夫人,我去拿清水和湿布来。”
宁婧手边就有块干净的手帕,她放下了叉子,隔空递了过去,温和道:“用我这块擦吧。”
在烛光下,林娥的笑容看着有点生硬:“谢谢,月柔。”
她接过了手帕,却没有擦拭自己的衣裳,而是置于桌面,手指还不自觉地在空气里搓动几下,像是要搓走不干净的东西。恒秋很快便把水打来了,于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晚上,林娥一下也没碰过宁婧递给她的东西。
宁婧看在眼里,却没有问为什么,笑而不语,继续吃饭。
林娥怀孕后,大概是母亲的保护欲在作崇,在把曾府改得七七八八后,林娥还是不安。不过,让她不安的东西——从天气、格局、风水这些,变成了宁婧本人。
极阴体质、容易招邪的宁婧,在现在的林娥看来,就跟瘟神差不多。曾礼藩还在这,林娥还有点自知之明,自然不敢乱说话,但在微表情和不自觉的动作里,她对这个继女的不喜和忌惮,已经展露无疑。
吃完饭后,宁婧拭了拭嘴角,起身道:“父亲,我就先去沐浴了。”
曾礼藩和蔼道:“去吧,早些睡。”
宁婧走到门口,还没拉动门把,眼前的门便开了。燕无淮长身玉立,站在门口,浅笑道:“小姐,门廊那里的灯芯浇了雨水,燃不着。我来接你回去。”
“你回来了呀。”宁婧如释重负:“走吧。”
宁婧关门离开后,林娥看了曾礼藩一眼,缓声道:“夫君,我看月柔也老大不小了,差不多是时候给她觅一门好夫婿了吧。”
“月柔的婚事,我自有分寸,等我回来再议。”明天曾礼藩便又要出门,去柴津一趟,待一个月才回来。他深深地看了林娥一眼,意有所指道:“你安心养胎便好,其余事情不用多管。”
林娥的笑容淡了些,垂下了眼帘,道:“知道了。”
外面果然很黑,秋雨声不绝于耳。燕无淮一手打着灯笼,另一手放在胸前,让宁婧挽着他的臂弯,柔声道:“来,靠着我慢慢走。”
宁婧嗯了一声,明明燕无淮有一只眼睛看不见,可在黑暗里,他完好的右眼的视力却比她两只眼睛好上不少。虽然觉得挽手不算什么,可在曾礼藩面前,她肯定不会这样做。否则,燕无淮必定会挨责备。
宁婧叹道:“跟他一比,我总感觉我才是瞎子,燕哥果然非人哉。”
系统:“……”
回房间洗完澡后,宁婧一贯习惯去书房待一会儿。倒不是那里的木桌椅用着舒服,要是她愿意,大可以让佣人把书送到她房间。而是因为书房的隔音很好,里面有一部西洋留声机,她喜欢在看书时听一会儿音乐,睡眠质量会更好。
今晚不知怎么的,周围的灯都停了。素良在前方引路,燕无淮则扶着宁婧的肩膀,平稳地穿过了黑暗的长廊,来到了书房前。平时书房都会把灯和门开好等她,可今晚一看,门前却站了个侍女,在给门落锁。
素良大步上前,质问道:“你是谁?在干什么,不知道小姐要用书房的吗?”
那侍女回头,落落大方地道:“我是夫人的女仆。夫人今晚头疼,说书房的灯光斜对她的窗户,会照到她,希望您以后回避晚上这个时间来看书。到了早上,我会亲自过来解锁的。”
“你……!”素良气得不行,脱口而出:“你问过元……”
“素良,算了。”宁婧摆摆手。
那侍女鞠了一躬,就跑掉了。
素良不忿道:“小姐,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她要是说声音吵到她还能理解,可这灯光……隔得老远了,能照到什么呀。”
“她重视腹中胎儿,是格外娇气敏感的。都这么晚了,跑去跟她理论不妥。”宁婧道:“我爹明早还要出发去柴津,别让他夹在中间心烦了。素良,你回去休息吧,无淮陪我回房就行。”
说白了,林娥最多还有三个月就生了。宁婧也想林娥这胎能平安产下,给曾礼藩留个后,就懒得计较那么多了。
素良离开后,两人慢慢朝房间走回去。宁婧叹了口气,道:“唉,长夜漫漫,一下子没音乐听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啊。要不咱们回去玩个牌?”
燕无淮笑了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槐春的电影院今晚会上一场电影。要去解闷吗?”
宁婧眼前一亮。
曾礼藩一贯不喜欢她跑到戏院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去,少有的几次看电影,都是包场看的。虽然挺土豪的,但离了那种在人群中随着剧情一起拍掌惊呼的气氛,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燕无淮搭着她的肩,自然地转了方向,朝侧门走去:“来。”
第142章
第九只小团子15
偌大一个槐春只有一家电影院,但规模很大。
宁婧与燕无淮趁着夜色,溜出了曾府。也恰好天公作美,刚从侧门走出去,雨便停了。周围没什么人,空气清清凉凉的,月色迷朦。
踏着湿漉漉的青砖,两人谨慎地穿过了几个街道,以免让人发现自己是从曾府出来的,才钻出大街。
巷口的路灯下,一个裹着蓝布马甲的人力车夫在侯客,指尖懒洋洋地夹着一根烟,烟头的火光在夜里明明灭灭。
下了大半天的雨,估计,这车夫是认为今晚能做成生意的几率很低,看起来有点犯困。
“师傅,我们要去电影院。”
车夫睁开眼睛,立刻精神一振,灵巧地跳下车,以殷勤却又恰到好处的语气道:“没问题,来,两位客人请上车。”
两人坐稳后,车夫拉着横杆掉了个头,往电影院的方向走去,路上还与两人热情地搭话:“两位客人是要去看方佳伶的电影吗?”
电影是从西洋传入的玩意儿,在华国扎根后,如今正蓬勃发展着,短短十年,便涌现了一批绝色的电影明星,最有名的四位女明星还被封为当今的四大美人。方佳伶就被誉为四大美人之首。宁婧之前无意间看过她的画报,和当今那些银盘脸、弯叶眉的女星主流审美不同,方佳伶美艳之余,颇具媚态,确实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有逸闻说,方佳伶与张家大公子张侨私交甚笃,不过,并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只有宁婧知道,方佳伶其实是张侨的远亲堂妹,两人的曾祖母是姐妹。虽然方家没有入籍张家,也一直居于原籍地,但能抱上张家这条金大腿,方家也是个没人欺负的主儿。方佳伶这么多年在影视圈顺风顺水,也与此脱不了关系。
“不错。”
车夫笑道:“果然如此啊!我今天早上经过影院,就看到又有公子哥儿在那里分票,那儿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都是分票的百姓,还有人指望方佳伶能到现场的。”
在过去,戏子地位很低,正统的家族一般是看不上他们的。哪像现在,女明星与权贵子弟和文人交往,已不是罕见的事。有些纨绔子弟为博美人一笑,或是为了在朋友间挣个面子,往往会把电影上映的第一天的场次包下来,把部分入场票随机派给路人。
燕无淮环视了街道一圈,若有所思道:“以前路上这一带能看到很多车夫,怎么今晚一个也没见到?”
“大概是因为方家的老太君到了骈山寺吧。说起来,这也跟方佳伶有点关系。”车夫的语气抑扬顿挫,简直像是被说书先生附身。原来,方家那老太君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素有寿者的美名。
之前,她生了场重病,大家都以为她要撤手归西了,这老太君却梦见了槐春附近的骈山寺的经阁。梦醒后,病就奇迹般地好了。所以,她特意跨过千山万水来这里还愿。方佳伶陪伴曾祖母前来,所以现在人也在骈山寺附近。
不少槐春人慕名前去,想一睹寿者方老太君或是方佳伶的真容。不少车夫都被雇佣了,所以今晚才见不到人影。
宁婧当成听故事一样,也没有太在意,只不过有点惊叹罢了,这个年代人均的寿命才五六十岁,这老奶奶是真的很长寿了。
到了影院后,大门掩着,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拢着秋衣在门口打瞌睡。里面似乎已经开场了。燕无淮朝宁婧竖起了一个手指,示意她小声跟随。
宁婧:“???”
她满头问号地跟着燕无淮绕开了那个睡觉的检票员,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这样进了电影院。
宁婧:“……”说出去也没人信,买得起这座电影院的人居然逃票。
系统:“……”
影厅里,除了前面三排和二楼是座位的以外,其余的都是站位的。从后到前是一个不明显的坡度,一般都默认早来的人能站前面。现在都开场了,人早就站到最后面了。随着故事的发展,观众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快的声音。
偏偏宁婧前面的都是几个高个子男人,宛如竖起了一面高墙,只能看见灯光闪烁,完全看不到幕布的画面。
她着急地垫了垫脚尖,却还是看不到东西,刚要跟燕无淮求助,看能不能换个位置,一抬头,却发现他一直在忍笑,不知道看了她多久了。
宁婧瞪他:“你笑什么?”
“抱歉抱歉。”燕无淮吞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小矮子”,摇头直笑。接着,他半曲膝盖,在她面前半蹲下,“上来,我背你看。”
宁婧也不客气,一下子便爬了上去。燕无淮稳稳地托着她的膝盖弯儿,气定神闲地站直了。高度有了,终于能看清电影播什么了,现在正演到方佳伶与男主角在法国餐厅相遇的情节。
其实吧,宁婧本来只是想让燕无淮意思意思地背一会儿,但没打算真的让他背一整晚。她好歹也是个成年人,燕无淮再有力气,负重一整晚,第二天手臂就该贴药膏了。
殊不知,过了二十分钟,燕无淮还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宁婧挣动了一下:“好了,都背那么久了,放我下来吧。”
“别动,当心摔了。”燕无淮紧了紧手臂:“不碍事,你一点也不重。”
宁婧哦了一声,接受了他的好意。
曾经,现实世界的她就是从事电影这一行的,可前几个任务都与现代生活无关,算算,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全神贯注地看一场电影了。
不过,等这个任务结束后,她回到现实世界……应该又要重回无休止的工作之中了吧。刚开始快船时,还充满了新鲜感和死而复生的激动,可历经了这么多跌宕起伏的人生,都不属于她。她已经很想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了。
系统感知到了她的低落,难得地鼓励道:“宿主,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到终点了。”
宁婧:“谢谢。统统,到了终点后,咱们就要说再见了吧。”
系统:“嗯。”
宁婧晃了会儿神,才把注意力放回荧幕,小声地伏在燕无淮耳边道:“方佳伶不愧是四大美人之首,真是又好看又有风情。”
“哪里好看?”燕无淮低声道。
“你看她的眼睛,和狐狸很像,是上扬的形状。”画面恰好在特写方佳伶的脸,宁婧拉了拉燕无淮的碎发,调侃道:“你小子眼界也太高了吧。我跟你说,生活里好看的人上了电影不一定好看,但电影里好看成这样的,真人一定美得没边了。”
“在我心里,你比她好看。这样算眼界高吗?”燕无淮认真道,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地笑道:“如果是小姐你来演这个角色,一定比她更合适。”
宁婧一愣,心里闪过了几丝怪异——不是她敏感,她权重得出开玩笑和说真话的成分。这小子的语气……怎么那么笃定,搞得好像知道她生前拍过电影一样。她捏了捏燕无淮冰冷的耳垂,恐吓道:“你还说那么大声,这儿可都是方佳伶的影迷,当心他们听见你的话生气了,不让我们走。到时让我爹知道我偷偷跑出来,不知道怎么收场。”
“这也好办。”燕无淮一本正经道:“我就解释说,小姐是被我拐骗出来的。他就不会责备你了。”
宁婧被他逗得又好笑又气,电影刚好转接到了紧张的剧情,两人便没再说话,继续看了。就在看得入神时,宁婧忽然察觉到有人在前方看她。
她不动声色地抬眼,迎着视线的方向看去。影厅里黑压压的,不太好找。她茫然地扫了一圈,忽然和一双空洞的眼睛对上了,惊得差点尖叫出来。
就在距离她十米左右的位置,有个东西站在人群里,逆着人流的朝向,冷冷地看着她。
宁婧牙齿打颤,忍不住搂紧了燕无淮的脖子,假装看不见,错开了视线。
周围的人显然没发现有个东西混迹在他们之中。之前的经历也告诉她,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它们,并受它们影响。正常的阳间人,比如恒秋、素良,甚至是林娥一类,都不能体会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好在现在和燕无淮贴在一起,那东西应该不会过来吧。
宁婧等了片刻,悄悄露出一只眼睛,发现那东西居然穿过了人潮,慢慢地朝她蹒跚而来。宁婧脸色发青,随着那东西走近,她忽然发现,那东西长得和以前看过的不太一样。
一样是苍白的、泥糊一样浮肿的僵脸,一样弥漫着湿冷的尸臭味,可它的眼眶里并非空无一物的,而是有眼无珠,眼白反黑。下半张脸,嘴巴横裂成一个小丑般的弧度,鼻头圆钝发红,宛如被撕走了下半张脸,拼上了狐狸的吻部,令人毛骨悚然,看一眼便难以磨灭印象。
它一直死死地盯着宁婧,咧开嘴巴,好像想对她说什么。
===第127节===
不再犹豫,宁婧紧张地摇了摇燕无淮的手臂:“无淮,你快看那里……”
电影正巧播完,影厅后方的灯光都亮了起来。
“什么?”燕无淮疑惑地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人潮涌动,开始退场。刚才那个还站在中间的东西,已经像个气泡一样消失了。
系统:“叮!故事完成度提高了,实时总值:55%。”
两人步出了电影院,宁婧心有余悸地贴近了燕无淮,这下是死都不肯离他太远了。好在,散场后路人很多,即便是午夜时分,也不会害怕。
在排队等车夫的时候,宁婧忍不住回头看向后方的影院,和刚来时的轻松不同,她现在觉得这地方怎么看怎么阴森。
妖邪之物都有寄宿体,比如林青青那事儿,就是妖物寄宿在人身上,以人的模样出现。可刚才那明显是本体跑出来了,难道这个影院里面死过人?
这跟她任务的进度条又有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吧。
宁婧满脑袋乱糟糟的,视线放空地落在了影院旁边那张巨大的海报上。
画师以华美的笔触,勾画出了方佳伶在电影里饰演的女特工冷艳的形象,和照片有得一拼。
因为角度问题,海报有一半笼罩在了阴影里,只剩方佳伶那双美艳的眉眼暴露在光线下。
宁婧本是无意识地在描绘的,忽然意识到什么,脊背爬上了一股凉意。
刚才影院里的那个东西,虽然满脸浮肿,下半边脸也很可怖,可若挡住那里,再给它的眼珠上色,那么,它的上半张脸,和方佳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方佳伶现在正在骈山寺里面啊,里面那东西,应该不可能是她……这是巧合吗?
第二天,书房门外的锁果然解开了。素良比宁婧还积极,一大早就张罗着要把那台留声机搬到宁婧房间去。
宁婧房间离主人房有点距离,听音乐应该不会吵到林娥,她就默许素良了。
以前曾礼藩不在家时,林娥都会跟宁婧一起吃早饭,聊一些不深入的话题。但怀孕后,她基本就自己一个人吃了。所以,今天一进入饭厅,宁婧发现林娥坐在餐桌边上,感到颇为惊讶,但还是冲她点点头,打了声招呼:“娥娘,早上好。”
林娥已经差不多吃完了,放下筷子,就跟宁婧说她这几天要外出一趟,去骈山寺祈福,指不定会在那里住一段时间。
宁婧恍然,林娥应该是冲着那有寿者美名的方家老太君去的——毕竟,与高寿的人相交,也相当于给自己和家人纳福。
林娥神经兮兮了这么久,若去骈山寺能让她定心,宁婧当然不会阻止。但问题是,骈山寺里不仅有方老太,还有个方佳伶。
经过林青青那事儿后,宁婧对这种事高度敏感——昨晚那东西,都不知道跟方佳伶有没有关系……方佳伶这个人真的安全吗?林娥怀着孕跑去那里,恐怕不太妥当。
宁婧颦眉,未免刺激对方,她想了想,劝道:“娥娘,最近秋雨路滑,去骈山寺的路又远,寺里还没有大夫。你腹大便便的,这样舟车劳顿,是否会不太方便?我听说,方家的祖籍地就在芶州以南十多里,离槐春很近,不妨在生了……”
只是,林娥根本听不进宁婧的劝阻,比起舟车劳顿,远离宁婧才是她最想要的。
系统:“宿主,不用阻止。林娥去骈山寺,是剧情的一环。”
宁婧听了,只好让她走了。好在,林娥带了很多随行的人,还配了医生,真有什么好歹,应该能及时处理。
林娥走了后,宁婧提笔给曾礼藩写了封信,交代了林娥的去向。随后,她又给很久不联系的张侨写了封信,问候一番后,说自己看了方佳伶的电影,以一个小妹妹的口吻,不经意地询问了一些方家的事情。
林娥在骈山寺一住,就是一个月——方老太呆了多久,她就呆了多久。
曾礼藩从柴津回来当天,她才后脚跟着到家。故事完成度进展到了60%。
大概是在骈山寺过得很好,林娥的眉宇舒展了很多。在饭桌上,她高兴地说了这一个月的事情。原来,刚到骈山寺时,因为赶路,她觉得有点不舒服,心里还很慌。方老太知道后,为她诵了经文,多得她,腹中孩子才保住了。
宁婧:“这其实是安慰剂而已吧。”
系统:“不错,不舒服是心理作用而已。”
末了,林娥说自己与方老太很投缘,什么都聊。她打算满月酒的时候,请方家来做客。
宁婧还特意问了方佳伶的事,据林娥所说,方佳伶也在寺中,不过不是经常能见到。
故事完成度涨了,但什么事都没发生……难道真的是她杞人忧天?
两个月后,林娥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
曾礼藩老来得子,满面春风。宁婧也真心为他高兴。只不过,林娥不喜欢她靠近自己的小孩,所以她也很识趣,若曾礼藩不在场,她绝不会单独去见林娥。
出了月子后,筹备满月宴的林娥如之前所说的一样,给方家递上了请帖。
第143章
第九只小团子16
前不久,曾礼藩在芶州购入了一座山庄。它出自一位西洋建筑师的手笔。砖瓦厚叠豪奢,廊柱雕工精细,墙壁绘着精细的花蕊,更收藏着十幅价值连城的油画。
槐春的主宅,是曾礼藩出入最多的地方,某种程度上,是他私密的老巢。谨慎起见,他当然不会同意在这里迎宾会客,否则,心里怪不安的。
所以,满月宴的地点就定在了芶州那座新的山庄。除了摆酒,还有让宾客的人气旺一旺新宅的意图。
林娥给方家递上的请帖得到了回复。原以为,方老太都一百多岁了,肯定随个礼就算了。谁知她竟然打算带着曾孙女亲自赴宴。
一个月后,芶州的山庄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数面落地窗均被挽起,玻璃映着厅内华灯的光点,天鹅绒般的夜空倾泻而下。
今天是望日,每个月月亮最圆的那天。
曾礼藩夫妇忙着与客人寒暄。宾客里不仅有华国人,更有洋人。故而,大家的着装都偏西式。
宁婧穿着一袭樱色的西洋长裙,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大厅——她以前也穿过洋装,但那都是假领假裙摆的设计,薄薄一层就完事。哪像现在这样,身上层层叠叠穿了起码七八层衣服,腰被勒紧得只能小口小口呼吸,胃都给挤扁了,遑论进食。
影视剧的名媛参加舞会,基本只有喝酒的画面,很少会拍她们吃东西,可以说是非常尊重现实了。
宁婧:“嗨呀,好像穿了件背背佳。”
系统:“……”妈的智障.jpg
因为曾礼藩独女身份摆在那,宁婧站到角落,也还是有很多人来跟她打招呼。应付完一波又一波后,宁婧借口补妆,躲到了花园里。
这里就是山庄内部了,黑漆漆的,客人很少会过来。四下无人,宁婧锤着酸胀的腰,想去石凳那里休息片刻。去到才发现,裙撑太占地方,她的屁股压根儿碰不到凳子,只得悬空。
宁婧:“……”
没办法了,宁婧只好用力把裙撑拉出来,打算回去。可刚走两步,她毫无预备便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原来,她右脚高跟鞋的细跟卡在了两块青石砖缝之间,拔不出来了。
宁婧:“……”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缝。
系统:“……”虽说不应该,但这一秒,它特别想笑。
有个碍事的裙摆,宁婧蹲不下来,只好双手扶着两边的柱子,憋红了脸,打算把脚抽出来。就在她发力到脸红气喘的当口,背后忽然传来了落叶被踩踏的沙沙声。
“小姐,原来你在……”燕无淮温和的声音忽然来了一个急刹车。空气沉默了许久,宁婧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憋不住的“噗嗤”。
宁婧怒道:“笑什么笑,快来帮我拔一下啊!”
燕无淮强忍笑意,在宁婧跟前蹲下,道:“扶着我,脱掉鞋子,别摔倒了。”
宁婧扶住了他的肩膀平衡,燕无淮认真地垂首,观察了片刻,便双手微一使力。清晰的一声断裂声在空气里响起,鞋子是拔出了,可鞋跟却断在了缝隙里。
宁婧郁闷道:“看来只能上去换鞋子了。”
“不错,只不过——”燕无淮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整齐地放在了宁婧跟前,毫不在意自己只着单袜立在风中,柔声道:“小姐,你总不能穿着一高一低的走路,赤脚也会弄脏你,暂时穿着我的鞋子吧。裙摆挡着,别人看不到的。”
“那你呢?”
燕无淮没有说“我皮糙肉厚”这类的话,而是浅笑道:“我在这里等鞋子被送回来。”
“那我就穿了,谢谢你。”
眼前是双平底的软布鞋,干净无味。只是,由于燕无淮体温很低,所以,宁婧小心地踩进他那双比她的尺码大了很多的鞋子时,里面完全没有活人该有的热度。这又从侧面提醒了宁婧——眼前的并非阳间人。
她踢踏着鞋子回到房间,快速换了双鞋子后,刚一下楼,便差点被素良撞上。
宁婧调侃她:“走路也不看路,什么事这么高兴?”
素良兴奋道:“小姐,方佳伶来了,演电影的那个方佳伶!”
宁婧心下一凛,吩咐素良把她房间的那双鞋子还给花园里的燕无淮,便提起裙摆往前厅走去。
就在曾礼藩的周围围了一圈人。宁婧穿过人潮,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方老太和方佳伶本人。
百岁高龄的方老太精神矍铄,银丝盘成一个髻,张嘴说话时,宁婧瞥到里面还有七八颗牙齿未曾脱落。而方佳伶的真人则比画报上更美艳动人,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宁婧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遍方佳伶的眉眼。果然,看真人就更有这种感觉了——方佳伶的上半张脸,和影院里的那个可怖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
那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眼前的方佳伶是死人还是活人?
系统:“宿主,让燕无淮成煞的时机已经到来了,与上次一样,我不能给你太多帮助。这个宴会里,确实存在一只害人的妖物。和林青青那次的只害八个人不同,这一次的妖物,如果没人阻止,它会一直害人。你的任务,是在它把手伸向第三个受害人前,把它【解决】。”
宁婧:“???你这提示也给得太粗糙了吧?”
系统:“宿主,那东西在害人前会有征兆。找出那个征兆,你就能在它下手前猜出第三个受害人是谁。”
长辈们要说话,宁婧这等小辈只是来打声招呼而已,很快就退开了。一晃神,原本被仰慕者簇拥着的方佳伶已经不见人影了。
宁婧一愣,环视了一遍宴会厅,也瞧不见她的踪影。她拎着一杯酒,快步走出宴会厅,在昏暗的走廊里,方佳伶懒懒地倚在廊柱,望着花园的方向发呆,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红唇吐出了雾白色的烟气。
听见脚步声,方佳伶回过头来,讶异地扬了扬眉,便朝宁婧微微一笑:“曾小姐。”
“叫我月柔就行了。”宁婧犹豫了几秒,决定试探一下她,便上前几步道:“我打扰你透气了吗?”
和眉宇间那丝愁绪截然不同,方佳伶一点也不扭捏,笑道:“怎么会呢,我不是出来透气的。近来烟瘾变大了,怕熏到别人而已……啊。”
宁婧错手把整杯酒都倒到了方佳伶的裙摆上,洁白的衣裳顿时浸出了一滩深红色的酒渍。以赔罪与换衣服的理由,宁婧邀请方佳伶上她的房间清洁身体,借放酒杯的间隙,宁婧见缝插针地吩咐素良去通知燕无淮,叫他去她房间等。
不错,宁婧想试一下——方佳伶到底怕不怕燕无淮。
结果却不如宁婧所料。燕无淮在场的情况下,方佳伶还在房间里与她谈笑风生,过了快二十分钟才离开,和林青青畏首畏尾的模样截然不同。宁婧也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继续怀疑了。
当天的宴会进行到很晚。山庄里什么都不缺,房间尤其多。家在芶州的客人当晚就离开了,而家离得比较远的,则都安排在了山庄里住宿。
当晚,虽然是住在陌生地方,没有风水阵,可有燕无淮住在耳房,宁婧睡了个安稳觉。翌日清晨,宁婧半梦半醒间,被窗外传来的一阵阵愈演愈烈的喧闹声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走到窗边。她房间的窗户正好对着山庄的前花园,能俯瞰进门的那大片空地。晨光熹微,花园里停了几辆警局的车子,站满了黑衣服的人,甚至有一辆殡葬车。而更远处,被雕花铁门拦着的空地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像抢食的动物一样,嗡嗡地推着铁门,争先恐后地问着话,有的则在拿纸笔记录着什么。警察不断做手势让他们后退。
一种不好的预感攫住了宁婧的心脏,她飞快地换好衣服,步出房间。燕无淮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了。
宁婧脱口而出:“下面发生什么事了?”
“方佳伶死了。”燕无淮平静道:“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了她的房间里。山庄外面的是闻讯赶来的报社记者。”
十分钟后,宁婧赶到了方佳伶的房间外。这里已经站满了警察,佣人已被清场。
房门开着,里面的地板躺着一具女尸,全身盖着白布,看不到脸。
因为太晦气,林娥和孩子都不在。方老太昨晚就有些不适,今天又听到噩耗,再度病倒。唯有曾礼藩一脸严肃地在现场协助处理。
宁婧看到曾礼藩在,就暗道一声不好,谁知躲不及了,曾礼藩一眼看见了她,头一次厉声呵斥她:“月柔,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快回房间!”
曾月柔是极阴体质,所以,凡是这种凶案现场,她应该能躲就躲,否则很容易招惹邪物。
===第128节===
警察也拦住她道:“曾小姐,这里已经封锁了,您不要进去了。”
说那迟那时快,里面的警察已经记录好了现场情况。宁婧眼睁睁地看着殡葬队的人抬着床进去,把方佳伶的尸体移到担架上,从她面前离开。宁婧想了想,追了上去,道:“几位请等一等!”
殡葬队的人都停了下来,宁婧道:“能否让我看一眼方佳伶的……遗体?”
领头的人迟疑道:“曾小姐,您好奇这个做什么呀。”
“是呀……死得太惨了,您肯定会害怕,这种事情,就别看了吧。”
宁婧再三坚持,又塞了点钱放进殡葬队的人的手里,对方才在无人的转角把担架放下。
宁婧深吸一口气,把白布掀开。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觉得难能直视。
方佳伶双眼睁大,死不瞑目,上半张脸因狰狞而少了几分美艳。可怖的是下半张脸,唇部连同一块皮肉宛如被活生生撕走了,横裂上扬,血肉模糊,那电影院里那东西的死状一模一样,好似一张拼接的……狐面。
第144章
第九只小团子17
大明星方佳伶的死讯过于震撼,消息压不住,传得飞快。芶州的报刊记者率先出炉了报道,在方佳伶的死因上进行了一番猜测和探讨。一些没底线的记者竟尾随灵柩,想要看下方佳伶的死状。当然,结局都无功而返。
一时间,宁婧所处的这座山庄处在了风口浪尖上,外面挤满了记者,水泄不通。曾礼藩派了警卫队清场,佣人们才能正常出入。
案件未破,宁婧多番打听,得知方佳伶的灵柩现在被保存在了芶州一所私立医院的太平间。
曾礼藩身有公务,不能一直呆在芶州,只是,若他不在,芶州只剩下刚生了孩子的林娥,和体质特殊的宁婧,均不方便主持大局。他就安排了一个得力下属留下,协助警察处理案件。
方老太得知曾孙女横死的消息后,深受打击,多天没有露面。宁婧估计,方老太在事发前晚就说自己身体不适了,第二天又受到这等惨绝人寰的刺激,搞不好会心血不足两脚一伸,就这样进棺材了。
可方老太再露面时,模样却让宁婧吃了一惊。
宁婧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案件调查,但为了这件事,这几天睡得也不太好,精神略显萎靡。反观方老太,虽说脸上表情悲戚,但掩不住她极好的气色,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不知道的人,估计会以为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而并非刚经历了丧亲之痛。
“佳伶命薄,大抵是天命如此。”方老太苍凉道:“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如今唯一的愿望,便是待真相水落石出,还我曾孙女一个公道。”
林娥道:“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已经加强了安保,方老太,您请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放心住下来。我们一定会陪着你,协助警局早日把凶徒找到。”
宁婧不便插话,捧着茶盏,坐在方老太的右手边。林娥则在左手边,恰好把她夹在中间。燕无淮是下人,不在这个厅子里。
此时,林娥身边的婴儿床里,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忽然大声啼哭起来。
林娥连忙伸手抱起,在怀里柔声拍哄。方老太收敛起垂泪的表情,凝视了婴孩一会儿,微微一笑,道:“这孩子怕是闹着要和母亲亲近了。哭声这么响亮,将来的体魄一定很好。”
“托您的福。当日若非您为我诵经,我也不会那么顺利地产下麟儿。”说起孩子,林娥的语调都轻快了起来,欣悦道:“说也奇怪,这孩子会挑日子出生,恰好选了个阳月阳日降世。”
“哦?让我瞧瞧看。”方老太被激起了兴趣,朝林娥伸手。林娥不可能不给,便小心地把孩子朝方老太递了过去。方老太双手颤巍巍的,好在,抱得很稳。那孩子一到她手上,哭声暂歇,忽然又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哭声,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敲锣打鼓,拆天似的,还伸手去抓方老太的衣服和发髻。
“哎哟……”方老太被吓了一跳,发现哄不了后,就把孩子递给了离她更近的宁婧。
宁婧冷不丁被塞了个软乎乎的孩子进怀里,嘴角抽搐。奇怪的是,这粉团到她怀里后,很快就不哭了,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仁盯着宁婧看。
方老太笑了起来,绾起的发髻有部分松脱。宁婧随意一瞥,忽然发现,她那银亮的发根部,倒长出了一截不太显眼的黑色发丝,长度仅为两毫米左右,若不是发髻松脱,距离又近,根本不会发现。
林娥神情大变,大步跨过去,一把地将孩子夺回自己怀里:“我来吧。”
宁婧一哂,恰好这时厅门被敲响了两下,随后,燕无淮推门进来,先是不卑不亢地对三人打了个招呼,随后看向了宁婧:“小姐,您先前订的耳饰送到了。”
宁婧正愁手脚没处放,顺势起身告退。出门后,宁婧揶揄道:“到底怎么了,我什么时候订了耳饰了?”
“耳饰老板在来的途中迷路了。”燕无淮从衣襟中取出一个雪白的信封,弯唇道:“回信倒有一封。”
宁婧精神一振,立刻夺了过来:“给我看看。”
信封上的字迹刚正有力,正是张侨的。宁婧这才记起,在一个月前,她怀疑方佳伶有问题,确实送了封信给张侨,想摸清方家的事儿。
只是,曾一度被她怀疑的方佳伶都挂了,证明她最先就押错了对象。不过,信都来了,看看也无妨。说不定也能察觉一些端倪。
回房间后,宁婧在梳妆台前描唇,道:“无淮,你把信里跟方家有关的内容念给我听,别的问候语就不用念了。”
燕无淮修长的指节轻轻撕开封口,浏览一遍后,简洁地梗概了一遍。
这信里回答了宁婧假意提出的一些与电影有关的问题。因为宁婧是因为看了方佳伶最新的那套电影才寄的信,张侨难免多说了几句,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一个消息——原来,方佳伶有个弟弟,名叫方若山,一直在外留洋念书。听闻方老太快不行了,立刻休学回国,想要在床前尽孝。
宁婧最近看的那套电影,有部分动作镜头,正是方若山去片场找姐姐时,代替与自己体型相似,但身体不适的姐姐拍摄的。
只可惜,方老太好起来后,这位年轻公子却突然因暴病去世了。
方佳伶私生活一贯低调,这个消息被她压得很紧,至今无人知晓。
宁婧放下了信,心脏怦咚怦咚直跳。
在影院里看到的那个和方佳伶很像的东西难不成就是方若山?
他曾经参与过那部电影的拍摄。若是寄宿在影像里,会出现在影厅也不奇怪。只是,根据他的死状看,绝对不是暴病死的。
很多线索,但都未明朗。宁婧开始漫无目的地瞎猜——系统说过,这次的妖邪会一直不停地害人,她要在它害死第三个人前【解决】它……从方佳伶姐弟如出一辙的死法来看,搞不好,他们就是那东西的前两个手笔。
系统:“叮!故事完成度提高了,实时总值:65%。”
宁婧:“???”
瞎猜也能一口蒙中,宁婧难以置信过后,顿时如同打了针鸡血,再接再厉了。
妖邪害人,大多会先从身边的人下手。方若山又是在回国期间遇害的。在那段时间,和方家姐弟同时有交集的人并不多。这座宅子里……就有一个。
系统:“叮!故事完成度提高了,实时总值:70%。”
宁婧大喜过望,美滋滋道:“我懂了,统统,你真是个面恶心善的宝贝儿。”
系统:“……”
虽然系统不直接开金手指,但一旦蒙中了可以推动剧情的线索,系统都会给予肯定——这已经算是一种巨大的提示了吧。
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人选,可宁婧押宝从来没中过,不敢擅自断定。有几个问题得搞清楚——那东西害人的目的是什么,动手前有什么征兆?
为何要对方家的姐弟下毒手?这两人除了都姓方、都同一对爹妈生的,还有什么共同点?总不会是专挑姓方的下手吧,据宁婧所知,方佳伶死后,方家就只剩方老太一个人了。
这些疑问至多在心里想想,绝不能问出口,否则就打草惊蛇了。可一直关在这座宅子里,肯定找不到门路,还可能贻误战机。
系统:“宿主,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次并非简单的妖物附身,其根源是人心邪恶,依托术法,容许妖物上身,为自己达成内心的欲念。”
顿了顿,系统补充道:“你可以前往寿江,找到更多提示。”
宁婧把张侨的信叠好,谨慎地收入了梳妆桌的抽屉里,转过身去,拢了拢头发,手腕的玉珠晃动,发出了圆润的撞击声。
宁婧伸手摘了它下来,搁在盒子里,下决定道:“无淮,我要不惊动任何人地去一趟寿江,你跟我一起去……今晚就出发吧,就我们两人。”
好似一直在等她说出这句话,燕无淮没有丝毫惊疑,拢着袖子,从善如流地笑道:“好,我陪小姐。”
当天夜里。
宁婧把她离开一段时间的事儿告诉了素良和恒秋,嘱咐两人就用她病了需要静养为借口,挡一两天。走正门离开会被警卫发现,宁婧已经做好了爬墙的准备了,谁知道,燕无淮对如何溜出这座山庄很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