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柏尔克斯便解释道——虽然没了一个孙女,但并没有改变钋石资源越发吃紧的现状。女王顶着压力,派出了第三支的殖民者船队。柏尔克斯是女王最后一个血脉,为了保证他能活下来,这一次,女王没有再让他跟随在船队里。“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人允许我来,我是偷偷来的。”柏尔克斯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坚定道:“姐姐,我为你而来。从你失踪的那天起,我就发誓了要把你从这里带回去。”
“船只应该毁坏了吧,你打算怎么回去?”
“风暴摧毁了船的罗盘,如果能修好它,我们就能返航。”
当夜,和对方叙旧到很晚,宁婧才告别了他和亚力,让海风吹干了身上的衣服后,才偷偷摸摸地回到了苍翎身边。
宁婧:“唉,咋觉得有种幽会野男人的感觉。”
系统:“……”
在离开前,因为鬼祟心理在作崇,宁婧把唯一的火把也吹熄了。空气黑暗而安静,苍翎的呼吸声很平稳,宁婧屏息凝神,踮脚摸向她的兽皮。差不多走到底时,苍翎忽然翻了个身,宁婧因为心虚,竟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左脚绊到了右脚,一下子砸到了苍翎的身上。鼻子撞得生疼,她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系统:“不单是砸,你刚才还顺势打了苍翎一拳,肯定得醒。”
宁婧:“……”
果然,苍翎方才还很平顺的呼吸声骤然一停,他不悦地拧着眉,眼皮轻颤了一下,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宁婧:“……”
好在,苍翎今晚似乎难得睡迷糊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你在干什么?”
趁着他懵,宁婧连忙道:“没什么,你刚才在说梦话,我以为你在对我说话,才凑近了听。你睡吧。”
苍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动了动鼻子,低低地嗯了一声,似乎是接受了她的解释。宁婧松了口气,苍翎却冷不丁地伸手把她拉了下来,头枕在了她的肩窝上。
这个位置刚好是刚才柏尔克斯枕过的,但愿他没有闻出什么味道。
苍翎微弯着上半身,让宁婧枕在了他的手臂上,闭上了眼睛,倒没有发难。
宁婧不敢动,确认他重新入睡、没有深究她后,便知道自己蒙混过关了,才松了口气。
系统:“宿主,进度条走到80%了。”
宁婧点点头,睁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我知道了。”
之前,在接受隐藏剧情的时候,系统就说过,如果她能成功,就可以为这片大陆带来一个非常光明,没有血腥的未来。现在她终于明白系统的意思了。
原剧情里,柏尔克斯会在今晚挂掉,坤国两个王位继承者都相继死去,现任的女王没人可以传位了,她病逝后,王位就落入旁人手里。新国王对蛮荒大陆实行了比女王的初衷血腥百倍的殖民的计划。
现在,走了隐藏剧情后,柏尔克斯活了下来,摇身一变成了小boss。只要她能把这小子安全地送回坤国,他就会成为下任国王。也就是说,蛮荒大陆的命运,以后就将由他来定夺。
刚才短短几小时的会面,宁婧就看出了柏尔克斯与奈菲的感情很好,也非常看重奈菲的意见。
他厌恶这片大陆,是因为一直以为姐姐丧命于这里的原住民之手。如果她能改变这个小boss的看法,那么,搞不好两片大陆能以和平的方式互利共赢——一方帮助另一方发展,一方卖给另一方资源。
系统提醒道:“不错。但你得把人送回去,不然就是白搭。原剧情仅是船帆和船杆毁坏,所以靠亚力一个人就能补上。现在是罗盘损坏,这可不是那么容易修的。”
“不一定要修。”宁婧考虑了片刻,道:“地底下不就有现成的罗盘可以拆吗?”
翌日。
昨晚宁婧不知不觉睡着了。明明记得两人是在床上入睡的,结果早上睁开眼睛,却都躺在了地上。
宁婧苏醒时,就听系统提示她人品值涨了30点。
苍翎在她身旁,用手臂支着上半身和脑袋,不知已经看了她多久了。对视后,他的嘴角忍不住泄露了一丝古怪,要笑不笑的。
宁婧莫名其妙地往旁边滚出几步:“我们怎么会在地上醒来?”
“床上太窄,就下来睡了。”苍翎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角,揶揄道:“比起这个,奈菲,你睡觉的时候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东西了吗?”
宁婧一怔,伸手摸向自己的嘴角,果然有点湿漉漉的,似乎还有点儿肿。
宁婧:“???不会吧,统统,我流口水了?”
系统:“……”它今天谜之沉默。
苍翎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宁婧好久才憋出了一句反击的话:“搞不好我们躺在地上,就是因为你睡迷糊了,拉着我摔到地上来了。”
苍翎:“……”
本来只是随口一句调侃,但苍翎的反应好像有戏。宁婧一下子来了精神,道:“我猜对了?”
“胡说。”苍翎掀开了盖在身上的兽皮,站了起来,道:“你该起来了。”
兽皮滑落,露出了他紧实的腰腹部。借着日光,宁婧这才看到昨晚隔空捶打到的地方竟然刮出了血痕,多半是被她手上的链子刮出来的,在苍翎纵横交错的小伤疤中毫不显眼,所以他连提也没提过。
宁婧打着呵欠,无意识地用余光描绘了一下它的走向,忽然僵住了。
那个熟悉的印记……再一次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但这一次,是由她本人弄出来的。
第126章
第八只小团子14
日光把苍翎的肌肉线条映得非常漂亮,宁婧沐浴在暖阳里,浑身却如坠冰窟,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熟悉的疤痕看。
阿兹迦洛被光明力灼伤后留下的永恒印记;卡尔洛在筑巢时被鱼鳍划伤结下的疤痕;直到今天,她在黑暗里,亲自在苍翎身上划拉出同样的印记……不同世界,不同的任务对象,因不同的原因,在同一个部位留下了同样的疤痕。
前两者还能说是巧合,但苍翎这一次,是怎样小的概率才能刚好划出那样的伤痕?若用巧合这个词来解释,似乎有点太过苍白。
苍翎站起来后,在原地活动了一下四肢的关节。大概是宁婧的眼神太灼人,苍翎察觉到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扬了扬眉,道:“你在看什么?”
“那个伤口……”宁婧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发抖,道:“是我昨晚弄伤的吗?”
“整个部落里,敢对主人动手的奴隶也就你一个了吧。”苍翎不知道宁婧情绪波动的真正原因,把她有些发抖的声音当成是攻击主人后害怕被处罚的表现,饶有趣味地半蹲下来,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好像在逗狗:“我还以为你打了我后,真的不怕被罚呢,原来还是会怕的。”
宁婧没有躲避,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苍翎揉了揉宁婧的头,起身道:“我去捕猎。”
等苍翎离开后,检测到宁婧的状况不太稳定的系统担心地道:“宿主,你还好吧?”
宁婧摇摇头,示意没关系。她换下了昨晚泡得有些发皱的衣服,爬上了已经被闲置了很久的吊床。
除非是情节需要,否则,系统与宁婧的思维是切开的。宁婧把头枕在了臂下,放空了眼神,系统压根儿读不出她在想什么,便道:“宿主,你还在想那个印记的事情么?”
“不……没事。”宁婧回过神来,伸手捂住了眼睛,不问反答:“系统,咱们距离终点还有多远?”
===第114节===
系统:“这个任务,是终点之前的倒数第二个世界。宿主,旅途的终点很快就要到了,你一定能如你所愿地得到你要的东西。”
便宜弟弟柏尔克斯获救后,和亚力一起躲在了当晚的洞穴里。宁婧许诺会帮他们修好罗盘,让他们离开这里。但为了不惹人怀疑,而让两人被发现,宁婧不能天天过去,两人只能在入夜后偷偷跑出去捕猎。好在,大气运者本身自带黄金不死定律,沾了他的光,柏尔克斯顺利地在藏匿点活了下来。
想不知不觉地拿到冰川下的罗盘,需要一个能飞行的成兽人的协助。否则“吊绳子、坐小船、得手后被接应者拉上去”一套下来,肯定会被人发现。亚力和她都是亚兽人,柏尔克斯不能飞行,最合适的对象就是苍翎了。
这天,宁婧找了个借口,表示自己需要回到地底下去取一些东西和书籍回来,请求苍翎送她下去。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换季的时候,天气炎热,兽皮衣服内外都很厚,宁婧穿不习惯,便去拣走了那些船员的新衣服,缝在了兽皮内层,让那些兽毛不会黏在皮肤上。所以,苍翎对这个理由深信不疑。第二天,他就带着宁婧来到了冰川洞口处,化为了兽形。
宁婧趴在了他的背上,身下垫着油光水滑的大片羽毛,手心拉着他脖子处的羽毛。苍翎挥动翅膀,一头扎入了阴凉的冰洞里。鸟类的视力的优势在这时候大大地体现了出来。没有火把照明的情况下,苍翎在迷宫似的地底活动自如,都擦着冰洞里的石头飞过,十分惊险,飞行速度丝毫不比在陆地上慢。
掠过水面时,偶尔会有巨型的鱼类虎视眈眈,妄图跳起来去咬一口苍翎,但都被苍翎用爪子挠瞎了眼珠,摔回了水里。宁婧被扑面而来的风吹得睁不开眼,只能把头埋进苍翎后脑勺的羽毛里。
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了当初的那个洞穴里,苍翎先一步爬上去,把宁婧拉到甲板上。宁婧收势不住,撞到了他的怀里。苍翎轻笑了下,点亮了火折子,把她拉了起来,道:“去找吧,我在这里等你。”
宁婧点头,接过火把,镇定地往船舱里走去。罗盘是船只用来勘测方向的器具,和指南针很像,但比指南针更大,也更精密。这东西一般都放在船头的船长室里,和装着书籍的房间离得不远。
宁婧先装模作样地把几本书装进了口袋里,再塞了几件衣服,让袋子鼓起来。随后,趁着苍翎没留意,她闪身进了船长室。那张长桌子落满了灰尘,宁婧吹了一口,反倒被灰尘呛得咳了起来。
她捂住了鼻子,眯起眼睛在尘埃里摸索,终于在一本倒扣的航海日志下找到了这艘船的罗盘。
它的直径约等于宁婧半只手臂的长度,宁婧双手捧着它缓慢地转动了几下,指针转了一转。
系统:“没有损坏,可以用。”
宁婧三下五除二把它塞入了袋子里,刚才胡乱拣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她用两本书夹着它,再用纺织物填补空隙,就这样镇定自若地走了出去。
苍翎不疑有他,两人原路返回。
当晚睡觉时,宁婧把那罗盘贴身藏在被窝里。柏尔克斯告诉她,因为前面两次都遭遇了失败,他们这次分外谨慎。派来了三艘船,原定是让两艘靠近蛮荒大陆,剩下的一艘罗盘恰好出了点问题,就停在较远的海中央候命。
因为前景不明朗,较安全的做法,肯定是留在海中央的那艘船上等消息。但柏尔克斯着急上岸寻找她,便以帮工的身份悄悄上了船。
冥冥中似乎有股力量在保护着这片蛮荒大陆,风暴和雷雨击沉了意图靠近的船只。如今,想要离开这里,就只能回到海中央的那艘船上。而且,必须带着完好的罗盘回去,否则,上去了也是白搭。
只要找个机会把这东西送到柏尔克斯手里,这事儿就算大功告成了。
宁婧:“这是我见过最简单的隐藏剧情,真是棒棒哒。”
系统:“……”
她等待的机会来得很快。部落之间的集会又要开始了。自上一次出猎后,褐土就没有组织过大规模的狩猎了,肉类的储备有些单一。苍翎便打算带上宁婧赴会。
集会一去就是四五天,褐土部落的大部分成兽人都会离开。其实,这是个把罗盘交给柏尔克斯,让他们两人趁机离开的大好时机,但宁婧苦于找不到正当理由留下,装病之类的必然会被苍翎看出来。
大概是老天爷也在帮宁婧。出发日的前个晚上,宁婧吃饭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腹部一阵绞痛。一开始以为是吃了坏东西闹肚子了,可很快,她便感觉到那疼痛不是来自于肠子的蠕动,而是下腹部的胀痛,来得又猛又突然。
火光跳跃,苍翎坐在宁婧的对面,正在把肉丝送入他养的那只胖鸟儿的嘴里,眉目十分柔和。宁婧却疼得冷汗直冒,脸色发青,她置于桌上的那只手已经有点拿不稳筷子了,另一手缓缓探向了下腹,轻轻地揉捏着。
火光不安地暗了暗。
“啪嗒”一声,宁婧的筷子砸到了桌面上。
苍翎停下了喂食的手,愕然地抬眼,顿时瞳孔一缩——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宁婧,额头咚一声地磕在了桌面上,一动不动的,额角挂着冷汗。
等宁婧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苍翎的石床上了,盖着厚厚的被子。平时,这温度盖那么多被子,她是会嫌热的,可今晚不知怎么的,却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被窝温度刚刚好。
系统道:“宿主,你醒了。”
苍翎就坐在石床边上,颦眉看着她:“醒了吗?”
她茫然地点点头,捏着被角,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另一套了:“统统,这什么情况,我刚才是吃着吃着晕了过去?”
系统:“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来了大姨妈而已。”
宁婧:“……原来这个世界是有大姨妈的?”不怪她没常识,正常少女应该在十四岁前就会月经初潮,可奈菲这个身体,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却一直都没有初潮。
其实没有月经比有更方便——毕竟这是个没有卫生棉的时代,再者,这是兽人时代,宁婧就想当然地认为兽人与他们的身体构造不同,所以,一直没问过系统这是不是正常的。
系统恨铁不成钢道:“兽人又不是无性生殖,人类有的器官它们也一个都不少啊,只不过,因为兽人的寿命较长,所以这些生理的节点会来得比较特别,成兽人偏快,亚兽人偏慢。”
宁婧:“……”大意了。
这时,她想起了衣服的问题,忙问道:“那我这衣服是苍翎给换的?”
系统:“不然还有谁?换下来时,你裙子都染红一片了,一直没发现吗?”
宁婧:“雾草。”
“你的衣服我已经拿出去了。你……很不舒服吗?”苍翎不太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硬邦邦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明天就不用跟我一起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婧感觉到苍翎似乎有几分羞涩。
唉,虽然很尴尬,但不用跟着去集市还是很惊喜的。
翌日清早,苍翎出了门。宁婧久违地尝到了大姨妈第一天的不适。询问了系统后,她自制了卫生棉。本来打算一早就去找柏尔克斯交接赃物的,可事与愿违,宁婧最终在床上躺了两天。直到苍翎回来的前两天,真的不能再拖了,她才带着罗盘去找柏尔克斯。
来到了洞穴里,时隔多日,柏尔克斯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亚力找到了一艘小船,带上罗盘就能离开。
宁婧把罗盘交到他手里,柏尔克斯妥善地收好了,这才牵起了宁婧的手,道:“好了,姐姐,我们这就走吧。”
第127章
第八只小团子15
只要目送着亚力跟着柏尔克斯离开这里,缺失的故事线就算是完结了。但只满足原结局是远远不够的,这些天来,宁婧有意识地跟柏尔克斯深入地做了思想工作,告诉他——自己流落在这里的几年,全赖原住民的收留,若他以后当了国王,希望他能用和平的方式对待蛮荒大陆的原住民。
柏尔克斯对宁婧这遗言似的叮嘱感到相当迷惑——毕竟,等宁婧回到坤国,王位就该交回她的手里了。但既然宁婧这样请求了,柏尔克斯愿意尽量地放下成见,答应了宁婧用交换的方式获取钋石,不到必要时,都不会对这片大陆开火。
说实话,这便宜弟弟虽然刚上线就喊打喊杀的,但并不是一根筋倔到底的人,晓得随现状而变通。年轻冲动,但也冷静英明——宁婧越来越觉得,比起老好人亚力,满身光环的柏尔克斯更有资格成为世界的大气运者。
系统:“宿主,这是不可能的。无可否认,他是挺有大气运者的范儿的,但也得有命当上。别忘了,柏尔克斯原命运是英年早逝,只因你选择了隐藏剧情,他才在这条线里侥幸地活了下来。”
宁婧:“……”也对,荣华富贵没命享也是白搭。
今天的天气十分阴沉。明明是早晨,深铅色的厚云层却低压在树冠上,海风闷热。亚力把他们藏在草丛和泥沙下的小船拉了出来,推入了海水里。
说是小船,其实比独木舟大多了。今天的海面风平浪静,短时间内都不会有雨,有罗盘指示方向,很快就能找到接应的大船了。
亚力先坐进了船里,柏尔克斯小心地把沙滩上的脚印擦掉,踏进船板上,发现宁婧还站在海滩上,疑惑地回头道:“姐姐,过来啊。”
宁婧回头看了身后苍茫的山林一眼,其实剧情至此,她已经没必要回坤国了,再说了,要是真的不告而别,苍翎估计会气疯了。想到这,她摇摇头道:“柏尔克斯,我暂时不走了,等你下次过来时,我才跟你走吧。”
“什么?!”柏尔克斯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直了眼睛,不由分说地踏前一步,握住了宁婧的手:“姐姐,我之所以在这里,全是因为你。我无法把你留下来。这几年时间,你身上就多了那么多疤痕。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谁也无法保证两地会不会兵戎相见,若你被当成人质怎么办?”
宁婧心道几年后她早就完成任务,嗝屁了,死人可不能威胁坤国。但这话不能明说。
“姐姐,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理由,那我也不会走,我陪着你。”
系统:“宿主,你得与柏尔克斯一起登上大船。那是你最后一个剧情任务【王姬的奉献】的发生地。”
虽然预感又要被坑,但既然系统这么说了,宁婧只好假装又改变了主意,登上了小船。
大海波涛荡漾,远看是风平浪静,但坐在小船上时,其实晃得人头晕脑胀,一阵阵想吐。浪花稍大时,船头破浪而出,摇得像艘海盗船。除了被绑在独木舟当咸鱼的那几天以外,亚力从来都没坐船出过海,没过多久就吐得天昏地暗。反倒是宁婧,因为这几年吃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睡得也香,体质棒棒的,风浪对她的影响几乎为零。
半小时后,小船顺风来到了海中心,海上升起了一阵迷雾,站在这里,已经看不清陆地的轮廓了。柏尔克斯准备去拉动绳索、示意船上的人他们回来了时,宁婧按住了他的手,把脖子上的那条从船舱里找到的祖母绿宝石项链,戴到了他的脖子上。
废弃在冰川底下的船只,是由王室派出的,这条项链,就是当年的国王授予船长的信物,是王室成员专有的,每个人都持有一颗,或镶嵌在戒指上,或做成权杖,样式有些微的不同。
柏尔克斯摸了摸那吊坠,不明所以:“怎么了?”
宁婧替他整好了衣领,道:“没什么,上去吧。”
在出发前,大船就朝海里丢下了浮标,浮标的顶端连接着一根绳索,上面垂坠着能发出声音的铃,只要海下面的人拉动绳索,铃声就能透过空气传到甲板上去。
叮铃叮铃声后,一卷软梯被放了下来,柏尔克斯打头阵,宁婧随在他身后被拉上了甲板,亚力则跟在最末尾。
甲板上站满了陌生人,宁婧站在柏尔克斯身后,很快便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同寻常——偌大的一个甲板,船员似乎分成了两边对峙着,且在这么安全的地方,不少人都背着枪械。
简单地跟船上的人说明了岛上的情况后,对峙的双方这些天应该积怨颇深,竟然就此争吵了起来。
三言两语间,宁婧得知了这艘船在独自等待的日子里过得很不太平。遇上了两次海怪的试探性袭击,丧失部分船员后,大箱的食物和储存水落入了海里。侥幸地活了下来的人们吓个半死,都不想再在这鬼地方呆下去了。
走是要走,但就着离开之前的去向问题,船员们分成了两派。一派人主张继续往前开,登上前方的大陆,起码要取得点成绩,不能徒劳无功就返回。一派则认为,光停在这里都已经那么危险了,登上未知的大陆后,搞不好就一去无回,都吵着要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等准备充分后再来。
后一派以经验丰富的水手居多,其实人数上是占优势的。可惜,前一派都是王室派来监督行程的航海经验不足的贵族,以及随行来品鉴钋石的商人。为了讨女王欢心,也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想做出点成绩,不甘心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
双方就这样胶着了,虽然那群贵族和商人的人数不占优,可碍不着他们官儿大。前几天,就有激烈反抗过的水手被他们以各种理由关进了船舱里,刚才,检查到干净水源只剩下三天的量后,双方更是差点为矛盾而擦枪走火。
越是封闭的环境里,人性就越经不起考验。什么规章、制度、自律、善性,在利益面前都是空气。
宁婧暗道——难怪他们上来的时候,气氛会这么剑拔弩张。
如今,看到前往陆地的柏尔克斯平安回来,贵族们就好似被打了一支强心针,更加坚定了要把船往前开的决心。
宁婧:“讲真,现在走还能走。要是自投罗网跑回陆地,我们绝对得完蛋了。”
系统:“不错。尤其是亚力。他的离开是不可逆转的,必须一直往前走。若走回头路,一定会被抓住,那样剧情线就会彻底崩掉了。”
宁婧叹了口气:“我懂。好在,苍翎去了集市,我们现在也已经离得够远了。”
系统:“……”
立fg什么的,不是它不想拦,是它拦不住。
好在,虽然目的不同,但柏尔克斯不像那些头脑发热的贵族,急着要功劳。他明白——没有武器、人数稀少的己方,连和对方谈判的资格也没有。这一行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至少,他把姐姐带回去了。
双方争吵不休,柏尔克斯摸到了脖子前的项链,神情一凛,定了定神,上前亮明了身份:“不必再争论了,我们今天就返程。”
祖母绿宝石是王族的象征,众人很快就意识到了眼前的人的身份。虽说他没有被赋予职位,可人家毕竟是王子,贵族们统统闭了嘴,惟独商人们脸红脖子粗,嚷嚷着不肯走。
这是宁婧估算不到的发展,柏尔克斯下了令后,水手们欢呼一片,可很快,双方竟然混乱地扭打了起来。在厮打中,不知道是谁先掏出了枪。
“砰——”的数声巨响,震住了所有人的动作。那乱发的子弹没有打在谁的身上,却恰好击中了那根前几天被海怪的触须折断了一半、摇摇欲坠的桅杆。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轰然声中,桅杆扯着帆布连片落下,盖住了一团厮打在一起的人。
好死不死,那根桅杆断裂的部位,就恰好朝着亚力和她便宜弟弟站着的方向倒下。
宁婧:“……”
动作比思考更快,宁婧跟即将就义一样,用堵枪口的魄力一把扑上前去,用力推开了亚力和柏尔克斯。
船帆盖住了另外两人的身体,桅杆错位击中了宁婧的后颈。亚兽人的骨骼之脆弱,根本抵抗不住这样的重击。宁婧连呼喊也没有发出,便咽下了一口气,倒在了血泊里。
——隐藏剧情的危险性一直如影随形,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幸运,会有人来救她。在被砸死前一瞬,系统就给她屏蔽了痛觉。
明明这次的隐藏剧情前半段走得很成功,后半段居然还是逃不过突然歇菜的命运。
宁婧再睁眼时,已经来到了白茫茫的世界里了。
宁婧:“……”
系统:“……”
宁婧:“虽然我预感到这任务很坑,但这便当也派得太突然了吧。”
===第115节===
系统如有所思:“突然吗?剧情的名字【王姬的奉献】,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
宁婧大怒掀桌:“摸着良心说话,光看这个名字,谁能猜得到是让我当肉盾的意思啊!”
系统:“宿主,我不是说过了么?隐藏剧情的危险是如影随形、随时发生的。万幸的是,虽然时间还不满八年,但你已经有始有终地完成了最后一个剧情任务,以后也没有出场的必要了,所以,任务算是过关了。”
宁婧愣了愣,道:“那我们现在——能去终点前的最后一个世界了吗?”
系统:“不错,但需要稍等。数据正在交接。”
宁婧不知道的是,众人被船帆覆盖后,水手们控制了作乱的人,没收了他们的兵器。柏尔克斯额角也磕伤了,从船帆下爬了出来,映入他眼帘的,是她倒在血泊中的身子,和没有一丝狰狞的表情。
虽然找回了姐姐,可最终却没能把她带回故土。柏尔克斯咽下了血泪,执意把她的尸体带上。可尸体总会腐坏,最终可能会导致船只的疫病。最终,他抱着姐姐的尸体哭了很久,忍痛割下了她的一束头发,收在了盒子里,准备第二天就把她火化。
不料,第二天醒来时,他发现——奈菲的尸体不见了,从这艘在海中心航行的船上……凭空地消失了。
出发前,看到自家奴隶不舒服,苍翎到达集市后,特意换了很多东西,有吃的、有用的、有穿的,想让她高兴起来。最后,因为东西多得两只手拿不下,苍翎干脆化为了兽型飞回去,那双巨大的利爪被他小心翼翼地用来提着东西,看起来既不协调,也有点儿滑稽。
当他回到黑漆漆的洞穴里,发现本该在里面休息的她逃跑了时。那一刻,他是非常愤怒的,甚至已经想好了找到她后要怎么惩治她。
可是,当他循着味道日夜不停地飞了许久,却发现出发前还活蹦乱跳的人已经没了气息,僵硬地躺在甲板上。彼时,还在数百米高空上的苍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刻,浮现在他脑海的想法,竟然是——如果她能醒过来,他就不生气了。
在奈菲被烧为骨灰的前夜,苍翎把她抱回了他们住过的洞穴里。
暮色四合。
幻丽的霞光从洞口打入,模糊了界限。
石床上,奈菲双手平放在身侧,静静地躺着。苍翎对她已经扁了的后脑勺视而不见,机械地替她擦掉了她口角的血迹,一边在轻声威胁她:“如果你睁开眼睛,我就不计较你跑掉的事了。”
床上的人温度都凉了,不管说多少话,得不到回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苍翎对着她的尸体呆呆地坐了很久,背影僵硬得像樽雕塑。
日光落入了地平线,那一缕金箔似的夕阳光晕缓缓从他眼底褪去,那是诡谲而绚烂的消亡。
那一刻,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苍翎擦拭血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未尽的话语也奇异地卡在了喉咙里。
沉默了将近一个世纪,苍翎垂首,伸手拨好了奈菲的发丝,哑声道——
“奈菲……不。”
“——婧婧。你这个小坏蛋,又一声不吭地跑了。”
第128章
第九只小团子1
天光黯淡,午夜三更。
分明是最适合熟睡的深夜时分,可房间的四角却还亮着几盏莲花灯。烛火影影绰绰,似魑魅魍魉的虚影。泛着青铜色的西洋镜蒙上了一块薄薄的纱。房间正中央,镂空的铁艺西洋床上蜷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睡梦中,置于外侧的手依旧不安地拽动着被角,好似在梦里被什么妖魔追赶着。
心口被重重地捶打了一下,宁婧在轻若鸿羽的锦褥中骤然醒来。露背的丝质睡裙闷热地黏在了出了一层薄汗的皮肤上。头枕的白玉小枕已被烘出了热意,如云的乌发铺散在身后的被褥上,像一抹被泼洒出去的浓墨,蔓延、渗透,互相纠缠。
系统:“叮!欢迎宿主来到第九个世界,实时故事完成度:0%,人品值总值:0点。”
房间里几乎把所有能用的烛灯都点亮了,空气微灼,也让人摸不准这是什么时刻。不远处的落地窗,窗帘紧拉,窗户锁紧。睡衣黏在锁骨下,宁婧掀开被褥,扇了会儿风,便往落地窗走去。拉开一条细线,瞧见天空呈现递减的灰蓝色,应该是天亮前的时分。透过这黯淡的照明,能看到窗户的景观很开阔,面向群山,山中还有一个天然的湖泊,冒着袅袅雾气。
宁婧喜极而泣。
结合房间的格局、中西合璧的摆饰、她衣着的质地——跑不了了,她这次附身的原主,百分百是个出身显赫的主儿。
噫,系统诚不欺她也!说了是富二代就是富二代哇。
半夜醒来,汗还没干,宁婧把落地窗上可开合的部分开了一条小缝,让风吹进来散散热。
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她以指尖轻点着房间内的摆饰,慢慢地欣赏着。毫无烧铸裂痕的彩色琉璃摆饰,折弯圆润、色泽古雅的瓷器,西洋转筒电话,厚重巨大的双门衣柜,镶金的把手,弯脚梳妆桌,一直走到了那面斜斜靠在墙壁上的全身落地镜前。
这房间是正方形的,这面大镜子恰好对着落地窗,二者夹着房间的主通道,沿着通道再往里走,就是原主的床了。
宁婧稍微一愣,她很少见人会用镜子对着窗户摆。再回头转了一圈,这房间明明装修得很大气,可总给她一种奇怪的压抑感。
宁婧伸手掀开了白纱,略微泛黄的镜面映照出了一个清丽的少女的模样。十五六岁,乌发雪肤,苍白娇弱。这次终于是个东方人的身体了,所以,她比前几次任务都更贴近宁婧本人的特征。但不知道是否光线作怪,宁婧总觉得原主的眉眼给人一种略微阴沉的感觉。
“噗噗”两声轻响,窗帘被山风吹开了,房间三角燃着油的莲花灯相继熄灭,细烟在空气里扭转消散,不一会儿,就只剩下角落的一盏在微弱地发亮。
系统:“这个世界的资料传给你了,接一下吧。”
宁婧:“好。”
她正欲轻轻放下纱布,回床上躺着看资料,可余光却看到了镜中映出的落地窗角,有个人猫着身子,趴在那里看她。
宁婧愣了愣,当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二楼,而窗户外是平整的墙壁,根本没有可落脚的地方时,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窗角积着尘埃,那东西只露出了大半个头,那是一张泛着尸气、麻木僵冷的脸,好像戴了厚厚的面具。双眼的位置黑漆漆的,宛如两个被挖空的大洞,看不到眼珠的转动,可宁婧知道,它在和透过镜子看它的她——对视。
宁婧僵硬着身子,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去,可窗角那儿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大概是她把树影看成了人,宁婧轻抚心脏,把头转回了镜子那侧,却看到那东西已经从窗角爬了上来,在玻璃上留下了一滩湿漉漉的印子,看那方向,似乎是要朝她刚才打开透风的窗户爬进来。
宁婧哆嗦了一下,正想伸手抄起什么东西把窗户拉上,可又没胆子靠近那儿。
好在,那东西爬到一半时,它的额头便被一束明晃晃的光束照中了。虽然是虚幻的光,但却似乎在它身上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圆圆的光束在那张面具似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焦黑的伤口,并像烧起来的纸张一般,不断扩大。那东西痛苦地用额头磕碰玻璃,宁婧下一个眨眼,它便消失了。
夜深人静,山风清凉。独剩的那盏莲花灯的火光稳定了下来,嘶撕地燃烧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宁婧呆呆地站在原地。
依照记忆,朝她刚才阻止了那东西的光束方向寻根望去。原来,落地镜上方正中央的位置,镶嵌着一面巴掌大小的古旧阴阳镜,镜面上蒙着一层铜锈色的东西,不知道是血还是颜料,刚才的光束就是它反射出去的。
趁着现在,她三两步跑近了窗户,把留着缝隙的窗页紧紧关上,再把窗帘严严实实地拉起来。接着,她把房间的四个灯都重新点亮了,不管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在天亮前,光明总能为人带来安全感。
完事后,宁婧跳到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现在她身上已经不热了,反倒觉得脊背凉飕飕的。
宁婧瑟瑟发抖地默念了三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公民共治,自由敬业”,才缩在被窝里,战战兢兢地资料。
系统:“……”妈的智障。
这个世界也是发生于平行时空的。要说的话,其实和她的第二个任务有承接的关系。绪国王权式微,军阀群雄逐鹿,最终,张、曾、赵、葛、陈五大家族脱颖而出,把绪国的广袤河山割据为几大板块。目前,各地处于休战状态,虽有小摩擦,但基本趋于稳定,各安一方。
她附身的原主是北方大军阀曾礼藩之女曾月柔,出生于阴月阴日阴时,自小便体弱多病,八字很轻,极易见鬼。她的母亲是位温婉的南方女子,生产后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曾礼藩把对亡妻的思念都转为了对女儿的宠爱。曾月柔先天不足,在两岁前总是高烧呓语不断,爱女心切的曾礼藩寻遍名医,名贵的药材像入海一样大量投放,情况依旧没有改善。
某次,在某次北方权贵的宴会中,有人借醉委婉提点了曾礼藩一句,说贵小姐这恐怕不是身体上的毛病,而是被妖魔之物乘虚而入、缠上了,或许得寻找高人,才能迎刃而解。
曾礼藩从小接受西洋教育,从来都不吃这一套,不过那时候,他真的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偏方吧。
恰好在那晚的宴席里,就有天师一族燕家的外门生在。那人听闻了曾月柔的情况,又问了八字,便凝重地表示自己解决不了这事儿,要回去请示师门,还请曾礼藩在三天后带着曾月柔登门拜访。
燕氏最早可追溯到上古时期,祖师燕怀玉因为与大妖颜千澜的一战而彻底成名。燕家因此得到了当时的皇帝的注意,数百年间,蜕变为了赫赫有名的天师世家。历经王朝更迭,风雨飘摇仍屹立不倒。
不错,这个任务与宁婧曾经历过的第二个任务,在时空上是交叠的。只不过,相隔了数千年的时间。
不过嘛,现在当权的五大家族的头儿,无一不是接受西式教育长大的,骨子里就不信妖魔鬼怪这一套。所以,燕氏一族现在已经低调了很多——明知道人家不信,还上赶着去用热脸贴冷屁股,肯定讨不到好果子吃。
当然,现在情况不同。有求于人的曾礼藩客客气气地带着曾月柔上门。燕家的天师果然不是吃素的,一眼就看出了症结所在,在曾家耗费心力地布下了大阵。在外力干预下,曾月柔的窘境明显有了好转,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可随着年龄增长,她惹来的东西也越来越难对付。就像今晚,那东西原本压根儿现不出实体,也不可能爬得上她的窗户,虽然最终是被阴阳镜赶跑了,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燕家天师布下的法阵,已经越来越压不住妖邪之物了。
宁婧看了一半背景,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继续往下看。这个世界的大气运者,是与她同辈。却年长她十多岁的张氏家族的长子张侨,他含着金汤匙出生,却没有现下的一些权贵子弟斗鸡走狗的恶习,谦和自守,又有雄谋伟略。在未来,他将成为军阀割据时代的终结者。
对了,这哥们儿一度可能成为曾月柔的未婚夫,但随着后来曾张两家关系转淡,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张侨已经有了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了。
被世界判定为反派的,是燕氏一族旁支里的一个孤儿,燕无淮。
燕家本族枝繁叶茂,旁支众多。搞天师这一行的人有好有坏,即使是燕氏,也存在一些肮脏事,也养着一些心存贪念的人。
燕无淮所属的旁支位于南河上游两侧,接连数月都没有下过雨。
其父母均是旁系里最平凡不过的天师。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孩子竟然会被千年难得一遇的煞神命格附体。拥有这个命格的人是极邪的凶星,见血开窍。
只可惜的是,燕家人没发现燕无淮是这样的一个可造之材。在他父母死去后,某些不怀好意的燕家人便对势单力薄又年幼的燕怀瑾进行打压。以照顾为名,强行瓜分了他父母留给他的遗产和宝器。平日里,还把燕无淮当成奴仆驱使,也不让他堂堂正正地跟随同辈子弟进学堂。
这一次的旱灾来得突然,往年拨下来建造水库运河的款项都被南河总督私吞。如今灾祸一来,就挡不住了。他死性不改,以为旱灾很快过去,居然在这时还敢中饱私囊。结果现实啪啪地打了他脸,旱灾愈演愈烈。风声已经传到了顶头上司那儿去了,他怕事情兜不住,自己会吃子弹,便重金求助燕家旁支解决这事儿。
逆天做法,往往要付出人命的代价,燕氏要献出一个身上流着天师之血的孩子祭天。贪念过燕无淮父母东西的人们大喜之下,顺势合手把这个拖油瓶送了出去,一了百了。
年幼的燕无淮别无他法,丧命于自家人手里。含恨而死后,他见血开窍,投身为了为害一方的妖邪之物,对把他推入深渊的燕家与南河总督展开了最血腥的报复。
凶星见血后,需要用血供养。再加上,燕无淮是从正道坠入邪道的,比一般的妖邪更恶。随着终结于自己手上的人命越多,燕无淮渐渐失控,与其说是在复仇,倒不如说,他是在满足那颗永不满足的屠戮之心。
很快,他便不满足于只当一个妖物,而想把手伸向人界。为此,他需要一具寄宿的身体。好死不死,被他选中的,恰好就是大气运者张侨。
好吧,实力这种事儿是要对比来看的。任你单打独斗多厉害,在大气运者的光环面前,照样会被秒成灰。游走于两届的燕无淮,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人类张侨ko了。
宁婧:“还真是害人需谨慎啊。”
系统:“……”
第129章
第九只小团子2
拜原主这阴气忒重的破体质所赐,再加上第一个晚上就亲眼见到了妖邪之物,二重打击之下,宁婧有多大的胆子也不敢睡觉了,缩在被窝里,与系统说话壮胆。
原先是打算清醒地坐到天明的,可精神拗不过肉体,曾月柔身体的精力根本熬不了夜。不知不觉,宁婧的上半身就歪倒在了床上,呼呼地睡了过去。
翌日天明,衣着清雅的女仆敲门进屋,服侍她梳洗。由于npc的屏蔽功能时效没过,这些仆人清一色都是熟悉的马赛克脸。但宁婧觉得,和昨晚的那东西相比,她宁可成天都对着这些马赛克脸。
西洋文化进入华国不过十年,华国时下年轻姑娘的装扮都融入了西洋特色。富而不贵的人家的小姐爱穿高级定制洋装,吃西点、喝下午茶,把海外的派头学了个足。像曾家这样的勋贵家族则相反,思想与用物都西化了,但衣着却十分古典精致,不爱追赶时髦,顶多就是不甘寂寞地在袖口、领口改造一下罢了。
曾家的女管家名唤梁蓉,是曾月柔的母亲从娘家带来的女仆。在女主人病逝后,她就转而服侍小主人。一晃就是十几年,梁蓉年纪渐大,都能当曾月柔的外婆了,也不退休,坚持在岗上工作。
宁婧换上一袭清雅的藕色竹纹盘扣裙裳,坐在了梳妆桌前。梁蓉站在她身后,细心地为她绾好了发髻。宁婧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曾月柔气色不佳,印堂缭绕着淡淡的青乌。不知情的人,大概会认为是缠绵病榻所致的,实际上,这是长期被妖邪缠身,阳气亏耗的表现。
梳妆完毕后,宁婧把昨晚所见所闻告诉了梁蓉。梁蓉闻言,登时一凛,立刻遣人去检查昨晚出事的窗户和墙壁。大概是担心加剧宁婧的不安,梁蓉安抚了宁婧几句,让她在房间里等着。
宁婧执意要一起去看,求个安心。梁蓉拗不过她,与数个佣人一起簇拥着她来到了房间落地窗正对的花园里。爬山虎肆意地蔓延在廊柱和砖块上。就在窗沿下方半米不到的墙壁上,赫然印着一个湿润发黑的脚印,看形状和大小,像是小孩子的脚。
宁婧:“……”
她怂了。
当初,燕家的天师布阵的时候,特地把曾府里阳气最足、光照最强的一个房间划为了曾月柔的房间,又用多个法宝助阵。虽然平时外出也会遇到诡异的事,但至少从没有东西能靠近到这个地步。
如今,曾礼藩人在柴津,家里无人主事。梁蓉毕竟服侍曾月柔久了,不是第一次见这种诡异的事,当天就领着几个人轻装简行,来到了当初那位天师在城郊的居所,向他求助。
可这一行,却没有达成目的,还给他们的希望泼了盆冷水。那天师单独接见了宁婧,表示她原本在十岁前就会被那些东西带走。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全赖向天借命,施了一层障眼法,让妖邪之物看不见她。
===第116节===
然而,这命到底能借多久,冥冥中自有定数,天师只是协助借命的中转人。她越长大,存在感越强,障眼法的效力渐渐盖不住她,妖邪之物对她的精血心髓的渴求就越强烈。
镶在全身镜上的阴阳镜开始泛红,就代表障眼法已经失效了。
如果作崇的只是一只两只妖物,还能尝试着请天师回曾府收妖。可如今军阀割据,狼烟四起,魑魅魍魉横行世间。曾月柔命数已定,天师一般只愿意指点布阵,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替她延寿,而不愿意把自己也蹚进浑水来。
要真的搭进去了,一来,他们要顶着逆天改命的压力,二来,曾月柔的体质惹来的麻烦是全天候、不间断的,他们应付不了接踵而来、毫不停歇的妖物。燕怀玉那样见一个收一个的能人,几千年也只出现过一个罢了。
宁婧表面镇定,心里早已泪流满面:“统统,这任务明明才开了个头,为何我会觉得自己已经萎了?”
系统:“……”
社会你婧姐,人怂话还多。
从天师那儿出来后,宁婧坐进了老式的轿车里,朝梁蓉摇了摇头,示意没办法了,便靠在了车座上闭目养神。感觉到手臂隐隐发烫,宁婧不着痕迹地抚摸了一下那儿。
在临走前,老天师用朱砂在她手臂内画了一道符,能保她一段时间的平安,算是他送的分手礼物。若这个符为她挡过一次灾,就会自动褪色,那它的效力就消失了。
燕无淮所处的南河,距离她目前所处的槐春挺远,需要坐火车过去。如果要出远门,那就最好趁着朱砂符还没消失前去。否则,连这个保障都没了,路途上会遇到什么就很难说了。
回到曾家,宁婧向梁蓉表示自己要出一趟远门。梁蓉本就忧心忡忡,一听到她要跑去千里之外的南河,想也不想,就皱眉反对道:“您这个情况不适合出远门,不如等元帅回来再定夺吧。再说,我看到报章说南河最近在闹旱灾,乱着呢,又不是元帅的辖区,您跑到那儿去,也太危险了。”
宁婧早就想好了说辞,胡诌道:“这是天师的指示。那天,我与他单独会面时,他跟我说,这事儿在他这里已经无计可施了。可他用卦测算出,在南河一带,有一个姓燕的人能帮助我渡过难关。我得亲自去把他接回来,而且必须马上起行,否则就没用了。”
梁蓉料不到宁婧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犹豫道:“那至少也得把消息告诉元帅……”
“不行。我父亲知道后,必然会有诸多顾虑,等他允许我亲自出门时,已经错过接回的时机了。”宁婧知道,要是细究她的理由,其实能发现一丝牵强的地方,于是,话锋一转,给出了解决方案:“我们配备警卫,低调出门。坐火车往返是最快的,不出十天就能回来。”
梁蓉忧心忡忡,最终被说动了。
因为她年事已高,曾家的事也要她打理,所以,她特地挑了两个能干强壮的女仆,再配了两个警卫随宁婧出行。五人换上便装,在当天深夜就去了火车站,坐上了最早的班车。
南河现在处于陈家的管辖下。从槐春去南河的铁路,百分之七十的路程都位于曾礼藩的辖区内,换言之,基本是自家地盘,还是挺有安全感的。
火车已经出现了卧铺,一室四人,两张上下铺的床,隔间之间有小门。为了避嫌,两个警卫住在了隔壁房间,宁婧和两个女仆住一间。因为不想半夜翻身吵醒曾月柔,两个女仆分别睡在左边床的上下铺,宁婧一个人睡在右边床的上铺,下铺用来放行李。
第二天的夜里,火车进入了南河的地界,白天就到目的地了。
夜晚熄灯后,火车轮撞击铁轨的咯噔咯噔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响着。由于多日舟车劳顿,两个女仆早就睡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宁婧双手置于腹上,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她做了个噩梦,一种阴冷而熟悉的心悸感攫住了她的神经。蓦然惊醒后,宁婧却忘记了梦具体的内容。只记得在梦里,有人一直在黑暗里注视她。
不……这种被注视的感觉,直到这一刻,也依然存在着。
宁婧心脏骤地提了起来,轻轻抬起了上半身,朝视线的方向——小隔间的门看去。看清后,她的脊背笼罩了一股凉意。
这些隔间的门下半是铁,上半则是染了色的玻璃,有人活动时,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个人影来。有的人会挂个帘子在上面,以挡住外面的视线,但宁婧他们没有。故而,借着昏暗的光线,她能看到那半透明的玻璃外停着一个瘦削的影子。
那影子看形状是个站着的人。它的颜色过渡很突然,下半身很浅,头部的位置却骤然变深色了。宁婧僵硬地瞪了它几秒钟,忽然明白,这影子之所以这么奇怪,是因为外面那东西……把头贴在了半透明的玻璃上窥视她。
来者不善,宁婧的鸡皮疙瘩全冒起来了,裹紧了被子,声音像磨破的砂纸,又哑又颤:“素良!恒秋!快起来点灯!”
可她的呼喊没有任何作用。那两个女仆像睡死了一样,或者说,她的喊声根本传不过去。不等她再有机会呼救,那关好的隔间门锁传来了一声开锁的弹响。
宁婧鸵鸟一样钻进了被窝里,吓得面无血色:“统统,你说句话吧。我他娘的快吓尿了。”
系统:“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公正,法治。”
宁婧:“……”
隔了很久都没声音,宁婧壮着胆子掀开了被角,忽然看到床尾的位置,一只苍白发紫、漫着尸斑的手,正抓住了床栏,似乎在吃力地想爬上来。
宁婧瞳孔猛缩,憋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活像头正在被宰的猪。不知道是幻象,还是她被吓晕了,总之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了。阳光和煦。素良站在昨天那东西爬过的位置,把她叫醒了。恒秋在收拾行李。
宁婧恍如隔世地坐了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捊起袖子。果然,光洁的手臂内侧,那道洗澡没有掉色的朱砂符,已经褪得只剩一个印子了。
果然,昨晚不是做梦,这道符替她挡了一次。
宁婧:“……”
摔!这坑爹的任务她不想做了啊啊啊啊啊啊!
下了火车,宁婧二话不说,直奔南河上游。
南河的情况确实不妙,沿路所见,土地干涸,烟尘滚滚,植物干焦,家家闭户不开。偶尔可见渴死的流浪汉歪在禾秆堆里,死前犹在挣扎的手僵硬在半空,十分骇人。
大部分的灾民都在往外逃,只有宁婧一行人坐车逆行而上。
按照日程,燕无淮应该就是在这两天被送去祭天的。
祭天的地点在南河的䯆镇。宁婧都不必特意去打听了,因为镇民都在议论昨天刚举行的祭天求雨。
宁婧心下一个咯噔。燕家人的祭天,便是把孩童装进棺木,活埋入土。她还是晚来了一步。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棺木里的空气足以让燕无淮活到现在吗?
她花了点钱,轻易地问出了祭天的地点。那是在䯆镇郊外的一处坟冈。宁婧请了几个壮劳力,赶到那里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土地上还留有做法的痕迹,土壤颜色不同,有翻动过的迹象。
系统:“就是这里了。”
宁婧点点头,朝身后的人道:“马上替我把下面的棺木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