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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宁婧眼尖地发现他的头发有些湿润,似乎是刚冲了澡,匆匆擦干而来的。

    有个弟子笑着说:“今天清早,我瞧见峥河师弟在花园练剑。莫非是从今天清早一直练剑到了现在?”

    宁婧:“???”

    雾草,人比人比死人,明明大家结伴打的怪,她在床上咸鱼了半天,峥河哪来的体力大清早起来练剑?(╯‵□′)╯︵┻━┻

    众人起筷,宁婧昨天肌肉使用过度,手臂有些酸疼,拿筷子的时候显然有些迟缓。

    一只剥好的虾被放到了她跟前的瓷碗里,宁婧抬眼,身边的峥河已经在为她剥第二只虾了,动作格外自然。

    察觉到她的视线,峥河瞥了她一眼,扬了扬唇,笑道:“吃呀。”

    宁婧有些怔愣。

    是她的错觉么,只不过一晚上过去了而已,峥河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第74章

    第五只小团子12

    两日后,金光宗一行人启程返回西坂。

    清晨,晏城北城门。

    今天,不仅城官一家来到城门处亲自送别,连晏城的百姓也都自发前来,夹道相送,场面十分热闹——当然了,当今世道,格外崇敬修道者。而困扰了晏城半年之久,官府无法解决的毒瘤,这些修道者用几天时间就摆平了,百姓们奔走相庆,都想一睹这群高人的风采。

    十多匹良驹的鬃毛泛着柔泽,乌溜溜的眼珠望着金光宗的弟子三三两两收拾好行装,搬抬上停在墙根阴影下的马车。

    金光宗难得来一次晏城这边,又比计划更早解决了鸠刎一事,怎么能不采购一番?昨天吃完中饭后,宁婧手臂酸得像是要散架,就回房休息了,还问侍女要了几本闲书打发时间。其余的弟子,杀妖时只是打了个酱油,睡了一觉,精力相当充沛,就分散进入了晏城买买买了。

    故而,来时空荡荡的马车,离开时,都装满了土特产。

    ===第68节===

    宁婧从屋中踏出,立刻被寒风吹得打了一哆嗦。

    金光宗的人看着仙气飘飘的,其实也跟他们在寒冷的天气穿得少有关系,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

    她使劲地搓了搓手,又往手心呵了口热气。

    掰着手指算算,他们这一行人在晏城停留的时间,实在是短得可怜,连五天也不到。只是,西坂和晏城相距较远,一来一回,需要走上半个月的时间,陆路还得转水路。

    为什么这么麻烦呢?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的设定,属于低等仙魔侠类。一整个出差队伍里,能御剑飞行的,只有寥寥几个人,还都是实力最强的几个。

    俗话说能者多劳,这几个人本来就肩负着带队的任务,总不能先抛下大部队,自己一个人飞回去。故而,他们统一选择了车马代步,不论是谁,都得老老实实地随大队走。

    不过,对于宁婧而言,这样才更好呢。这种天气踩在剑上飞行,看着都冷,还连防风面罩也没有,是要被风吹成面瘫的节奏。既然有温暖的马车坐,谁会脑抽地跑去御剑?

    正腹诽着时,身旁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同时,一件披风披到了宁婧肩上:“陆师姐,冷的话就上马车躲躲风吧。”

    宁婧转头,峥河长眉微颦,恰好站在了风口,挡住了袭来的风。宁婧下意识抓紧了柔软的披风,展颜一笑:“好哇。”

    身后的马车就是她要坐的。但是脚踏似乎出了点问题,有一级坏了,要上马车,便要以十分不优雅的狗爬式上去。

    系统:“你可以飞上去。”

    宁婧:“……”妈的智障。

    见宁婧上了一级,双手撑在了马车上,盯着脚踏犹豫,峥河不解地歪了歪头,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脚踏上,顿时了然了,上前半步,在宁婧身后柔声道:“陆师姐,我扶你上去吧。”

    话音刚落,他便隔着披风,一手扶着宁婧的后背,一手环绕着她的身体,托着她那边的手肘,借力让她登上了马车。

    几年前还是个干瘦的小萝卜头,转眼间,就已经长得比宁婧更高,托举的动作稳固又有力。

    宁婧靠在了马车门的木缘上,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披风的外袋里,插着一支鲜嫩的花。

    她好奇地把花抽了出来,这个季节,想要找到花朵还挺麻烦的。青嫩的根茎还很柔软,散发着一股草木的清香,仔细一瞧,还沾有露水,应该是大清早去河边采的:“怎么有朵花?”

    峥河不以为意,道:“应该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吧。”

    “怎么可能,难道花是从树上掉下来的么?”宁婧捏着花的末端,笑眯眯道:“让我猜猜,一定是有小姑娘送花给你。”

    峥河扬了扬眉,疑惑道:“送花?有何意义?”

    宁婧转了转花朵,花瓣上有一层毛茸茸的短毛,触感极好。

    峥河不懂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本次任务的世界观里,没有向心仪的人送花的浪漫习俗。人们送礼,偏向于理工男式的实用风格,送的都是能用能吃的东西。

    远处的人堆黑压压的,混杂着不少年轻的姑娘。估计这朵花,是峥河在人群中走过的时候,某个羞涩的姑娘心中意动,眼见这个素未平生的少年就要擦身而过了,而自己手里又有一束刚采的花,便趁着人多拥挤,顺手放到了他披风的外袋。

    宁婧解释道:“在我的故乡,花朵是表达自己的喜爱的礼物,一开始是为了表达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后来慢慢变成了友人之间,在一些特定的场合,也能互送花束。而且,不同的花是有不同的含义的,那就是花语。比如说,爱慕一个姑娘,多数人会送红色的玫瑰。”

    好在,陆轻雪的确不是西坂的人,身世无从考据,宁婧这么说完,也不用担心会ooc。

    峥河心中微动:“原来如此。”陆师姐的故乡竟然有这样奔放的风俗,闻所未闻。

    “送花其实算挺含蓄的了。”想到了某个典故,宁婧笑吟吟道:“在古时候,我故乡还有见了美男子,就朝他丢掷瓜果,表达倾慕之情的习俗——男女老少都这么干。所以,长得特别英俊的公子哥儿出门游船,回来的时候,船上会载满了瓜果,落脚地都没有。”

    宁婧凝视着峥河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瞳孔,越说越慢,忽然觉得,要是这个世界有这种习俗,峥河一定会被不少横飞而来的瓜果青睐。

    宁婧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哈哈哈,说得跟投暗器似的。”

    系统:“……”

    峥河的关注点异于旁人,迟疑了片刻,问道:“这……投掷瓜果,不会把人砸伤吗?”

    宁婧托着腮,乐不可支道:“我也觉得会把人砸伤。所以渐渐地,人们就没有再这么干了。到了我出生那会儿,就都改送花束了。”

    峥河凝视着宁婧生动的眉目,默默记下了她说的话。

    告别了晏城,金光宗一行人沿着官道而上,马车沥沥地行走在了山野之间,景致无限优美。一些从来没出过那么远的门的弟子,眼睛都不够看了。

    只不过,再好看的风景,连续看十多天也会生厌。手里没有扑克牌,宁婧闲着没事干,教了几个年纪小不用驱车的弟子玩狼人游戏。

    入夜后,有客栈就住客栈。有时候,只剩一间房间了,众人都会默契地让给唯一的姑娘——宁婧住。

    若因为天气和路况,在天黑前赶不到客栈了,众人就会在马车上休息。

    十天过去,一条宽阔的大江拦住了他们前行的路。洪流奔腾,江水澎湃,像是雷鸣声。

    这是湫江的分支,从这里开始改行水路,顺着江流而下,一日数百里,很快就能回到西坂了。

    渡口早已备好了两艘大船,马车上的货物一一装载到船舱里。宁婧从马车的底板下抱出了自己的行囊。只有她知道,这堆衣物里,混着装有鸠刎的筋的那个瓷罐。

    渡过了湍急的上流,从湫江的中游开始,江面骤然开阔了起来,水流变慢。延绵的青山倒映在绿水中,偶尔还会有江豚在附近的水面跳跃而起。

    两艘船把金光宗一行人分成了两部分。除了一门代门主之外,宁婧就是这儿资历和修为数一数二的弟子。所以,她与代门主分别上了两艘船,看管着其余弟子。

    若是不晕船,在船上的日子,其实特别悠闲。这儿不配备练剑的场地,顶多就打打坐练练气,空闲时间多得很。两岸景色早就看厌了,于是,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宁婧在马车上教给弟子们的狼人游戏,迅速风靡了整艘船,正好能用来打发时间,每天打坐时间结束,都能听到有人吆喝着一起玩狼人。

    最初的时候,峥河也有参与其中。可是几乎每一次,他都是赢家。久而久之,别人觉得这样没意思,就不跟他一起玩了。

    好在,峥河仅是有天赋,对这种游戏兴趣不大,会一起玩,主要是为了和宁婧待在一起。

    狼人风靡了一段时间后,宁婧又陆续安利了众人几个简单的游戏,什么你画我猜啊、谁是卧底啊。封闭的环境,传播速度堪比病毒。

    入夜时,对面的船只的弟子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看书,总会听到对面的那艘船传来爆笑和热闹的声音,不由迷惑地对视几眼:“对面怎么那么吵?”

    “我哪知道,天天晚上都跟趁墟似的。”

    ……

    江清月明,春江潮水浮浮落落。

    峥河掩上了船舱的门,把一室的喧闹阻隔在了门板后。船头没有点灯,宁婧趴在了一块平整的木板上,漆黑的江水徜徉出雪白的波纹,只有哗哗的水声。

    峥河还没走近,宁婧就维持着原本的姿势,问道:“他们还在玩?”

    “嗯。”峥河在宁婧身边坐下,背靠在了船头。

    宁婧摇摇头,无奈道:“也就在船上能这么放纵,若是回到了金光宗,就万万不能这样了。否则,让他们师父看见了,准要骂他们沉迷玩乐、不思修炼。”

    峥河忍俊不禁。陆师姐嘴上说着不让他们玩闹,其实十分放纵这群人。

    宁婧瞥了他一眼:“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有参与他们,是不喜欢玩这种游戏么?”

    也就十四岁的年纪,应该特别喜欢玩闹。可峥河却跟小老头子似的,宁可打坐练功,也毫不松懈。

    固然,他未来能有那样的高度——若不是坠魔,峥河在离世后,成就一定可以载入金光宗的历史——与他在修炼上近乎于严苛的自我约束是分不开的。宁婧觉得,一个人能做到这么自律,是很好的事,但偶尔,也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辛苦。

    “不是不喜欢玩。只是,比起那样,我更喜欢待在这里。”

    宁婧哦了一声,豁达地笑了笑。罢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搞不好,对峥河来说,光有修炼的人生,非但不无趣,还充实得很。

    其实,峥河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那个人对待亲近的人是很宠爱的,从不苛刻,惟独对自己的管束,却是自律到了严苛的地步,丝丝入扣到生活的每一寸。某次,她有随口问过他这样的生活累不累,恰巧的是,和峥河一样,那个人也是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累,因为那种习惯,已经成为了他骨血里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宁婧忽然有些疑惑。

    按照峥河现在这种积极向上小白花的设定,他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坠魔,还把鬼门开在自己身上?

    宁婧想了想,道:“还记得谢亦书房中收藏的魔道之书么?谢师叔很久以前就对那些东西宝贝得很,我小时候也没怎么进去过。有一次,我的师父有事要进那里,就把我也带了过去。我那会儿才几岁,小孩子好奇嘛,看师父在做其他事,就去随意翻动一楼的书,偶然之下,就翻到了谢师叔的那几本和魔道相关的书籍。里面记载的和我所学的完全不同,我就蹲在那儿,看得入迷。只是,忘了看周围,我的师父恰好下楼,目睹了这一幕。他非常生气,回去后,罚我在二门中跪下思过。”

    刚开始听的时候,峥河想到了那小小的一团蹲在书柜前看书的可爱情景,心情变得十分柔软,可听到宁婧被罚跪,便缓缓颦起眉毛:“后来呢?”

    宁婧笑了下,道:“我被罚跪了三天,不过,不是全程都跪着,有师兄师姐给我带来食物和水,晚上也能睡觉,睡醒继续。修仙道者对魔道那叫一个闻之色变,师父他老人家也是这样。”

    “腿疼吗?”

    “疼呀,师父消气后,过了快半个月,我膝盖的淤青才散掉。不过,我也能猜到师父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我听师姐提过,早在几十年前,金光宗曾有弟子被魔道所惑,做出了屠戮同门的事,师父大概是害怕我和那人一样,沾上魔道,一去就不回头,所以才这么生气吧,听说后来,他还为了这件事,和谢师叔呕了气。所以,我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那个位置还会有魔道之书。”

    谢亦还挺我行我素的。

    峥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道:“修仙道者,未必就光明磊落,也有偷鸡摸狗之人。修魔道者,也并非全都十恶不赦。若有必须达成的目的,又何须执着是仙是魔?归根结底,仙道和魔道,只是达成目的的不同手段而已。”

    宁婧心脏微微一紧。

    果然……峥河不像那些一听见魔道就跳脚、似乎这两个字玷污了他们耳朵的修道者一样。

    魔道既然受到了仙道的鄙夷,自然有它的原因。同样要达成一个目的,哪怕是为求飞升为仙、求永恒的寿命,仙道也主要是促使人向善,促使人自修自省。而魔道却往往是要通过屠戮别人的生命、汲取别人的鲜血来完成道法。

    有的法术社会危害值还挺大,比如峥河后来长达了几十年的开鬼门。若是成功了,绝对会闹得生灵涂炭。

    这套善恶的观念,深深地镌刻在了每一代的修仙者心中。惟独峥河是个例外,他从来都不崇拜仙道,也没有很强的修仙欲望。正如当初入门,只是阴差阳错罢了。

    同样的,他的骨子里,对邪性的魔道并不排斥。对他来说,若有想完成的事,就该不择手段达成。所谓的仙魔之名,都是身外之物。是流芳百世,还是被万人唾骂,并不重要。

    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种觉悟,难怪二十岁那年就坠魔了,原来思想基础这么早就打定了。╮( ̄▽ ̄"")╭

    偏偏这样的他又有强大的自律性,再加上了与生俱来的天赋,不管是仙道还是魔道,都能做到极致。这样的人,哪有做不到的事?又怎能不被世界锁定为大气运者最大的阻碍?

    宁婧微微一叹。

    当然,这也是峥河不能成为大气运者的原因——大气运者必须是平和、慈悲、心怀苍生的。未必能兼济天下,但一定不能有违背天道的邪念。试想下,哪有大气运者是上赶着毁灭世界的?这还能得了?

    峥河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这时,远方忽然有光亮传来,原来船只驶到了一处岸边,距离江岸不过数十米的距离。岸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飘散着升上天空。

    是天灯。

    宁婧站了起来,惊讶地喃喃道:“原来今天——是元宵节了吗?”

    他们在正月春节前出发往晏城,离开的时候,是在除夕夜前后。陆路与水路的交替,让宁婧忘记了日子的流逝。

    原来转眼间,新年就过去了。

    隔着漆黑的江面,隔岸的喧闹离他们十分遥远。晚风鼓起了峥河宽大的衣袍,漫天的火光倒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一簇业火正在燃烧。

    宁婧兴奋道:“瞧,有人在点天灯,机会难得,许个愿望吧。让天灯捎带一下。”

    点天灯这么美不胜收的盛大场景,她也只有在拍戏的时候遇到过。

    宁婧自顾自地双掌轻合,闭上了眼睛。

    峥河应了一声,却没有照做,反倒是一直望着宁婧的侧脸。等宁婧许完了愿望,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峥河一直在看着她:“你光看着我干什么,不许愿了?”

    峥河垂眸:“我已经许了。”

    他希望下一年,还有下下一年,也能和陆师姐一起过元宵节。

    系统:“叮!人品值提高了,实时总值:45点。”

    系统:“叮!故事完成度提高了,实时总值:65%。”

    第75章

    第五只小团子13

    转眼间,两年时光匆匆流逝。

    ===第69节===

    三月,趾麟山入春了。漫山遍野枯朽冬藏,新绿嫩叶抽枝发芽。枝头点缀簇簇的桃花,幽香沁人,俨然是古人书中的桃源之地。

    每逢清晨,总会有一簇初升的朝阳,照耀在金光宗最高的祈林楼翘飞的屋角上,恰好穿过仰头阔步的麒麟的双腿之间,折射一道粼粼的波光于墙壁上。这就预示了金光宗新一天练功的开始。

    清晨,宁婧恹恹地靠在了院中的石凳上,膝上倒扣着一本书,半臂之隔的石桌面上,摆着一碟洗干净的水果。

    她坐的石凳,并非那种没有椅背、只能坐大半个屁股的常见款,而是以暖石所造,椅背和作板形成了一道舒适的弧度。它被刻意建在了树下,头顶的树冠挡走一部分的阳光,剩下的阳光刚好照在身体上,恰好能使用者惬意地躺在这儿晒太阳。

    大清早的,不去监督新弟子练功,躲在这里偷懒,并不是宁婧故意的。

    实情是几天前,本来一直在逐渐回升的天气,半夜说变就变,忽然降了温。宁婧睡觉的时候被子没盖够,第二天,果不其然就着凉发热了,拖着两条清涕醒来,头身困重,四肢乏力。

    太久没生病,真是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最初的几天,为了避风,她都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古时候没有退烧特效药,好在,二门本来就擅长医毒之事,宁婧靠着每天吞服一堆小丸子,成功退了烧,总算能出门活动了。

    只可惜,人的状态还没回来,这段时间都没什么精神。

    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每天这个时候,都有一个小童送药来,宁婧捶打了一下自己酸胀的肩膀,头也不回,就道:“清早已经退了热,今天份儿的中药,我就不喝了,你下去吧。”

    脚步声微微一顿,依然继续向前,宁婧微微一愣,便感觉到一双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肩上,力度适中地揉捏了起来。

    宁婧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忽然一个激灵——不对,每天来送药的小童也就十岁左右,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手,而且,偶尔触碰到她脖子的指腹皮肤,是带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的……

    宁婧睁开了眼睛,讶异地回头,膝上盖着的保暖用的披风也滑落了下来,惊喜道:“峥河?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身后站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年,长身玉立,谪仙般的容颜,只是气质却有些过于凌厉了。

    峥河松开了手,在宁婧前的凳子上坐下,凝视着她,明明眼带笑意,却佯装失望道:“陆师姐,我都走到那么近了,你却没有发现是我。”

    “我哪能想到,毕竟,你前日传给我的书信,可是说至少还有六七天才回来啊。”

    每年,金光宗不仅会接收前来报名的小弟子,更会在一些比较有名的修道世家,挑选一些好苗子,收入门下。这些被挖掘的好苗子,不用像峥河那样经历入门的初试和考核,而能享受便利通道,直接跟着七个门叫得上名字的师尊学习。

    不仅来到之后有特权,金光宗还会派出门下的弟子,设计一条路线,网罗所有要去的城市,不走回头路,亲自把这些小苗子接回来。峥河这一次就被指派在了队伍里,在一个月前就出发了。

    峥河笑弯了眼睛。

    他的眼眸是典型的桃花眼,弧线优美,水光滟潋,黑白分明,眼尾皮肤又不是全然的苍白,隐隐浮现一层淡得看不出的绯色,非常招桃花。

    平日里,很少见到他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眉宇间缭绕的清冷一扫而空,涌现了几分天真:“陆师姐,你是把我写给你的信一封不落地看完了吗?我很开心。”

    被直球击中,宁婧又无奈又好笑:“这也值得开心?虽然是多了点,但看完也不是什么难事。”

    峥河顿了顿,声音中多了几分委屈:“那是因为这么久以来,陆师姐你只给我单独回过两封信,其它的话,都是夹杂在公用的信件中捎带给我的。”

    宁婧嘴角微微一抽,瞥了他一眼:“若你写的每一封我都要回,那我每天就干不了多少事了。”

    峥河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在赶路的时候,是没有驿站可以传信的。只是,这并没有阻挡峥河写信的热情。每到一座城,峥河就会送信给宁婧。一送就是前段日子积下来的一叠。

    这小子写信的风格,一点也不像他本人。平日里,峥河处事凝练,可他的每一封信,都话唠得不能再话唠,包括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走了多少的路、见了什么人等等。不论大事小事,全都记下来让宁婧过目。末了,还会含蓄地补上几句思念宁婧的话。(=_=)

    以前怎么就瞎了眼,没发现这小子是个话唠?

    每逢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字,宁婧都会哼哼唧唧地说:“当初不该教他那么多字。”

    系统:“……”可以,这很宿主。

    金光宗内,有统一的接收信件的地方。每隔几天,宁婧就会收到一叠信。送信的人从一开始的惊诧,已经变得见怪不怪了。

    话又说回来,虽然峥河每封信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吃饭、睡觉、交朋友、打豆豆,居家得不能再居家,可宁婧想到了峥河每晚睡觉前,认真地写信的情景,就有些心软。

    吐槽归吐槽,每一次,她都耐心地一一看完每个字。只不过,她比较懒,这么久以来,也就拣着回复了两封,其余的话语,都捎带在了公共信件里,让峥河知道她的状况不错。

    峥河解释道:“其他人的确是还有六七天才回。其实,写最后一封信给你时,要去的地方已经都去完了,正要回程。但那会儿,我却接到了你生病的消息,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提前回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谁这么多嘴,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也写进信里了……一般的高热,没什么大事。今天早上,基本就痊愈了。”宁婧的手指翻弄了一下膝上的书。

    “我才刚走开一段时间,陆师姐就生病了,你可真不会照顾自己。”峥河叹了一声,修长的手慢吞吞地从袖里取出了一包蜜饯,故意道:“本来想到你要喝药,知道你怕苦,特意在路上买给你的。不过你现在不用喝药了……”

    他的语速放得很慢,宁婧果然上钩了,立刻坐了起来,眼睛发亮。

    小孩子在收到意外礼物的时候,总会露出惊喜的表情。陆师姐偶尔也会像个小孩子,这样的她真是好可爱——峥河微微一笑,把蜜饯递给了她,清朗的声音叮嘱道:“也不能多吃。每天一颗。”

    宁婧哦了一声,乖乖接了过来,三两下拆开了袋子。

    峥河关切道:“今个儿还有些冷,不如回房躺躺吧?”

    “不了,我躺了几天,身体都快生锈了……”宁婧望着峥河,忽然改口:“快长霉了。”

    “那一会儿吃完,我陪你去后山走走。”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小童闯进了院门,朝宁婧和峥河行了一礼,说道:“陆师姐,峥师兄,宗主传召您们过去。”

    和峥河一同面见金光宗的宗主,这是第一次。

    对于宗主为何要召见大病初愈的她,峥河显然有些疑惑,宁婧却一直十分淡定。因为,宗主的传召,是后续一个重大的转折剧情的起始。

    该来的还是要来,剧情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前面说了,金光宗经常会接一些斩妖除魔的外快。在宁婧病倒前,在宜州便发生了一起妖类害人的凶案。当初,定下的前往的人选,就是宁婧,只是她生病了,没法出行,金光宗便派了二门别的弟子过去。

    只是,让人惊讶的是,一向所向无敌的金光宗,这一回,却遭到了多年难得一见的重挫。弟子昏迷的昏迷,受伤的受伤,也只是摸清了那只妖的一点点底细。

    宁婧并不意外。若说以前遇到的尸鬼是小菜一碟,鸠刎是小boss,那么,眼下的这只妖怪,绝对评得上大boss级别。这些小弟子不是它的对手,一点儿也不奇怪。

    毕竟,在原剧情里,就连峥河,也险些死在了这只妖怪手上。

    若在峥河八岁那年,宁婧没把他领回二门,那么,现在十六岁的他,应该是刚崭露头角,被人挖到了二门的。第一批杀妖人选中,峥河并没有被选中。直到第一批失败的消息传来,二门的人,才把能力出众、但并不熟稔的峥河放入战队。

    宁婧:“看吧,不把重要角色放进队伍、全体都是npc的后果,就是团灭。果然是黄金定律呀。”

    系统:“……”

    峥河被安插进了战队里。只是,这个未来赫赫有名的大魔头,现在只是一个不满十七岁的少年。第二轮的杀妖,因种种原因,在妖怪布下的幻境里,众人被冲散了。峥河便是在段时间里,差点被妖怪折腾死,可见这是个多么危险的任务。

    话又说回来,陆轻雪这号人物,在原剧情里,和峥河是完全的陌路人。在这个关头,她也没有生病,而是按照宗主的指定,成为了第一战队的队员,轰轰烈烈地受了重伤。当下没有死亡,而是回到了宗内接受治疗,只是,没有熬过一个月,就香消玉殒了。

    系统:“嗯,你已经比原剧情活得更久了。”

    宁婧望天:“道理我都懂,但我并不觉得很高兴。”_(:з)∠)_

    出了会儿神,她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宗主的意思很明确,二门受了重创,丢了的面子一般会交由自己取回,所以,再次前往的人选,依然会从二门里挑——当然了,阵容会比上一次更大,人选也会挑得更谨慎。

    而传召她过来,说白了就是关心一下她身体如何了。既然她已经痊愈了,那么,这一次,她理应就要归队了,顺便把峥河也一起带上。

    宁婧跪下,恭敬道:“谨遵宗主之意。”

    第76章

    第五只小团子14

    天时未明,天上下了一场小雨,初时又细又疏,雨滴慢慢变密,从在屋檐坠落时,拖出一根根透明的线,滴滴答答地作响。

    一支车队穿过了西坂城的大街,车辘的碾碾声细密又潮湿,远远地惊起了几声犬吠。

    这种下雨天,其实是很适合补眠的。

    马车内垫着软软的坐垫,竹帘子外罩了一层纱窗,峥河盘腿坐在窗边,低头认真地擦拭自己的剑身。

    天没亮就起床,宁婧囫囵吞枣地吃了两个包子,听着雨声,正有些犯困。身旁一个精雕玉镯的小童,立刻殷勤道:“陆师姐,您渴不渴?我给您倒茶。”

    宁婧揉了揉眉心:“不用了。”

    这个小孩是二门新收的弟子,而且,是被金光宗亲自挑中、来自于颇有名望的修仙世的小孩。

    由于第一波弟子的惨败,这一趟的出行,金光宗不再精简队伍,反倒像头脱缰的野马,朝着反方向组建队伍,除了战斗人员,还配备了好几个后勤,这小童就是其中之一,是专门服侍宁婧的。

    噫,这种还没走出新手村的菜鸟,根本没有必要把他编进打boss的队伍啊。

    小童毫不气馁,又软声道:“那陆师姐您坐马车腿酸吗?弟子给您捶捶吧。”

    听了这话,坐在对面的峥河便抬起了头,微微眯了眯眼睛。

    宁婧浑然不觉,轻轻揉了揉小童的发髻,笑道:“才出发了不到一个时辰,即使是腿酸,也没有那么快呀。”

    小童懵懵地哦了一声。

    宁婧之所以去揉这孩子的头,完全是觉得这小孩像条小狗,顺手而已。殊不知目睹了全程的峥河,心口却像堵了一口气,有些牙痒痒的。

    陆师姐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啊……也是,从当初她把自己从凝思堂带走,又悉心教导了接近八年,就可见一斑了。

    可现在是怎的了?对那个小孩子这么温柔干什么?是看到他长大了,就开始物色下一个小孩养了吗?

    还有,这小孩是怎么回事,一上来就斟茶倒水,还捶腿枕膝……才和陆师姐见了第一面,这种事儿,也是能提的吗?

    系统:“叮!人品值下降了,实时总值:10点。”

    宁婧:“……”

    这时候,小童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努了努嘴,说:“陆师姐,您困乏吗?枕头都收在车下了,若您累了,可以枕在弟子这儿休息。”

    宁婧:“是有点儿困,只是——”

    系统:“叮!人品值下降了,实时总值:0点。”

    被这个许久不见的零吓到了,像被狠狠拍了一下后背,宁婧飞快地吐出了后半句话:“枕你的大腿,就免了。”

    系统:“叮!人品值提高了,实时总值:20点。”

    宁婧:“……”

    她纳闷地窥视了峥河一眼。那张俊逸清秀的脸,由始至终都十分淡然。若是没有系统提示,她根本看不出来,峥河的爽点起伏惊人,在短短的几分钟,就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

    到底是什么在反复地戳他的痛点和爽点,宁婧还不清楚,但十有八九是跟这小童有关的。未免再刺激峥河的爽点,还是赶紧把刺激源送走较好。

    小童还想再坚持几句,峥河实在忍不住,握着剑柄的手发紧,“刺——”地一声,薄锐的长剑入鞘,剑刃反射过一道冰冷的银光。

    小童被吓了一跳,峥河不轻不重地放下了长剑,翘着手臂靠在了马车内壁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人对目光是很敏感的,峥河没有盯着谁看,可小童就是觉得,峥河在看他。用不带感情的眼眸,冷冷地看着他。

    这时,车队行进到了一座没有护栏的桥前。桥面积了泥水,比较湿滑,需要下车清理。车队因此停下了。宁婧适时地让小童转去另一架车中,让他随意看看书。小童乖巧地行了个礼,就屁颠颠地跑走了。

    空气终于安静了下来。

    系统:“叮!人品值上升了,实时总值:50点。”

    宁婧虚脱道:“唉呀妈呀,差点儿玩完。”峥河这小子也太能作了,动辄就不爽,把她的小童工都赶跑了。

    系统:“……”

    从小童离开那一刻开始,峥河的样子和刚才无出一二,可感觉雅致的眉梢也柔和放松了下来。

    ===第70节===

    宁婧刚揉了揉脖子,便听峥河笑问道:“陆师姐,您喝茶吗?我给您倒。”

    宁婧瞥了他一眼,哼哼道:“来一杯吧。”

    峥河立刻应道:“好。”

    系统:“叮!人品值上升了,实时总值:52点。”

    宁婧:“……”确认无误了,这小子是个m,越被使唤越高兴。

    青瓷茶壶被握在一双修长的手里,手背肌肤宛如皓皓白玉,一滴不漏地倒了一杯茶。峥河又说:“那陆师姐腿酸吗?困乏吗?”

    “枕膝就免了。”宁婧伸出了腿,指使道:“捶腿可以考虑。”

    峥河立刻放下了茶壶,小媳妇一样,认真地为宁婧捶腿,力道适中。

    系统:“……”辣眼睛。

    宁婧闭目养神。可还别说,她本来就有些犯困。在马车此类摇晃的空间里,加剧了困顿的程度。不知什么时候,她真的睡着了。

    悠悠转醒时,她已经侧躺了下来,身上盖着一件衣裳,左耳朝下,枕着峥河的腿。隔着胜雪的白衣,少年身体蓬勃年轻的热力烘得她脸颊也暖暖的,有些硬,但高度很适中。

    宁婧微微地转了转眼珠,用余光看峥河。视线阻隔,他似乎不知道她已经醒了。

    他右腿放平,左腿慵懒地竖起,左手肘搭在了左膝上,捧着一本书在看,露在书页下方的手背,浮在表面的血络隐带苍蓝,像是冷冷的、妖冶的笔触。

    天色已大亮。从马车的竹窗缝隙漏进的、即将要洒在她眼皮上的阳光,都被峥河悬在半空中的右手挡住了。那一小块阴影,始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眼上,让她能睡个好觉。

    普通人把手这么悬在半空中,一两分钟就会发酸,练武之人则不同,能与天地间的气融为一体,举多久都不会酸。

    已经醒了,可这么躺着很舒服,宁婧不想动,便又闭上了眼睛,问道:“系统,现在故事完成度多少了?”

    系统:“75%了。干完这一票,就……”

    宁婧真是怕了这个磨人的统了,立刻打断道:“你不要给我立fg。”

    系统被吼得浑身的数据都打了个颤。

    宁婧:“话说,这一趟,咱们压箱底多年的陈年老筋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系统:“……”

    最终boss的坐标,位于与麟趾山相距甚远的云浮谷。那里,历来都是卞州与宜州相连的要塞。

    宜州偏西,地势高于偏东的卞州。卞州商贸业发达,宜州则物产丰富,从数百年前开始,两者的经贸往来便很密切。只是,彼此之间山脉隔绝,各大商队都会通过山脉间的一处狭窄的裂口进入彼此的地界。

    那片裂口,其实也是一座森林,因为常年有云雾飘荡,迷惑人眼,而被称作云浮谷。说也有趣,云浮谷的地势,其实不是完全平坦的,也有需要辛苦地把货物推上坡、拉下坡的时候。只是,相比其它的需要翻越一整座大山的路线,云浮谷的好走程度,就和平地差不多,故而成为了往返两地的人们的首选路线。

    几百年间,走的人多了,荒无人烟的山林,逐渐被踏出了一条约定俗成的路线。不仅是货商,连一些普通百姓,现在也会走那条路上山砍柴。

    原本是相安无事的,可是,就在半个月前,一支从卞州出发的颇具规模的商队,在云浮谷失踪了。

    这是什么概念?一支商队,好说歹说也有三四十人,都是青壮年男性。连同马匹、拉车、驮着的货物……除非他们长了翅膀,能凭空消失,否则,怎么也不可能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一样,就这么没影儿了。

    商行报了官后,官府进行了大规模的搜山。在山林中,找到了商队晚上休息时驻扎的地方。价值千金的货物,都还完好无缺地放在了原地。马匹大概是被惊跑了几只,其余的十多只,缰绳的另一端,还好好地系在了树上。脚下的土地,遍布凌乱的马蹄印子和人的脚印。

    依照这情形推断,那些人大概是遇到了非常恐怖的事情,被迫抛弃了马匹,惊慌地冲进了山林里。

    这次的官府中,总算有了能人,断言能把几十个汉子吓得马匹也不解,就这么撒脚丫跑掉的,绝非普通的匪盗。

    试想下,若真的是匪盗,在场那么多的练家子,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们了,谁会这么不长眼跑来打劫他们?

    落了案,还未查出真相前,卞州官府又陆续接到了好几桩的报官。这一次来的人都是平民百姓。据他们所说,原来这半年时间里,卞州陆陆续续有了不少在云浮谷内失踪的人。和那支商队一样,他们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仿佛被浓雾吞食了。

    单独一次还没什么,可结合了这次的商队,卞州官府意识到了云浮谷内潜藏的东西,绝非善类,甚至很可能不是人类,便向金光宗递上了拜帖,请求他们前来查看。

    好吧,金光宗的第一波战斗人员首战团灭,也足以证明这次的妖怪有多么难对付了。[蜡烛]

    晚间,一行人抵达了蔺州境内,距离西坂城最远的一个驿站,今晚就在这住店。

    雨势加大,前路堵塞难行,驿站里坐满了人,有商队、农户、还有流氓。金光宗的弟子长贯而入,这阵势引起了所有的的注意。不论男女,个个形容挺拔,气度不凡,往下一扫,腰间都佩着长剑,一看就不好惹。所以,驿站的人也就远远看着,低声议论而已,没人敢上去攀谈。

    等大部分人都走进去了,最后才是宁婧两人。轻轻抖掉了衣袖上的弹溅的雨点,宁婧抬头,察觉到了众人的聚焦点,都落在了她身后的峥河身上。

    峥河浑然不觉,朝外合上了油纸伞。昏暗的烛火勾勒出他绝致的轮廓,眼尾泛着点点浩泽的水光。即便身处泥水飞溅的环境,雪白的衣襟也纤尘不染。在一众npc里,他的光环,确实无人能抵挡。

    驿站是仅供人休息的公共空间,若要打尖住宿,就要去旁边的客栈。

    宁婧招来了峥河,道:“我们是卞州和宜州的外来客,始终对当地不太熟悉。而我刚才看到驿站里停驻着两支商队,商徽我没看清,你去攀谈一下,如果是宜州和卞州那边的商行,或者曾经路经卞州,尽量探听一些消息。”

    峥河沉稳地点点头,说:“商徽我注意到了,均是莲花,十有八九都是卞商。”

    “你怎么知道?”

    “刚才在马车上看了书。”峥河浅浅一笑:“卞州泾河一带盛产香料,以白莲起家,是最先发展起来的卞商,他们的商徽就是莲花。后来,众人纷纷效仿,以不同形态的莲花做商徽。”

    宁婧赞许地点点头,拍拍峥河的手臂,道:“行,你去吧,注意不要说太多我们的事。”

    “我知道。”

    下雨天,客房供不应求,连房间也不太够,需要两三个人住一间。女弟子恰好是单数,宁婧作为这里资历最深的,可以独享一个单间。男弟子人数更多,就没那么幸运了,大多数都是三人一间,峥河也免不了。

    后半夜,狂风急雨,宁婧赤脚踩在了地板上,关上了被吹得撞得砰砰响的木窗。

    靠近床头的位置,放着她的包袱。宁婧坐到床上,掀起了盖着烛火的纱笼,帐内光线顿时大亮。解开了包袱,贴身衣物之中,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的盒子。

    旋开盒盖,里面盛着一抔漆黑的粉末,稍微晃一晃,暗光盈盈,却没有味道。

    费了大力找回鸠刎的筋,在烈火煅烧中,挛缩成了小臂的长度,臭味也消失殆尽。那会儿,宁婧就质疑过这长度怎么可能做得了鞭子、弓弦之类的武器,经过系统解释,才知道那种传世的武器,需要用上好几根鸠刎的筋,所以,每一件成品,都分外难得。

    宁婧还以为这是峥河对战大boss时反败为胜的武器,但系统这么说了,这根筋就肯定不是武器用途的。直到出发前半个月,峥河出外的时间里,系统才告诉了她用途。

    这一次的妖怪,擅于以幻术制造幻境,诱使人们看到自己最爱或最怕的东西。

    曾经做过亏心事的人,将看到最让他们惶恐的情景。没有干过特别的坏事的人,则能看到最渴望得到的事物。

    被幻想诱使着,他们会不受控制地深入妖怪的巢穴,直到被吞进腹中的前夕,才会清醒,在无尽的痛苦、或是美梦破灭后的绝望中死去。

    平心而论,不是菜刀流的,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布下幻境、让猎物乖乖送到自己嘴边的能力——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无欲无求,无人能幸免。

    原剧情中的峥河,就是着了这个道,如无意外,他死在这一关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只要能通过这一关卡,往后的数十年直到沈若帆出现,都没有任何能威胁峥河的东西了。

    原先这段剧情就充满了凶险的不确定性。更不用说,早该跟随着第一波团灭的弟子领便当的陆轻雪,这辈子非但没嗝屁,还跟在了他身边,那变数就更大了。

    故而,让峥河平安地度过这一关,就是宁婧的最后一个剧情任务。

    鸠刎的筋磨成粉末能制毒,没事儿吃进肚子里,会克制人的内力运行。可在关键时刻,它却能逆转功效,成为克毒的助力。

    幻术混杂在迷雾中入心,即使捂住口鼻,也难免会吸入一些。入体后,它会顺着体内的气运行,遍布全身,和渗入血液差不读。鸠刎的筋的毒素,恰好减慢了气的运行,无形中,成为了抵御幻境的最大金手指。

    磨成粉末后,无色无味,在进入幻境前,需要连续服用半个月。

    这段时间,宁婧一直悄悄在峥河的食水中洒下粉末。数数剩余的,刚好能在接下来的路途中用完。

    翌日清晨,云销雨霁。昨日滞留在此的商队已经离去了,驿站空了很多。

    金光宗弟子打点行装时,宁婧望着堂口出神,峥河走过来,说:“陆师姐,我打听过了。因为云浮谷出了事,宜州与卞州的商行人心惶惶,短时间内,都不会走那条道了。”

    和系统提供的信息也差不多,这么说来,云浮谷的boss,已经很久没吃饭了。宁婧无端端有几分悲凉:“唉,我们这次可真是鲜肉入饿虎口喽。”

    系统:“……”

    峥河没听清,疑惑道:“什么?”

    宁婧回过神来,低头开始沏茶,道:“我是说,那些人没反问你什么吗?”

    “蔺州境内多武学门派,我稍加糊弄,他们就没追问了。”峥河道:“反倒,他们问了我不少蔺州商行的情况,看来是想为了改到这边经商,来探路的。”

    以身体挡住视线,宁婧垂眸,不着痕迹地反了反手,把袖中的粉末,倒入了其中一杯热茶中,才转身,把它递给了峥河:“润润嗓子,该上路了。”

    峥河不疑有他,高兴地接了过来,仰头喝了下去。宁婧佯装喝另一杯茶,隔着茶面的雾霭打量他,暗暗吁了一口气。

    别看峥河现在还是朵纯良的小白花,其终极本性有多记仇、有多小肚鸡肠,没人比通读了剧情的宁婧更清楚了。

    噫!当着他面下药,简直作死。[蜡烛]

    宁婧:“我现在只希望他别在路途中发现。不然,他要是以为我下药毒他,那就死定了。”

    系统:“那画面太美我很想看。”

    宁婧:“……”这个垃圾。

    第77章

    第五只小团子15

    长途跋涉半个月,宁婧策马,驻足在卞州前往云浮谷的最后一个驿站前,往远处眺望。漫山遍野,危峰兀立,尽覆苍翠,雾气弥漫。

    如此绝美平静的景致,光看外表,压根儿猜不到它已经吞噬了几十条人命。

    “前面就是云浮谷了。入谷的路,虽然不是官府开辟的,但这几十年,走的人多了,车马轮番碾压,路面光秃秃的,没有杂草,很好认。”带路的人,是卞州官府的捕快,十分熟悉这一带:“若遇到了分辨不出的岔路,可以看四周的树木。多人走动的道路,两旁枝桠都系着明黄色的布条。”

    “有劳林捕快了。”

    林捕快朝宁婧等人抱了抱拳,就回去复命了。

    入谷最初的一里路,都是平坦的康庄大道。拐过一处瀑布,路况开始崎岖。林捕快说的话,只对了一半——土地被不同的人来来往往地踩踏,确实是寸草不生,自成道路。只是,拜近几个月的传闻,进谷的人数呈插水式下降。少了人的涉足,光秃秃的泥地,在春雨过后,已经冒出了一层短短的草桩。再过一段时日,就能没过马蹄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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