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裴晏盯了白珉一瞬,又问道:“府中可还有别的沉水木佛珠?”白珉想了想,“有,但是大小不一。”
“去找来”
白珉转身去窗边的柜阁之中翻找,没多时又找来一串普通的佛珠,裴晏接在手中掂了掂,剑眉一时拧的更紧,“这珠串可要留念?”
白珉不明所以,哀叹道:“珠串已毁,老爷也故去,还能如何留念呢?”
裴晏便道:“那我可能再碎两颗珠子?”
白珉闻言更是一头雾水,但如今这佛珠残缺不说,还已失了主人,也并无太大价值,他便道:“大人……大人想碎便碎吧,反正这些东西也都要想法子处置的。”
“啪”的一响,两颗木珠在裴晏指尖应声而碎。
他将裂开的佛珠放在掌心,便见与先前那颗佛珠一样中孔颇大,但诡异的是,这两枚木珠珠心之内并非木质,而是填着一团雪白晶莹之物
白珉惊讶道,“这是何物?!”
第198章
医馆偶遇
“晶末分明,
触之柔滑,虽瞧着色白,但仔细一看里头还有其他颜色,像是白石英,
但严格说来又有不同,
这粉末触感偏软,
石英则更硬,石英虽有紫、黑之色,青色却不多见,
这异物之中还有青色晶末”
岳柏恩对着那几块儿芝麻粒大小的白色粉末研究半晌,眉头越皱越紧,又道:“也不似云母与滑石,玛瑙、钟乳、阳起……也都不算像,
并且,我也没听说过在佛珠之内填充此等药石啊,薛姑娘,
你可认得出此物?”
裴晏和四周众人看向姜离,
姜离也作难道,
“我也瞧不出到底是什么。”
裴晏又问白珉,
“当日佛珠摔碎之后,
你家老爷可曾发现佛珠之内有此物?”
白珉一头雾水,
“当日老爷摔倒之后,只看到佛珠裂了,
但还在串绳上没取下来,后来老爷把佛珠放回锦盒时珠子才掉落下来,
小人还真不知道老爷看到没有。”
裴晏看着锦盒道:“这盒内并无异物,可见珠子里的东西掉在外头,
白敬之不可能没有发现,他难道没有探究过这古怪之物?”
白珉恭敬道,“大人,当日把老爷扶上来之后,小人没待多久就去给老爷煎药了,再端着汤药回来之时,佛珠已经被收起来了,小人什么也不知道。”
裴晏又看向厚朴,厚朴重重点头:“确是如此。”
岳柏恩这时道:“这佛珠品相极其难得,但也没听说过要往里头填充异物的,莫非在佛家有什么说法?”
白珉茫然不知,裴晏略一沉吟道:“这珠串有异,收做证物,待衙门探查吧,若查明后与案子无关,届时再归还回来。”
白珉见状也不做挣扎,裴晏便连同锦盒一并交给了九思收着。
这时他又看向贡台之后的药王菩萨,问厚朴道:“菩萨泣血……你当日看到的大抵是什么模样?”
厚朴缩着肩背道:“小人当时是来打扫佛堂的,正要把香炉里燃烬的香灰收走,一抬头,便见菩萨眼角似有一滴血泪,小人当时吓的不轻,转身就跑下了楼,等在前院找到岷叔再来佛堂点亮灯火看时,那‘血泪’又不见了”
厚朴仍是心有余悸,白珉无奈道:“都说你看错了,你还在这胡咧咧。”
厚朴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到底没再争辩,裴晏则拿着近前的灯盏往菩萨面上照去,这一照,只瞧药王菩萨宝相庄严,哪有什么泣血之说?
他回身看向厚朴,厚朴缩着脖颈道:“小人眼神确是不好,请大人恕罪。”
裴晏自然也不会追究,只道:“如今府中异处颇多,这佛珠,还有适才岳大人和薛姑娘发现的医案,衙门皆需再查”
话音刚落,十安自一楼上来,“公子,宋仵作验完了。”
裴晏面色微肃,当即往楼下走去,其他人面面相觑片刻,也一同出了回春堂。
待回灵堂院,宋亦安正在院门口相候,见裴晏过来,他拱手道:“大人,今日复验与前两日所验并无不同,白太医身上的擦伤还是那些,和凶手有关的线索还是极少,不过……不过属下适才在白太医咽喉处发现了血色,其肋下也发软鼓胀”
微微一顿,宋亦安道:“其咽喉处的血色,应是胃脏中来,因其死亡三日,五脏内已开始腐败胀气,后将血水推涌了出来,其肋下正是胃脏所在,鼓胀、发软之象亦是脏腑腐败之症,有理由怀疑他胃脏里本就有多处糜烂出血,腐烂速度极快,灵堂内虽放了不少冰盆,但还是无济于事,想要更好的保存遗体,只怕得再多添冰盆才好。”
岳柏恩惊道:“这便是说……敬之此前已经病入膏肓?”
宋亦安点头应是,岳柏恩又看向白珉,“白珉,前些日子敬之出入太医署,没瞧出他多有苦痛之色,这到底怎么回事?”
白珉眼眶微红道:“大人,老爷的病确是严重了,不然也不会一心想着回族地,自入了三月,老爷病发时常常疼痛难忍,用了药后才得缓解,当着我们的面他也不常言痛,小人、小人都不知他到了这个地步,哎……”
如此一言众人都哀默下来,裴晏看了眼天色道:“如何保存遗体,你们府里自己安排,那佛珠既是永茂堂钱老板相赠,我们这就去永茂堂走一遭。”
裴晏先走一步,姜离从白氏离开时已近黄昏。
马车里怀夕纳闷道:“姑娘,一串佛珠能有什么古怪?那些白色的粉末莫不是什么毒药?可也不像啊,佛珠并不会入腹,隔着一层木珠,就算真有毒性,那得戴个几十年才能中毒吧,白太医不是只有三五年好活吗?”
姜离道:“若按宋仵作所言,他只怕活不了那么久了,若永茂堂真用木珠□□,那这毒物一定不是凡俗之物”
“也是,岳太医也没瞧出是什么。”
怀夕话落,姜离沉眸道:“比起那佛珠,我倒更想看白敬之那本医案文卷,适才我翻看了片刻,发现除了病患皆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白敬之用药上也有些怪异,几乎每个人都会用金液丹丹方”
怀夕不解,“金液丹不是常见的医方吗?”
姜离颔首,“金液丹固定的用药就那么几种,但大部分大夫都会根据病状调整配比,甚至增加用药,此前我已怀疑当年淮安郡王就是因为白敬之用药过量,才加速其病亡,白敬之这些年只怕不认为是他之过,还在不同的病患身上试这方子。”
怀夕一阵头皮发麻,“虽说这病是绝症,可有淮安郡王做为前车之鉴,他还不知悔改,这和草菅人命有何不同?”
姜离叹了口气,“看裴晏何时来寻我吧。”
主仆二人说着话,马车已缓缓入了平康坊,没多时,驾车的长恭在外道:“大小姐,虞姑娘来了”
正值夕阳西下,姜离掀帘去看,果真见薛府府门之外,虞梓桐站在自家马车旁候着,见她回来,虞梓桐惊喜地迎来几步。
“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姜离忙道:“怎么了?生了何事?”
虞梓桐笑嘻嘻道:“别紧张,是喜事,你来坐我的马车,我们去看宅子!”
待姜离上了虞氏马车,虞梓桐才道:“就是上次你去看我的时候,我说的那宅子,三日之前我父亲找了相国寺的师父去做了法事,我们给牙行下了定银,下个月开始便要动工翻修宅子了,待年底翻修好了便去住新宅子去。”
这确是喜事,姜离先道了恭喜,又忙探问她伤处,虞梓桐按着腰侧道:“全好了,你看,一点儿事没有,我父亲都未发现不妥,阿泠,这都多亏了你,我知道近日拱卫司在暗查这事,若没有你帮忙,我还真不知如何遮掩。”
马车辚辚而动,直奔宅子所在的安仁坊而去。
虞梓桐这时拉着姜离的手道:“你今日是不是去了白府?”
姜离瞳底微凝,总算明白虞梓桐今日用意可不止看宅子,待她点头应是,虞梓桐便道:“所以,当真是宁珏杀了白敬之?”
见姜离有些犹豫,虞梓桐情急道:“我和宁珏不对付你是知道的,从前那些旧事你也知道,但是还不知,这个白敬之也不是好东西”
不等姜离发问,虞梓桐继续道:“你别嫌我说话不好听,这白敬之早年间与我那堂姑父是好友来着,他们少时相识,我堂姑父一早入了太医署,他则考了两年才进去。后来他们各自成婚,我堂姑父青云直上,这白敬之始终与我姑父交好,我姑父心善,还总将自己的家传绝学分享给白敬之听,白敬之遇到了什么难解病症,也多会来问我姑父,一来二去的,也帮白敬之早早当上了侍御医……”
虞梓桐说至此,咬牙道:“这本是情同手足的一段佳话,可万万没想到七年前我姑父出事之时,他竟然指证了我姑父,我一度怀疑他用心不良。”
姜离听得心底苦涩,面上只做平静之状问:“那你想问什么?”
虞梓桐道:“白敬之死了我应该解气,可我没想到凶手竟是宁珏,宁珏此人纨绔不羁,仗着父亲和姐姐耀武扬威,可有一点我很清楚,当年皇太孙之死始终是他心头之痛,他们也一直认为我堂姑父是故意为之,背后还有幕后黑手,只是始终不曾找到证据。如今宁珏忽然杀了人,杀的还是作证的白敬之,我便想知道此事是否与当年旧事有关?”
姜离简直要赞扬虞梓桐的敏锐了,她回长安图谋旧事,本不愿让虞氏卷入,奈何虞梓桐性子冲动执拗,若心有疑而未解,反而易莽撞行事。
于是姜离先将命案经过道来,末了道:“宁珏没有认罪,他也不会傻到那般杀人,因牵扯了醉欢楼那位姑娘,此案尚是疑点重重,等大理寺查证罢,陛下给了裴少卿半月时间,半月之后应会有消息。”
虞梓桐神清沉重起来,“我也不信他会杀人,那便奇怪了,宁珏去白府做什么?拱卫司查邪道我知道,总不可能是为了查邪道?白敬之和邪道有关?”
她越想越夸张,又摇头道:“不,一定是和当年的旧案有关,别的事只怕不会让他如此冒险”
姜离哭笑不得,忙安抚道:“无论是为了什么,只要我探到消息,便立刻告诉你可好?你此前刚受过伤,这几日可千万别冒险,拱卫司那姚指挥使可不好相与。”
虞梓桐闻言冷静了些,见姜离满眸担忧,先应道:“好,我听你的。”
两炷香的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虞氏定下的宅邸之前。
姜离下马车,抬头便见宅门高阔,并无牌匾,因多年不曾住人,门额梁脊之上有些灰扑扑的蛛网附着。
虞梓桐道:“别看外头瞧着破败,底子却好,咱们进去”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即将隐去,昏昧的暮霭笼罩在旧宅的屋脊瓦砾之上,姜离绕过影壁,愈发觉得这宅子古旧荒凉,但如虞梓桐所言,宅中布局建筑的确十分精巧。
“这是东三进西三进的布局,最巧妙的便是西北方向的内湖,虽已干涸多年,但到时候重新引来活水,将是这安仁坊最妙的水景,我和父亲都是因为这内湖对此处念念不忘,什么死人不死人的,都顾不上了”
一路穿过老旧灰败的院阁,虞梓桐直奔内湖而去,到了跟前,指着满是淤泥的内湖道:“就是这里,说原来的主人要买隔壁的院子,为的便是隔壁的荷花池也在此处,买了隔壁的院子,将两边的湖景打通,一下就得了这么大一片水泽。”
这内湖占地不小,虽多年无人打理,湖畔的古柳仍发着新芽,险峻嶙峋的太湖石假山亦奇峰万壑,巧夺天工,虞梓桐越看越满意,又指着西北方向的院落道:“以后我的院子便在那里,南边的全给哥哥,待我有了嫂嫂,他们二人独居这大片院阁也不会受打扰,我父亲居东边的主院便可,你觉得如何?”
姜离还念着她提过的死人之事,本想多问两句,可见她如此雀跃向往,又不想惹了她晦气,便笑着应道:“若再有一处邻水的花厅就最妙。”
虞梓桐忙拉着她往西走,“自然有的,就改建于此处,届时避暑纳凉,赏荷赏月,皆是便宜,我还想辟出一块儿养锦鲤呢……”
如此说说停停逛了大半个宅子,眼见暮色初临,虞梓桐才意犹未尽地与姜离出来。
待上了马车走动起来,她又掀开窗帘指着周围道:“这宅子北面是民宅,安静,南边街市上则十分热闹,到时候出来走不到百步便可采买。你瞧,这两家茶酒铺子口碑极好,这家酒楼也是老字号,还有前头的绸缎铺子、米粮铺子,都开了多年,再往前还有一家医馆,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也好请大夫”
虞梓桐滔滔不绝,姜离的视线也随着她的指向而动,但就在她看向已亮起灯火的医馆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闯入了她的视线。
见虞梓桐要放下帘络,姜离忙将帘络抓了住,“等等”
虞梓桐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仔细往那医馆里看,只看到一个年轻的灰衣男子站在柜台前,正一脸焦急地与坐诊的大夫说着什么,虞梓桐眉梢扬起,“你认得那人?”
姜离沉声道:“他就是那个来白府给白敬之磕头的醉欢楼伙计。”
第199章
病案遗失
马车停在昏暗小巷里,
等了半炷香的功夫,怀夕利落地爬上了马车。
“姑娘,查问到了,确是宝砚无疑,
说是来给他母亲买药的,
这是奴婢花了一两银子买来的药方”
怀夕递上药方,
虞梓桐打亮火折子,姜离看着药方轻喃道:“茯苓、白术、人参,麦冬、阿胶、当归……是心痹病的方子,
他母亲患有心痹之症?”
怀夕道:“奴婢问了,医馆的大夫说不认得宝砚,还说他是最近两日才来他们这里买药的,这副药一次便要花四两银子,
一般人都用不起,但看他装扮朴素,还以为是给哪家夫人买的,
却不想他说是给自己母亲买药,
那大夫还夸他是个孝子。”
虞梓桐眨了眨眼,
“醉欢楼的差事如此挣钱?不可能吧?这些日子城中各个花楼都在遴选花魁,
生意虽好了,
可这些伙计只怕涨不了多少银子。”
姜离叠好药方,
道:“今夜时辰已晚,明日再详细查问,
或许是我多疑了。”
虞梓桐叹了口气,“我还真想知道白敬之是为何被害,
最要紧的是,宁珏到底要去白家探查什么,
阿泠,你可是答应了我的,你若知道了,可要早些知会我。”
姜离笑着应下,眼见夜幕四垂,待上了朱雀大街,便与虞梓桐作别,返回了自己马车。
待走远了些,怀夕才松了口气,“姑娘要瞒着虞姑娘到何时?”
姜离摩挲着药方道:“在她心里我已经死了,就这样瞒着最好,若让她知晓了我是谁,只怕又要横生许多枝节,于所谋无益。”
怀夕不由皱起鼻尖,“可按理说,虞氏和伯夫人可是血亲,姑娘也并非魏氏亲生之女,姑娘如此犯险,还要被她记恨,哪有这样的道理?”
姜离摇头,“不一样,师父和虞氏舅舅并非嫡亲,早年间师父对他们兄妹虽多有照顾,但虞氏舅舅在师父未出嫁之前,也帮了她诸多。而我,当年我流离失所,若非师父和义父,我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定,更别说师父教我学医,后来行医济世,一切功德皆源自师父和义父,此恩之大,早已远胜血亲了。”
怀夕听得有些惭愧,“是奴婢狭私了。”
姜离抚了抚她发顶并不责怪,待马车入平康坊近了薛府,驾车的长恭倏地放慢马速,又轻声唤道:“姑娘”
姜离心中微动,待掀帘去看,便见一人一马自暗巷之中走出,正是九思。
他轻驰而来,到了车窗之外拱手见礼,“姑娘”
姜离看向那暗巷,“你自己来的?”
九思苦笑道:“公子被急诏入宫了,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心知姑娘牵挂,便让小人先走一趟”
九思说着从怀中掏出个包袱,“姑娘,这是白敬之那文卷,还有白日那佛珠,下午我们已去过了永茂堂,查问之时,那钱继礼说这串佛珠是五年前在漠北遇到一位高僧收来的,后来又在相国寺开过光,他也不知佛珠里的异物是什么。如今没有证据,也不好将人捉住审问,那钱继礼也是个油滑的,我们派了人去相国寺,眼下还没回来。”
姜离接过包袱,问道:“敢提起相国寺,这一点上多半不会作假,我拿回去好好看看,若得了消息立刻告知你们,哦,对了,你们可调查过宝砚?”
九思一愣,
“宝砚?自然查问过,他怎么了?”
“他母亲是不是病重?”
九思微讶,“姑娘如何知道?他本是长安人,家里世代瓦匠,到了他这一代,因父亲早逝,年少时便也没学到手艺,早早入了醉欢楼做杂工。他家里我们去过一次,可说是家徒四壁了,他母亲卧病在床做不得重活,偶尔接些邻里街坊的绣活儿来做,但宝砚还算有孝心,每月的银钱有一二百个大钱,都拿去给她母亲买药,如此勉强保住她母亲性命。”
姜离听得眯起眸子,“那你们要再好好查一查宝砚了。”
姜离说着从袖中拿出药方来,“下午我与虞姑娘去安仁坊看宅子,经过一家医馆时看到宝砚在买药,这方子里的人参和阿胶都不便宜,他何处来的银钱?”
“安仁坊?他家在安善坊,这两处的距离可不近。”
九思愕然不已,揣好药方道:“小人明白了,这就去回禀公子好好查一查此人。”
待回盈月楼,主仆二人用过晚膳便上了楼。
更衣之后,姜离打开九思给的包袱,将白敬之那卷文册和装着佛珠的锦盒一齐打了开。
“姑娘,那宝砚难不成有何古怪?”
姜离的目光先聚焦在锦盒内的佛珠之上,一边拿来手边的竹钳瓷碟等器物,一边道:“今夜这副药四两银子,就算他除了醉欢楼的银钱还有别的进项,也极难应付,何况他还跑到了安仁坊买药,便更为古怪,等裴晏那边的消息吧。”
怀夕叹了口气,“这案子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障眼法越多,幕后之人可露的破绽越多,要做到步步为营,滴水不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若我猜得不错,宝砚或许就是他们对付宁珏的手段。”
姜离说着话,目光却始终在眼前的青瓷碟盏之中,那木珠内取下的米白异物已被她移入瓷碟,以此方便观察,但眼下看来看去,她仍一头雾水。
“拿清水来”
怀夕拿来清水,姜离在干净的竹板之上,将那异物化开少许,沉吟片刻,又道:“把灯罩拿开”
怀夕听令而为,便见姜离又拿出一把银色的药匙,将那粉末防止药匙之上,放于火焰之上灼烤起来,然而片刻之后,她的眉头仍然紧拧。
眼见水沁火烧皆无用,怀夕也着急起来,“姑娘,莫非这是诸多药石混合,根本不是什么奇珍异石?奴婢瞧着还像珍珠贝壳粉呢。”
姜离摇头,“不是,定是矿石无疑。”
怀夕又道:“莫非是什么宝石?”
姜离想了想,又吩咐道:“去把药经拿来”
怀夕一阵翻箱倒柜,不多时捧来一本药书,姜离便伏案而坐,细细翻看起医书来,怀夕在旁道:“那第一颗木珠内的异物已不在了,必定是被白敬之发现了,而后他只怕也研究过那异物,他们白氏不是药理起家吗?他是不是知道此药为何物了?”
姜离指尖翻动着书页,口上应道:“极有可能。”
怀夕见姜离专注,便也不再多言,只在旁时而添茶倒水,时而修剪灯花,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姜离疲惫地直起腰身,又一脸深沉地看向那木盒。
她略作权衡,先将木盒移放于一旁,又拿起白敬之的医案记载细细研看起来。
这记录她白日便翻看过,此刻细究起来,竟是越看面色越沉重,怀夕在旁瞧的心惊,“姑娘,怎么了?”
姜离指尖正按在其中一张书页之上,她一脸古怪地看着此处医方,道:“这用药绝不是白敬之所创……”
裴晏从宫里出来已是亥时二刻,听完九思禀告,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九思便道:“公子,要不要连夜派人去宝砚家里搜一趟?”
裴晏摇头,“不可打草惊蛇,派两个机灵些的盯着宝砚,如今宁珏尚未被定罪,若他心中有鬼,不可能不露端倪”
九思重重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吩咐。”
窗外夜色已深,裴晏沉思片刻,出门往北面地牢行去。
宁珏已经被关了四日,到了今夜他已习惯了许多,也没了前两日火烧眉毛屈辱难当之感,听见脚步声来,他自木床上起身,待看到裴晏的身影方才往牢门口来。
“师兄!今日如何了?!”
裴晏挥退守卫,道:“你父亲告病,你姐姐在东宫闭门不出,朝上弹劾的折子有二三十本,陛下适才诏我进宫,令我十日之内查出内情。”
宁珏猛地攥紧拳头,“一定是肃王,一定是他!好了,这下便能看出朝堂上哪些人是他的人了,陛下难道不怀疑他结党营私吗?!”
裴晏目光沉沉,“这不是最紧要的”
宁珏知道裴晏最厌恶的便是朝堂上的党派之争,见状也不多言,裴晏则问他道:“莲星身边的宝砚,你可有印象?”
宁珏一愣,“宝砚?那个年轻伙计?他怎么了?我对他自然有印象啊,他对莲星态度很好,和其他人不一样,莲星被移居到了醉欢楼后院,其他人害怕染病,对她避之不及,只有宝砚前后照料颇尽心力,除了他,还有两个婢女,但那二人每日大抵也就去一次,我对他印象蛮好,怎么?难道他有什么证据?”
裴晏道:“薛姑娘发现他有些古怪行径,事情或许和你想的相反。”
宁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正要色变,裴晏又道:“此事衙门还需再查,但按你所言,此人就算有何猫腻,也是在你出事之后了”
宁珏云里雾里的,忽然又喜道:“薛姑娘还在帮我查案子?”
见他重点在此,裴晏寒星般的眸子沉郁了两分,“她这两日在白氏帮忙,便也知道案子进展,今日之发现算是巧合。”
“哪有那么多巧合!”宁珏笑眯眯的,“就算是巧合,那她也用了不少心思,前帮小殿下治病,后又帮我洗冤,薛泠真是和她父亲大不一样。”
裴晏两张俊脸已板了起来,但因他素来沉稳若定,一时倒也瞧不出他不快。
反是宁珏有些酸楚道:“师兄,不经历这些事,我还没什么感觉,如今经历这些,我也算是感受到了世情冷暖了,师兄,你说如果我”
裴晏听见这话,心底登时警铃大作,而宁珏说至此处,也一下想到了侄儿之死,他忽地停住话头,面上一下溢满了苦涩。
裴晏看破不说破,只道:“薛姑娘从江湖中来,从前也并非薛氏大小姐”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她做这些,自然有为了你的缘故,但她心性仁善,最看不得人受冤屈,此事便是换了其他友人她也会尽心尽力。”
宁珏偏头一想,只觉裴晏这话虽有几分道理,却又有哪里不太对劲,他轻咳一声道:“师兄你放心,我心中有数,反正此番情谊我都记住了!”
裴晏简直要骂一句朽木难雕,可这时宁珏又面色一正,道:“对了师兄,那莲星既然是中毒而亡,关于她的生平你们也一定要多留意”
裴晏道:“那是自然,虽无亲属为她报官,但既是毒杀,自当以命案论处。”
宁珏听得直摇头,“不不不,不仅如此,这莲星起初便被拱卫司摸查过,但因她病殃殃的,又未查到与邪教有何关联,便被拱卫司略过了。但我后来仔细查过,发现这个莲星真的有些古怪,我之所以前后去了两次,是真的怀疑她与邪道有染”
裴晏眼眶轻缩,“怎么说?”
“首先,冯筝显是信了邪道吧?且我们盘问过冯家的管家和下人,得知他性情大变乃是在他夫人过世之后,大家都以为是他夫人的死让他心性大改,可万一这其中也有邪道影响呢?而在这最近一年多,这莲星是冯筝最亲近之人,虽说比不上冯筝身边那几个亲信护卫,可主仆之情与红颜知己还是大不相同的”
宁珏沉吟着道:“前些日子我心底压着的事情多,这两日被关在这里,我反倒仔仔细细盘算出了好多东西,冯筝是被人引导着入了邪道的,这人我思来想去只能是莲星,而我查过,这莲星的病早前还有救,但她从两年前开始,也不知怎么就渐渐放弃了用药,她屋子里虽然没有什么天尊画像,但她的行为不是和程大嫂很像吗?”
裴晏面色寒峻起来,“你可和姚璋提过?”
宁珏轻哼一声,“自然没有,我料定这个莲星有古怪,当然得查明白了再上报,赤霄是知道的……”
宁珏没料到自己会有牢狱之灾,因害怕被抢了功劳只自己暗查,却不想也正是因此,两次单独去往醉欢楼之行为自己埋下了祸端。
见裴晏神容凝重,宁珏又道:“此事我告知师兄,师兄也不必知会姚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白敬之这案子查透,待出去了我还想自己跟进。且我还在想,我此前是不是打草惊蛇了,不然莲星为何死的这样快?”
裴晏和姜离最担心的便是有人利用邪道图谋大乱,此刻听宁珏一言,裴晏心弦也不由得绷紧,他颔首,“我会好好留意。”
翌日清晨,姜离起身后先往白府而去,到了府中,便见岳柏恩带着两个医师,正要将已经筛选过的文卷医案带回太医署。
姜离帮忙整饬,又道:“岳大人,我知道太医署内藏书颇多,尤其药典,待会儿回了衙门,不知能否让我借阅两本药典?”
岳柏恩含笑道:“姑娘太客气了,姑娘如今有授医之责,回去我便给姑娘取。”
姜离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太医署有整个大周最齐全的药经籍册,要查明那佛珠异物,少不了要开这个口,待将一应文卷搬上太医署的马车,姜离与太医署的车架一同往朱雀门轻驰而去。
时节已入孟夏之季,晨起的日头已有些灼人,马车辚辚而动,眼看着快到朱雀门,在外驾车的长恭忽然轻呼了一声,“姑娘”
姜离心底起疑,待掀帘一看,她也快惊掉下巴。
只见朱雀门前的广场上,三十来个平头百姓齐齐跪着,最前的是个灰袍老者,老者手捧一卷血书,正对着朱雀门高声哭喊
“……白太医医者仁心,功德无量,如今含冤惨死,亡灵难安,请陛下为白太医做主,速速严惩凶徒”
嘶哑沧桑的呼喊响彻城门之外,朱雀大街上涌来围看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私语,皆是为白敬之言不公。
“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阵势请命,好多年没见过了吧?”
“听说这些人都是那白氏家主救活的,还未收银钱,此等救命之恩,他们自然愿意冒险,说杀人的是宁氏公子,抓了几日了也没个说法……”
“宁氏,那可不好惹啊……”
“所以才来此地献血书请命啊,这么大的动静,陛下不会不知道……”
姜离秀眉紧拧,一颗心也高悬,前头岳柏恩见如此阵仗,立刻吩咐车夫道:“快,走安上门,快离开此处”
太医署的车架向东转,长恭便也挥鞭跟了上,待到安上门方才得清净。
两处城门距离并不远,姜离下马车遥遥看去,只见守朱雀门的禁军已经执坚披锐而出,将跪地的请命百姓围了住,又将四周围看的百姓喝退,然而围看的人实在太多,众人只退不走,禁军们也没了章法。
岳柏恩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一幕,“快,我们先回衙门。”
几个医师搬着案卷行在前,岳柏恩沉声道:“怎么就闹到了为敬之请命的地步?多少年没有这等事了,这么一闹,只怕反而会坏事。”
姜离也觉怪异,皇家最忌讳此等聚众请命之行,白敬之遇害不过五日,何至于到此地步?
“岳大人不必担心,人不多,应该很快便能劝走。”
她安慰一句,岳柏恩眉眼间郁色仍是不减,待回衙门,他一边吩咐亲随去城门处看看,又带着姜离往衙门后院的藏书阁而去。
这处藏书阁内多有药经,岳柏恩令姜离自己挑选,姜离便拿了三本多记载药石的古册,待离开藏书阁时,忽见不远处一个中年医师快步行来,瞥了一眼姜离后,倾身在岳柏恩耳边低语了两句。
岳柏恩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喝道:“这怎么可能?!”
来者苦涩道:“大人,是真的,我们前后翻找了三四遍了,真的不见了,那两处柜阁只有白……”
医师说着话音低弱下去,姜离心中微动,却不好近前细听,待医师说完,岳柏恩一张脸已覆了一层寒霜,“若真是他,那”
姜离已是起疑,上前半步道:“可是衙门遇到了什么难处?”
那医师眼含怯色地看着姜离,岳柏恩几番犹豫,终是心一横道:“不瞒姑娘,是一卷旧卷宗丢了”
不等姜离发问,岳柏恩切切道:“正是当年淮安郡王的病案卷宗,存放案卷的那处柜阁,只有前几日敬之来讨要旧医案之时打开过……”
姜离一阵心念电转,忙道:“速速去请裴少卿来!”
第200章
东宫急诏
“裴少卿,
就是这处柜阁”
库房院东厢之内,岳柏恩紧拧着眉头道:“这里存放的案卷都是十年之前的旧医案了,已经一两年没有打开过,但就在上月下旬,
敬之定了归乡之心后,
来衙门借过病案卷宗查看”
岳柏恩说着看向姜离,
“薛姑娘也碰见过的,敬之胃疾危重,他也知道自己没几年好活了,
便说回乡之后要穷尽毕生心血钻研这胃疾治法。前两日裴少卿也看到了,要研究一种恶疾,少不得需要大量医案病例,而整个大周,
再没有比太医署病例记载更多的地方了,且这里的医案都出自历代老太医之手,其上所记皆是良方,
本来这些是绝不外借的,
可敬之当了六年太医丞,
连年外任更是劳苦功高,
不论是我还是金大人,
都无法拒绝他,
便给了他几日功夫来库房借案卷。”
裴晏寒声道:“要借胃疾医案,何以淮安郡王的病案会丢?”
岳柏恩一摊手,
“这我也不明白啊,敬之是衙门里的老人了,
那几日我们开了库房,虽有医工在旁候着,
可也没时时监视,他、他确有许多拿走案卷的机会。”
岳柏恩再不想承认,此刻也不敢多做隐瞒,见裴晏面如霜雪,便试探着问:“裴少卿,难道此事和敬之遇害有关吗?”
裴晏道:“岳大人以为呢?”
岳柏恩苦涩道:“事有反常即为妖,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但这好端端的,淮安郡王的病案总不会给他招去了杀身之祸吧?”
“岳大人也知道,表面上看白敬之与周遭故旧无冤无仇,眼下这案子除了抓到宁珏,并无其他线索指向,宁珏的杀人动机也尚存疑。连日来我们走访近百人,亦是想查出白敬之遇害前有何异处,除了昨日寻见的佛珠,如今倒有两处古怪都指向了淮安郡王,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裴晏字字铮然,岳柏恩也道:“我知道,淮安郡王当年便是因肾痨而亡,早先敬之那本与肾痨有关的记载还无法确定,如今卷宗也丢了,实是解释不清了。”
裴晏道:“若我不曾记错,当年他曾是给淮安郡王看诊的侍御医之一。”
岳柏恩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心底生出些不祥的预感,见裴晏目光沉郁地盯着眼前柜阁,他一时紧张道:“可事情过了这么多年……”
“正是因事情过了多年才显得格外古怪,白太医即将离开长安,何以拿走案卷呢?”姜离忍不住开了口,又道:“白管事或许知道案卷下落。”
裴晏心中有数,又看向岳柏恩道:“确定只有这一卷病案丢失?上月他多番来太医署,早先我们未曾深查,如今看来他来太医署乃是有所图谋。”
岳柏恩额上已生冷汗,“眼下只发现这一卷丢失,别处我们这就筛查。”
裴晏颔首,又看向姜离道:“本来关于医道上的事也要请岳大人相助,但事已至此,太医署只怕要避嫌,请薛姑娘借一步说话罢”
岳柏恩自不敢多言,姜离随着裴晏出了房门。
待至院中垂柳树下,姜离语速疾快道:“佛珠内之物还未探明,但我昨夜看了许久白敬之的卷宗,发现他给所有年轻病患医治之时,都会用一个特殊的金液丹方,这个丹方,和我义父当年调制过的丹方十分相似,他用药甚至比我义父所用之药更猛,倘若当年给淮安郡王用的药也是这方子,那淮安郡王定是中毒无疑了。”
裴晏忙道:“这是白敬之拿走卷宗的理由?”
姜离闻言欲言又止,裴晏往厢房处看了一眼,幽幽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
姜离默了默,“白敬之做好了离开长安的打算,没道理时隔十三年后还要节外生枝,且当年他绝不敢明着用那猛药,太医署的记录上应该不曾留下罪证才是,我实不明白他偷走病案的理由”
裴晏沉吟片刻道:“宝砚那里我派了人监守,昨夜去永茂堂,若佛珠当真有异,已算是打草惊蛇,且看他们接下来有何行动。肃王府那两家人我已查到下落,当年马源被赶走之后,前后不过半年他们两家也被肃王找到由头赶出王府,后来都已经离开长安过活,眼下一个在陇州,一个在商州,不算远,三五日内定有消息。”
姜离怀中尚抱着药典,便道:“那佛珠之物我抓紧研看。”
裴晏颔首,“昨夜我见了宁珏,他尚稳得住,不过他提了一点,说那位莲星姑娘身上确有邪道之嫌,她的病本可控制,但两年之前起,她忽然断了用药”
姜离讶然,“像程大嫂那般?”
“不错,不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白敬之和淮安郡王的案子,如今淮安郡王之事到了明面,反而对我们有利,我这便去见白珉探病案下落。”
裴晏语声利落,刚抬步欲走,姜离道:“朱雀门外的请命你可知道了?”
裴晏驻足,“知道了,怕是肃王手笔。”
姜离便道:“那宁珏”
见她眼底多有担忧,裴晏安抚道:“陛下不会因为这道请命血书便速速给宁珏定罪,你不必担心。”
姜离确是松了口气,却又见裴晏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姜离不明所以,扬眉道:“怎么了?”
裴晏不知想到了何处,眉峰展了又拧,像有满腔话语说不出口,末了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袖袍轻拂,转身而去。
姜离愕然一瞬,哭笑不得道:“这是哪一出……”
待裴晏离开,姜离复又回库房之中,想到昨夜所见文卷,问岳柏恩道:“岳大人,敢问太医署中,可记载着金液丹的医方?”
金液丹乃前朝名方,岳柏恩颔首道:“那是自然,姑娘适才所在的藏书阁中,便有多本医经记载此方。”
姜离道:“那太医署内可有改良过?可加过石英与赤石?”
岳柏恩听之色变,低声道:“这方子流传二三百年,已是配伍合宜,自不会轻易改良的,且此方本需慎用,更不可能加石英与赤石,或有加的,也务必因人而异不敢轻慢,姑娘问此事,可是前日看了敬之肾痨医案之故?”
姜离颔首,岳柏恩长叹一声,“那日我看了几眼便觉敬之用药过于猛烈,如今医案又丢了,我便是想帮他开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岳柏恩颇有自责之意,姜离正待安抚,前署方向却有医工快步而来。
姜离住了话头,本以为医工是来寻岳柏恩这太医丞的,却不想那医工到了跟前直直望向了她
“薛姑娘,东宫来人了,请您立刻入宫。”
姜离心头一跳,“是我姑姑诏我?”
薛兰时如今有孕在身,姜离只怕她有何事端,但那医工摇头道:“不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常英副将”
姜离愕然,很快定下心神往前署去。
常英年过而立,为太子李霂亲信,其人出身寒门,因武举入神武军。
五年前,常英在皇家秋猎之时,拼死救了被猛虎攻击的李霂,由此被提拔为东宫亲卫,后因武艺高强,行事可靠,渐渐成了太子颇为倚重的左膀右臂,在东宫极有人望,太医署的医师们认得他,皆不敢怠慢。
姜离行至前衙之时,便见常英剑眉方额,宽肩长臂,一身武将公服英武非常,他身边带着两个武卫,三人都身形笔挺地等着她。
姜离与他打过照面,此刻道:“怎是常将军来?”
常英严声道:“奉殿下之命来请姑娘入东宫,姑娘随我来吧。”
姜离怀着忐忑的心情入了东宫。
常英步伐生风,姜离也一路快步跟随,待入嘉福门,本以为要么是去嘉德殿见太子,要么便是去景仪宫见薛兰时,然而过了內仪门,姜离便发现此路从未走过。
她不由道:“敢问将军,这是去何处?”
常英声若沉钟道:“去景和宫。”
景和宫?!
姜离惊疑难定,景和宫是侧妃宁瑶寝宫,姜离入东宫多次,还从未去过那里,如今太子要见她,竟是让她去景和宫相见?!
“宣城郡王殿下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