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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煮好的面团连同糖浆一起倒入剩下的米粉堆里,和成数个十多斤重的大米面团子,放置两刻钟发酵。

    接着用擀面锤擀成一厘米左右厚度的大面饼子,用专门的比尺比量着切成五到七公分左右的面条。

    再用剪刀剪或是用刀切成一厘米左右宽度的小条,洒在案板上晾干水汽,最后下油锅炸。

    整整一天,蒋家的院子里都是异香扑鼻。做好的年糕糍粑和米果子摆满了蒋家的三间厢房。

    晚饭后,蒋老头和老胡氏喊了三个儿子儿媳坐在一起,开了个家庭会议,商量着送年礼的事情。

    大家你言我一语,在喝光了两壶茶水之后,总算拿出个合理的章程来。

    第一个是族人的年礼。

    蒋氏族人47户。加上里正,赵六指、齐豆腐和杨婆婆家一共是51户。

    这些人家,每家送五根年糕五个糍粑,这加起来就是一合。另外,每家再给一斤米果子,二斤肉。

    这些年,蒋家没少受亲朋和族人的帮衬,如今自家也算是起来了,自然也不能忘了大家伙,否则就是忘本。就比如赵家。

    赵六指同蒋文渊是发小,比蒋文渊大两岁。

    小时候村里一帮熊孩子同外村的约架,他那会是孩子头,帮蒋文渊扛了不少揍。后来也多有帮衬。

    他家田地少,农忙时看到蒋家忙不过来,也会时常过来帮把手。

    每每有好事,也不忘给蒋文渊留一份。因此,蒋文渊很是记他的情。

    如今自己日子过好了,自然也不会忘了帮他扛过揍的兄弟。

    比如齐豆腐家。

    齐家虽是外来户,但因为有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日子过的并不差。

    十多年前,蒋老头得了重病,需要一味极其昂贵的药材救命。

    老胡氏带着三个儿子借遍了族人,仍然没有凑够药费。

    齐豆腐听说后,主动上门借了一笔银子给蒋家,这才凑够了药费。

    因着这份恩情。蒋家对齐豆腐家也格外礼遇。

    至于杨婆婆家,纯粹是顺手的事。孤儿寡母的,实在不易,能拉一把是一把吧。

    第二个,是三位亲家,和蒋文喜的师傅家。

    这四家,每家两合年糕两盒糍粑并五斤米果子,五斤红糖,并一整匹细棉布,一坛子十斤装的酒,并十斤猪肉和二斤上好的茶叶。

    陆氏娘家因为既是姻亲,又是七个孩子的先生,便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一倍,这些蒋家大房和二房都没有半点意见。

    至于老胡氏的娘家。兄嫂去逝后没两年,唯一的侄儿也病死了。

    侄媳妇带着才三岁的侄孙改嫁,从此了无音讯。不提也罢。

    第三个,便是县令大人,县学的先生、山长、学政和几位上了礼的乡绅府里。这几家年礼要更重一些。

    蒋家虽说出了个举人,但到底根基浅薄,无论怎么拼凑,都是些寻常土仪。蒋

    家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好,大大方方的有什么送什么。

    一来符合蒋家的身份,二来免了蓄意攀附之嫌,反倒两下心安。

    次日腊月二十七。

    天刚亮,蒋文康带着长子蒋禹江,蒋文渊带着儿子蒋禹川套了月前新买的大骡车,赶往县城。

    骡车上除了送往各家的年礼,还有蒋家的三妯娌及蒋禹清这个奶团子。

    至于蒋文喜则带着家里其余的几个小子,挨家挨户的给族人送年礼。

    骡车的速度很快,到达城里的时候,将将辰初。虽则时间还早,但因为将近年关,城里已经十分热闹了。

    三妯娌带着蒋禹清在城门口下了车,打此去买年货。

    其余两对父子则分头去送年礼。

    其他的乡绅那儿由蒋文康父子去送,县令和县学山长老师那里必得是蒋文渊亲自去才成。一家人约定了在此处汇合时间,便分头行动。

    蒋禹清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出门。因此对这热闹的古代市集十分好奇。

    青石板或者是鹅卵石铺成的街道,将将能并行两辆马车。

    街道两边的店铺大多是二三层的小楼,鳞次栉比。

    店铺的门头上是用原木雕刻、或用整副书法装裱而成的各色招牌,再不济也会用杆子挑一面旗幡。

    再加上拉着长长的调子,满街吆喝叫卖的小商贩,端的是满满的古香古韵,人间烟火。

    蒋家的日子好过,老胡氏也大气。早早就买了布匹棉花,给一家人都换上了新衣。

    尤其是家中的宝贝疙瘩蒋禹清,那是从头新到脚。

    大红的虎头帽,帽子的虎耳朵上一边缀着一个小银银铛,稍稍一动就叮当作响。

    大红色绣百蝶戏花图案的小裙子,外罩厚实的同色系镶嵌兔毛的小披风。

    脚上是同样可爱的小虎头棉鞋。

    脖子上套着缀百蝙图案长命锁的项圈,小胖手小胖脚上戴着银手镯脚镯,更衬得额头的红莲胎记鲜艳欲滴,如玉娃娃一般。

    因此,无论走到哪,都有许多人盯着蒋禹清看,都夸这娃娃长的好,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蒋家三妯娌逛了一上午,买了不少东西,背后的背篓里都塞满了。

    就连陆氏的背篓里都放了不少东西。路过绣庄时,几人忍不住又走了进去。此时年关,店里买衣料的人很多,十分火爆。

    掌柜的一见陆氏便欢喜的迎了上来:“哟,师妹,可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这掌柜的夫家姓陈,人唤陈大娘子或是掌柜娘子,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子。

    她的亡夫曾蒙陆老秀才教过几年,因着这层关系,见了陆氏也是要唤一声师妹的。

    从前日子不好过时,陆氏每月都要来店里卖绣品,得了陈大娘子不少照顾。

    自打陆氏生了女儿后,倒是来的少了。

    一来没那么多功夫,二来家里境况好了,也不需她再没日没夜的赶绣活了。

    “这些日子家里事多,实在忙不过来。趁着今日有空,来看看陈家姐姐。”

    “这感情好。我听说你家夫君考上了举人,您现在可是举人夫人了。这么些年,也算是熬出头了。”

    陆氏心中欢喜,道:“借陈家姐姐吉言,我如今过得挺好。”

    陈大娘子看见她怀里的胖娃娃,欢喜道:“这便是我那小侄女吧。瞧瞧这小模样,长得跟观音座前的玉女似的。真教人稀罕!”

    当娘的都喜欢别人夸自个儿的孩子,陆氏也不例外。

    固然这话有客套的成份在,但每次听到别人夸女儿,她还是会高兴不已。

    “乖宝,叫姨姨!”陆氏让她叫人。但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

    蒋禹清也十分给面子的呀呀几声。

    “哎哟哟,真乖。”

    三妯娌各自挑了几身衣料,预备着初二回娘家时作礼。

    结账时,陈大娘子不仅给了最优惠的价格,还送给蒋禹清两双缀着米粒珍珠顶美的小虎头鞋子。

    陆氏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

    三人别了陈大娘子,出了绣庄继续逛。

    眼瞅着过了饭点,大家都有些饿了。

    林氏便提议找先找个地方垫垫肚子,吃饱后再去城门口等自家骡车。

    最重要的是孩子饿了。

    在外边也不方便喂奶,孩子已经大半天没吃过东西了,小肚子饿得咕咕叫。

    陆氏都已经听过两回声响了。

    这孩子也懂事,想必是知道娘亲不方便,哪怕饿狠了,也不哭不闹,着实让人心疼坏了。

    妯娌几个走了一会,见路边有家生意极好的馄饨摊子,看着也干净,便过去拣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要了三碗肉馅馄饨

    。

    趁着摊主煮馄饨时候,大嫂林氏把蒋禹清接了过去放在膝盖上抱着,逗她玩。

    九个月娃娃,因为营养充足,长的肉呼呼的。短时间抱抱还行,时间长了抱着着实累。

    林氏抱着蒋禹清掂了掂,笑呵呵道:“咱们家乖宝长的可真好,压手着呢!得亏了你抱了这么久。”

    陆氏羞赧道:“我只抱着她,也没拿什么。这么多东西,都靠着你和二嫂背,你们才是最累的。”

    没一会,馄饨送上来了。皮薄馅大,鲜香可口。

    陆氏想要抱回女儿,好让嫂子吃东西。林氏不肯,乐呵呵道:“你先吃,我来喂她!这活计,平素里我还抢不着呢。”

    朱氏也不甘落后道:“我同你一起!”继而又故作凶狠的瞪了陆氏一眼:“吃你的,这可没你的事哈。”

    未尝不是实话。

    自打蒋禹清能吃辅食后,给孩子喂饭的活老胡氏基本包圆了。就连陆氏这个亲娘都要靠边站。

    蒋禹清是个极好养活的宝宝,从不挑食,基本是给啥吃啥。大口大口的干饭,吃的香极了。

    高兴了,胖胳膊还会不由自主的晃悠晃悠。一晃悠,套在手腕上的银花生也会跟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时一个蛮横的声音响起:“奶,我要那个会响的镯子!”

    第13章

    这顿打挨的不冤枉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个六七岁的男孩。此时他的面前放着一碗馄饨,一个袖子上打着补丁的老婆子正满脸疼爱的往他嘴里喂食。

    此时男孩肥胖的脸上一脸骄横,本就不大的一双眼睛更是被肥肉挤成了一条缝儿。看祖孙俩穿着,家里也不像是富贵人家,他能被养成这样,也是本事。

    老婆子顺着孙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林氏怀里的穿着“极富贵”的女娃。不由撇了撇嘴,对自家孙子道:“好,好、好,奶回去就给你买。”

    熊孩子不依:“不,我现在就要。就要那个小孩的,奶你去给我拿过来!”

    老婆子有些无奈,但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她哪里舍得孙子受委屈。

    立刻就放下碗好声哄道:“好好好,奶去给你要去。”

    说着起身就往蒋家妯娌这桌来了。

    这对奇葩祖孙的话让蒋家人听了个一清二楚,一时间都皱了眉。

    蒋禹清更是立即转身,把自己的小胖手藏到了大伯母怀里,只微偏偏着小脑袋警惕的观察情况,贼精!

    那婆子走到陆氏跟前,恬着个大脸道:“那个,大妹子。

    我孙子挺稀罕你娃娃手上那镯子的,能不能借我孙子戴一戴,一会就还给你们。”

    陆氏皱着眉正要拒绝,大嫂林氏眉头一挑,率先抢白道:“哟!我说老太太。

    这大街上要饭的我见的不少,这借镯子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谭婆子讪讪道:“我、这不我孙子稀罕嘛。

    再说,我又不是不还你,借着戴一下又能怎么样?”

    林氏冷笑道:“不怎么样?我还稀罕你家的银子呢!要不你也借我个百八十两的,我用用就还你?”

    那老婆子一听三角眉倒竖:“呸!甭说我家没有百八十两,就算有非亲非故的,我凭什么借给你?”

    这无耻的,着实把林氏给气笑了,大嗓门贼亮堂:“那我家的镯子又凭什么借给你,凭你脸大?”

    这话把周围的客人都逗笑了。

    一个红脸汉子大声讽刺道:“可不是脸大?人外号就叫谭大脸!”

    另一个老妇人接话道:“我看啊,叫不要脸更合适!”

    听到这话,蒋家的女人们瞬了然,合着这还是个阿渣货滚刀肉。

    谭老婆子叫众人笑了个没脸,顿时恼羞成怒,冲四周看笑话的人大骂:“老娘借我的东西,干你们什么事!闲吃萝卜淡操心。”

    随即又转过头,找补似的啐了蒋家人一口:“我呸,不借就不借,谁稀罕!

    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穿的这么好,也不怕长不大。”

    这话委实诛心。

    一直冷眼瞅着的陆氏突然暴起“嗷”一声,抄起桌上的面碗“哐”的一声就扣在谭婆子头上。

    没等她反应过来,陆氏扬起巴掌照着那婆子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扇,打得她嗷嗷直叫。

    陆氏气狠了,一边打一边骂:“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老虔婆,早上出门吃屎了,满嘴喷粪。

    我女儿才多大,你要这么咒她。她也是你能骂的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蒋禹清看得的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平日里温柔似水的娘亲竟然还有这样泼辣霸气的一面。

    这战斗力简直爆表啊。

    所以千万不要低估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一旦触及她们的底线,她们会在瞬间由一只温和无害的猫咪变成暴怒的母狮子,将胆敢伤害她孩子的人撕成碎片。

    显然,陆氏就是。

    陆氏虽一惯温柔,可到底年轻,又正处在爆怒之中,下起手来毫不留情,那响亮的“啪啪”声,听着都觉着疼。

    朱氏原本还想着上前帮忙来着,一见弟妹这压倒性的战斗力,伸出去的脚立马收了回来。

    一边护着抱着孩子的大嫂和东西,一边淡定的看热闹。

    单方面的殴打又持续了十几息的时间,其间撞歪了桌子,撞翻了好几条凳子。

    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一度横行小半个县城的谭婆子,竟被柔弱的陆氏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一时间,满大街都是谭婆子的惨叫声:“救命啊,打死人了,杀人啦!快来人救救我老婆子啊!”

    奈何这阿渣货平日里又泼又横,还不要脸,堪称西城毒瘤。

    街坊邻里都让她得罪个遍。

    围观的人群恨不能亲自上去踹她两脚才好,哪里会去劝架。

    至于她那个肥得跟猪似的孙子,看到奶奶被揍不仅不帮忙,反而在第一时间躲了起来,这回早不知跑哪去了。

    摊主夫妻虽也不喜谭婆子,但到底怕真出事自己担待不起,忙去寻了巡街的衙役来,一番混乱后总算是把两人分开了。

    那谭婆子一见衙役,仿佛见到了亲爹似的。

    抱着其中一个衙役大腿就开始嚎:“大人啊,您可要为我作主啊,我老婆子今天要被她打死了呀!

    这无缘无故的,上来就打啊。”

    谭婆子刚被陆氏狠狠教训过,一张老脸青青紫紫,肿的跟猪头似的。

    头上跟身上都是沥沥拉拉的的面汤,上头还缀着星星点点的香菜沫。

    这幅尊容实在没法看。

    谭婆子哭得鼻涕口水一包糟,被她抱住衙役脸都黑了。

    连推了她两下都没推开,最后实在没忍住狠狠的一脚,把谭婆子踹了个跟头这才摆脱。

    “怎么又是你!”看着衣衫上的汤汁鼻涕,那衙役着实恶心坏了。

    心想着回家后定要拿艾叶好好熏熏,去去晦气不可。

    这该死的老虔婆,今儿都是年前的最后一天班了,还给他们找事。

    待会儿问明白事由,若还是她起的头挑事,定要她好看。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不等蒋家的女眷说话,围观的人群便七嘴八舌的把事情抖了个一清二楚。

    那衙役转头打量着林氏几人,见她们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一般农户。

    那个被抱着的小女娃尤甚,满身的首饰,富贵的很。

    便问道:“你们几位又是哪里的?怎的与这婆子起了冲突!”

    陆氏拢了拢被谭婆子扯散的发髻,整了整衣服,这才道:“回差爷,我们是西律渡的!”

    那衙役一愣便又小心道:“西津渡的,那蒋举人您可认得?”

    陆氏昂了昂头,犹带着血痕的俏脸上满是骄傲:“正是我夫君!”陆氏又指了指林氏和朱氏:“那边的是我两位嫂嫂,还有我女儿。”

    那衙役吓了一跳,忙行了一礼:“原是蒋夫人和两位嫂夫人,在下失敬了。

    您几位怎的与这混不吝的起了冲突?”

    一说起这个,陆氏便满肚子气:“我们跟本就不认得她。

    原本我们几个吃东西吃的好好的,她上来就索要我女儿的手镯给她孙子戴。

    我们不肯,她便骂我女儿是丫头片子赔钱货,还咒我女儿长不大。”

    陆氏说着便有些梗咽:“她若骂我几句,我忍了也就是了,不碍什么。

    她千不该万不该骂我女儿。我家的心肝宝贝,也是她能骂的么?”

    得嘞,还真是这老虔婆的起的妖蛾子。

    弄明白前因后果,那衙役也不再啰嗦。

    黑着脸道:“谭婆子,你索要东西不成便咒人孩子。还颠倒黑白污告。

    你可知,诬告他人是要吃板子的!”

    谭婆子吓了一跳:“没、没污告。

    是她先把面碗扣我头上的,还打我,你看,你看,我这满身的伤。

    她得赔我药钱,我也不多要!给二十两就成!”

    那衙役气笑了:“谁让你先骂人孩子的,打死你都是该!

    还有脸问人要药钱,我看你是真想吃板子了。再敢胡搅蛮缠,直接拉走!”

    说罢,“刷”一声,竟抽出了刀。

    谭婆子一看那雪亮的大刀,差点没吓尿。

    她平素耍横撒泼惯了,可也只是对一般的街坊百姓。当官的和大户,她是万万不敢惹的。

    不曾想,今日里竟踢到了铁板,惹上了举人家。

    她心知今日是讨不到便宜了,转头就要溜。

    却是让摊主给拦了个正着:“慢着,还没给钱就想走,一碗馄饨五文钱!”

    谭婆子不敢再多留,麻利的摸出五个大钱往桌上一丢,拨开人群跑了。

    徒留下一片的嘘声。

    见再没有热闹可看,人群很快散去。

    陆氏出了口恶气,只觉得天空都明朗了不少。

    她往衙役手里塞了个小荷包,歉意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还给两位添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

    天寒地冻的,请两位差大哥吃碗热馄饨,祛祛寒。还请两位别嫌弃!”

    两衙役假意推辞一番,便收下了,客气的告辞离去。

    这位可是新晋举人蒋举人的夫人,衙门里陆师爷的亲妹子。

    那蒋举人,如今正在县衙里同县太爷相谈甚欢呢,可万不能得罪了。

    蒋禹清看着娘亲凌乱的头发和被抓伤的脸,着实心疼坏了,也感动坏了。

    挣扎着要陆氏抱回来,搂着陆氏亲了又亲,贴了又贴,嘴里伊伊呀呀的安慰她。

    周围的人看得真切,直道这娃娃贴心,这么小就知道心疼娘亲。

    果真是举人家的娃娃,就是聪明。

    出了这摊子事,蒋家的女人们也没有了再逛下去的兴趣。

    给了300文钱与摊主,算是搅了他们生意的赔偿。

    左右东西也买的差不多了,便干脆拿了东西往约好的城门口去等人。

    陆氏她们走后。

    馄饨摊子对面的茶楼,二楼临街的一个雅间里。

    几个穿着富贵的男子倚着窗看完热闹,又坐回茶桌前继续讨论方刚才的事情。

    身着貂皮大氅,身材富态的外地客商颇为不解道:“那婆子虽然嘴碎了些,但把人打成这样,也着实过份了些。

    我看这什么举人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坐他对面的青州本地富绅,笑着摇了摇头道:“兄台此言差矣。

    这蒋举人是我们零州府今年乡试的亚元,这学识人品家风那是没的说。

    他的夫人也是出自书香门第。

    今日之所以这般爆怒,想来那婆子是真戳在她肺管子上了。”

    “哦,莫非是那蒋家子嗣不丰?”

    本地富绅摇了摇头:“恰恰相反。这蒋家光孙辈就八个,其中七个孙子,可谓人丁兴旺。”

    “那是为何。”

    本地富绅道:“兄台是问对了。方才那婆子骂的是蒋家孙辈中唯一的那个女娃娃,也是最小的那个。”

    “哦。我懂了,这女娃在家中颇为受宠是吧?”

    本地富绅抿了一口茶水道:“岂止是受宠。说是眼珠子都不为过。”

    外地客商颇为怀疑:“不至于吧,一个小丫头而已,再怎样宠爱也不可能越过了男丁去。”

    本地富绅道:“若是在一般人家,情况确如兄台所言。然而这蒋家不一样。”

    外地客商被彻底挑起了兴趣:“你也别卖关子了,痛快的说来我听听,怎么个不一样法。”

    本地富绅方才道:“这就要从我们西津渡蒋氏一族说起。

    这蒋氏打前朝起,立足于此已经足二百年了。繁衍了十好几代,几百口子人,可谓是人丁兴旺。

    但怪就怪在这里。

    这蒋氏也不知是太得老天爷宠爱,还是祖坟葬的地方太过偏颇,当真是旺男不宜女。

    二百年了,一个女娃都没出生过,全是带把儿的。

    你我都是生意人,自是知晓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这放在人身上,它也一样。

    别人都盼着生儿子,这蒋氏一族却是盼着生女儿。

    大概是老天爷开了眼,今年春天,蒋举人的夫人怀胎十月,瓜熟蒂落之后,竟然产下了一个女娃。

    就刚才,你看见的那个。

    这事儿,在当时可是轰动了全县。

    那会儿青州久旱无雨,眼看着春耕就要耽误了,结果这孩子一下生,天空中立即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

    就这样,春耕才得以顺利进行。

    那会蒋举人还是秀才,家境十分一般。

    蒋家为了给这刚出生的女娃娃办个满月宴祈福,甚至把主意打到了儿子赶考的盘缠上。

    蒋家几个老爷们就寻思上山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猎个野物啥的,也好换些银子。

    结果,野物没猎到,却是意外采到一朵碗口大的赤灵芝,这朵灵芝后来卖给了和安堂。

    听和安堂的小伙计私底下说,这朵灵芝被和安堂的掌柜连夜送往了京城。你说有多稀罕。

    有传言说这女娃娃天生带福。

    果然没多久,她爹蒋秀才就顺利的考中了举人,还是第二名的亚元。

    来年要再中了进士,就是妥妥的官身喽。

    这女娃娃妥妥是蒋氏全族的掌中宝。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那老虔婆诅咒人家的眼珠子那不是寿星公上吊找死么?

    要我说,打死都活该!”

    外地客商闻言,惊讶的张大了嘴:“哎哟喂,这可是天下奇闻哪!

    如若这般,那婆子这顿打,挨的着实不冤哪……”

    第14章

    上族谱

    已离开的蒋家女眷,压根儿不知自家已成了别人口中的传奇。

    即便知晓,怕也不会在意。

    她们走到约定好的地方,等了没多会就见一辆马车急驰而来,随后吁的一声,停在了几人跟前。

    来人正是蒋文渊父子。

    蒋文渊在县衙听到消息,说家里的女眷被人给欺负了。妻子甚至同那泼妇动上了手。

    他的娘子他知道,性子最是温柔软和不过。

    平素里脸都不曾与人红过,如今破天荒的同人在大街上当众撕打,想必是对方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

    那秦县令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一听到这消息,就立即命人备车送他们过来。

    方一下车,蒋文渊的目光就准确的锁定的妻子。

    见平日里端庄淑丽的妻子,这会儿头发散乱,衣衫纠结,甚至有几处还破了口子。

    白皙秀丽的面容上,还有几道深深的抓痕,此时正渗着血丝。端的是满身狼狈。

    而他们的宝贝女儿,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正仰着小脸,认真的对着她娘亲脸上受伤的地方呼呼,仿佛这样就能把伤痛吹走。

    只一眼,蒋文渊心都碎了。忙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妻子罩起来。

    见到丈夫,陆氏从护崽的河东狮秒变柔弱小白花,那是未语泪先流。

    这可把蒋文渊心疼坏了,忙将妻子抱进怀里,温柔小意的拍着哄着。那模样,就跟她们哄小乖宝一样。

    陆氏这番骚操作,着实看得旁边的妯娌两个目瞪口呆。

    她们总算是知道,这老三两口子成婚多年,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还恩爱的跟新婚似的。合着根源在这儿啊。

    她们表示学到了。

    妯娌两个交换了个彼此都懂的眼神,打算回去后就跟三弟妹好好深入交流一下,关于“驭夫”这个学术性的问题。

    待陆氏彻底平复了情绪,收了眼泪后。蒋文渊才同车夫道了谢,将马车打发走。

    老爹回来了,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蒋禹清悄咪咪的给老爹递了支红霉素软膏,示意他给娘亲擦擦,这么好看的脸可不能留了疤。

    蒋文渊早就同女儿培养出了相当的默契,借着衣袖的遮掩将药膏快速藏进袖子里,随后摸了摸女儿的头。

    一面拿帕子给妻子擦干净了脸,上了药。

    至于擦的是什么药,夫妻俩都默契的没问。宝贝女儿给的,肯定不会有错。

    上了药,蒋文康父子两赶着骡车回来了。见弟妹这般境况,很是吃了一惊。忙问妻子是怎么回事。

    林氏就把方才发生的事情拣大概的说了。

    蒋文康气得额l00l00l00上青筋爆起,当下便抄了根哨棒打算掉头去寻那婆子算账。

    叫蒋文渊一把给拦住了:“大哥且莫冲动。

    那婆子不过是个烂瓦罐,咱们是名瓷,哪有用名瓷碰烂罐的道理。

    左右她也没能占着便宜。以后碰不着便罢了,若再找麻烦,再收拾了不迟。”

    蒋文康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况且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先记了这个仇,日后再算。

    何况,他家乖宝那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岂是个腥臭的糟老婆子便能诅咒得了的。

    等回了家,同家里人说了这事,蒋老头等人又是好一阵气愤不提。

    腊月二十八。给亲家送年礼。

    大房林氏的娘家就在县城,昨日已经送过去了。

    三房的蒋文渊夫妻回外家时,把家里八个孩子都带去了。即是送年礼,也是让孩子们给先生拜个早年。

    二房这边,蒋文喜夫妻俩亲自赶着牛车,带着满满一车的礼物回了朱氏娘家所在的铜锣坪村。

    先是去蒋文喜的师傅家送年礼,坐了会。之后便回了朱大伯家。

    这可把朱大伯一家欢喜坏了。他们也不图侄女(堂妹)这点东西,只要侄女(堂妹)心里记挂着他们,偶尔能回来看一看,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夫妻俩陪着老人唠了半天的家常,又在朱大伯家吃了午饭。

    临走时,朱氏的堂兄堂嫂们又往他们的牛车上塞了半萝筐黄澄澄的桔子,和一麻袋马蹄,让他们带回去吃。

    直到离开,朱氏都没往旁边那座院子——她曾经以为的家看过一眼。可见她是真的死心了。

    朱氏和丈夫带着一车贵重的年礼回朱大伯家事,很快就传遍了全村。

    大家都说朱大伯一家好人有好报的同时,也不忘看朱大瞢子和罗氏的笑话。

    朱大瞢子和罗氏自然也听说了。纵然恨得咬牙切齿,他们也不敢去找大伯一家的麻烦,更不敢去找朱氏的麻烦。

    之前那两顿打,他们至今记忆犹新。

    每每回想起来,只觉得骨头都在隐隐作疼。

    如今蒋家又出了举人,他们就更不敢招惹了。

    除了自己生顿闷气,背地里咒骂一通,什么也做不了。

    忙忙碌碌中,便到了大年三十。

    一大早蒋家的大人们就起床了,杀鸡剁肉破鱼好不热闹。

    按照习俗,下午未时一刻,全族的人都会到祠堂上供祭祖。

    因着今年族中出个举人的关系,供品较从前多了好几倍。

    一整头的烤乳猪、荷叶粉蒸肉、整条的红烧大草鱼、烧鸡、烧鸭等。

    外加其他的炒菜、整坛子里的酒水、糕饼点心、干果,甚至还有一大盘子从北方远道而来的大红苹果。

    这些东西,包括难得一见的烤乳猪和红苹果在内,都是蒋家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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