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松者,山魂也,送暑迎寒。云者,众也,苍生如海。
第124章
番外7:钱塘旧事
古钱塘江岸数百里,杨柳拂堤,粉杏堆墙,长巷千百条,连当地百姓都认不全。所以鲜有人知,那千百条长巷里曾经有一条长巷名作“雪衣巷”,巷中只有一户人家,朱门铜环、雕梁画栋,高高的匾额上写有两字:谢府。
那字浑厚圆融、遒劲雄奇,据说是谢家高祖的手笔。
当初谢家自高祖一辈入朝,身居要职又写得一手好字,来府上求墨宝的人差点踏破门槛。那时候的谢家高祖不到而立之年,有些招架不住那等场面,硬生生尝了一回“有家归不得”的滋味——在朝内躲了近一个月,日日夜夜粹读公文书卷。等躲过那波热潮回家的时候,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冲府中亲眷哭笑不得地抱怨说:“我如今是衣袍空荡,脚底打滑,见字重影,饿得发慌。”
后来这事就成了谢家自嘲的一个笑谈,广为流传。再后来,这个笑谈不知从谁的嘴里拐了个弯,误传成了另一个意思:谢家的墨宝,那是千金难求。
托这个传言的“福”,谢家往后几代人都没能逃过被人蜂拥求墨宝的经历。而被求墨宝最多的,是如今府中年岁尚小的小公子。
与谢家有些交情的人都知道,这位小公子自出生起便是特别的。谢府书香门第,事事讲究,一直以来有个规矩:祖辈早早选好了一些字,排在手札里,每一代后人取名时,按年岁排辈,排到哪个便叫什么名,以表家学传承。
按照代代流传的《谢氏名札》,这位小公子本该叫“琅”,取君子高洁如璧之意,也是个好名。可临到登名入册的那天,江畔连绵数月的晦雨终于停了,天光乍泄,天色骤然见晴,日光和和煦煦,满照钱塘。原本滚滚的江潮即退即歇,江岸百姓开金笼、放雪衣,折柳相庆。谢府当家的老爷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落笔时笔锋一转,将常有人用的“琅”字改成了“问”。
问,遗也,上天之馈赠。
见过谢问的人都说,这位谢府公子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确实担得起一句“上天之馈赠”。这本是夸赞的话,可传得久了,便总有人以为这位小公子是个规规矩矩照书长的模板,立如松、坐如钟,优秀归优秀,难免无趣。
那真是误会大了。
谢府上下的人,尤其是看着谢问长大的老仆心里门儿清,这位公子跟“规矩”二字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他或站或走时,身形确实笔直好看。但他更多时候喜欢倚门靠柱,有时手里握本书册,有时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喂着池里的鱼。
也许因为他总是未语先笑,明明没型没款,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无礼。用谢家世交户部高侍郎的话来说,这小公子身上有股王孙子弟独有的气质。
老话常说,字如其人。那时候谢问的字与后来他手把手教闻时的大不相同,细究起来,其实缺了筋骨力道,经不起琢磨。但那股走马踏花的潇洒劲儿实在令人赏心悦目,引得好一批人临摹效仿。
高侍郎文人出身,别的爱好没有,独独喜爱收集字画。他是求字求得最勤的一位,不论因公因私来谢府,临走前总要绕至后院书房,抓着谢问亲爹做幌子,找谢问讨幅字,每每开口都是:“巧了世侄,世伯手里刚进了一卷裱字用的绫绢……”
那日好像是休沐期。
谢家老爷刚接了一纸调令调入太常寺,高侍郎和几位朝中友人闻讯而来,在会客堂聊了一个晌午。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已经没人记得了,无非是些朝中琐事,无关痛痒,最后也是一如既往的宾主尽欢。
转而去用午膳前,高侍郎又犯起了老毛病,想去后院“转转”。谢老爷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小九九,习以为常地比了个“请”的手势,便自觉充当起了领路人。其他几位友人一听还能带几幅字回家,那当然是满口应着“好好好”,乐颠颠地跟了上去。
结果书房空空荡荡,不见谢问影踪。
众人在连廊拐角撞上了两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那俩丫头估摸着八九岁,身高、模样都差不离,杏仁眼,尖下巴,生得娇俏讨喜,再加上年纪尚小,就算冒失也让人恼不起来。
高侍郎对谢府的人熟得很,自然也认识这俩丫头。她们是谢问身边那个老仆的孙女。老仆命不好,儿子儿媳走得早,给他留了这对遗珠。
她们原本在菰城老家,是谢问让老仆把他这两个亲孙女领到府里养着,才免了祖孙离散之苦。
于是她们同自家爷爷一样整日跟着谢问,叽叽喳喳,倒也热闹。
“你是——”高侍郎努力分辨着这对双胞胎姐妹,“你是大召,你是小召,我这回没猜错吧?”
大召“唔”了一声。
小召仰着脸说:“蒙的吧!”
除了不苟言笑的谢老爷,其他几人都被这山雀般活泼的语气逗乐了。
高侍郎笑着又问了一句:“怎么就你们两个丫头?你家少爷呢?”
他不问便罢了,一问两个丫头陡然沉默下来。
气氛说凝重就凝重了,众人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高侍郎吓一跳,忙问:“怎么了这是?”
大召垂着脑袋,再抬头时,眼睛红了一圈,喃喃道:“少爷……”
小召直接撇嘴,声音带着哭音:“少爷他……”
小召还没吐出第四个字,一个人影急匆匆拐过来,一手一个捂住了两个小丫头的嘴。
来人个头不高,年岁四五十,梳着老人家爱留的髻子,脸生得一派福相。这是双胞胎小丫头的爷爷,照看谢问长大的老仆。
他们祖孙站一块儿,不认识的人一眼望去,决计想不到这是一家人,只能说……万幸俩丫头会长,净挑了爹娘长处。
“我就是拿几样东西的工夫,你俩就在这儿演上了。”老仆逮住大小召,冲众人一一行了礼,“老爷,侍郎大人——”
“老毛。”谢老爷打断道,“少爷呢?”
“噢。”老毛指着连廊拐角后的某处,“少爷在亭子里喂鱼呢,刚刚鱼食没了,我去拿了点。”
高侍郎的心脏“咚”地一下落回原地,心说原来是食没了,刚刚看这俩丫头簌簌掉眼泪的劲儿,还以为那宝贝少爷人没了。
“少爷在喂鱼,你俩哭什么?”众人白受一惊吓,也没跟俩丫头计较,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拐过连廊朝亭子走去。
谢府那个亭子立在池中央。这个季节莲花未开,杨柳却碧透了,正是满城飘絮的时候。
高侍郎他们扫开柳枝走过去,就见那谢家公子正倚着亭柱往池里抛鱼食。
“人中龙凤,你瞧瞧,单论这背影都是人中龙凤。”侍郎大人冲着谢老爷夸了两句,笑着拱手迎过去,张口又是这句老话,“世侄啊,你说巧不巧,世伯手里刚进了一卷装裱用的绫绢——”
倚着亭柱的人动作一顿,转头望过来,温文尔雅地冲几位长辈行了个礼,抬眼却道:“世伯,不太巧啊,你世侄手刚折。”
高侍郎:“……”
他的目光移到谢问的右手上,白色细布条从手腕缠到肘弯,布条缝隙里还隐隐透出了殷红血色。
侍郎大人顿时把要说的这句“给你高伯伯写几幅字吧”吞了回去。
高侍郎半是忧虑半是尴尬,以袖掩脸,对谢老爷低声道:“哎,谢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世侄受伤,你也不提,倒显得我不知趣了。”
“你可冤枉我了,哪里是故意不提,我刚知道。”谢老爷转头道,“老毛,怎么弄的这是?”
“……”
老毛更冤,他也刚知道。
谢老爷又问:“今早不还好好的吗?”
老毛也觉得纳闷,答道:“是啊……”
别说今早了,就你们几位来后院之前,他都还好好的呢。
老毛张着嘴,正一头雾水呢,忽然瞥见他家公子斜倚柱子抬着“伤手”,冲他眨了一下眼。
老毛:“……”
这动作的意思很明显了,无非就是“我手断了,我装的,你看着圆谎吧”。
谢老爷又叫了他一声:“老毛?”
老毛麻了,下意识回道:“噢。”
谢府差事费脑子,他不想干了。
在众人起疑之前,老毛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脱口道:“少爷方才扔鱼食,撞假山上了。”
谢问:“……”
亭旁有假山,山石够硬够锋利,撞了能折、能流血,没毛病,就是显得他脑子有问题。
老毛是个宝,且用且珍惜。
谢问这么想着,笑了。他应该生气的,但他的模样生得太好,在几个不知情的长辈眼里,那真如清风拂柳。
“池边风大,世侄懒散惯了,四体不勤,几位叔伯见笑了。”谢问说。
“哎,哪里的话!”高侍郎他们原本还有些尴尬,毕竟这折腕的缘由着实有点……嗯……但一看谢家公子这浑不在意的气度,他们还有什么可尴尬的,还是这句老话:王孙意气,君子雅量。
君子的糗事能叫糗事吗?不,那叫轶闻趣谈。
“何来见笑之说啊?”高侍郎道,“倒是世侄你这手腕骨可不能随意包扎了事,得仔细处理才是。”
一行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找府里的陈伯去请大夫了。等谢家老爷差完人又送了客,转头回到池边,已经人走亭空——连谢问带老毛,包括那俩小丫头都没了踪影。
谢老爷:“……”
“少爷呢?”他问负责洒扫的小厮。
小厮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实道:“牵着马出门啦。”
谢老爷:“……”
谢夫人去了趟绸缎庄,回来就见自家老爷站在荷塘边闭着眼捏鼻梁。
“怎么了这是?头疼?”她问道。
谢老爷说:“问你家公子哥去。”
谢夫人三言两句问明缘由,笑了半天:“哪能怪他啊,怪你。高侍郎这个月‘碰巧’进八卷绫绢,你家公子快给他抄完整册书了,能到今天才折手,已经够给你这亲爹面子了。”
“是,我还得谢谢他。”谢老爷绷着脸拱了拱手。
谢夫人嗤笑了他一声,又问:“公子哥人呢?”
“接连下了半月雨,听闻十里亭山那带的杏花落了,他难得有点空闲,估摸着闲游去了吧。”
夫妻俩聊笑的时候,他们口中的公子哥刚过半里之外的留仙桥。
那石拱桥的名字虽然沾了点仙气,却从没见哪路仙客来过这桥上,倒是总有乞丐流连徘徊在这附近,讨些吃食衣物。
为此,有人避着这桥走,有人则常走。
“今日真是稀奇,一个乞儿也没见着。”小召东张西望,像是特地奔着乞丐来的。
老毛的心思却还在他家少爷的“断手”上,他看着谢问一圈圈拆下布条,问:“这血是哪里来的?”
谢问用拇指捻了一下“血”,摊开手给他看:“朱砂。”
“朱砂?那不是都在药柜里吗?”老毛纳闷,药柜在他房间隔壁的角房里,而谢问一直没离开池边。
“小丫头们从你那儿顺来的。”谢问说。
老毛:“……”
怪不得俩丫头戏瘾犯了,冲着侍郎他们啪啪掉眼泪呢,这是和他家公子通过气的同伙啊。他们也就欺他年纪大,欺他一根筋。
老毛相当不满意,但老毛不敢说,只能去瞪自家亲孙女。偏偏俩孙女都不怕他,成天“老毛”长、“老毛”短,叽叽喳喳地叫唤。
“没个体统。”老毛睨着她俩咕哝道,“也就仗着现在年纪小,等大了,看你俩能成什么样。”
大召哼道:“早着呢。”
小召附和:“就是,早着呢。”
老毛哼了一声,正想说日子过起来可快了,嗖嗖就是几年。他刚张口,就听见了一声幽幽的长叹。
谢问显然也听见了,他循声抬眼,就见一个老头盘腿坐在桥头。
老头眼里蒙着白翳,脸上沟壑纵横,像一截朽木,一只手拎着小铜铃,一只手攥着细竹竿,竿头挑着脏兮兮的幡,幡的一面写着“靠天吃饭”,另一面写着“卦金自估”。
这是个瞎子,算命瞎子。
钱塘一带的百姓大多知道他。其他算命的都会在某个定处支卦摊,这老头却不同,他整天走街串巷、神出鬼没,有人想算命的时候常常找不见他,不想算的时候又时不时会撞见他。
据说还有人上赶着求卦却被他轰回来的,总之,他是个怪人。
怪人嘛,脾气难测,最好是别招惹。
老毛只朝他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自顾自地牵马行路,结果刚迈两步,老头又发出“唉——”的一声长叹,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明明是盲的,却冲着他们,好像正隔着那层白翳盯着谁似的。
老毛有点不舒服,推了推大小召想快点过桥,却见他家公子已经停步了。
“老伯,煦日春风,为何叹气?”谢问看了看身边的老毛、大小召,又问,“是冲我们叹的吗?”
算命瞎子摇摇头,过了片刻又道:“晦气啊……晦气极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故弄玄虚,但他的下半句却让人一惊。
“听说过咱们钱塘雪衣巷的谢家吗?”算命瞎子声音沙哑,聊闲话似的问。谢问顿了一下,答道:“听过,谢家怎么了?”
算命瞎子又“啧啧”两声,摇头道:“我昨个从谢家巷口过去,见到他家那个小公子在屋里。”
这话在常人听来,实在是扯。且不论一个瞎子怎么能看见人,就说巷口离谢问的厢房之间的距离,那也是十万八千里,就是不瞎的人站在巷口,也看不见谢问在屋里。
老毛闻言皱起了眉。
他年纪大,这辈子见识过的三教九流不少,自然也包括算命的,见得多了,差不离能摸清他们那套路数,无外乎借着些蛛丝马迹装神弄鬼,有些还会欲擒故纵,三两回一拉扯,有些人就信了邪。
他自问是不会上这种当的,但架不住那算命瞎子自己叭叭往外瞎说。
“那小公子可不一般哪。”瞎子用攥着的细竹竿杵了杵地,叹道,“仙人姿,仙人途,哪哪都好,就是命太差啦!”
他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句慢声道:“天煞孤星,亲缘绝断,死生难说,望不到头,望不到头啊……”
“你——”老毛忍不住了。
再缺德的算命先生也不会把卦说得这么绝,把人的命判得这么难听,简直晦气到家了。
连大小召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半大丫头都变了脸色,过桥的行人听了半截,惊疑不定地朝谢问瞄了好几眼,也都匆匆走过,没敢多留。
只是他们没走多远,窃窃私语声便传了过来,像春日食桑的蚕。
钱塘江岸数百里,长巷千百条,百姓十万家,闲话传得比风快。老毛都能料想几日后,别人谈起谢家小公子,会添上什么话。
就算这些话当不得真,那也硌硬得慌。
谁知被判了孤星命的谢问本人却并不气恼。他伸手拦了老毛一下,就像听了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似的,一笑了之。
临走前,他还从马褡子里掏了荷包,撩起衣袍弯下腰,客客气气地搁进算命瞎子手里,道:“老伯,卦金。”
说完他便直起身,牵马下了桥。
大小召一溜小跑,追到谢问身后察言观色,探头探脑。老毛连忙牵着另一匹马跟上。
谢问的性格老毛再了解不过,知道他洒脱惯了,不会把那毫无根据的妄断当真,更不会将之放在心上百般纠结。
但老毛还是想说点什么,权当多余的宽慰。
“少爷。”
“嗯?”
“老毛我啊,别的不提,身体好得很。常有人说我是长寿相,再干个三五十年不成问题,能看着少爷你及冠成家,生儿育女,儿女再成家,然后——”
“然后你就八十了。”谢问理着马缰,回了他一句。
老毛嘿嘿乐了:“是想得有些远,那就先成家。”
大小召跟着起哄:“先成家!”
谢问笑着上了马,转头逗那两个鹦鹉学舌的:“你家少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估计不是个能过日子的。家眷进门,你们给管吗?”
大小召齐声应道:“给管!”
老毛轰跑俩捣乱丫头,又道:“放心,一定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谢问点点头,道:“行,我记着了。”
说完他一夹马腹,便是春风飒沓穿林梢。
那年春末钱塘两岸总下雨,沾衣不湿,却会漫起蒙蒙的雾。那一千四百余年的、漫长的寒暑还不曾来,世上也还没有一座名叫“松云”的山。
雪衣巷的谢家还是朱门金漆,亭山的杏花一落十里,听过马蹄声。
第125章
判官七夕小剧场
周煦作为松云山和沈家别墅常住人口,逮住假期就来趴窝。
照理说今年2月14这天他该在学校了,但宁州碰上暴雪,愣是延了几天。于是一个单身少年得以在情人节来沈家别墅祸祸人。
他带着他的全部家当,包括但不限于ps4、Switch、手机、平板、笔记本……等等,驻扎进了夏樵的房间。
然后掏出一款游戏对夏樵说:“我发现了一个贼气人的玩意儿,你们练傀术的不是手稳,眼也准么,帮我。”
夏樵并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十分干脆地拒绝道:“不,爱找谁找谁,我不受这个气。”
周煦点了点头,道:“那我找你哥。”
他说着就要往二楼去,被夏樵眼疾手快一把摁住。
周煦:“干嘛?”
夏樵:“二楼不能去。”
周煦:“为什么?”
夏樵:“……有禁制怕不怕?”
周煦:“不怕。”
夏樵:“……”
周煦认真道:“这游戏打不过去,我会气死在这里,没法活着去学校。要么你,要么你哥,反正得来一个人挽救我。”
夏樵:“……”
他默默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二楼确实有禁制,祖师爷开了一道门直通松云山。直觉告诉他,情人节这天,别上楼作死。
于是他想了想,决定替哥救人。
夏樵点开了周煦的游戏,没过十分钟,把手机扔了。后来卜宁和钟思回来了,也被拉来帮忙。脾气最好的卜宁,坚持到了半小时。至于钟思……
钟思给手机贴了一道符,又把卜宁拽离了这个家。
临走前,拦住了要进门的庄好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兄快跑,你会感谢我的。”
总之,这基本上是一个葫芦娃救爷爷的过程,一个一个送。
送到最后,周煦巴巴地坐在楼梯上,等闻时老祖下凡。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
还好,最终他等到了。闻时被他和夏樵拽进门时满头问号,看他俩的脸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结果就听周煦说:“老祖,祖宗,帮忙过个游戏。”
闻时:“……”
他接过手机,露出了一脸“拯救睿智”的冷漠表情。
闻时老祖一向不能理解周煦这个问题少年沉迷游戏的状态。于是他上手试了。
一试……他就没撒手。
关是通了,玩得也挺顺的。唯有一个问题——祖师爷抱着手臂倚着门,愣是等了整整一小时。
最终尘不到万分“温和”地看了周煦一眼,将闻时老祖连人带手机一块儿没收走了。
情人节还是要过的,但周煦能不能活着回学校就是个迷了。
第126章
生日小剧场
冬至对于松云山这帮人来说,算个大日子。
老毛天没亮就在厨房忙得叮当作响,周煦嗅着味摸进厨房时,案台上已经摆了五种饺子馅料。
“嗳,好大的阵仗。怎么弄了这么多种?”他每个都掀开看看,在那探头探脑。
“人多口味杂呀。”大小召掰着指头开始数。
“老毛倒是什么都吃得香。”
“但卜宁和小樵喜欢素三鲜。”
“钟思、庄冶得有肉。”
“我俩吃纯肉。”
周煦诧异:“纯肉?一点儿素没有不觉得顶么?”
大小召:“你看老虎吃肉会觉得顶么?”
周煦:“......"
周煦:“哦,造次了。”
“那这不才三种?”
“还有那两位呢,你漏啦?”
周煦想想闻时和尘不到:“闻时老祖我知道他喜欢喝冰可乐,但吃东西看不出什么口味偏好。至于祖师爷,他吃不吃都两说吧?”
“怎么没偏好,有啊。”大小召说:“闻时喜欢馅里掺点儿莩荠碎,生脆。至于老板呃,老板......”
俩姑娘卡了一下,就听老毛揉着面团顺口接到:“他口味淡,从小就是,馅料都得单独调。”
周煦听得一愣:“从小?你还知道祖师爷从小什么样?”
老毛也愣了一下:“我说从小了?”
“昂,说了啊。”
“嘴误吧,嘴误。”老毛咕咕哝哝,“我一个傀上哪儿知道那些。但反正他口淡。”
沈家别墅里人影匆匆忙活到中午,卜宁他们陆续进门,帮忙端盘上桌。
然而从山上下来的却只有闻时一个。
钟思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眼:“师父呢?”
闻时拉开椅子坐下:“来不了。”
“为什么?”
“下棋耍诈,被我绑起来了。”
“......”
老毛正把口味清淡的那盘饺子端上桌,闻言手—哆嗦,差点泼周煦脸上:“被....….啊???
”
闻时抬眼看他。
老毛立马变脸,搁下盘子竖了个拇指:“绑得好。”
“可是......”
老毛心说一千多年了你也没少偷袭过,但哪回不是自己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还系个蝴蝶结。
闻时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弄晕了绑的。”
大召眨了眨眼,小声说:“这么大仇啊。”
小召:“骗狠了吧。”
确实逗得有点狠,尘不到从昨晚开始哄闻时陪他下棋(带赌注那种)。闻时本来就不擅长这个,被他连蒙带骗十二盘,盘盘认真盘盘输。
到最后臭篓子输得脸色乌青,痛下杀手,把人封在山顶,自己下山吃饭来了。
众人也不敢多问,眼观鼻鼻观口地扒拉饺子。
只有大小召八卦心重,在那小声讨论自家老板真晕假晕。
那自然是假晕。
尘不到一动手指,满身傀线就松了开来。他睁开眼,看见屋里被某人造了个景,弄得冰天雪地。
他就躺在雪里,身边围了一圈大半人高的雪人,七八个吧,黑色棋子摁在那些雪人脸上当了眼睛,乌溜溜的,就那么居高临下瞪着他。
活像守灵。
尘不到失笑出声:“这又是哪招。”
他掉扫掉身上的雪,也不急着除掉屋里霜天冻地的幻景,而是赤足走了两步,从雪堆里找到桌案、笔架和墨台。
他取了一支笔,缤了墨,又回到那群给他“守灵”的雪人旁边,一眼挑中跟闻时关联最紧密的那个,弯腰在那雪人身上写起字来。
***
闻时正闷头吃着饺子,忽然听见坐在旁边的周煦“啊”了一声。
“老祖。”周煦迟疑开口。
闻时纳闷抬头:“干嘛?”
周煦道:“你的脖子......
这话说着,闻时就感觉自己脖颈有点痒,像羽毛还是什么东西在皮肤上划来划去。他抬手摸了一下,什么也没摸到。
周煦左右看了一圈没找到镜子,索性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他看。
就见照片里,闻时的脖子上多了一行小字:「心眼没多,脾气倒是见长」
那字迹风骨独特,实在好认。
不是尘不到还能是谁!
就这还没完,周煦嚷嚷:“又有了又有了,还在写呢。”
他这么一嚷嚷,毛笔写在皮肤上的触感顿时清晰起来,闻时老祖脸色精彩极了。
而周煦还在实况直播,给他念新添的字:“这样罢,你撒个娇,下回起手让你三子。”
周煦:“......
这句念完,他觉得可能还是保命要紧。便默默闭了嘴,低头吃起了饺子。
***
等老毛新端了两盘饺子过来,发现桌上少了一个人。
“那祖宗呢?”他冲闻时的空位努了努嘴。
众人咳了一声,夏樵道:“回山上了。”
老毛:“干嘛去了?”
“唔.....”
可能是带着一身杀气撒娇去了。
毕竟临走还拿上了专门给尘不到做的口味极其清淡的饺子。
老毛“啧”了一声:“他自己饺子还没吃几个呢。”
夏樵道:“等晚饭吧。”
老毛默默算了一下时历,心里咕哝:今天冬至,明天就是腊月初一。
还晚饭呢,后天见吧。
第127章
生日小剧场2
沈家别墅里。
周煦盘腿坐在椅子上,面前摊着几张卷子,正叼着笔作苦思冥想状,眼神却时不时往另一处偷瞄。
被他瞄着的地方,闻时正站在冰箱边,一手拿着冰可乐,一手拿着手机,眸光认真地在看什么东西。
夏樵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了给这位辅导功课的活儿,一边哀叹自己仿佛在坐牢,五个小时写不了一张卷子。一边小声抱怨:“你究竟在看什么呢?我哥脸上也没长解题思路,盯着他能看出答案吗?”
“嘘一一”周煦示意他声音再低一点,然后凑过来说:"你觉不觉得闻时老祖最近怪怪的?"
夏樵:“哪里怪?”
周煦悄悄耳语:“他最近老是拿着手机在那看,手指还时不时在屏幕上划拉,不是点屏幕那种,是放大、缩小、旋转那种。”
夏樵:“……谁用手机不是这么用啊?”
周煦又道:“我那天路过,无意间看到好像是两张地图图片,像在做对比似的。谁天天拿着手机研究地图啊?不觉得奇怪么?"
夏樵:“……我不觉得奇怪。”
夏樵:“我就是觉得有必要帮他贴个防窥膜了。”
周煦讪讪道:“我也不是故意偷看,就是刚好喵到。”
夏樵:“你少瞄两眼,卷子就已经写完了,咱俩都不用在这坐牢。求求了,快点写,我也想摸我的手机,哪怕看地图都行。”
他俩周围有一圈悬空的金色符咒,混杂着交错的傀线,牢头似的将桌子绕了一圈。两人的手机、Switch那些能玩的东西都在圈子外面,写不完卷子就碰不到。
本以为这能敦促一下,结果周煦依然能找到事情分个心,夏樵快疯了。
说话间,闻时大概是研究完了,捏掉空了的可乐罐,丢下一句:“我出门一趟。”便消失在了屋子里。
周煦道:“看,不奇怪吗。老祖说的是出门一趟,不是进个笼之类的。”
夏樵:“他之前也不是每次出门都是进笼啊,经常说出去一趟就走了。"
周煦一语点破:“可之前都是跟祖师爷一块儿呀。”
“对噢……
夏樵突然反应过来,这几天闻时出门,都挑在尘不到在笼里或者有事没下山的时候,在外面也不会耽搁很久,十来分钟、二十分钟就回来了。
从祖师爷的角度,可能都不知道他出过门。
这就真的有点神神秘秘了。
周煦:“是不是!
就像刻意不让祖师爷知道似的。”
“何事刻意不让师父知道?”说话间,钟思卜宁前后脚回来了,刚好听到了半句。
“在说闻时老祖呢。”
“师弟?”卜宁一脸讶异,“你说闻时师弟?”。
钟思就更直接了:“当真?小师弟连骗人都懒得编借口,总是看缘分看命的,还有事能瞒着师父?”
如此一来,不只是周煦,所有人都开始觉得这事很稀奇了。
十分钟后,刚回来的大师兄庄好好被拉进了话局,探讨无果。
又五分钟后,大小召也被薅了进来,眨巴着两双杏眼道:“不知道呀。”“但听起来像在准备东西。”“惊喜什么的。”“也保不齐是惊吓。”
大召摸着下巴想了想闻时的性格:“惊吓吧,多半是惊吓。”
小召也摸着下巴:“老板最近是不是欺负他了,在憋着劲气回去呢?”大召:“老板有哪天不欺负人吗?”小召:“好像没有。”
卜宁:“......”
话题方向逐渐不对,稳重的卜宁老祖正想拉回来说“既然如此,就不多问了”,却听见老毛扑楞着翅膀进屋了。
大小召嘴快,叽叽喳喳把他们聊的东西给老毛说了。
老毛正拎着东西进厨房,闻言随口应了一句:“快到生辰了吧。”
他倒是随口一句,餐厅里一众人都愣住了。
“生辰?什么生辰?”“小师弟生辰不是早过了么?”“肯定不是师弟。”“那难道……”
众人齐刷刷看向老毛:“……师父的生辰?!”
老毛一只手还没来得及从翅膀尖变化回来,捂着嘴懵道:“刚刚那句生辰……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