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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呸!放你妈的屁。”周煦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撒开手。

    张碧灵指着他:“你再说一句脏话试试?!”

    周煦梗着脖子没吭声,犟归犟,脸倒是煞白一片,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吓狠了。

    说话间,抱着垃圾桶的老太太终于抬起头。

    她抚着心口,靠在墙上,轻声咕哝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没事,没事……一定是不小心,不小心……我得、我得捡了送下去。”

    这番话听得众人有些纳闷。

    老太太念叨了一会儿才睁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手帕。

    她扫了戒指一眼,速度快到根本没看清。然后便撇开脸,在脚边摸索片刻,隔着手帕把戒指捡起来,裹得严严实实,好像多看一眼都不行。

    她站起身,抓起门边的尖钩,“当当”杵着地,步履拖沓地朝某处走。

    闻时当然跟着她。结果刚走两步,就听到后面一串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大的小的所有人全跟来了,连那些被困了好几天的人都不例外。

    “你们不怕?”他问。

    “老太太还好。”格子纹男生说,“她自己好像都被吓死了,就没那么可怕了。而且……”

    而且不知怎么回事,他好像好奇心突然变得很旺盛,特别想跟着老太太。

    老太太在某个角落停下。

    那是一架老旧的直梯,老太太伸手摁了键,电梯咣当咣当地响起来。

    电梯金属门上印着众人的影子,每个都扭曲变形,被拉得很长,显得面容陌生。

    周煦心有余悸,觉得谁都很诡异,总忍不住回头看背后。

    胆小鬼最忌讳扎堆。

    夏樵受他影响,也疑神疑鬼,感觉其他人眼神都是死气沉沉的,盯着电梯的模样直勾勾的。

    忽然,电梯“叮”地响了,金属门慢慢打开。

    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来,夏樵咧了咧嘴,直觉不太好。

    忽然间,他肩膀被人撞了一下。

    他转头一看,就见格子衬衫他们几个直直走向电梯,马上就要跟着老太太进去了。

    夏樵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有人叹了口气。

    叹气的人是张碧灵。

    她进过不少笼,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这人并不是自己想要进电梯,而是被人“推”进去的,因为笼主潜意识希望生人消失。

    任何人都会在这个瞬间受影响,只是多少的区别而已。

    就连她都有一瞬间的恍惚,等回过神来,已经往前走了两步。

    前面那拨人一脚已经踏进了电梯,她这时再掏符纸甩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瞬,电梯门就会合上,而那群人会被电梯门铡成两截。

    要是有更厉害的人在就好了,张碧灵在心里说。

    她想起自己曾经跟着张岚进过笼,也碰到过这种情况,张岚受影响的时间连两秒都不足,结果自然是有惊无险。

    要是她在就好了。

    张碧灵还是匆忙去掏符纸,虽然知道已经晚了。

    她指尖刚触到纸,就听见什么东西擦着她甩了出去,带着劲烈的破风之声。

    她抬眼一看,就见那群人被几道细白长线捆勒在一起,猛地被人往后拽了一步。

    锵——

    电梯门带着金属摩擦声,重重合上,声音大得惊人。

    那几人骤然醒来,瞪着面前的电梯门,根本说不出话。

    格子衬衫冲在最前面,他的鼻尖被金属门堪堪擦过。很快,他就感觉有液体顺着鼻头流淌下来,吧嗒、吧嗒滴落在地。

    他惊恐地低下头,看到了捆住他们的线,以及滴在地上的血。

    如果捆他们的人速度再慢一点点,现在滚落在地的,恐怕就不是血,而是他们的身体和头了。

    “怎、怎么回事?!”

    “我、我为什么站在电梯面前?”

    几人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瘫软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张碧灵攥着没来得及使用的符纸,顺着长线转过头,先看到了一双手。

    那双手生得极好,十指又长又直,因为清瘦,手背会绷起分明的骨线。细白长缠绕在那样的手指间,仿佛千斤在握都不会抖一下,有种紧绷又肃杀的冷感。

    那应该是顶级傀师的手。

    张碧灵想起曾经在张家旧书上看到的描述。

    然后她抬起眼,看到了闻时的脸。

    “你……”张碧灵轻声问道,“你刚刚没受影响吗?”

    闻时抬眼看向她,顿了一下说:“可能么?”

    “那、那你是怎么来得及把他们捞回来的?”

    “手快。”闻时说。

    张碧灵慢慢回过神来。刚刚那一瞬,她几乎要怀疑这个年轻人水平奇高了,可是转念一想,水平奇高的人会跟着沈桥?还连名谱图都上不了?

    不可能的。

    过了刚刚那个劲,她再回想差点出事的那一瞬,又觉得闻时反应似乎也没那么快。

    ***

    差点砍了人的电梯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慢慢往楼下去。

    门外这群人瘫的瘫,愣的愣,呆了好一会儿。

    闻时垂着手收线,转头就见谢问站在栏杆边,看着楼下某处。

    他正想过去,就听一个粗嘎嘎的公鸭嗓问:“你是练傀术的么?”

    又是周煦这个废物小点心。

    “不是。”闻时蹦了两个字。

    周煦被他唬住了:“不是?那你练的什么?”

    闻时咸咸地说:“翻花绳。”

    周煦:“……”

    你是不是有毒?

    他这么一搞,周煦那点好奇心就被抹杀了,只剩下抬杠的心:“你能弄出傀吗?活物的那种。”

    关你屁事。闻时懒得理这种熊玩意儿。

    结果夏樵这个二百五见不得别人看低他,张口道:“当然可以。”

    周煦眼神一变,流露出几分羡慕。但很快就变回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状态:“真的假的?”

    夏樵:“骗你干什么啊?”

    周煦又问:“那你能同时有几个傀?”

    夏樵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转头看闻时。因为他也不知道:“哥,几个傀是什么意思?越多越厉害么?”

    “废话!”周煦说什么都一副牛皮哄哄的模样,“正常傀师都只有一个傀,按存在的时间长短来判断厉不厉害,厉害的傀师,做出来的傀能存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也有不正常的,特别牛逼的,可以同时做出两个以上像人一样的傀。我小叔叔就可以,他能同时有六个。”

    闻时:“……”

    又来了,吹完小姨吹小叔叔,可惜他一个都不认识。

    周煦本指望说完之后,获得一些艳羡的眼神,可惜面前这俩屁都不懂。

    夏樵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你都说正常傀师都是一个傀,特别特别牛逼的才能同时做出两个,你还问我哥能有几个?你什么意思啊?”

    周煦从他的质问里勉强感到了一点爽,吸了吸鼻子说:“我就问问。我也没说只有我小叔叔可以啊,据我所知,除了他,还有几个人也行,不过目前数量最多的是他。”

    夏樵:“什么叫目前?”

    “就是活着的里面,”

    “那以前还有更多的?”

    “有啊。”周煦可能觉得输给老祖宗不丢脸,倒也没藏着掖着,“书上说,最厉害的傀师曾经同时拥有过12个傀。”

    夏樵一脸“卧槽”。他其实不太懂,但还是从周煦的话语里感受到了厉害。

    “但那都是最早时候的事了,早就失传了,现在不可能有人做到的。”周煦又变相强调了一下他小叔叔的牛。

    夏樵还在感慨中,问道:“最厉害的不会是祖师爷吧?”

    周煦听到祖师爷三个字,反应有点古怪,介于害怕、敬畏和听都不想听之间。

    他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说:“还有一个,最早的一批传人之一,也是传说级别的了。叫闻时。”

    夏樵:“……谁???”

    他嗓子都劈了,被闻时拍了一下后脑勺。

    周煦瞪着他:“你一惊一乍的干嘛?有病啊?”

    夏樵转头看向闻时。

    闻时指着那几个差点送命的人说:“实在太闲,就把他们弄回去呆着。”

    说完,他便转头看向谢问。

    谢问对他们的吱哇争论似乎挺有兴趣,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模样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很快注意到了闻时的目光,却没吭声。就这么任闻时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是有什么很难启齿的要求么,非要这么看着我?”

    闻时:“……”

    他本来都打算开口了,被谢问这么一搅和,当场闭嘴,扭头走了。

    一楼的电梯直到这时才“叮”地响了一声,缓缓开门。

    老太太拄着尖钩走出去,一点点往前挪。

    商场的安全走道里连灯都没有,只有绿色的指示牌,发着最黯淡的光。闻时推门进去,独自顺着楼梯往下,想去一楼看看情况。

    刚走没多久,就听见上面又是一声门响。

    谢问的声音响在安静逼仄的楼梯间里,低低沉沉的,很好听:“走那么快干什么。”

    “你干嘛跟过来?”闻时抓着楼梯扶手停下步。

    “没什么。”谢问的嗓音到了近处,“这里人少一点,应该方便你说话。”

    闻时看着对方高挑的身影走到近处,只比他略高一个台阶,然后温和低沉的嗓音又响了起来。他说:“你是不是又饿了?”

    第22章

    闻时愣了一下,

    矢口否认:“没有。”

    谢问不大相信:“真没有假没有?”

    闻时不吭声了。

    其实他想说的确实不是这个事,但架不住对方这么问。

    也许是因为楼道昏黑又安静,又或者是谢问站得太近,

    声音压得太低。他现在有点听不得谢问说话。

    结果对方又开口了:“行了不逗你了,

    没饿就行。我——”

    闻时打断道:“你别出声。”

    谢问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闻时摸着耳根的筋骨,

    脸朝旁边偏开一些。默然许久,才拧着眉转回头。声音透着微妙的烦躁:“因为你越说我越饿。”

    楼道霎时安静下来。

    三楼的人语声隐约传来,

    模模糊糊,像某种窃窃私语。

    谢问转头朝上面望了一眼,又转回来。

    他垂眸看了闻时一会儿,

    说:“那为什么要忍着?”

    刹那间,

    属于谢问的煞气溢散开来,

    仿佛所有魑魅魍魉都纠缠在一起,

    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却又轻飘飘的像夜半更深下的雾,将闻时整个儿拢在其中。

    这一瞬往往会给人一种错觉,

    好像被人很轻地抱了一下。

    但闻时只碰到了雾。

    那些东西似乎已经熟悉他了,很快顺着指尖涌进了他的身体,一点点缓解着那种焦灼的饥饿感。

    而谢问始终站在那里没有动过,

    跟闻时隔着一级台阶。既没有上前,也没有远离。

    不知道为什么,

    他身上的煞气比之前还要重,重到闻时阖着眼也看不清他,只能看到金棕色的梵文印记压在业障中,

    无声流动。

    闻时抬了手,

    想扫开那片浓黑,却不小心碰到了某个温凉的东西。

    他惊了一下,

    忽然意识到,那是谢问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手似乎迟疑了一瞬,轻轻撤让开来。

    煞气骤然收拢,闻时也回过神来,蓦地收回了手。

    楼道里依然一片昏黑,三楼的人语声依然没停,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闻时没吭声,收回来的那只手还缠着棉白线。

    笼里的谢问没戴手套,指尖的触感很真实,温温凉凉的,似乎还残留在闻时手指上。

    他轻轻蹙起眉,拇指摩挲了两下,细长交错的线就绷在指节间,缠得有点乱。

    “饱了么?”还是谢问先开的口。

    “嗯。”闻时低沉沉地应了一声。

    其实两次他都不算真的饱,因为两次都被匆忙打断。但打断的瞬间总是很微妙,他说不清,自然也不想提。

    闻时垂着眼皮咬开手上的线,一边重新缠绕,一边往楼下走,“下去么?”

    “好。”

    谢问点头,落了两步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闻时才想起来,他这次忘了跟谢问说谢谢。

    可现在再提,又有些没头没尾,只得作罢。

    他们下楼很快,步子没停过,转眼就从一楼的安全通道门里出来了。

    一楼大厅问询台那亮着唯一一盏灯,只能照见半边区域。老太太趴在那边,肩膀吊着,不知道在摸索什么。

    因为太瘦的缘故,她的身体总是空荡荡的。就像有人用衣架挂了件寿衣,胆小的人看了实在瘆得慌。

    但闻时胆子比天大。

    他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几秒,终于想起之前被岔开的问话。

    “你看清她饭盒里那个戒指了么?”他对谢问说。

    谢问说:“差不多吧,看清了。我眼神还可以。”

    闻时:“你没觉得戒指有问题?”

    谢问:“什么问题?”

    闻时狐疑地盯着他的表情,片刻后说:“戒指是假的。”

    谢问很认真地在讶异:“假的?什么意思?”

    闻时木然地看着他。

    对峙了好几秒,谢问笑着投降:“算了,比干瞪眼我肯定比不过你。还是老实交代吧,戒指我弄的。”

    闻时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

    他是傀师,还是最精通的那种,那个假戒指在他眼里根本藏不住形。

    这其实也是傀术,最最简单的一种,稍微有点资质的人翻翻古书就能学会的皮毛——造一个死物。

    老太太吃到的那枚戒指就是这样的死物。

    在场的人里面,张碧灵显然学的是符术,废物小点心和夏樵就更别提了。唯一可能作妖并且乐于作妖的,就只有谢问。

    闻时问:“你弄个假戒指干嘛?吓唬鬼吗?”

    别说,效果是真的拔群。

    历来只见过笼里的东西把人吓吐,没见过人把他们吓吐的。

    谢问是头一份。

    “那么大年纪了,我吓唬她干什么。”谢问哭笑不得,他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确实不像是会吓唬老太太的人,但是……

    反正闻时觉得他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我只是想试试。”谢问解释道。

    “试什么?”

    谢问不答反说:“咱们俩一起被追过,你记得那位司机戒指长什么样么?”

    闻时:“不记得。”

    谢问:“?”

    他愣了一下,又轻轻“啊”了一声想起来:“对了,你没怎么回头,你背着我呢。我倒是趁她离得近,看了几眼。”

    闻时没好气地说:“然后呢?”

    谢问:“她那戒指也是个金圈,但这边有花纹。”

    “有花纹?不是素圈?”

    “不是。”

    那就值得推敲了。

    闻时看向问询台,忽然大步走过去,拍了一下老太太的肩。

    对方猛地一惊,回过头来,蒙着白翳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闻时。片刻之后,她又慢吞吞地转回去,在问询台里里外外摸索。

    问询台底下是个窄窄的缝、她蹲下身,把脸伸进缝隙里。

    她动作异常扭曲,脸几乎转了180度,贴着地,片刻之后又从问询台另一端探出来,扁平的脸跟闻时来了个面对面。

    老太太:“……”

    “你在干什么?”

    老太太嘴唇开合,轻飘飘地说:“找戒指,金戒指。”

    闻时朝台子上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手帕摊在那里,里面空空如也。谢问水平有限,弄出来的假戒指没撑多久,这会儿已经消失了。

    老太太却还是在找着:“她可能丢在这边了,我给她找找,没有别的事,就是丢了,丢了。”

    “不小心、不小心。”她又把头缩回去,爬起来,带着一身的灰尘,颤颤巍巍地找着,“结婚戒指哪能这么不小心呢,我得找找。”

    闻时转头看向谢问。

    谢问轻声说:“发现不对了没?”

    闻时皱着眉退回来:“如果追我们的女人是笼主,戒指在不在她手上,她心里最清楚。老太太又是笼主意识的延伸……”

    她不是笼主本人,也许反应会稍微慢一点,但不至于到现在还把假戒指当真,慌里慌张到处找寻。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闻时低声说:“笼主另有其人。”

    就在那些看似平和的店主之中。

    ***

    三楼,裤装店铺里。

    格子衬衫他们正盘腿坐在地上,像一窝鹌鹑,一个挤着一个,谁都不愿意落单。

    “卷轴门下面有条缝。”有人把脚往后缩了缩,害怕地说。

    周煦不耐烦道:“看见了,特地留的。之前我也留了,你们怎么不说?”

    “之前没注意。”那人讪讪地说。

    夏樵个子小腿短,坐在柜台上两条腿都悬了空。

    他看着周煦那熊样,忍不住说:“你知道的还挺多的,你学的是哪派啊?跟你妈妈一样用符吗?”

    “关你什么事?!”周煦不知被戳到哪根筋,怒道:“管好你自己。”

    夏樵有点懵:“我好好问你话,你怎么这样?炮仗精啊?”

    “还好好问呢。”周煦捏着嗓子阴阳怪气,“专挑雷区聊,狗屎。”

    骂完他就不理人了,背对着所有人坐在那边怄气。

    夏樵无辜被喷了一通,委委屈屈地闭上嘴。不过他还真的戳中雷区了。

    周煦出生的时候资质不错,小时候又在本家住过好几年,每天跟着最厉害的两个人打转,天天听小姨张岚讲判官的传闻八卦,听小叔叔张雅临掉书袋,告诉他判官什么什么可为、什么什么不可为。

    他对判官的各种事如数家珍,按理说,该是个继承家业的好苗子,可是被他妈给折了。

    张碧灵不让他学实际的东西,从不带着他进笼,也不准别人带,怎么闹怎么吵都不行。

    所以他的叛逆期要比别人严重点,冲谁都没个好脸,尤其是张碧灵。

    众人皆无话,在店铺里闷着,气氛紧绷又糟糕。

    忽然,夏樵瞄见角落的门缝外有一道影子,被卷轴门的棱纹映得有些扭曲,却一动不动。像什么东西站在门外,无声地看着他们。

    他寒毛直竖,把晃荡的脚缩上来,用手肘拱了拱后面的人。

    “拱我干嘛?!”周煦说。

    夏樵:“嘘——”

    他拍拍周煦的肩,指着那道影子,用气声说:“是你妈吗?”

    周煦:“是你妈。”

    夏樵本来正哆嗦呢,被他这么一骂,气得不那么怕了。

    周煦又说:“那里有个垃圾桶,有影子不是正常么。看你怂的。”

    夏樵正要接话,另一侧的卷轴门突然响了一声!

    他猛地转头看去,就见两只皮肤泛白的手从门缝底下伸进来,手指有点浮肿,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勒出了红印。

    “卧槽!”

    他惊叫一声,吓得周煦也跟着一蹦。

    紧接着,那两只惨白的手扒住卷轴门一个使劲——

    门被“哗哗”抬起,露出张碧灵的脸。

    周煦翻着白眼长处一口气,冲夏樵说:“这回是我妈。”

    “什么你妈我妈的?”张碧灵可能以为他又在乱发脾气,进来的时候皱着眉。

    她手肘上挎着个不知哪处翻来的帆布包,还有一个烧水用的电水壶,旧虽旧,看着还算干净。

    她把帆布包搁在柜台上,从里面拿了一袋一次性纸杯,还有一瓶碘酒和一盒创可贴,以及一小沓黄表纸。

    “你那鼻子还是处理一下吧。”张碧灵把碘酒递给格子衬衫,

    他被电梯削了鼻尖上的一点肉,总是淅淅沥沥往下滴血,沿路都是他的痕迹,衬衫也弄得斑驳不堪,远看实在有点吓人。

    “我这血好像止不住。”格子衬衫脸色煞白,慌张地说。

    “正常,在这就是这样。”张碧灵说,“所以千万不要再受伤了。”

    她说着便在柜台里坐下,抓着黄表纸和笔开始画符,夏樵勾头看了一眼,根本没看懂。

    张碧灵冲他笑笑,说:“沈老爷子不用符,你可能看不习惯。我来的时候没料到这笼麻烦,带的符纸不够用,现画一点,先把这个店铺给护上,免得再出意外。”

    她画符很快,一笔一张,看得出来从小没少练习。

    很快,她就拎着四张符纸出来,在店铺四面各贴了一张。

    “这个有什么作用?”夏樵问。

    周煦抢着说:“这个放在以前叫封城符,当然了,厉害才能封城,小的封封房间还可以。只要一贴,外面的东西都进不来。”

    缩在地上的那群人听到这句话,放心不少,脸色缓和了一些。

    张碧灵拿回来的电水壶里盛了水,插在板插上烧着,没过几分钟就汩汩沸了起来,发出“嘘嘘”的轻哨音。

    夏樵听了一会儿,感觉催人尿下。

    他忍了忍,刚想开口,就听见周煦说:“我想去厕所,你呢?”

    夏樵巴不得:“走走走。”

    张碧灵不太放心,但俩男生她也不好跟着,就塞了两张符给他们,嘱咐他们快去快回。

    结果周煦出门就把符揉成一团扔了。夏樵胆战心惊又拦不住,只得牢牢攥着自己的那张。

    商场的卫生间跟安全通道一条路,拐进去,整个沿廊都是黑的,只有绿莹莹的光。因为太过狭长,走路还有回声。

    夏樵边走边回头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

    “操了,你能别回头么?”周煦说,“看过鬼片么?有多少鬼是回头看到的,你没点数啊?”

    “我不回头,鬼就不来了么?”夏樵咕咕哝哝地反驳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之前听我闻……咳!”

    他差点秃噜嘴,赶紧连咳几声掩饰过去。

    周煦被他吓得一哆嗦,差点双膝跪下,暴露了自己也害怕的事实。

    “你突然咳嗽干嘛啊!”他恼羞成怒地斥道。

    “喉咙痒。”夏樵解释。

    “喝点毒就不痒了!”周煦怒道,“你刚刚说你听什么?”

    夏樵慢吞吞地说:“我听我哥说,生人是以虚相入笼的,那怎么还会饿,还要上厕所呢?”

    两人艰难地拐进男厕,还不敢离太远,找了两个挨着的池子站着。

    周煦说:“你做梦会饿么?会尿急么?”

    夏樵本来正在解搭扣呢,一听这话突然停了手:“会,这跟做梦一样?”

    周煦:“对啊。”

    夏樵默默后退了一步:“那我还是憋着吧。”

    周煦:“?”

    夏樵幽幽地说:“你做梦尿急找到过厕所么?”

    周煦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没有。”

    夏樵又幽幽地说:“我找到过。”

    周煦:“然后呢?”

    夏樵:“第二天洗了床单和裤子。”

    周煦:“……”

    夏樵点到即止,不再多说,默默往外退了一点等周煦。

    周煦想骂人。

    男厕洗手池前有一面长长的镜子,镜子边缘有一圈黄色的灯,从墙里映照出来。

    夏樵等了一会儿,忽然感觉那灯闪了一下,像是接触不良。但他刚好眨了眼睛,一时间有点难以分辨。

    “你好了没?快点。”夏樵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头皮凉凉的开始出冷汗。

    周煦没吭声。

    夏樵有点慌了,又问了一句:“你好了没啊?”

    周煦依然没吭声。

    他感觉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来,整个人都冻住了。

    别慌,我也不是人,别慌。

    夏樵在心里念叨着,努力克服着“撒腿就跑”的本能,逼着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池边空无一人,周煦早不在那了。

    倒是窗子吱呀一声响,一阵凉飕飕的幽风吹进来,轻飘飘的,擦着人的脖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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