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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她不恨吗?

    为什么不来质问朕?

    为什么装作不知道,日日燃着那毒香。

    她点香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药不是司徒邺让送的。」贵妃轻轻揉着朕的后背,「他做事喜欢万无一失,谋定后动。谢家还没死透之前,他不会明晃晃地送来避子汤,平白让人抓住错处。」

    垂眸冷笑:「司徒邺不是蠢货,不会做画蛇添足的事。」

    「那这碗避子汤……」

    「是方明曦自作主张。」贵妃讥诮,「她又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了。无非是近日司马邺对我亲近了些,她坐不住了,特地来恶心我罢了。」

    翠心怒上眉梢:「她一个小小医女,竟如此大胆!」

    气不过一般:「娘娘,我去禀明圣上。」

    「不必去。」贵妃笑了笑,「你真以为方明曦蠢吗?她敢欺上瞒下就料定了我告不赢她。」

    垂头轻嗤:「皇上的心是偏的。我一个恶毒的世家女怎么会被他单纯任性的青梅给欺负了呢?在皇上那儿,向来只有我欺负方明曦的份儿。」

    「那就这么算了吗?」

    贵妃敛眸:「自然不会。」

    捏了捏额角,似乎不愿意再说。

    翠心还想说什么,被大宫女翠玉拉住了:「娘娘累了。」

    贵妃确实很疲惫,抱着朕倚在榻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殿外两个宫女在私语,提到了贵妃,我看了看贵妃的睡容,跳下床,踱过去。

    翠玉拉着翠心:「你被调到昭德宫没几年,今日的事切不可再有。主子说什么,你听着就是。」

    翠心怒气未消:「我就是气不过,一个医女,竟在主子面前如此放肆,主子怎么忍得下?皇上当真一点都不管吗?」

    翠玉沉吟片刻,突然说:「贵妃刚入宫那年,怀过一个孩子。」

    朕的心徒然一抖,直直地往下坠。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

    「当时为贵妃看诊的便是方明曦,她隐瞒实情,开了一方堕胎药,骗贵妃喝下。贵妃得知时,孩子已经没了,她撑着病体,告到御前。」翠玉一顿,声音含着压抑多年的隐怒,「分明是召个太医来诊一诊就能大白的事,皇上却只听信方明曦,一句构陷便定了贵妃的罪。」

    「彼时贵妃年轻,忍不得一时之气,对方明曦动了私刑,事情闹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大怒,把贵妃关进了冷宫。」

    爪子死死地抠在地上。

    原来那时谢茹惩治方明曦,还藏着这番隐情。

    当年,谢晋强硬地把谢茹送进宫,朝堂上几番拿朕的子嗣说道,无非是想让谢茹生下朕的孩子,巩固谢家的地位。

    朕满心戾气,看见谢茹就恨,觉得她进宫就只是为了要孩子。

    谢茹来告状时,朕正气头上,只想着谢家父女不让朕好过,朕也不让他们好过。根本没听谢茹说什么,只记得借机发难,言语刻薄地羞辱了她一番。

    当时,朕是怀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她,才不在意什么真相。

    朕自以为是地认为,谢茹家世大,不会在宫里被欺负了去。

    确实如她所说,朕觉得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从没想过,她竟是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受了天大的委屈。

    向朕讨个公理,朕却视而不见。

    「冷宫那两个月,谢家宝珠算是吃尽了有生以来所有的苦。」

    翠玉看着殿内的那盏香炉:「从冷宫出来后,皇上就派人送来了那香。贵妃明知那是虎狼之药,还是燃了。

    「那香是方明曦调的,也是方明曦送的。皇上是替方明曦出气呢,只是这口气太长,一出就出了五年。」

    什么时候,送香也成了给方明曦出气了?

    用香避子的法子确实是方明曦出的。

    朕觉得这法子不惹眼,才交给她去办。

    却被歪曲成了偏帮方明曦,简直荒唐。

    不想谢茹怀孕,只是因为她的身份,和旁人有什么关系?

    怪不得谢茹会认为,方明曦是朕的心头肉。

    翠心擦了擦脸上的泪:「娘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什么不和谢丞相说,她还有谢丞相啊。」

    「傻姑娘,你叫娘娘怎么说?」翠玉望向里间,「陛下和世家形同水火,本就有隔阂。娘娘怕说了,谢相会因她而冲撞陛下,反倒激化君臣的矛盾。」

    「一面是君,一面是家,她修葺还来不及呢。」

    朕死死地钉在原地,有些呼吸不上来。

    这么多苦,她竟独自吞了。

    朕知道,这六年来,朕做得有多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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