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想到孩童时不懂事,两人模仿电视剧里的表哥表妹,扮演一对恋人。据说恋人之间会送玫瑰花,他只要去找她,都会给她带上一朵——不过这是在夏天,家里院子玫瑰绽放的时候。一个个夏天过去,一朵朵玫瑰盛开又凋谢,后来他们长大了一些,明白爱情永远不可能在两人身上发生,偶然的亲密,也控制在亲人的合理范围。譬如他写作业她会爬到他的腿上偷看,手指沿着几何题上的图案小蛇一样灵活地滑动;而有时,她受委屈了会在椅子背后抱住他的肩,热乎乎的眼泪流到他的脖子里。
他家教十分严苛,父亲对他尤为冷酷,唯有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瞬间,才寄存着令人怀念的温情。
但幼时的儿戏,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仿佛它已经淹没在日常的潮水中,被他们全然遗忘。
那什么时候,它重新被打捞起来?
几年前,他考上大学,她还在读高中,她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姑姑,跟他倾诉她在叛逆期有多么荒唐:沉迷恋爱、荒废学业、忤逆父母,甚至旷课带着男朋友去游戏厅,去开房。
“一个女孩子,居然这么不自爱!”她母亲忿忿不平和他说。
他对此不以为然,青春期的少女少男追求热烈的爱和性很正常。虽然他从来没有在父母面前表现不当过,也从未和哪个女孩恋爱过。
唯一值得担忧的是她的学业,毕竟考上一个好大学对未来发展十分重要。
与此同时,他知道,真正叛逆的,或许不是她。
——而是看似循规蹈矩的自己。
但他还是受姑母的嘱托,某天下午去她家劝解她,尽管心里并不抱什么指望——因为步入青春期后,表妹开始不再和他说话。
那天的下午格外漫长,又长又热,长到令人难以忍耐。他走到她家楼下,看到围墙边爬满的玫瑰花藤,娇艳的玫瑰因为长日的炎热而奄奄一息,在地上坠满无数花瓣。
他拾起一片萎缩的花瓣,忽然难过起来。
——因为他想起记忆里的玫瑰,想起那一个个在玫瑰香气里流转逝去的盛夏。
往事是很狡猾的,它有时候会让你误以为,现在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尽管事实证明,这绝对是人类最大的错觉。
久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睡觉。
这几天她被姑母锁在房里,哪里也不能去。她砸烂了窗户,可铁栏杆还在。被分割过的太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栏杆的黑影投射在少女的脸上——原来,她已经这么大了。
他走进她的房间,她醒过来,从床上坐起。
“我妈是让你来劝我的吧。”
他没有撒谎:“是。”
她沉默半晌,许久笑了一声:“没想到你也当她的帮凶,我以为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站在你这边?”他走过去,半蹲在她的床边,握住她的手腕,看她手掌上被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
“你受伤了,小翡。”他说。
这是他唯一在乎的地方。
他知道这是砸碎窗户时留下来的伤口,还新鲜着,渗出缕缕血液。他找到她家里的绷带,给她包扎。
她怔怔望着他做完这些事,在他松开她的手时,她忽然声线颤抖着说:“哥哥......抱抱我。”
抱住她之前,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为什么她不再和他说话?为什么再也不去他家找他?她讨厌他么?在她吻上来的那一刻,一切的困惑,都有了答案,也是最无法让他承受的一个答案。
那天除却那个吻,他还说了无数世俗的、道德的话语,如此苍白,连他自己都不信。一小时后他走了,下午濒临结束,玫瑰花活了过来。或许有夜莺用爱的鲜血给它们浇灌,虽然付出死亡的代价。
暮色中它们开得是那样的明艳,仿佛不远处天际最末的晚霞,而他很清楚,这是他生命最后的绚烂。以后都不会有了。
再也没有了。
妍
第0017章恨与爱颜
两人沿着海岸线,一直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海水颜色似乎更深了,在岸边流转成漩涡涌动。
曲明翡弯下腰,想更分明地看清楚,但手腕忽然被人拽住,大力拉往陆地。
“小翡。”他严肃地对她说:“这儿水很深,不要随便靠近。”
“哦。”曲明翡小声嘟囔:“我就是想看看。”
“等下我拍给你看,好不好?”他温声询问她。
“嗯。”她别别扭扭回。
手腕还被他抓着,她注意到表哥的手指很长,指甲打理得非常整洁,在阳光下是一种干净柔和的粉色。
——就这样覆在她的手腕上,带来他掌心的温度,以及干燥的触感。
她不知道自己先前究竟在躁动什么,可这轻轻一握,像鲜花间吹拂过的一缕春风,奇迹般平息了她的焦燥。
他总有这样令她平静的力量。
但没走几步,他似乎注意到自己还紧握着她的手,于是很快松开。
于是她很快又泄气下来。
这人怎么这么可恶啊......曲明翡边想边走,两人终于到了理想的拍摄地,这里海水清澈,坚硬的礁石表面平整,可以坐在上面摆各种各样的pose。
曲明朝毫无疑问是最敬业的那种摄影师,他挽起裤腿,直接涉入水中,给她指导姿势后按下一个个快门。
出于内心最隐秘的某种渴望,她有的姿势故意摆不准,然后让他过来,耐心地给自己调整。
眼下,两人的姿势已经远远超出了兄妹的范围——
她趁他两手放在她的肩头,给自己矫正耸肩的时候,牛仔短裤外两条白生生的腿直接溜上他的身子,环上他的腰。
曲明朝果不其然正色道:“小翡,把脚放下来。”
“不放。”女孩恢复了往常调皮捣蛋的神态,脚盘得更紧了,整个人像一株细弱的丝萝,攀附在他身上摇曳。
她笑嘻嘻地撒着娇:“为什么要我放?”
但这次,曲明朝没有让步,他两手握住她细瘦的脚踝,从腰上扯下来,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从海里跋涉到陆地上。
海水正在返潮,所以他走路速度相当慢,曲明翡见他真的生了气,一时也有些慌了,但依然不愿妥协。
她冲他大喊:“曲明朝!不准走!”
女孩子尖利的喊声消弭在耳边的涛声和风声中,曲明朝不管不顾,仍然往岸上走。
曲明翡见他不理,声嘶力竭喊:“你如果走,我就再也不和你见面了!”
依然没有回应。
她想到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抛下她匆匆离去,尽管前一刻两人还在接吻。
他总是如此冷漠残忍,如此不近人情,只留她一个人在狂喜和绝望中燃烧自我,化作冰冷的灰烬。
她疯了般,从口袋里掏出拾捡的贝壳和海螺,一个个用力往他身上丢,有的没投中落到海里,有的砸到他沉默的脊背上。
她看到他的身形微微一颤,全身绷紧,似乎积聚着某种难言的情绪。
可他仍旧不回头。
等她孩子气地大哭起来,他才转过头,慢慢回到她身边,拍拍她轻颤的脊背,犹豫地说:“小翡,你明白吗?有的事情,我们是不能做的。”
——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说辞和劝告。
对,只有他知道什么是对的,而她是错的,她的爱也是错的,通通都是错。
曲明翡拨开他的手,翻覆的仇恨完全主宰了她,她发白的嘴唇颤抖,歇斯底里地大喊,甩出各种不堪的咒骂:“那你滚吧,去死吧,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厌恶到不想多看他一眼,她从礁石上爬下来——这回轮到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畸形的令人胆寒的胜利感——
既然得不到他,那就让他在自己的世界消失吧。
对于他,她从来只有这两个选项。
她永远分不清楚,他的存在,给她的生活投来的是一道光,还是一道阴影;正如她分不清楚,自己对他更多是恨,还是爱。
—
这几天创作欲严重下降,求珠珠补补(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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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
第0018章真心话颜
女朋友不在,谢渝只好和陆学林坐在一棵树下,意兴阑珊和他聊天。
陆学林:“我有个朋友,最近打算申请去英国的项目,你不是早就拿到了offer吗?有什么建议?”
谢渝百无聊赖靠着树:“哦,我不打算去了。”
陆学林知道他准备出国很久了,为此还放弃了保研的机会,乍听他说不想去,不免震惊:“你怎么不去了?”
谢渝轻描淡写:“出国就很难和徽徽见面了,我打算也去北京上学。”
“那你岂不是得今年下半年考研。”
“又不是考不上。”他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陆学林没想到他竟然恋爱脑到放弃筹备多年的规划,有些无语:“......你开心就好。”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梁徽正巧找到他们,快步走过来,微笑着说:“原来你在这里啊。”
谢渝看到她,立刻从沙地里起来,拍拍衣服掸落身上的沙子后,上前握住她的手:“对,一直在等你。”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枝叶繁茂的树丛,有几个游客正在那边拍照。
陆学林自然不掺和小情侣们的甜蜜相处,他摆摆手:“你们去吧,我在这里晒会儿太阳。”
两人走后,他仰躺在树下小睡了会儿,猛地被袭来的海风惊醒,起身四顾,周围游人已经渐渐少了。
难道是演出开始了?
他打了个哈欠,慢慢爬起来,往演出场地走。
快到现场的时候,他忽然在纷乱的人群中瞥见了曲明翡——不是他故意去找她,实在是她染的那头红发太明显了。
薄暮微红的光下,女孩子不仅是头发,连脸颊和眼皮都是玫瑰色的,像头上这片染满晚霞的天空,到处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陆学林愣愣看了她几秒,才反应过来,拨开人群快步走过去,喊了她一声:“曲明翡。”
曲明翡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陆学林以为他喊人的声音被海浪声盖过了,因此走到她旁边,拍拍她的肩膀:“欸,叫你没听到嘛?”
曲明翡正烦躁着,没想到他直接撞枪口上找骂,于是把在曲明朝那里积聚的怒火统统往他身上发泄:“拍我干嘛?神经病,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