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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你听,是《莉莉玛莲》。

    “在军营之前

    在大门之前

    有着一盏灯

    至今依然点着

    我们要在那里再见一面

    就站在那座灯下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我们两人的身影

    看来像是合而为一

    那是情侣一般的身影

    被人看见也无所谓

    所有的人看到也是一样

    只要我们在那灯下相会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

    我能认得你的脚步声

    你的步伐有着独特的风格

    夜晚变得令人燃烧不耐

    我忘记了是如此的遥远

    我将遇到如此悲伤的事

    此刻你会跟谁在那座灯下

    与你一起,莉莉玛莲

    与你一起,莉莉玛莲

    不论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

    或在地球上的任何一片土地

    我都渴望梦见

    你那令人迷恋的双唇

    你在夜雾之中旋转飞舞

    我伫立在那座灯下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正如从前,莉莉玛莲。”

    歌词很美,旋律很动听,让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我

    2岁,柏林的大街小巷都在播放这首音乐,优美的女声不仅把德国军人们的魂儿都给勾走了,连盟军的都不放过。但很奇怪,为什么现在民主德国的电台里还会播放这首纳粹意味十足的歌呢?

    啪嗒两声,音乐戛然而止,就像被剪断的一根彩带。随后传来沙沙的白噪音,磁带倒带,我疑惑地摇了摇收音机,然后就听里面传来了熟悉的钢琴曲。

    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

    我心脏猛地收紧,伸出手想要关闭收音机,却在触碰到按钮的刹那停了下来。

    可它有什么错呢?

    它不过只是一首钢琴曲罢了。

    我出神地向后躺去,将自己陷在柔软的枕头间,目光飘向了窗外。漫天的大雪中,橡树上堆满了厚厚一层银白,枝桠冷缩。天空好像被冰封冻,悒郁而昏暗,沉沉地压下来,将本来就逼仄的世界,变得更令人窒息。

    远处,是一片略凸起的山林,在风雪中变成模糊不清的黑灰色,像莫奈的油画,蒙上了一曾似是而非的恍惚。

    那里本该是我的目的地,重获自由和新生的地方,我却无法到达那里。

    可是,你......你还在那里吗?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在这漫天大雪中,有个落寞的男人在林中的雪地里差点冻死,只为等待一个永不再来的人。很久之后他们再次相遇,境况已经大为不同,对他而言本该能轻易说出口的话,却再也无法开口。

    伏尔加河在病房里流淌,六月的河水砰訇在东柏林的雪中,钳着铁条的窗户关不住渴望逃离的目光,一个人只有一具躯体,一个人只有一道灵魂,它们却相分离。

    雪落,我在路灯下奔跑。滚烫的子弹,没入我柔软的腹腔。

    我闭上眼睛,记起那晚透过玻璃,照进杂物间的月光。

    病房外传来军人敬礼时军靴相碰的声音,我转过头时他已经推开了门。

    “我以为你不会再听这首曲子。”

    他脱下沾满雪的军大衣,摘下军帽抱在怀里,往后顺了顺银发。似乎心情很好,他舒展修长的脖颈,向后旋了旋肩,然后冲我明媚一笑。

    我沉默地转过头。

    他坐到床边,摘下手套,活动了一下关节,便握住了我的手。

    “这次的假期会很长,我们可以一起在苏联待很长时间,你可以提前想一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他一边说,一边掀开我的被子,撩起我的病服看:“但我始终担心你的伤势。”

    他轻轻在我腹部摸了摸,我忍不住打颤。

    他抿嘴轻笑,落下睫毛,倏尔又抬起来,仿若一道闪电,闪耀着绿色火光——天知道他怎么还笑得出来。我的心已如墙角碎石,浸泡在污秽的雪水里,凌乱不堪。没过多久,病房里一片沉默,只有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在兀自飘荡。

    “你知道莫斯科的柴可夫斯基音乐大厅吗?”他突然说:“这次我会带你去现场,听我们苏联最好的乐团演奏这首曲子。”

    他凑近捏我的肩,心疼地说:“然后给你吃点好吃的,你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

    雪仍旧在下,六月船歌一曲落罢,莫扎特的交响乐开始奏响,他伸出手轻轻摁下了关闭键,自此,病房里陷入了完全的沉寂,只听到窗外隐约的风声,我们彼此的呼吸声。

    如此想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如此平心静气地坐在一起。

    往日里,我对他满含情欲,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爱,两人待在一起时总是干柴烈火,一触即发,缠绵个不停。而后,我又对他心生怨恨,见到他就大哭大闹,在极度的刺激下精神受到严重创伤,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保持稳定的情绪。

    在他面前我总难以保持清醒的理智,迷恋一个人大概就是如此,丧失掉自我,彻底沦为情绪的产物。可悲,却无奈。

    而今天,我却很平静。

    只是安静看着外面的雪,连他始终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都全然不在意。

    良久,我转过头问他。

    “西伯利亚的雪,也这么漂亮吗?”

    这是我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和他说话,声音很轻,很淡,如羽毛拂过耳朵,但他的眼眸倏地明亮起来,绽放春光般的笑颜,就像很久之前,我见过的那一片粉白色的苹果花。他抚住我的脸,轻声说:“很漂亮,比这里的漂亮一百倍,一千倍。”

    我点了点头:“我要去看。”

    他含笑应允,柔和的目光如流水一般从绿眸里淌出来,若你见到他这副模样,决计不会认为他是如此狠心的一个人。可人从来不是生下来就是如此的,若不是我在往后的日子里往他的心里再走进了许多,我不会知道,面前这个人,原本早已破碎不堪。而他的命运,残酷到从未对他有过几分仁慈。

    或许之后我对他的爱,包含了更多的怜悯。他注定不能拥有的,我也无法再给他。

    这将是我一生的遗憾,不过也都是后话了。

    在我离开东柏林的前一晚,有个人来到卡尔斯霍斯特医院看我——杜恩·巴泽尔,如今已经成为高级警长的我亲爱的下属。

    他和安迪一样,总是喜欢红着眼睛,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行为也如出一辙——坐在我床边,像个不谙世事的姑娘一般红着脸偷偷递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米尔克部长要我给你的,他说,失去的必可避免,但总得留下点什么。”

    我有些诧异地接过信封,撕开了封条,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摸了出来。

    霎时我捂住嘴巴,眼泪汹涌而下。

    受难的耶稣上,残余着点点暗红。这条银质的十字架项链,带着艾伦的血液和灵魂回到了我这里。

    我颤抖着将项链带在脖子上,然后念起了祷告词。艾伦那张生机勃勃的笑脸仿佛又出现在面前,他笑着对我说——

    我是你的朋友,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到如今,那一声声抱歉都回荡在耳边,按道理来说我该恨艾伦的,恨他把我送到了尤利安身边,一步一步诱导我爱上他。可只要一想到那天下午他在阳光下午睡时孩童般恬静的面容上却挂着泪痕,便一丝一毫都恨不起来。

    他只是个执行人罢了,在大人物们的局中,他也没有任何选择。

    萨沙说过,一名间谍的每个身份都是真的。那么过了这六年,我还会怀疑艾伦对我的感情吗?

    不,在我的心里,他一直是我的朋友。这也是我如今痛苦的原因,无论是多么理所应当,都无法掩盖我亲手杀了好朋友的残酷事实。

    只是,我的艾伦,初次见面,我倒在你的怀中,最后的分离,却是你在我的怀里。你满含遗憾离开这个世界,却始终不愿透露那个人的姓名.....

    你爱的,到底是谁呢?

    他是否知晓,你已离去?

    9

    7年的2月,我被尤利安扶着登上了苏联军用专机,我们将跨越波兰,飞往那片辽阔美丽的土地。

    这并不是一个新的开始,更不是一个旧的结束。只是一件破洞的衣服上补上的一块合宜的补丁,痕迹明显,并不好看,但至少能让这件衣服继续完成它作为衣服的使命。

    大概世界上所有的情感都需要缝补,而我们的尤其如此。

    Θ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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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II:白桦林】Chapter

    6

    雪,漫天的雪。

    清晨,雪地泛着一层梦幻般的淡紫色,冷杉孤独地矗立在雪中,远处的田垅笼罩在朦胧的薄雾里。屋顶的炊烟袅袅,不久后,东方隐现金色的霞光,金黄的光带扩散在天空,将雪面照得一片橙红,慷慨地给予一丝不甚明显的温度。

    天空逐渐变的蔚蓝,我们听见云雀嘹亮的歌唱,家畜从农舍里出来笨拙地走向田野,极远处有几座低矮的丘陵,几只雪鸮振翅落入软乎乎的沼泽,发出悠远的空鸣。冷杉林上的雪在霞光中泛起细碎的光,清晰而不耀目。

    我们下榻的农庄旅社是几座非常古老的联排木质建筑,这种房屋和有特色,全部由木头盖成,圆木叠成承重墙,圆木在墙角相互咬榫,屋顶是刷了亮漆的木瓦,呈两面坡,很陡,积雪太多时,雪会整块儿地滑下来。

    那可是个壮观的场景,就像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雪难,轰的一声,我第一次看到时被吓了一跳,然后乐呵呵地笑了出来,尤利安则为我带上了毛线帽,围上了很久之前萨沙给我们寄来的新年围巾。

    俄国式壁炉里的火光烧得亮堂,木头烧裂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松脂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屋内很暖和,我可以披着条毛毯成日地坐在窗边看雪。

    当时他问我要去哪里,我想不出来,脑海里浮现几个词,大概都是来自于之前看过的那些俄国名著。

    我说我要看西伯利亚的雪,然后要去圣彼得堡。

    他抿嘴轻笑,说圣彼得堡早已不叫圣彼得堡,而是列宁格勒。如果想看雪,他提议先去列宁格勒的西北方向靠近谢尔托诺夫的乡下,他说,很久前他去过那里,当时即使那里因为战争满目疮痍,但依旧拥有令人心惊的美丽雪景。

    按他的意思,我需要在郊外静养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嘈杂的列宁格勒。因为那里很吵,他说,那是一座喋喋不休,拥有各种怪人的城市,自古就是如此,涅瓦河被灰沉沉的光晕笼罩,那是来自人们喝醉后的各种荒诞不经与怪异冲动的想法。无数人投河自尽,无数人在河边发疯发癫,无数人在灰黄色的河水中,歌唱俄罗斯民族的悲哀与怆然。

    在他心里,这座城市不是托尔斯泰和普希金笔下的圣彼得堡,而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圣彼得堡,抑郁而黑暗,荒唐而怪诞,成日发疯,永无休止地聒噪。

    他亲吻我的耳垂,轻声说,你会受不了的。

    今天是我们在镇子上待的第三天,他说过,要在这里呆上一个礼拜。

    我坐在窗前的床上,蜷缩双膝,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怔怔地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他从身后抱住我,问我在想什么,我笑了出来,问:“你还记得《罪与罚》中拉斯科尔尼科夫梦中的那匹被米科尔卡活生生抽死的小母马么?”

    他环在我肩上的手颤了颤,轻声说:“记得。”

    “它只是累了,那笨重的马车对它来太沉重了。它倾尽全力,车却寸毫不移,而它就要被活生生地抽死......所有人都在笑,只有拉斯科尔尼科夫不会笑,他哭,别人却笑他哭。”

    他没有回答,呼吸像羽毛一般轻盈地拂过我的耳朵,却带有沉重的意味。

    我们之间的话总是很少,我坐在窗前看雪,他偶尔会递给我一杯红茶或者咖啡,但不允许我喝酒和抽烟,他说不利于伤势的恢复。每晚我们都睡在一起,他从后抱着我,但什么都不做。大概最亲密的动作,就是亲吻我的脖颈。他总爱亲吻我的伤疤,往日里叫我兴奋,如今却叫我骇然。

    我的动脉,不久前差点被自己切开。如今想来还真是奇怪,若施普雷河上也被光晕笼罩的话,那大概有我很大一部分的贡献。

    久而久之,沉默变成了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我看雪,他坐在一旁陪我看雪。当一路随行负责安保工作的阿廖沙送来公务时,他则会在客厅里的书桌上处理公务。卧房连接客厅,转过头便可以看到他伏案工作的模样,如果从44年开始算,我们已经相识了十二年。

    十二年啊,六年的离别,六年的欺骗。

    我望着他突然笑了出来,他有些疑惑地抬头,迎上我的目光。

    “你以前就这么喜欢看我。”他声音软软的,眼眸流转中带上了点娇嗔。我没有回答,就只是看着他。

    他放下笔,合上文件,然后朝我走来,拿起毛毯披在我身上。

    “你看,这里有一只落单的灰雁。”他指着窗外冷杉林前堆放柴垛的木屋说:“它忘记跟随朋友们去南方了,在这里差点被冻死,是旅社老板好心把它养在柴屋里。它有时候不听话,总想跑出来,渴望回到蓝天,但西伯利亚的气温会把它冻僵。”

    “所以它要耐心等待,等待春天的到来。那时万物复苏,天气回暖,阳光遍洒大地,它就会重回它渴望的天空。”

    他扶我靠在他暖意融融的胸膛上,我出神地听他讲着,嘴角衔起一丝落寞的笑,开始回应他的故事。

    “可他为什么会和朋友分别呢?是它的朋友忘记带走他了吗?”

    “不,不是的,我听旅社老板说,是因为他们时常会给它一些面包屑,或者几条熏鱼碎,它被眼前的美食给迷惑住了,于是到了该去南方的时节,它却不愿走。它竟忘却了自己的本能,被一点点洒在地面上沾满灰尘的面包屑收买。”

    “大概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它太迷恋了,以至于丧失了自我。”

    “是的,你说的很对。可旅社老板也是真心实意地给它面包屑的,因为对于他们来说,面包也是很珍贵的东西。”

    他忽地捏住我的下颌,掰过去看他,绿色的眼睛荡漾贝加尔湖的碧波,被雪地映照出一层淡淡的银白。情绪一如既往地被隐藏,沉在深不可测的湖底。

    他望着我,殷红柔软的双唇在下一秒落下,湿润的舌尖灵巧地撬开我的牙关,小心翼翼地探索我的唇腔,像是在寻找什么,尔后,他勾起唇角,好似炫耀他已达到目的。

    “你越是不回应我,则证明你越在意我。”他将头埋在我的颈侧,轻声说:“我很开心。”

    我垂下眼帘,淡淡地说:“或许以前我会在意你如此做的原因,但现在已不在意。因为我早已认清一个现实。”

    “什么现实?”

    “我永远无法看清你们的现实。”

    “你们?”他轻笑:“你们是指我和萨沙吗?或者还有理查德,米尔克,叶甫根尼?”

    “可你真觉得,看清是一件好事?”

    “不,我不认为是件好事,但我只觉得悲哀。”

    “悲哀是最没有意义的情感,你看,现在我们在一起,在安宁静谧的乡下,温暖的房间里只有你和我,如果忘却那些悲哀,我们是否会更愉悦一些呢?”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你以前不是很擅长的吗?”他的语气突然有些不耐,撇过我的肩,迫使我看他:“这种无用的情感,只会将我们越拉越远,你何不尝试忘记,与我重新开始呢?”

    他贴住我,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伸进我的棉衣里,细腻的指腹顺着脊骨向上,继而又缓缓向下。

    “你不是一直最喜欢这个吗?有那个时间和我置气,还不如......”他的亲吻如雨点般落下,我颤栗不已地推开他,然后趴到窗边,让冰冷的雪景镇定我痛苦的心。

    他神情变得哀伤,从后把我摁在窗户上,不顾我的抗拒,动作带有忿意,却又那样无能为力。就像一个失去了糖果的小孩揉搓着漂亮的糖纸,渴望上面残留的糖屑为自己带来些许慰藉。

    我的脸贴住冰冷的玻璃,一上一下划出咯吱的声音。他从后抬起我的下颌,贴着我的耳朵命令我说爱他,我痛苦拧起眉头,看向木屋吊起来的黑棕色屋顶,枯萎的松枝被缠裹成一束一束,贴在顶部用于抗寒。

    什么都感受不到,身体在不由自主地痉挛,眼睛却落在虚无缥缈之处,心里则在思考,为什么会用松枝来抗寒?

    说爱我,说爱我,声音和动作都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不耐,越来越痛苦.......

    说爱我.......

    我笑了出来,一滴眼泪划过面颊,没有给他想要的回答,只是在他的冲撞之下,断断续续地说:“你说,他,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的时候,会不会,会不会和我有同样的.......疑问呢?”

    “不.....或许他根本就不会看到这些松枝,可他应该会看到......一望无际的雪......他心里应该会很震撼吧。”

    他捏住我下颌的手松了松,动作也霎时停下,疑惑地问:“你在说什么?”

    我转过头看他:“他应该是直接押上了车,被送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辈子都无法再走出来了。”

    “多可惜,这么美的地方,他却永远看不见,只能呆在杳无人烟的荒漠,不断地,持续不断地,倾泻自己的生命和头脑,去做一件可怕的事。”

    他的表情僵住,彻底松开了我。他向后退了一步,猛地抽离出来,我不顾身体本能地颤抖,只是宁定微笑地注视他,甚至是审视他。

    “你当时看到他是什么感觉呢?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我衣不蔽体地朝他走去,他跌坐在床上,表情竟有刹那间的慌乱,但又很快镇定。

    “他的儿子救了你,而你却要带走他。”

    “把可怜的他带去异乡,让他们成为你们的阶下囚,在你们的控制下,永不见天日......”

    “是哪个试验场?一般做核试验的试验场,都是......都是那种,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吧......这和流放有什么区别呢......”

    他恢复沉静的面容缓慢渗出笑意,笑意中竟夹杂着无奈,仿佛嗔怪我是个天真无知的孩童。他伸出手轻轻扶住我的脸,温温柔柔、饶有意味地侧头。

    “你真想知道我的想法么?”

    “你觉得我会认为自己做的是错误的么?”

    他缓缓垂下眼眸,音色宁定而坚决。

    “是的,莱茵,对你,我很抱歉,但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在你的情人之前,我更是一名苏维埃红军,是一位坚定的共产主义者,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而我们拥有核武器,是对抗帝国主义的必要手段,东德不也会更加安全么?总有人要牺牲,总有人要做恶人。”

    “我不后悔,亲手带走了你的父亲,至少......”他抬眼看我,目光如炬:“至少他在我手下时,享受了作为一名科学家最高等级的待遇。:

    “可是,你更介意的是我对你的隐瞒吧,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他还活着的事实吗?”

    我有些战兢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宠溺中又带着几分嘲讽,将我搂在怀里,轻轻握住我,满含情欲地摆弄,却又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我亲爱的莱茵,我的莱茵,你太不了解科学家了,就像军人可以无畏赴死一般,科学家为了研究也会疯魔......”

    “你想让我告诉你,你父亲一开始就不是被迫被纳粹抓走,而是主动要加入海森堡的原子弹项目吗?你想要我告诉你,你父亲不是你心目中和平爱好者,而是为了一个大杀器甘愿被敌国带走,明知道有机会可以离开回到儿子身旁,却为了实验甘心抛下一切的吗?”

    “你想让我告诉你,他根本就不爱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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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62

    “不,你骗我。”我面色煞白,哆嗦不已:“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骗我?我已经不会尝试逃跑了,你要利用我尽管利用,无所谓了,可属于我的东西,至少该给我留下点什么。”

    他不顾我的颤抖紧紧抱住我,好似安抚一只狼狈不堪的落水狗,和颜悦色地呢喃:“你不是还有我吗?”

    声色隐含的得意让他的笑容变得恶劣,他一遍遍摸着我的头发,把我压在身下面对面地接触,扯来被子盖住,企图让他的体温包裹我。

    他进来,探索,我哭出声。

    他不停地说抱歉,可这炽热的喘息中,又有几分真心实意的亏欠。他吞噬掉我的眼泪,亲吻我的眼睛,动作猛烈到让我叫出来。

    他说,他宁愿听我因为兴奋而嘶喊,而不愿意听我怆然欲绝的哭声。

    他说,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你只有我......

    尔后的几天,他对我关怀甚切,尽管枪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残余的后遗症总让我忍不住咳嗽。他时而忧心地注视我,及时端来一杯红茶,或者命阿廖沙去镇子上买药。

    他照顾我就像照顾一个孩子,用军大衣把我裹在怀里,有时候还会好言好语哄我睡觉。这种怪异的行为让人颇感不适,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甚至乐在其中。

    有一次共用午餐时,他切开盘子中的鱼糜馅饼,淡淡来了句:“如果你那么难以释怀,可以把我当做你的父亲。”

    我口中的牛奶瞬间喷了出来,然后拼命咳嗽,涨红了脸,他急忙走过来帮我顺气。

    “你......你脑子有病!”我甩开他的手,骂了他一句。

    他挂着副无所谓的笑容,把我扯回餐桌,拿起餐巾擦拭我嘴角的牛奶。

    “听话,先好好吃饭。”

    我恨恨瞪着他,随即舒展眉头,神色淡漠地说:“无所谓,你想怎样就怎样。”

    几天后,我们离开了乡下,前往列宁格勒。

    往日的圣彼得堡,今日的列宁格勒,俄国的北方之都,通往欧洲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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