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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萨沙望了我一眼,露出温和绵长的微笑,摸了摸我的头。

    “别担心,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人总会改变的,不是吗?”

    “冰雪,也有融化的时候。”

    他望向窗外教堂的尖顶,目光变得怅惘,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里大雪纷飞,一片荒茫的苦寒。

    “我和尤利安相识于五岁,那时我们就建立起了友谊,我们都一样,是骄傲而孤独的孩子。”

    “在十岁时,随着犯政治罪的父母成为最新一批古拉格劳改犯。”

    “我们在那里度过了一段非常艰辛的日子,两年后……”

    萨沙顿了顿:“有个男人,呵呵,有个男人,他突然说要从我们这些孩子中挑选出几个优秀的,去契卡干‘脏活儿’。”

    他突然笑了起来,低下了头:“就是这样,我和尤利安顺利离开了古拉格。抛下父母和亲人,就这样一走了之”

    “那个男人……”我轻声问:“是贝利亚吗?”

    萨沙惊讶抬头,然后温柔一笑:“你还挺聪明。”

    “然后呢?”

    “然后,莱茵,你知道契卡,呵呵,在卢比扬卡,我们干了很多,很多脏活儿……”

    “你想象不到的,脏活儿。”

    萨沙说得很艰难,喉结上下的滑动仿佛都变得滞涩起来。我突然心痛难忍,抱住了他。

    “不,不要再说了,萨沙,我的好萨沙,那都过去了。”

    我感受到萨沙在微微颤抖,我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为了满足该死的的好奇心而揭开他心上的伤疤。

    我明白的,萨沙,你是医生,你的这双手是要拿来救人的。

    我轻轻吻了吻他苍白的脸颊,说:“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是吗?”

    “我听说贝利亚要为肃清行动翻盘,对古拉格进行大赦,给参加“医生谋杀案”的人员平反,克格勃现在也……”

    “不。”萨沙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度:“这都是谁告诉你的?你自己看的新闻吗?还是史塔西内部流传的?莱茵,你记住,所有的话都放在心里,你所有听到的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你得知道,目前的情况真的很复杂,也很危险。”

    他捧起了我的脸,认真地说:“所以,你要好好听尤利安的话,不要记恨他打了你,知道吗?”

    “他是真的为你好。”萨沙抚摸我的脸:“他也是真的喜欢你了,我能看出来。”

    “你一定要相信他。”

    我脸红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萨沙再交代我几句就离开了诊疗室,我想现在也是时候离开了。

    临走前,我看到萨沙正在为一个年轻女孩包扎受伤的手臂。他的动作是那样轻柔,就像圣经里的好撒马利亚人,生怕让女孩儿皱了眉。他一边缠绕纱布,一边笑着与她说话,这样一个人,似乎和古拉格,契卡,克格勃毫无关系。

    我想,他的灵魂和那些真的毫无关系。

    时局的动荡超乎我的想象,时间很快来到了六月。东柏林的夏天从来没有这么愁云惨淡过,我犹记得那天驶过斯大林大街的坦克的轰鸣声。硝烟弥漫中,我突然意识到所有平静的表面下都是涌动不停的暗流。

    当暗流爆发,暴风雨就会降临。

    6月

    6号下午,我正执行外出任务后躲在吉普车里啃着冷冰冰黑面包时,车窗玻璃突然被一柄铁锤砸碎,我还来不及将嘴里嚼了一半的面包咽下,就听见一个粗犷沙哑的声音满含怒火冲我叫着:“苏联人的走狗!俄国佬的狗!”

    入眼是一张沧桑的面孔,穿着建筑工人的服装,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他的同伴拉走。

    “该死的!惹他们干什么!他们是没用的虱子,苍蝇!”

    “去政府大楼!”

    “撕下他们的宣传画!”

    一行人从职业学校浩浩荡荡地走了出来,加入了建筑工人们游行的队伍。他们一边高喊口号,一边用铁锤砸向汽车。路边的汽车和自行车都无一幸免,他们高喊着

    “我们不要人民军,我们要黄油。没用的小胡子,赶快下台。”

    很快人越来越多,我意识到这是场针对近期食品价格上涨和工作时间延长的抗议,建筑工人的队伍不断向政府大楼前进。中途不断有同路者加入,示威队伍很快就超过了

    人。

    情况不容乐观,尤其是对于我这种还穿着史塔西制服单独在外的秘密警察,我赶忙脱下制服从吉普车里溜了出去,躲避在街角的阴暗巷子里。不久后,成群的警察赶来,把人群驱散,不过他们很快又聚在一起。他们疯狂地撕下统一社会党的竞选宣传画,高声大骂乌布利希。一时之间连警察都有些束手无策。

    “明早7点在斯特劳斯贝格广场集合。”

    一个高高的领头者用高音喇叭宣布。随后,队伍暂时解散。我仓皇地逃回吉普车,发现其中的食物和水都被洗劫一空。

    连我史塔西的制服都被顺走了。

    我撇撇嘴,心下吃惊不小,赶忙驱车回了史塔西总部。

    那里完全乱成了一团,所有高层都汇聚起来召开紧急会议,不久后各项任务指令分发到每个人手上,所有指令汇聚成一句话就是——

    “协助军管会对明日的抗议活动进行镇压。”

    镇压,怎么个镇压法儿?

    我看到面容阴沉的蔡塞尔部长从会议室走出来后,就接到了来自军管会的专线电话,而另一边,米尔克正在召集所有的行动警察紧急集合,就连我们反间谍侦察处所有的队员都得参与行动。

    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斯特劳斯贝格广场已经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最初,人们呼吁增加工资、减少工时,但随着时间推移,口号内容发生了变化——增加政府透明度、提高生活质量……后来更发展到呼吁民主选举、开放言论、两德统一。

    到了中午,参与抗议的人数已增加至

    万到

    万人。仅斯大林大街就聚集了超过

    .

    万民众。他们手里举着涂有“自由选举”口号的横幅,喊着“加入我们,一起抗议”,队伍变得愈发庞大。

    我们秘密警察站在一边处于待命阶段,因为游行者们除了耍耍嘴皮子,并没有什么实际动作。然而到了下午一点左右,街道已经被人流塞满。随着交通停滞,示威呈现出越来越明显的暴力色彩,人们开始撕碎执政党的旗帜,掀翻路边的报亭。

    菲利普满脸的不情愿,叹了口气,说:“走吧,现在得管管了。”

    不知道是谁开了第一枪,顿时整个人群就变得躁动不安起来,突然,我听到了轰轰隆隆的嗡鸣声,在这种声音下就连枪声都变得孱弱无力,伸长脖子一看,发现街道尽头出现了几辆苏军坦克,渐渐地越来越多,无数苏联红军也从四面八方现身。

    士兵和坦克将游行队伍分割,部分示威者用石块反击。最开始,我们只是放空枪以示威吓;随着清场行动的范围不断扩大,示威队伍中出现了伤亡。暴力开始加剧,不断有警察和示威者受伤。

    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我在人群中和队友失散,不久后就卷入了混乱的人流里。暴力愈演愈烈,示威者们开始抢夺警察的武器,捡起石头和苏联人对干。

    往日里平静的街道上顿时硝烟弥漫,灰尘冲天,我呛得咳出了眼泪,砰的一下什么东西砸在了我的脑袋上,我顿时一晕,脚步踉跄起来。

    好不容易扶着路灯站稳,看着游行的领导者们举着喇叭高喊,内心只觉得一股股厌恶与无力。

    这样就能改变么?

    这样就能把苏联人赶走,实现两德的统一么?

    就算统一了,日子就能过好了吗?

    美国人难道就更仁慈一些吗?

    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时间倒退几年,整个欧洲都活在我们所带来的梦魇之下。如今分裂的国家,不过是对我们无情的惩罚。曾经犯下的罪,无论在哪一方都不会被遗忘。

    我剧烈咳嗽着,奋力从人群中脱身,遇到被踩踏倒地不起的人也会帮上一把,此时场面已经混乱到分不清示威者和警察,我爬上了一个高台,远远地看到苏联红军后方阵营上出现了一抹闪亮的银。

    是尤利安......

    上帝!他居然亲自出来指挥镇压了?

    就在这时,军警们拉来更多的囚车,直接就将示威者们抓住往车上送。突然,我发现人群高处簇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举着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

    我惊恐地看到那居然是安迪!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安迪!为什么你在这里!

    几名米尔克手下的军警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抄起武器就朝他跑去,围在他身边的人群顿时四散一空,眼见军警就要把他扑倒在地,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把他护在身下。

    “退下!他是我要抓的!”

    “所有领导者必须坐上囚车,穆勒队长,请您让开!”

    为首的军警就要上手,我将安迪护在身后,冷冷地盯住他,他明显愣了愣,然后将枪口对准了我。

    “穆勒队长,您是反革命者吗?”

    我怒骂道:“去你妈的反革命者,我说了他是我要抓的人!”

    “是您要抓的人,还是您的人?”

    我惊了,这人居然想给我扣帽子。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扯过他的枪,往自己胸口上一带:“你来啊!有本事开枪!我倒要看看谁是反革命者!是杀死国家公务警察的人,还是执行镇压任务的人!”

    他被我的动作吓到,反应过来后阴恻恻地笑:“那我只能期待能在囚车上看到他了,再见了穆勒队长。”

    我恶狠狠地朝那几名军警骂了几句,然后拎起惊慌失措的安迪朝路边拖去。军警饶有意味地相视一眼,然后迅速离去朝下一个领导者奔去。

    我刚把安迪拎到路边,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顿时整个人就打了个寒颤,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我怔怔回头,对上了指挥车上尤利安冰冷的目光。

    Θ理~2

    22-

    -

    4

    7:

    :

    Chapter

    这场4时的游行示威最终结束在

    7号晚上九点,当然,安迪没有登上囚车,我也知道我完了。

    安迪红着脸哭着推搡我,尖声喊道:“我叫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你现在该怎么办?!”

    我无奈耸肩,怎么办?被米尔克关进监狱,还是被尤利安狠狠揍上一顿?

    我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对安迪说:“回家吧,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

    安迪靠在我肩上哭,嗫嚅道:“我也没办法啊,莱茵,我失去了一切......”

    我擦去他的眼泪,勉强挤出一个还算明媚的宽慰笑容:“你还小,我在十九岁以前也觉得失去了一切,人生晦暗无光,但总会有转机的,你得相信。”

    揉揉他的金发,我告诉他不能在这里久呆,得尽快回家。送走他后,我也驱车回了混乱不已的史塔西总部。

    仅仅是看了一眼那人满为患的审讯室,我就觉得好累。

    我和菲利普打了个招呼,他一眼就看到我受伤的额头,于是叫我暂时先回家处理伤势。

    “忙不过来的时候再叫你。”

    “好。”

    我亲爱的警长还没发现我的落寞与失意,我想我回家应该等不了多久,不是米尔克上门,就是阿廖沙上门吧。

    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擦拭着我那把托卡列夫手枪。艾伦今天不在家,昨晚他告诉我今天他有个重要的考试,我想是的,艾伦和安迪不一样,他什么都不缺,就算他近况日下,他也不会去参加那些危险的活动,他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怎么寻欢作乐。

    或许是自我安慰,但我真不敢往更坏的方向想。

    没过多久,房门打开,艾伦带着一身疲惫走了进来。

    “疯了疯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我扑倒,我在他身上像只狗一样嗅来嗅去。

    “哇!”艾伦惊惶地把我推了出去,然后挂上一副坏笑:“小莱茵,你饥渴难耐了吗?虽然我也喜欢男人,但我可不想招惹苏联人。”

    “嘿嘿嘿......”

    我傻笑起来,太好了,艾伦身上没有任何硝烟味,只有浓烈的消毒水味。他看着我一脸莫名其妙,捡起他的剑桥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我怀疑伦勃朗教授就是故意整我。”

    我爬起身,问:“你一直呆在学校里吧。”

    “是啊,听说街上都乱套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向我:“你的那位将军都快气疯了吧。”

    一提起尤利安,我讪讪地笑了笑,然后跟他说了我把安迪弄出来的事儿。

    艾伦听完倒吸一口冷气,抓住我的肩膀说:“要不,你快逃吧。”

    我瞪大了眼睛:“啊?往哪里逃?”

    “西柏林?”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拧起眉头:“不对,这两天都戒严了,该死!你你你!我早说了不要管那些事!”

    我吸了吸鼻子,低下了头:“任谁都没办法的。”

    我瘫坐到沙发上,佯装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啦,顶多被尤利安打一顿,你帮我准备点消炎药吧,最好的那种。”

    艾伦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门就被敲响,我吓得一机灵。

    上帝上帝上帝!来的是谁?

    不,来的是谁我都害怕......

    “莱茵。”艾伦打开门后,转头对我挤出一抹僵硬的笑:“阿廖沙队长找你。”

    我直接两眼一黑。

    “醒醒。”

    有人在拍我的脸,我猛地惊醒,尤利安幽深的绿眸如蛇一般盯着我。

    我大惊失色,哇的一声叫出来就往后缩,然后发现自己被他压在琴房的沙发上。

    他勾了勾唇角,直起身子。

    “既然当时那么勇敢,现在就不要怂。”

    我完全不敢看他,避开视线小声嘟囔:“我,我不勇敢的......”

    “我看你倒是非常有勇气。”他嘴角含着戏谑,把我提了起来,就往琴房外拖去。

    “哇,你要打我就在这里打,不要在别处打,呜呜呜!”

    他根本不理会胡乱蹬踢的我,揪着我就下了楼,然后走进二楼的办公区,在索尼娅震惊的目光中穿过秘书室,把我扔进了他的办公室里。

    “站起来,像个男人一点。”

    我踉跄地爬起来,瑟缩地站在墙角,心虚得要命,浑身都忍不住抖。

    稍稍抬眼看他,他已经坐在办公桌后,翻阅着手上的一沓文件,然后扯出一份,签了个字,扔到了我面前。

    “看看。”

    我捡起来,密密麻麻全是俄语,仔细辨认后我惊讶地发现是针对某个人的调查报告。

    “这个人在西柏林,你过去把他解决掉。”

    “啊?!”我张大了嘴巴:“解决他?”

    尤利安抬起冰冷的眸子,说:“怎么?不敢?”

    “我,我是反间处的,我反国内的间谍......”

    言下之意我不是干“脏活儿的”,然后尤利安只是阴恻恻地冷笑。

    我不安地低下了头。

    “莱茵。”

    “嗯?”

    “他不死,你不能回来。”

    我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捻起我的下颌与我接吻。

    吻得很动容,带着怒气和怨怼,搂在我腰上的手用力非常。我快要不能呼吸,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我该后悔吗?我该是什么样的情绪?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吻落罢,他温柔地抚摸我的脸,情绪积沉在瞳孔深处,让人捉摸不透,浅金色的睫羽微微下垂,便将所有的柔情盖了个严严实实。

    “你太让我失望了。”

    轻轻柔柔的几个字,却让我紧绷的情绪瞬间崩溃,他可以骂我打我,但不能说是我失望。我哭出声,揪住他腰间的衣服,乞怜道:“尤利安,不要......”

    他把我推了出去,表情前所未有的冷漠,冷冰冰地说:“去西柏林,完成你的任务。”

    “否则,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失神地走出白色宅邸,梧桐树摇曳在深夜里。夜风冰凉,将我的眼泪风干在脸上。

    头上的伤已经不觉得痛了,然而心里却钝痛难忍。我锤了锤胸口,深呼了一口气,朝神色阴沉的阿廖沙笑了笑。

    “我自己走出去吧。”

    “记得处理头上的伤口,莱茵。”

    我点头,然后朝卡尔斯霍斯特的巴恩车站走去。

    脑海被胡乱的思绪所填满,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我走路有些不稳,像个买醉的酒鬼。但我甚至希望自己这时是醉了,现实并非如此,尤利安并没有对我失望,我依旧还拥有他满满当当的爱。

    我意识到自己的自卑与怯懦,我是个十足的软蛋,胆小鬼。害怕被抛弃,害怕主动分离,害怕他不爱我。

    哦,可是……我蹲下痛苦地哭泣起来。

    我也害怕杀人。

    我真的害怕杀人。

    第二天刚到鲁斯彻斯特大街

    号史塔西总部,菲利普犹疑地看了我一眼,便通知我去见蔡塞尔部长。

    部长办公室里,忙了整整一个通宵的蔡塞尔部长揉着额头,见我进来,抬起头来露出慈爱的笑容。

    他总是这样温和醇厚,就像一位父亲,我突然感觉鼻头发酸。

    “头上的伤好些了吗?”

    我点头:“昨晚已经包扎好了。”

    他突然沉默下来,嘴角衔着的笑容突然变得落寞,然而这份落寞一闪而逝,如烟消云散。他又站起身,竟有些兴冲冲地朝我招手。

    “过来,跟安妮说说话,她一直记挂着你呢。”

    他拨通电话,我拿起听筒听到安妮在那边颤抖的声音。

    “小莱茵,是你吗?头还疼不疼?”

    我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好像受了委屈来母亲这里寻求安慰的孩子。

    “安妮,我很好。”我的嘴唇颤抖起来,竟有些撒娇地说:“想吃你做的苹果派。”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啜泣声,我心里有些慌乱,连忙挤出笑容安抚道:“安妮,我真的很好,一点都不疼。我马上就可以去执行下一个任务了!等我回来,你能给我做个最大最甜的苹果派吗,要把糖霜都烤焦,弄上点橙皮?”

    “好,好孩子,我的莱茵,好孩子,我会给你做苹果派的,你一定,一定要安全回来,知道吗?”

    似乎安妮知道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了,我抬眼迎上蔡塞尔部长的目光,他含笑朝我点点头。

    “我会的,安妮,爱你,安妮。”

    我挂完电话,望向部长。

    “叫安德鲁·海顿是吗?”我咧开嘴角,假装大咧咧地说:“前国防部的陆军中校,一个逃脱审判的纳粹分子,目前在为美国人做情报工作。”

    部长点了点头,轻抚我的后脑勺:“莱茵,别害怕,我们都会迈出这一步的。”

    “我不害怕。”我撒起谎来:“我很期待。”

    我笑得没心没肺,然后向他恳求:“给我最好的装备,好吗?”

    他弯起眼睛笑,说:“我会给你最好的,整个史塔西,不,整个克格勃最好的。”

    我低下头,小声说:“谢谢您,部长,我一直很感谢您,遇见您是我的幸运。”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抬起头凝视他:“下次也给我尝点茴香酒好吗?以前有人说我消化不良,应该喝上一点。”

    “好,好,我会的……”

    得到肯定回答,我做了个欢呼的手势,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他眼神却突然闪了闪,笑容变得苦涩,沉默再次蔓延开来,我们都出神地盯着地面。片刻后,他突然又明媚笑起来看向我。

    “莱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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