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在僵持间,一声轻轻的招呼打破了季展之间的静寂。“小季。”池小池不知何时在玄关边现了身,笑道,“饭都要凉了。”
展雁潮承认,在看见池小池的那一瞬,他没有生气。
天知道,以前的他哪怕看见有人胆敢靠近季作山,就气得咬住枕头满床打滚,恨不得把季作山就此关起来,不叫任何人看见。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种感情叫喜欢,只觉得季作山应该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让任何人觊觎了去。
现在看到池小池,他居然直接跳过了生气这个步骤。
……他恐慌了。
心慌的感觉溺水似的一圈圈缠绕上心扉,逼得他喘不上气来。
季作山心知池小池是来救场的,怪不好意思地对池小池点了点头,说了声“先进来吧”,才放了神魂出窍的展雁潮入内,自己抱着文件去了书房,想要速战速决。
展雁潮魂不守舍,直到看到了饭桌边的另一个人。
那二人只是搭了一下手,那宛如灵魂相触的默契,就让展雁潮明了了这二人的关系。
展雁潮突然出了一口大气,这才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湿透了后背。
确证了这一点后,这两人于季作山有什么大恩,对展雁潮来说反而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虽然他仍是想知晓所谓“恩人”的内情,但他不敢再惹得季作山不痛快了。
或许可以去找罗茜磨一磨,或是汪小青汪系舟姐弟打听一下……
展雁潮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望着书房方向,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餐桌前。
他对娄池二人轻轻比了个“嘘”的手势,抽出一张卫生纸,悄无声息地包起了一只红烧排骨,一只小紫薯,并迅速揣入了军装口袋里。
这一点工夫,季作山已经拿着批阅好的文件出了书房,把文件交给了展雁潮。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展雁潮抱住文件,在心里模拟着拥抱季作山的感觉,心尖酸涩:“季将军……”
季作山客气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展雁潮已经很久没有拥抱过季作山了。
那个人一步步向高山上走去,原地坐下,化成了另一座高不可攀的冰峰。
展雁潮爬了这么久的山,早已淡忘当初从背后拥住他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但那存活在记忆中若有若无的感觉,却是支撑他攀爬高山的全部动力。
他深深看了季作山一眼,旋即低下头去,好压住喉咙口翻涌上的涩气:“没有了。”
送走了展雁潮,季作山坐回餐桌边,歉意道:“我不知道他今天会来。”
池小池没有问他对展雁潮是怎么想的,只问起了罗茜和汪小青的孩子,以及汪系舟与他的副连长到底有没有修成正果。
不管现在的展雁潮如何追求,季作山看起来都是无志于此的。
因为池小池扫到了季作山批阅的那份文件,与abo三性的平权事宜有关。
季作山已足够坚强,并不需要人生的旅伴。
谁也不知道旅程的终末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副光景,谁也不知道旅行的过程中还会有什么变故,但池小池知道,当一个人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时,长路漫漫间,虽然寂静,但永不孤独。
第279章
番外九
写着“池小池”姓名的长生位上,瓜果新鲜,
檀香缭绕。
宋纯阳如往常一样,
每隔一月跪一次,替恩人算前程,
算运势。
虔诚地许了三愿后,他掷下了自制的竹筊,卜算吉凶。
他掷了三次后,
蹦起身来,险些撞到身后端着两杯早餐牛奶路过的奚楼。
奚楼训他:“看路。”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成分,因此根本没有起到训·诫的效果。
“上上大吉!三次都是圣筊!”小神棍宋纯阳眉开眼笑,
把仍沾着檀香气的手贴在奚楼脸颊上,
“快沾沾他们的喜气。”
奚楼被他摸得有点脸红,啧了一声,却没有退开或是避让,
端着牛奶任他蹭够了,
才马后炮地抱怨:“牛奶要凉了。”
宋纯阳看看时间,
的确不早了。
他该去上班,
奚楼今天也有课。
他要开着他们新买的车送奚楼去学校,
再赶着去接早班。
事不宜迟,宋纯阳接过牛奶,
咕咚咚灌下去,
又叼着面包满屋子转着找衣服、书包和车钥匙。
奚楼坐在桌边,
眼看着好好的一顿早饭被他吃得兵荒马乱,哭笑不得。
阴阳眼的小猫上窜下跳够了,
也忙完了,才想到来主人这边蹭裤脚讨赏。
他一屁股坐进奚楼怀里,又甜又响亮地亲了他侧脸一口:“都收拾完啦。”
奚楼动了动嘴唇。
“我知道你想夸我。”在奚楼面前,宋纯阳从来不懂得脸皮是何物,眼巴巴地瞧着他,“……还是想亲我?”
阴霾不会在宋纯阳这样的人身上停留太久,哪怕是为了爱的人,他也会尽快从过去的泥淖中爬出,自己将自己洗刷干净,重新变成温暖的小太阳。
奚楼亲去了他的奶胡子,别扭道:“多大年纪了,还总是撒娇。”
宋纯阳就喜欢逗奚楼,看他明明很喜欢却还要故作冷静的模样。可还没等他酝酿好下一波攻势,余光就落在了贡台之上。
注意到宋纯阳的胳膊有了些微的僵硬,奚楼诧异:“怎么了?”
宋纯阳没说话,他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贡台之上,线香冒着袅袅的薄雾,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
但少了两只早上刚放上去的、洗好的苹果。
…………
新建立起的人类小镇之中,每隔半月的夜晚都有露天狂欢。
一为加深感情,二为适应环境,三为放松精神。
末世时期,关上一扇门各过各的日子,固然是一种活法,但在旷日持久的严冬之下,大家更喜欢抱团取暖。
这也是他们从旧的人类聚居镇里带来的经验。
丁秋云的老队伍聚集成一圈,玩国王游戏。
颜兰兰拿着“国王”签,黑溜溜的眼睛环视四周。
舒文清率先咳嗽了一声,很是配合。
孙谚借着挠头发的动作,悄悄比了个“3”。
孙彬被颜兰兰瞪了好几眼,才想起他们早先的约定,抽了两下鼻子。
颜兰兰一挥手,手铃叮当当响了好几声:“好。我选4号和5号,接吻。”
这样堂而皇之的作弊看得丁秋云脑袋疼:“兰兰。”
颜兰兰冲他没心没肺地乐。
丁秋云头一偏,看见身旁的谷心志放下了手里写着“5”的纸条,平静地看着他,头更疼了。
颜兰兰带头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丁秋云没急着动,暗自琢磨着要不要亲个手背凑合一下。
至于谷心志……他不信谷心志这个性子会按照别人的起哄做事。
不信的结果,就是被谷心志直接亲上了唇,踏踏实实,一点折扣都不带打的。
亲过之后,谷心志把丁秋云手里的4号牌抽走,交给颜兰兰重新打乱。
从没玩过这个游戏的他直白地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我喜欢这个游戏。”
颜兰兰笑得跟小狐狸似的:“是吧。”
丁秋云拿他们没办法,又隐隐觉得口干,就让他们先玩着,自己起身去帐篷里拿了一瓶酒暖身子。
他娴熟地用牙齿咬开酒瓶盖,还没灌进一口酒,吹彻的北风就将不远处的一番对话送入了他的耳中。
“……你可别看错了。”
“我就是不确定看没看对啊。要是确定,我就直接去找丁队了。”
丁秋云走上前去:“你们在说什么?”
这两个都是旧镇里的熟面孔。
一个从火堆边站起身来,冲丁秋云弯了弯腰:“丁队,刚才我打城西南边的山崖边来,看见一个年轻人身边跟着一头豹子,在崖边吹风。我觉得有点可疑,上去问了他两句话。他说他是个旅客,来这里休息休息。可我看那头豹子,怎么看怎么像老板……”
丁秋云提着酒瓶的手猛然一紧。
按照那人的指示,丁秋云匆匆赶到了西南山崖边。
崖上却已经没有了豹子,只有一个穿得厚厚的青年,和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着白衣黑裤的男人。
青年拿着一只还带着露水的鲜苹果,啃了一口。
丁秋云心跳有点失序,站稳脚步,试探着唤了一声:“池先生?系统先生?”
池小池回过头来,看向丁秋云,笑着打了个招呼。
宋纯阳那边,池小池做得很圆满,他现在也过得很幸福,因此池小池不必现身,提醒他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只稍稍拿走一点供奉就够了。
丁秋云这边的情况却不一样。
这是一个他差点失去掌控的世界,多亏有娄哥在旁边帮他拉了一把。
所以他要搞好售后服务才是。
丁秋云的喉结极明显地耸动几下,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走到崖边,单手一撑,和池小池的动作一样,与二人并肩在崖边坐下,把腿垂下深渊。
池小池问他:“过得怎么样?”
丁秋云:“很好。”
仅仅是“很好”两个字,完全不能概括他对池小池的感激之情。
他把城里的境况说给池小池,只要是他能想起来的,他都会说。
颜兰兰,舒文清,老景和她的儿子,孙家兄弟,徐婧媛,和那只终于找到自己主人的小狗。
他们过得都很好。
池小池听完了他的讲述,嗯了一声,又问:“后悔让我来吗?”
丁秋云想不通池小池为什么会这么问。
只有池小池身旁的娄影知道他的心情,执住他的手,安慰地握了握。
丁秋云把满瓶的酒递给池小池,爽朗且言简意赅道:“没有池先生,就不会有丁秋云。”
池小池接过被他的掌温握得温暖的酒瓶:“谷心志怎么样了?”
丁秋云一怔。
丁秋云想到了那场枪·击的意外,以及自己的选择。
他本以为,谷心志复苏后,自己会与他两不相欠,各走一路。
他把全部都告诉了谷心志,包括池小池和系统的存在,包括自己曾有机会救他,但是放弃了的事情,都说了。
与谷心志的万事藏心相比,丁秋云向来喜欢开诚布公。
谷心志看着他:“可你最后救我了。我现在还活着。”
丁秋云说:“不是我救你,是兰兰他们救你。”
谷心志:“他们怎么救我?”
丁秋云:“我给了他们记忆碟。”
谷心志:“你为什么要给他们记忆碟?”
这个问题把丁秋云问倒了。
结果,他们所谓的“从头开始”,仍是互相亏欠,纠缠不休。
万千头绪,到了丁秋云口里,也只是潇洒的一句“还不错”。
一旁的娄影微微笑了一声,对池小池说:“我就说,你不用太担心。”
丁秋云跟娄影打招呼:“老板,也谢谢你。”
池小池略有讶异:“你知道他?”
丁秋云颔首。
他还在这具身体里动弹不得时,曾经见过那只黑豹的本相,并把二人的关系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现在看来,他们是修成正果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互通姓名后,丁秋云回忆往事,促狭道:“我还记得,池先生过去还要阉掉娄先生。”
娄影:“……”
“幸亏没有。”池小池很是感慨,同时抬手拍了拍娄影的大腿,口气间不无炫耀,“不过没事儿,阉了他也能长出来。”
……娄影不觉得这是夸赞丈夫的正确方式。
刚打算纠正一下池小池的用词,娄影就先于所有人感受到了不远处的动静。
娄影回头望了一眼,与小树林间一个高挑的身影打了个照面。
丁秋云的反应速度居然也不逊于他:“……是他来了。”
池小池冲他眨了眨眼:“那就回见咯。”
说罢,他拉着娄影的手,径直从崖边跳了下去。
双人的身影白鸟一般掠入崖间,空气似的消失在半空中,只留下一个被喝了一口的酒瓶。
谷心志从树林间走出:“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丁秋云站起身来,跺了跺脚。
他的脚有点麻。
他说:“没有谁。”
谷心志的声音里藏着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我见过那个人。”
丁秋云耳朵一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那个人。”谷心志往前一步,“他抱了你。”
丁秋云搔搔耳侧,苦恼于该怎么向他解释,当时娄影抱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谷心志继续道:“我找了他很久了。”
丁秋云忍不住提醒他:“找到了,你打算怎么样?”
谷心志皱了皱眉毛,清秀的眉眼间凝聚的戾气一点点褪去。
这是他刻意控制的结果,因为他知道自己给出的那个答案,绝不是丁秋云会喜欢的。
丁秋云试图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谷心志:“我问了人。”
丁秋云:“那我们回去吧。兰兰他们……”
谷心志并不打算就这样按过不提,拉了丁秋云一把,像是打定主意,要讨一个说法。
可没想到的是,丁秋云脚本来就麻,被谷心志这么一扯,直接迭着谷心志扑倒在地。
倒地时的声音很是沉闷,听起来应该很疼。
丁秋云轻咳一声:“压坏了谷副队的零件没有?”
谷心志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坏了。”
……好一场讹诈。
丁秋云想要起身,却被谷心志一翻身,摁在了冰冷坚硬的土地上。
细小的石块从崖边滑落,窸窣有声。
丁秋云架住他的胳膊,提醒道:“……这是在悬崖边上。”
稍有不慎,就是跌落深渊,粉身碎骨。
谷心志的喘息一声声的,压抑得很低,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丁队,你可以要我停止。”
丁秋云想,是啊,他可以。
谷心志的遥控器就在他的口袋里,他随时可以叫他刹车停止。
这样想着,他双臂发狠,扣紧了谷心志的后背,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应该是互相亏欠的。
但这个理由,却没办法解释在他靠近时喉头发涩、心脏疾跳的生理反应。
丁秋云抓紧了手边零落而冰冷的泥土,咬紧牙关,想,这大概就是一世的冤家了。
少顷,酒瓶随着规律的震动,滚落崖底,发出微不可闻的碎裂之声。
第280章
番外十
去往段书绝和叶既明的世界,要稍费一番周折。
他们至少要征得穿书系统的允许,
以免产生外交纠纷。
穿书系统的主神001曾跟娄影一块儿蹲过班房,
也算是有点交情,在二人到访时,
盛情邀请娄影跟池小池,再加上002,一起来搓几圈麻将。
池小池欣然接受:“要不要赌点什么?”
001跃跃欲试:“好啊。”
“我记得,
你们这里有种电击项圈。”池小池单手搭在桌子上,敲打出规律的音节,“谁输了,
就被那个东西电一下,
怎么样?”
001和002对视一眼,都明白池小池指的是哪一件事,神情难免尴尬。
娄影哪里不知道池小池的心思,
心口又软又烫之余,
在桌子下执住他的手,
轻轻挠池小池的掌心,
示意他不要跟其他主神闹得太僵。
池小池受不住娄影这样摸自己,
横他一眼,把脚搁在他的脚背上。
不等对方就那件事正面道歉,
池小池的笑眼就是一弯:“开玩笑的。”
——他既然打算好好做这个主神,
就要维持好同事关系,
但他需要让同事知道,有些事情他不会轻易忘记,
欠他的人情,对方也得记牢。
如果忘却了,他就多提醒几遍。
牌桌架起,几圈牌下来,娄影稳赢。
娄复印件身就是个算牌高手,更别提旁边还有个池小池,一个劲儿给他喂牌。
协助娄影成功贴了001和002一脸白条的池小池,自己也带着一脸白条,心情愉快地去002的办公室里领通行证。
002那张向来古井无波的脸,在迎风摇曳的白条映衬下,也显得颇为无奈。
他在通信证上烙下电子纹章:“旅行愉快。”
池小池接过通信证,夹在指间,冲他扬了扬:“跟你们打牌很愉快。下回见。”
002摸摸自己的脸:“……”
说真的,他并不怎么期待和这个年轻的人类主神的再度会面。
海底的藏珠殿内来了两位意外的访客。
叶既明从内间出来时,和段书绝一前一后,看起来是刻意错了开来。
尽管走路一瘸一拐,可他却不要段书绝搀扶,只在坐在软垫上时微微嘶了一声,虚托了一下腰,方才坐稳当。
……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叶既明与段书绝各居一席,前者离池小池近些,后者则主要负责招待娄影。
叶既明乍看到池小池时,愣了一愣,拿一柄罗扇抵住下巴,啧啧称奇:“你这般顽劣性情之人,又何必生得这副好皮相。老天爷真真不公平。”
池小池寻思了一下,觉得他是在夸自己,便不要脸地收受了下来。
二人本就脾性相投,也不用应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
池小池八卦道:“你同段书绝闹什么脾气?”
叶既明哼了一声,举起茶盅来:“叫他自己说。”
段书绝无奈一笑,娓娓道来。
原来是前不久,真正的文玉京结束了游历,回到了静虚峰。
系统对修仙之人的影响终究是有限,无法像在冬歌世界里一样,全面抹去和覆盖冬飞鸿留下的印记。
在静虚峰赤云子等人的记忆里,段书绝还是文玉京那个颇受宠爱的徒弟。
出门一趟,文玉京平白多了个徒弟,自是好奇,不过他也没有立即否认,只在间接打听出段书绝的身份与去向后,用静虚秘法传书于段书绝,要他回山一趟。
段书绝赴了约,并已经做好了被逐出静虚峰的准备。
文玉京却没有二话,同他比剑,一百招间,伯仲难分。
他单手背剑,给了段书绝一个评语:“不差。”
娄影也觉得奇妙:“他认了你这个徒弟?”
段书绝点头:“是。”
不仅认了,还意外地投契。
这一投契,就惹得叶既明不快了。
他家好端端的一条鱼,原本同他四处游山玩水,好不快活,现在隔三差五被那个便宜师父唤去切磋剑艺,研习剑谱,逍遥快活,留他一人在藏珠殿内盘珠子,气煞人也。
昨天这鱼好容易回来一趟,还带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叶既明本打算冷他一冷,谁想赶上了心浮气躁的日子,在榻上翻来滚去,好不难受,段书绝刚一回来,还没来得及放下包袱,就被叶既明拖到了床上,一通翻天覆地的搅弄,要得心满意足,方才昏昏睡去,结果一觉醒来,叶既明越想越觉得吃亏,气得满床乱滚,还没来得及同段书绝好好理论,就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不过,这房内之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娄影与池小池对视一眼,打算今日先告辞。
左右他们已经拿到了通行证,以后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客人离去,金玉奢华的藏珠殿内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叶既明抿了一口茶,因着气恼,也没尝出什么好滋味来。
这茶是段书绝此番带回的礼物之一,乃是新摘的上好茶叶,寸叶寸金,用来养一条黑蛇,也不算奢侈。
段书绝起身,端跪在叶既明眼前:“叶兄。”
叶既明倚在软枕上,暗自揉腰,打算要让这鱼知道平白冷落自己这么多日的下场。
段书绝把手搭在他膝头上:“你看一看我。”
这一声恰好戳中了叶既明心中隐秘一点。
叶既明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这伪君子何时学会了撒娇?
段书绝温文尔雅地认错:“昨夜欠叶兄的道歉,如今我全部补上。第一,我已经同师父禀告过了,下山修习剑法,三载后方归还,再由师父检验成果。”
……三年不必回山?
叶既明耳朵竖起,心里添了三分喜色。
没想到,段书绝落落大方地继续道:“第二,我不该久久不归,惹叶兄这般难捱……”
叶既明略略变色,耳垂通红,忙唾他:“呸。你当我离了你便不成了?我去外面抱一丛珊瑚来,都比你来得强!”
段书绝耐心听完叶既明的厥词,垂首笑道:“第三,是在下不好,应当多加修习,精研技艺,叫叶兄早日满意。”
这话说得甜耳也甜心,叶既明没出息地被哄得眉开眼笑,大咧咧一张胳膊:“知道还不抱我回去?难道还要我走回去?”
段书绝依言,温驯地抱起他家的小黑蛇。
蛇性发作起来,是颇不讲场合的,被他一握臂膀,叶既明又不成了。
黑蛇尾部缠上了段书绝的腰,一圈一圈地绕紧,收缩,像是某种急迫的提醒。
段书绝却没有把他带上藏珠殿的床铺,而是纵身化鲛,将满眼惊骇的他安置在一丛随波轻动的珊瑚之上,用腔部与他的腔部摩擦之余,笑道:“叶兄眼光如炬,选的地方,果真是好。”
“唔……”
尾部交缠,细鳞轻擦,引起海底水纹驳驳,总不免引人遐思。
……
新皇即位三年,天下太平,边疆安宁。
时惊鸿将军坐镇南疆,贼寇莫不敢犯,而时小将军时停云则依每年惯例,在年前,具表返回望城述职。
时停云回望城的那一日,新皇率众,出城十里相迎。
身披枣红披风的时停云远远便望见了那迤逦的仪仗队伍。
原因无他,仪仗队人人着红衣,地上更是铺着蜿蜒至看不见的天边的红毯,宛如迎亲队伍,瞧得时停云眼眶发热。
他唤了一声“驾”,策马穿过引路的兵甲,来到仪仗之前百米,便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随行的李邺书。
习惯了塞外烈风的枣红披风被带着细细雪霰卷起,衬出他挺拔英武的身形。
久候在此的严元衡只见一匹熟悉的马自军中而出,来人单手握缰,在百米外刹住,奋马昂蹄间,红影一闪,他想了多时的人,便活生生地站在了那里。
一人望着那宛如十里红妆来相迎的场景,一人却只望着他。
时停云大步奔来,俯身便拜:“末将参见皇上!”
严元衡将他的手握了一握:“手怎得如此冷。”
这话落在旁人耳朵里,是皇上爱重时将军,但很难分清,爱重与爱有何不同。
拜倒的时停云抬起头来,右眼快速一眨。
这情态看得严元衡心尖一动,单手执了他的手,往轿辇里走去。
严家与时家数代至交,皇上、将军更是自幼的情分,先皇与时惊鸿将军便是这样的亲厚,因此百官看在眼里,也并不觉得稀罕。
唯有执手二人,知道彼此的那份心意。
一旁同样来迎的严元昭笑眯眯的,折扇打在掌心,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坐入轿辇后,时停云搓一搓手:“好大的阵仗。”
“半年前,你得了一场大胜,挫了突厥那边的锐气,这是你应得的。”
闲谈间,时停云正欲抬手,严元衡已经先于他抬手,替他拂去肩上细雪。
他这一抬手,时停云也瞥见了他重重明黄冬装之下,腕上系着的一缕红丝带,心脏微微抽紧。
他笑说:“皇上怎想起用十里红毯来迎臣?”并不似严元衡的作风。
皇帝垂了眉眼:“这是六皇兄的主意。”
时停云果料不错。
皇帝继续道:“他早知道你会回来,在这时节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了这许多的红花细蕊,洒在道上,说你三年未返,要隆重些。望城中谁人不知他与你交好,他这般大张旗鼓,也属正常。”
这等吃味的口气,听得时停云想笑。
——闲散王爷严元昭可以有如此大的手笔,造出十里红毯来,而他严元衡,可以令大臣们红衣红翎相迎,自己却只能于明黄之间,系一抹小小的红,想象自己是来迎娶他的妻。
时停云凑近他:“若是皇上不听元昭意见,如此来迎,又当如何呢?”
皇帝抬起头来,脸颊微红,直视时停云的眼睛:“严元衡会一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