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人的悲欢从不会互通,所以池小池把自己过成了一座孤岛。突然有一天,因为一场意外,他来到了全新的世界。他要用别人的面孔与身份生活下去,因此他不敢再浑浑噩噩和得过且过。
他学着去做正确的事情,为每一任宿主尽可能地筹划未来。
因为知道不幸福是什么滋味,所以池小池希望他们能幸福。
结果,兜兜转转,他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平行世界。
这里不是荒岛,是一座巨大的乐园。
周遭是他曾经熟悉的一切,也正是这份可以完全浸入的熟悉感,才催人沉迷。
说实在的,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有什么不一样呢。
归根到底,这世界里的百般热闹与年少繁华,都是不属于他的。
等池小池回过神来时,他竟然发现,自己正习惯性地掐自己胳膊内侧的肉。
他吃了一惊,马上松开了手,用另一只手压上了手背。
这是他的老毛病,心思偏移时,他常常犯病。
Lucas纠正过他这个毛病很多次了,有时候拍杂志封面时一脱衣服,Lucas都能给吓蹦起来:“我天,你这是怎么了?你被谁打了?”
池小池信口胡诌:“我去练拳击了。”
Lucas:“拳击打大腿内边啊?哪门子的色情拳击?我举报了去。”
Lucas每次对他耳提面命,但最终的结果,也总是对池小池无可奈何。
因为就连池小池从来没有想过,好好成为池小池,是什么样子。
后来,因为换用了别人身体,不能随心所欲,这个毛病就自然修正了过来。
池小池想,这大概就是主神把他下放到这个世界的缘故了吧。
毕竟,他扮演过这么多角色,唯独池小池这个角色演得最失败。
突然,池小池的课桌被撞得歪了几厘米,把他从幻梦中撞醒了过来。
同桌和前座不知道起了什么矛盾,在互相踢对方的凳子。
同桌把前座女生的回击称作“尥蹶子”,结果被前桌女生拿卷起来的课本吊打。
池小池从情绪中抽身,把掌心里089留下的米雕扫尽,含在嘴里,用水杯里的水送服下去。
他想要叫一声娄哥,求上一点心安,却想起那边现在是089代班,话到口边,就又咽了下去,只低头笑了一笑。
……
主神空间,“须臾之间”内,充斥着无数气体与尘埃,像是一个小小的星云,受引力牵拉,四周盘旋着宇宙流浪的碎片,但仔细看,尘埃间闪烁流转着胶片似的动态画面,在其上无声地一帧帧掠过。
每一颗尘埃,就是一个人一生的故事。
主神刚刚从总系统那里返回,还没有从人身转换成巨大的悬浮的脑子,因此他的身体,在偌大的“须臾之间”内显得极为渺小。
当初,他就是因为不喜欢这种渺小感,才为自己选择了“大脑”这么一个至少在外形上有足够威严的工作形态。
他问AI:“都各归各位了?”
AI答道:“是。061已经回去,089也回到值班室了。”
主神嗯了一声。
AI顿了片刻,开口询问:“您真的不担心吗?”
主神把一颗尘埃引渡到眼前,端详两秒便丧失了兴趣,信手挥了开来:“担心什么?”
AI:“您的动作太大了。按照规定,世界的难度应该是逐步提升,不会把最后一个世界安排成C级难度……”
“这就是我嘉奖优秀员工的方式。”主神似笑非笑道,“他之前随机到了那么多难关,都凭自己的努力解决了,我希望他在最后一个世界里平安过渡,这有错吗?”
AI:“恕我直言……”
主神:“你直言得够多了。”
AI却没能明白主神话中的讽刺,自顾自道:“结合之前的异常数据,061去举报的可能性太高了。”
“让他举报。”主神审视着面前的一颗尘埃,“反正他也不记得,他自己上次是因为什么被处理的。”
AI沉默。
他知道,主神和监察机构里直接负责“渣攻回收系统”的监察员R99是认识的。
AI提醒他:“您可以让R99打回他的举报,但您找不到理由像当年那样格式化他。”
毕竟,假如没有那个脑子进水的恋爱脑宿主举报明明已向他请过假的061擅自离岗,主神就算能把这件事压下,也没法找到好的理由善了。
“理由有的是。”主神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他签订那个允许他在各个世界里拥有真身的协议?”
AI不说话了。
主神又挥散了两颗不感兴趣的尘埃:“那份协议,我根本没有发到总部去。……说白了,那就是一张废纸。”
“他在这些世界里做了这么多违规的事情,再加上他和池小池的关系……我只要把他在任何一个世界里的举动写成报告递交上去,别说格式化,就连销毁他都是绰绰有余。”
AI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要销毁了。系统里一直缺人手……”
“我知道。”主神道,“他是个很好的员工。所以他会忘记自己要回到哪里的。”
“他要是识相点,就该和池小池一起留在那个世界里,时间越长越好。”
说完061的事情,主神又问:“089还有多少次任务就该到期了?”
AI查看过数据后,答道:“212次。”
“尽量给他安排工作。”主神说,“最近的工作的确越来越多了。你需要一个副手。”
……
下一节课是体育,按理说会被其他科目老师瓜分,但鉴于今日的特殊原因,体育老师破例重新上岗。
二中的体育老师向来不负责任,象征性集合点名后,就是大家自由撒欢的时间。
同桌邀他去打篮球。
池小池说:“不了。”
同桌:“不了是啥意思?不打?”
池小池:“不会。”
同桌:“那你长那么高个子是为了什么?天塌下来你顶着?”
池小池:“为了反衬得你矮。语文学过吗。”
同桌锤了池小池一把:“死鬼。组织交给你一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一会儿替补到对方队里,做我的卧底。”
池小池和他签下了这猥琐的合作协议后,就坐在场边的木凳上休息,脑袋枕在靠背上,仰望天空。
他不是不会打篮球,只是有点累了。
然而,池小池在场边放了不到十分钟的空,对方队内一个体力不足的就下了场。
他起身上场后,同桌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池小池回了一个大拇指。
池小池以前拍过一个和篮球伤退队员相关的电影,为了完成几个动作,跟着专业教练练习过很久,后来就时常去篮球场跑一跑,出出汗。
虽然很久不打篮球了,投篮没什么手感,但活动开后,他带球过人加打配合的技术还是有的。
再加上他的身高优势,同桌只能日日地撵着池小池跑,边跑边喊操你慢一点你怎么跟个兔子似的等回去你爸就红烧了你。
活动开后,池小池的筋骨和精神都放松了很多,身上也渐渐热了起来。
到了中场休息,他大步跑到场边,拿刚才自己喝剩的小半瓶矿泉水哗啦啦浇上了头头,又拉起小背心擦了把脸。
当他拉起衣服时,场边同班女孩原本窃窃的议论陡转成了兴奋的小声尖叫。
他坐上了长凳,双臂压在膝盖上,低头控水。
烈日之下,冰凉的水流过他的脖颈,很舒服,也刺激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池小池喘息着,心神有些恍惚。
刚才的回忆,还是耗费了他的心神,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完全走出来,一颗心像是空了一块,总感觉不大舒服。
他隐约听到同桌喊了他两声,应该是要上场了什么的。
池小池又缓了一会儿,刚一抬头,恰好看到一只篮球落在距离他不远的橡胶地上,旋即朝他的面门径直弹射而来。
同桌也没想到池小池是真没听清大家在招呼他,就随手砸了个球过去,还特意没直接丢过去,而是在地上弹了一下,本来觉得这么简单的球池小池不会接不住,谁成想那球奔着池小池的脸就上去了。
一瞬间,他绝望地想,完了,自己这回得成全班女生的公敌了。
哪个打篮球的能不被篮球磕碰上一两下?
池小池闭上了眼睛,算是做好了拿脸硬接的初级防护。
然而,已袭到脸上的带着橡胶味的风被突然截停。
池小池久等疼痛不至,一睁眼,就看到一只手从他肩膀处伸出,空抓住了整颗篮球。
池小池转过头,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他椅子后的娄影。
池小池一怔,看到池小池的娄影也是一怔。
……娄影眼里的池小池是长发成年款的,头发被水润湿,顺着鬓角往下落,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水珠,脸上浮着运动后的红晕,因为头发打湿露出了额头,显得健康、年轻又干净,像个大学生。
两个人对视数秒,双双脸红。
娄影本来接得稳稳当当的球没能抓住,落在了地上,反弹了两下,被赶来的同桌一把抱在了怀里。
娄影回过神来,轻声叮嘱:“打球小心一点。”
同桌看了娄影一眼,“哎”了一声,又用球挡住脸,问池小池:“……这谁呀?”
池小池:“我哥。读高中的。”
同桌:“哪个高中这么早放假?”
娄影代答:“逃课了。”
同桌乖乖噤声。
在没见识的初中生看来,逃课是件相当大逆不道的事情,偏偏娄影长了张再标准不过的好学生脸,左脸五讲四美,右脸天之骄子,逃课这种事情和他的气场完全不兼容。
同桌吸吸鼻子,问池小池:“还打吗?”
池小池:“要不让我哥跟你们打?是他教的我篮球。”
“别别。”同桌果断认怂,“二位好吃好喝,小的去拉其他人了。”
同桌离开后,娄影自然地在池小池身边坐下。
而池小池心里缺的那块拼图,被刚刚好地填满了。
池小池看向他:“你逃课?”
“还是不大放心你。跟老师请了假,开学前就不去上学了。”娄影口吻很平淡,像在谈论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系统那边的事情也办完了,奖励了1500点兑换点,可以拿来等价兑换好感值能兑换的物品。”
池小池等了半天下文:“……没了?”
娄影:“嗯,没了。”
在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闷响里,池小池往后一靠,故作轻松道:“这点事你直接用系统跟我说不就行了。”
娄影答道:“因为我想见你了。”
池小池看着娄影,想,天真热啊,烤得他脸烫。
“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唐突?”娄影抬手轻轻按按他的后脑勺,温和道,“下次我会准备好足够的理由再来见你。”
不知怎的,池小池心脏猛地一跳。
……娄影刚才的口气,让他想到了那个他曾经极力想要忘却的人。
说实在的,他们不是很相似。
那个欺骗他的人青涩得很,没有娄影这样温柔笃定的自信感,言谈举止更像是个初次恋爱的少年。
池小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两个人突然联系起来。
只是因为他们都使用了“唐突”这个词吗?
池小池想起,自己在第二个世界里与身份还未曝光的061进行过一次闲谈,还怀疑到了娄影的真实身份。
那个时候,两人谈起了娄影之前的记忆。
他说,“出了一点意外,就全都忘了。”
他又说,“我欠一个人一场约会。”
而089在米雕上说,娄哥被格式化过。
而在格式化之前,他把一个磁盘交给了089。
池小池将手探入裤兜,在那磁盘一角上敲打两下,若有所思。
能试过的字符组合方式,按089所说,应该都试过了。
他把这个交给自己,而不是交给娄影,一来,可能是怕引起主神的注意,二来,他也是相信自己能够破解的。
……32位的密码啊。
娄影问他:“怎么不讲话,在想事情?”
“嗯。”池小池看向娄影,“哥,你觉不觉得,朱守成过得太顺风顺水了一点?”
娄影:“嗯?”
池小池:“他执教也有二十多年了。带过的孩子,最大的也快四十了。到现在为止,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指控过他?”
“时过境迁了吧。”娄影觉得这个问题不算很难,“再说,没有证据,拿什么来指控?最后也就忍了,算了。”
池小池眼睛眨一眨,对这个答案并不抱有十足的认同:“他的运气就这么好?不说告他上法庭,连一个来他家里勒索撒泼的都没有?”
第251章
完美新世界(十五)
这个疑问,直到池小池的暑假到来,
仍没有得到解答。
他坐在朱守成对面写《快乐暑假》。
朱守成在电脑上写了一段教案后,
探出头问他:“有哪里不会?”
池小池就随便拿了一道几何题,
虚心求教辅助线应该画在哪儿。
经他观察,
朱守成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
不怪他小时候没能察觉到朱守成的恶意,
刚开始补习的前三天,朱守成没有展现出任何越界的企图心,
目不斜视,
心无旁骛,
哪怕是对他早就心存提防的池小池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他只能等待。
和池小池一样,朱守成也在等。
朱守成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
而池小池则是他职业生涯里罕见的优秀猎物。
如果能让池小池也爱上他……
如果……
怀着这样美好的绮梦,帮池小池解决完几何问题后,
朱守成回到电脑前,继续在“教案”上写道:池小池,缺乏父爱与母爱,
应该在感情方面予以关怀。
末了,
他把今日新编辑的内容添加进了一个名为“池小池”的文件夹中。
每个他爱的学生,都会在他的电脑上拥有这样一个专属的文件夹。
第二天,
在池小池来他家中后,他按住了他即将翻开的作业本,像是怕池小池上班的父母听见似的,
嘘了一声,
温柔道:“我们今天不学了,
陪老师钓鱼去吧。”
如他所料,池小池惊讶兼惊喜地眨了眨眼:“钓鱼?”
朱守成知道,池小池这个年纪的孩子,鲜少有真正喜欢学习的,宁愿出去毫无目的地瞎逛一天,也不愿对着习题册一个小时。
常年和孩子们混迹在一起,朱守成身上的成人气里,混杂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孩子气,这让他很容易让孩子产生“他同我一国”的错觉,颇感亲切。
他笑说:“是。老师今天想偷个懒,不想上课了,你能陪老师吗?”
想迅速和孩子拉近距离,很简单,就是陪他玩、讨他欢心,然后和他共享同一个秘密。
朱守成带池小池去了一处他常去的垂钓鱼塘。
鱼塘的老板都认得他了,见他背着钓竿,便热情地同他打招呼:“朱老师,又带学生来钓鱼啊。”
朱守成向老板点头致意。
而这话果然引起了池小池的好奇。
朱守成低头,笑着解释:“老师喜欢钓鱼。”
他研究比较过,钓鱼是一项很适合带学生来的活动。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少钓过鱼,只是听着觉得名头新鲜,而平时又不会主动来尝试,往往坐上一会儿就会焦躁起来。
在这种时候,就是朱守成出手的时候。
他的钓技相当高超,备有亲手调制的香饵,又摸透了这条河里鱼的习性,只要偷偷换了饵,不出五分钟必有鱼上钩。
池小池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论男女,或多或少都会对“轻易办到自己办不到的事”的人产生崇拜之心。
大约半小时后,朱守成就如计划一样,拿走了池小池的钓竿,替他钓鱼,他则在小矮凳上摊开双腿,啪啪地拍蚊子。
水边向来是蚊虫极多的,没有朱守成的提醒,池小池什么也没带,朱守成就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花露水借给池小池用。
看着淡绿色的液体在他光溜溜的胳膊与小腿上晕开,朱守成轻轻吞咽了口水,妥当地敛起眼神里的贪馋之色。
“小池,你的腿可真白,真直。”朱守成这句夸奖,内里不掺任何肉欲,就像是一句普通的真心实意的夸奖而已,“应该去打篮球。”
池小池低头涂抹着自己的小腿,细长柔软的肌肉在他掌下被压出了极美妙的弧度:“我篮球打得好着呢。”
朱守成说:“是吗?改天咱们切磋一下?”
池小池惊讶:“老师会打篮球啊?”
此时,朱守成的钓竿被一条肥硕的蠢鱼压弯了。
他将鱼甩出水面,摔在地上。
看着池小池瞬间亮起的眼睛,朱守成心满意足了。
他拿起鱼,将鱼钩从鱼嘴上取掉,眼里和鱼一样,泛着奇异的微光。
晚上,他回到家里,和衣倒在床上,拉起领子,身上尽是烤鱼的蒜香气。
但朱守成并不想去洗澡。
他回味着少年在灯光下咀嚼鱼肉的样子,以及他剥下鱼皮、用筷子分开滑嫩的鱼肉时的触感。
他万分庆幸,自己之前没有放弃这只猎物。
朱守成想,他又得到了一次爱情。
在他心情正好时,儿子打来了一通报喜的电话。
他说,他的赴美工作计划得到了上级的大力赞扬,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在一周后就要赴美进行初步的工作。
儿子在电话里表示了浓浓的不舍,说,他唯一不能放心的是老父,问父亲想不想跟他一起去国外。
朱守成守着他的花园,正是春风得意时,且满心都是甜蜜的爱情,怎么会同意这样的提议,温和拒绝道:“好,就按我们以前约好的,我一退休就去找你,到时候在美国给你给梅子带孩子,啊。”
电话那边的儿子有点哽咽,说梅子会替他收拾行李,他想趁着自己还留在国内,抓紧时间回家陪父亲两天。
这无疑打乱了朱守成的攻略节奏。
但他相当懂得如何经营自己的形象,于是,在放下电话后,他亲自去了一趟池家,向池小池的父母告了两天的假。
接下来的两天,他只能在门缝里偷偷看着小池从外经过,听着他一步两阶的下楼声,以及从斜对的楼下房间里传来的电子游戏音乐声,想象着池小池做这一切时的表情,满心甜蜜。
朱守成是个很重情的人,在下定决心和每个学生发生爱情时,他都会全身心地沉浸进去,因此,他每次都能获得了一段崭新的青春。
在儿子依依不舍地告别他后,池小池又一次开始了每日的补习。
为了冲淡他尽情玩耍后可能出现的对学习的厌倦,也为了防止他把这份厌倦转移到自己身上,朱守成并不急于指导他的功课,而是在补习时间闲聊,关切地询问他:“小池,你身上有点红疹啊。”
池小池抬起胳膊:“嗯。我换季的时候特容易出疹子。”
“咱们这儿是老楼老栋了,本来就潮湿,再热起来,可不容易长疹子吗。”朱守成取出专门治疗皮炎的药膏,状似无意道,“都是老毛病了,你的父母就没想着给你准备点药?”
池小池撇了撇嘴:“他们才不会关心这种事儿呢。他们只会觉得我被蚊子咬了。”
朱守成摇头道:“不像话。”
朱守成的笔记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想取得年轻男孩子的共鸣,有几条简单的诀窍,骂老师,骂父母,谈女生。
百试百灵。
这次的结果也没有让他失望。
朱守成轻轻松松撬开了池小池的话匣子,两人一起吐槽池家父母,一直谈到了黄昏时分,池小池越说越气,连家都不想回了,赌气说在哪儿不是打地铺,不如在老师这里打。
朱守成闻言,心里咕嘟嘟地冒起了小火,被烤得喉头焦渴。
但他还是秉承着事先撰写的教案步骤,温和道,家还是要回的,不过,如果你愿意,老师的家门随时向你敞开。
事情的发展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甚至让朱守成觉得有些乏味了。
这次的狩猎对老猎手来说简直没有任何挑战性。
好在猎物足够诱人,大大削减了追逐过程的无趣。
将近半个月的补习时间里,朱守成细心呵护着这颗漂亮的果实,润物细无声地将它一点点催熟。
夏天,正是收获的好季节。
一天中午,当电闸咔哒一声跳掉,当他在床上大汗淋漓地辗转,发现自己想念池小池想念得受不了时,朱守成知道,是时候了。
朱守成穿着拖鞋下床,事无巨细地做着检查工作,检查了冰箱,又在床头柜里备好了糖果。
每个孩子,在被收获后都会得到一颗糖。
朱守成把床单铺展一点点平整时,抚到了一片淡褐色的薄晕,这才恍然想起,这张床单好像是上一个躺在这里的孩子用过的。
上头的血,怎么洗也洗不掉。
朱守成还依稀记得,事成后,那孩子趴在床上茫然的眼神。
他小声问:“老师,我做错什么了吗?”
朱守成告诉他,这是爱情,然后拍走了他的照片。
……细致到每一处。
朱守成作为一个熟练工,太清楚一个男孩子的羞耻心的强烈度了。
他们不会说出自己受过的伤害,因为这个世界每天都在谈性色变。
如果说柔弱的女孩受到伤害,还能依靠“女性天生的体力弱势”来增添一层无可奈何的悲情色彩,那么男孩就连这点凭依也不配拥有,甚至会在伤害之外,更得到一份对他男性身份的鄙薄。
“你就不会跑吗”。
“连打都打不过吗”。
“那你可真够废的啊,连架都不会打”。
幼年受到伤害的男孩,往往比女孩羞于启齿百倍,哪怕在网上匿名也不愿言说,宁肯把这件事沤烂在自己心里,连着心肝脾肺肾一块儿腐坏掉,也不会给别人看。
而朱守成留下的照片和视频,更是断绝了他们最后的一丝报复的勇气。
除非杀了朱守成,否则,谁也不敢保证,在他们懵懂时留下的这些东西会不会外传,会不会毁掉他们已有的家庭,毁掉他们的名声,让他们沦为其他人茶余饭后的那一点八卦和笑料。
他们的人生已经从伤了根,难道还要因为这个人,掐掉他们好容易在废墟里生出的花吗。
结果,到头来,只留下一句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千疮百孔的“算了”。
朱守成没有换掉这张床单。
他走到池小池家门前,叩响了门。
“午睡了吗?这停电了,怪热的,我家里有绿豆棒冰,你来吗。”
内里睡眼惺忪的小孩儿如往常一样毫无戒心地提着书包跟了过来。
朱守成着迷地凝望着对面吃着绿豆棒冰的孩子,用纸轻轻擦着他的唇角。
池小池刚开始下意识躲了一下,但很快便温驯了下来:“谢谢老师。”
一个美丽的孩子,不管说什么话都是最诱人的。
而一个美丽而温驯的孩子,在朱守成看来,更是这个世界的瑰宝。
朱守成轻声而狂乱地说着情话,温柔的,赞美的,洋溢着散文诗的诗意和激情。
进展顺利得超乎想象,池小池如他见过的所有孩子一样的懵懂,在他的指挥下,躺上了那张带血的床单。
朱守成正准备覆身压上他的果实、准备收获时,陡然僵住了。
“……老师。”
池小池的声音,细听起来还有点发颤,但朱守成已经无暇分辨那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了。
“你怎么不动了啊?”
朱守成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他不知道那把裁纸刀是什么时候被池小池握在手里的。
而现在,闪着雪光的刀尖,正停留在他的腿间。
第252章
完美新世界(十六)
朱守成头皮发麻,
毛发倒竖,
膨胀的激情在刀刃下迅速冷却,化成冷汗,
从毛孔里泉涌而出。
“小……小池……”朱守成战栗道,“你要做什么?”
他眼前莫名出现了那天钓到的那条翻着白眼的鱼。
自以为咬下了香饵的鱼,被铁钩划破了嘴唇,甩上了岸,最后成为铺满香料的盘中餐。
池小池轻声反问:“应该是我问吧。老师,
你想做什么?”
这问询声轻得宛如耳语。
在问询的同时,
刀刃也贴在朱守成身下游走,
刀锋在他的三件套上左偏右移。
这正是朱守成以前最爱的调情姿势,
他喜欢看到自己这样做时,小男孩们迷茫、羞耻的表情。
然而,
现在,
他从池小池的瞳仁里看到了冷汗淋漓、面似活鬼的自己。
朱守成脸色煞白,
不敢妄动分毫:“小池,
这是个误会……”
池小池说:“没有误会。我找的就是你。”
朱守成还想解释,但一阵非人的剧痛潮水似的迅速没过了他的头顶,
让朱守成发出一声丧失理智的狂叫。
……他真的刺进去了?
他竟然真的敢?
朱守成不敢置信,但身体的疼痛不会欺骗他。
胯间仿佛被投入了一群疯狂的马蜂,痛得他直滚下地,不住拿头撞地。
他的双腿疯狂痉挛,
他忘记了如何呼救,
喉间间断发出吭哧吭哧的痛声,
活像头被投入热水里烫毛的活猪。
朱守成双眼糊满眼泪,虫子似的向前拱动着身体,啊啊地呻吟着想要爬出卧室求助。
但是,一只脚踏上了他的后背,把虫子踩在了脚底。
疼痛可以让人疯成一头野兽,也会让人软弱成一滩泥巴。
朱守成就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