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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关于见面这件事,小作者在日记里记录得很详细。

    那人一点也不粗犷,只比小作者年纪大几个月,生得很斯文俊秀,戴一副黑框眼镜,常在杂志上写点散文,家里有钱,所以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认识小作者一年前,他还在卖保险。

    现在他刚刚考取幼师证,正准备辞了编辑的工作,去幼儿园做幼师。

    小作者很羡慕他,说,真好呀。

    他是小儿麻痹,从出生后不久就坐在轮椅里,这些年能够独立前往的,只有自家的厨房、电脑和卧室。

    他很向往编辑能看到的那片广阔天地。

    编辑打量着他的轮椅,说:“你现在一个人住?”

    小作者:“嗯。”

    他父亲早早去世了,母亲改嫁,去了国外。

    编辑说:“很巧。我家小区新安设了残疾人通道,每座楼都有。”

    小作者眼睛亮亮的:“嗯,真好。”

    编辑望着他的眼睛:“搬过来住吧。”

    小作者:“……嗯?”

    编辑说:“我家附近有一个很不错的小店,卖梅花糕的。”

    小作者懵懵地看着他,心跳加速之余,又不很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编辑说:“你搬来了,我就能每天买给你吃。”

    在小作者的日记里,有一篇美食日记,专门是讲梅花糕的,看得池小池大晚上食欲旺盛。

    所以他隔天就来买了。

    他抵达了小作家美食日记里所说的店铺。

    老板熟练地将调好的糯米粉液倒入特制的器皿中,又在里面注入早已熬煮好的半流体状热豆沙、热芝麻和热紫薯。

    池小池呵着手,在寒风里苦等。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将车在这间小店门口停下:“老板娘,来两个,老样式。”

    这显然是个熟客。老板娘应了两声,麻利地将两个豆沙的从炉中取出,拿纸袋子装了,递给他。

    年轻人飞快钻回车里,车里副驾驶上还有一个人,探过身子,把纸袋接过来。

    池小池听到年轻人说:“馅烫,先焐着手,回家刚刚好能吃。”

    池小池回头,望着那一骑绝尘的轿车,想,这么巧,会是他们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吧。

    他想起昨天在网上看过小作者的网络采访音频,在自由访谈环节,也有读者问及《鲛人仙君》的事情。

    读者问:“淡烟大大,那篇《仙君》你真的不打算写了吗?”

    小作者的声音很温柔:“嗯,不写给别人看了。我会把它留在硬盘里,重写一遍。……写给他看。”

    读者有点遗憾:“那鲛人与蛇君会有一个好结局吗。”

    “他们会的。”小作者说,“他们是独立的灵魂。哪怕没有我,他们也会拥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池小池正想着,突然,从他的大衣口袋里传来了细微的震动声。

    池小池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上面的号码,凑到耳边。

    那边是娄影的声音:“喂?”

    池小池乐了。

    他记得他还是061的时候同自己说过,在非任务环境下,他到达某个世界时会被屏蔽一切功能,只保留最基本的感官能力,连说话也做不到。

    所以被留在家里的娄影,想找他的话,只能打电话。

    娄影问他:“冷吗?”

    娄影不在眼前,池小池反倒没那么紧绷着了:“你不在,我的贴心小秋裤都没有了。”

    娄影笑。

    他问:“什么时候回来?我看看时间,饺子差不多要下锅了。”

    池小池捂住话筒问老板:“还要多长时间?”

    老板笑道:“快了,快了,也就六七分钟。紫薯馅的熟得慢点儿,。”

    池小池对电话那头说:“下吧下吧。不说了先挂了。出来前没仔细看,我手机快要没油了。”

    娄影忍俊不禁:“嗯,好。”

    池小池买了一炉半,打算回去让娄影去分给那些系统们。

    他从中挑出一个紫薯馅的梅花糕,轻轻咬开一口。

    外层的蛋卷烤得酥脆金黄,正好是池小池最爱吃的,软糯的梅花状米糍被咬开一个口,就有熬化成汁的流态紫薯微微溢出,的确烫口得很,滚热滚热的白气直扑到池小池脸上去。

    他热腾腾地吃了两口,突然很想回家。

    于是在心里叫了娄影的名字:“娄哥,娄哥。”

    做梅花糕的老板哈着气,准备下一炉梅花糕时,不经意抬眼一望,发现刚才那位提走了一炉半梅花糕的客人,竟在短短半分钟内就不见了踪影。

    而在挂掉和池小池的电话后,娄影对089与023说:“我先回去了,给小池下饺子。”

    他本来是想找089聊一聊的,但不巧023也在,有些话就不大方便说了。

    089声情并茂道:“去吧,乖仔。你的幸福,就是父母最大的期盼。”

    023冷峻地翻了个白眼。

    089无辜道:“我可是一片真心。”

    娄影抚一抚还在自己上衣口袋的平安结:“嗯,我知道。”

    089看到他的动作,神情未变,笑眼微弯。

    嗯,知道平安结的用处,八成是用过它了。

    既然要动用它,肯定是遇到了某些危险。

    看他现在的样子,想必是平安过渡了,而且可能还遇见了什么好事情。

    只是他这样开心,须臾之间那位,可就未必开心了。

    几个转瞬,089便有了些猜想,话锋一转,真情实感热泪盈眶地道:“61啊,你可好好保护我们家儿媳妇,你是我们家九代单传,我们老0家的香火延续,可全靠他了。”

    023:“……”老0家是什么东西?

    娄影心念微动,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嗯,我记住了,父亲。”

    023:“……”

    他觉得自己时常因为不够戏精而和他们格格不入。

    第182章

    霸道将军俏军师(一)

    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宅了七八天后,

    池小池接受了传送。

    初醒来时,

    四周格外安宁。

    他的出生点在一处古色古香的水榭亭台之中,身上也是奢华的绫罗贵物,

    彰显着主人家不凡的身份,良心得让池小池一度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了主神之腹。

    他本以为,上个世界娄哥利用主神的举动,会迎来一波打击报复的。

    池小池在心里唤:“六老师?”

    毫无回应。

    池小池有所感应了:“娄哥,在吗。”

    仍是没有应答。

    ……好的,

    bye,

    bitch。

    娄影无法开口说话,

    此类情况又不是没有出现过,

    池小池也并不急于起身,枕在臂上,

    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据观察,这里和上个世界一样,是古代。

    原主醒来前,该是在这凉亭小憩了一段时间。一方香榧木围棋枰摆在眼前,一盏黑子摆在他右手侧。

    棋盘上一盘终了,黑子势如狂蛟,

    与谨慎的白龙盘游交战,

    大开大合,

    肆意狂舞,

    单看棋势,

    便知道棋主性情如何。

    指尖仍有棋子残存的清凉之意。

    池小池直起腰来,

    搓了搓指尖,拈起棋子,一枚枚收入棋盅之内,同时观察着自己的身体,做着基本的排除法,给原主拟了个简单的人物小传。

    骨节宽大,指间有细伤,应该是习武所致。

    根据他上个世界积累的经验判断,原主衣服材质算是极上等的,腰间悬挂一枚锦囊,锦囊纹理独特,上书一个“时”字,或许是原主的姓。

    池小池信手摆下了几枚棋子,第一手便是惯性的落子天元,可见少年人的张狂无羁。

    原主懂棋,脑中有相当完善的棋谱,看来受过不俗的教育。

    原主睡下应该有段时间了,没人来叫他,那原主大概不是在他人家中做客了,不然哪有让客人单独憩在通风处的道理。

    池小池正想着,一名小厮便自回廊彼端匆匆而来,见面行礼,急道:“小的可算找着您了!十三皇子到访,在前厅,说要见您呢。”

    池小池反刍了一下。

    没听错,是皇子。

    他放下棋子,看着四周的风雅装潢,满脑子都是富家公子沦落风尘、强忍耻辱接客卖笑的官妓剧本。

    小厮催他:“哎哟,大公子,您快着点吧。”

    听到“大公子”三字尊称,池小池这才安心,装作未清醒的模样,由小厮引去屋中梳洗。

    他在心中对娄影道:“娄哥,世界线给我一下。”

    自己毕竟不是原装,如果不弄清这个十三皇子是何方神圣,恐怕不好收场。

    然而,他脑中一如先前,一片空白。

    池小池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了,并很想去娄哥老板的办公室敲碎他个猪脑壳。

    这时的情况,类似他到过的第五个灵异世界。

    当时,娄影虽然被本地系统压制,不能出声,然而实质上还存在于他体内,因此至少他能拿到宋纯阳的世界线,也知道主线任务是什么。

    但这次,娄影说不出话,世界线也迟迟没有发放下来。

    没有世界线信息,就意味着不知道攻略对象,不知道原主的性格、身份,甚至是名字。

    这个世界只是普通的古代世界,原主不过是个普通人,不能像季作山或是段书绝一样与他交流,告知他一些重要信息。

    这也就意味着,他要下盲棋了。

    而在棋局刚刚开始时,他就马上被安排去见一名和他相熟的皇子,至于这名皇子是敌是友,性格几何,来此作甚,根本无从得知。

    池小池想,真tomato刺激。

    被引入屋中后,小厮取来另一套衣裳,速速替他更衣。

    他注意到,这是外出用的常服。

    ……小厮是知道他们要去哪里的。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有意放慢了穿衣的速度。

    果然,那爱操心的小厮一边为他挂上腰饰,一边唠叨起来:“跟十三皇子有约,大公子该早早告知小的一声才是啊。就算您忘了,阿书也能替您记上一二的。”

    小厮能在他面前随口抱怨,看来主仆关系不坏。

    他笑:“是,阿书大人,小的下次晓得了,万不再敢犯。”

    阿书也乐了,跪下替他整理衣襟:“大公子私下里拿小的们消遣消遣便是。将军先前可嘱咐过您,与诸位皇子勾肩搭背,兄弟相称,着实不成体统。尤其是十三皇子……”

    阿书压低了声音:“您虽做了他十年伴读,然君臣有别……”

    池小池懂了,并获得了不少信息。

    原主该是将门之子,身份不差,乃皇子伴读。

    能陪侍在大公子身侧,这名唤作“阿书”的小厮显然读过书。他未必学富五车,但既然能配得上“君臣有别”一词,还被父亲拉出来强调,看来这位十三皇子就算不是储君之尊,也是颇得圣意的。

    池小池笑道:“阿书大人,小的明白。”

    阿书咧嘴一乐:“花朝节本就人多,再晚些出门就不方便了。亏得方才来寻您的路上遇见了阿陵,小的叫他先将马球杆取出备好,不然可当真来不及。”

    顿了顿,他又道:“也就是十三皇子,耐心好,总愿意等着您。”

    池小池想,哦豁,恃宠而骄。

    他转向镜中。

    镜中人是十六七的少年模样,是最张扬无拘的年纪,青衫飘逸,眼中含星,纯银的眉心坠配上高马尾,是个如玉如璧的矜贵公子模样。

    面对马上到来的乱局,他心里尚稳。

    听小厮的口气,十三皇子显然与原主相熟得很,他不能去触这个霉头,装病推脱是最好的办法。

    他仓库内各色卡片多了,装个病糊弄过去不成问题,也不必事先知会小厮,大不了临阵吞卡,装作突发急病便是。

    池小池很想去看一看那名十三皇子。

    如果娄哥也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里,那他会是谁?

    他刚收拾停当,踏出门去,便又有一名小厮赶来催道:“大公子,大公子,六皇子也来了,还有尚书府的严三公子,都在花厅中饮茶。六皇子请您快些去呢。”

    池小池:“……”

    这他妈都谁啊。

    萝卜开会吗。

    不过他还是去了。

    认认萝卜坑也是好的。

    他走到花厅侧窗时,恰好能听到厅中几人,便停了脚步,嘘了一声,靠窗侧立,一副打算偷听的模样。

    阿书无声叹息。

    ……主子的顽劣性子又犯了。

    但池小池想的很单纯。

    没有世界线指导,他就是两眼一抹黑,万一进去逮着十三皇子叫六爷,他基本就没救了。

    这就如同进考场做题,放眼望去所有题都不会,先观望一会儿,总比全蒙C或者把答题卡放地上踩一脚来得正确率高点。

    厅中几人年岁相仿,均着常服,但按座位排布的话,身份倒是分明清楚得很。

    那严家公子随侍在六皇子身侧,低眉顺眼的,看样子是个温驯性格,但跟他家娄哥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沉静相比,还是稚嫩许多。

    六皇子紫袍金冠,懒洋洋的丹凤眼向上剔着,似笑非笑的模样略显轻浮,眼神稍不注意收敛,便容易流于轻蔑。十三皇子则文秀庄重许多,端正地坐在原处品茶,白衣金纹,眉间有一道类似女子的竖纹花钿,倒很有晋代乌衣公子的风流气度。

    观察下来,那位十三皇子倒是与娄哥有些相似。

    “十三弟。”六皇子拿扇子敲打着手心,“真是少见了。”

    十三皇子略略一欠身,不管真情假意,礼节是做到了十分:“是元衡礼数不周,诸事繁杂,实在无暇分神,改日定去六皇兄府上拜访。”

    六皇子笑一笑,扬扇道:“为兄随口一言罢了,莫要往心里去。况且为兄平日忙碌,少在府中流连。偶有闲暇,也不过是邀停云吃上一两杯酒,踢一两场蹴鞠,放松身心罢了。今日为兄得了一壶好花雕,便想请停云去醉月居小酌一杯。衡弟可有兴致同去?”

    话音刚落,六皇子便作恍然状:“啊,是为兄忘记了,十三弟不擅饮酒。”

    十三皇子面色平静:“元旦时我便与他订下花朝之约,今日一同打马球,今夜参加尚书府投壶雅诗的茶会。”

    六皇子微微转动着手心扇子:“十三弟好雅兴,不如带为兄同去?”

    十三皇子客气且疏离道:“自是好的。”

    这对兄弟塑料感太强,听得池小池脑仁疼。

    六皇子呷了一口茶,皱起眉来,似是对茶叶兴趣不大,转头询问小厮:“你家时大公子呢,怎还不见到?我们兄弟二人在此等候,他还嫌排场不够?”

    那专门待客的小厮是人中精,显然知道六皇子话中多为调侃,并无责怪之意,熟练地替他换上酒盏,斟满清酒,恭敬道:“六皇子,请稍事等候,小的再遣人去催一催。”

    十三皇子也在一旁淡淡道:“六皇兄莫要怪责,我没与他约见面的时辰。这个时辰,他不是在与人下棋,便是小睡。若是衣衫不整便见客,反倒失了礼数。”

    六皇子啪的一声开了扇,为自己扇风:“十三弟的耐性可真是一等一的。但为兄性子急,可不好等人。”

    他转头对小厮说:“我再给他时大公子一炷香对镜贴花黄的时间。一炷香一到,他就算光着我也得把他抓出来。原话转达,一字都不许漏。”

    小厮低头,恰当地遮挡住了一丝浅笑:“是。”

    六皇子饮酒,十三皇子饮茶,严家公子端庄沉稳地立在六皇子身后,那小厮为诸位斟茶倒酒,池小池扶窗而立,很是头痛。

    娄哥是哪个?这次的任务对象又是哪个?

    他们在里面吗?还是……

    想到此处,突然一滴冰凉坠落,刚刚好砸在木窗棂上,溅出一朵细小的水花。

    池小池一怔,抬手抚了抚眼底。

    一片潮湿。

    这不是他的意愿。

    所以是原主在哭?

    他在哭些什么?

    乍然间,一股剧痛在池小池脑中炸开,仿佛被盘古的开天斧从中劈开,他发出一声闷哼,扶着窗户便跪坐下去。

    随他一道偷听的阿书察觉有异,一转脸,看见自家公子面白如雪,顿时慌了神:“公子!”

    厅中人也听到了窗外动静。

    举杯欲饮的六皇子动作一滞:“怎么了?”

    而那小厮打扮的少年一听到闷哼声,便拔足奔出门来,与池小池一道跪下,急急抚摸他的额头:“停……大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头痛?”

    池小池睁眼想看看这少年的容貌,但一抬眼皮,额心便是一阵锐痛,痛得他弯下腰,大口喘气。

    耳畔杂声纷乱,他隐约听见有人摔了一个茶杯。

    紧接着,一人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素常,如何?”

    那是六皇子的声音,听起来是很真切的焦急,池小池记得自己以前发高烧住院时,Lucas带自己飞车赶去医院时也是同样的口吻。

    池小池一抬头,入目的却是一张血面。

    六皇子生得很好的眼睛被挖去了,只剩下两个黢黢的黑洞,也不知道他是否是死不瞑目,浑身尽是殴伤,华服碎裂,衣不蔽体,竟是被活活打死的。

    仿佛有一部分世界线的内容进入了他的脑海,又仿佛是原主本身最黑暗而痛苦的记忆。

    在被这疼痛劈裂开来前,他昏了过去。

    而在昏迷前,池小池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省卡了。

    池小池一倒,不管是花朝之约还是花雕之约统统作废。

    昏迷中,他总感觉有人在轻轻抚着他的眉心。

    很奇异的,池小池不觉得多么难受和抗拒。那人的动作轻而柔,甚至让他忍不住想要再蹭上一蹭。

    他一觉醒来时,身旁只有一个小厮守着,正是那在花厅中与六皇子熟练攀谈的少年。

    他抚一抚池小池的额头,动作一如他梦中人般轻柔:“公子可还头痛?”

    池小池微不可察地一动。

    他对包含“亲密”这一意味的动作相当敏感,但他没有闪避,只应了一声“嗯”。

    好消息是头的确不疼了,坏消息是他脑中仍没有与世界线相关的所有信息。

    池小池问:“六皇子与十三皇子走了?”

    “是。您已昏过去一日一夜。将军在镇南关,十三皇子入宫请了一道旨,请了李太医来瞧了瞧,说公子突发头风,许是歇息不好,或是受了寒风,开了药,说要休养一些时日,若有反复,他可再来诊视。”

    池小池觉得,就目前情况而言,自己病情反复的可能性很大。

    ……不想说话,悲伤,很难受。

    那模样俊秀儒雅的小厮坐在床头,轻声道:“是阿陵没有看护好公子。早知道不让公子在凉亭小憩,该带您回来……”

    然而,未等他自责完毕,阿书便敲了门入内。

    他远远便听到公子的声音,知晓公子已醒,便叩门而入,道:“公子,您身体可好转了吗?公子师说有事要见您,请您到露华阁去。”

    池小池:“……”

    这一个个都跟原主这么熟,让他连问一句公子师是谁都不好问啊。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猥琐发育,别浪。

    所以他打算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正要开口时,阿书道:“公子师在您病中也来探访过,可能是将军有机密信件送来,要与公子交代呢。”

    ……病中来过。

    ……公子师。

    池小池直起身来:“我去。”

    阿陵:“公子,您重病初愈……”

    池小池:“好了。”

    阿陵苦笑一声,单膝跪下,温驯道:“我随公子一道去。”

    那位公子师住在曲曲深深的后院之中,远避人居,清幽静谧,倒真是个机要之地。

    阿陵显然是来过多次的,将他引至门前,叩门三下,内里传来低低的咳嗽声,随后方有一声模糊的应答:“进来吧。”

    池小池推开门,入目的是一片军事沙盘。

    黄泥拟作丘陵山峦,水银化为江河湖海,流沙如米,上面插有各色军旗牌楼,标注出镇南关方圆百里内的战力单元。

    沙盘前有一台木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人。

    单看背影,池小池便是心念一动。

    ……是他。

    他先前想得太多了。

    其实,根本不需要比较语气、神态和行走坐卧的姿态。

    那个人,只要他认准过一次,一辈子都不会认错。

    公子师似是能察觉到他心中震动,将轮椅调转,转身面朝向他。

    那是个标准的病美人,拉动轮椅的动作都能震动他的气脉,惹得他咳嗽不止。

    他面上带着久病的苍白,与之呼应的,是眼角纹有的一小片墨色黥纹,似是流放过的标记。

    池小池单膝在他面前跪下,问:“你是娄哥吗?”

    面前人含笑摇了摇头:“不是。”

    池小池会意一笑,俯身行礼:“那,学生时停云,拜见先生。”

    第183章

    霸道将军俏军师(二)

    娄影想笑,

    然而张嘴就是咳嗽。

    池小池单手撑住轮椅扶手,

    给他顺背:“怎么选了这么个配置?”

    娄影弯下腰:“只能这样。”

    他试了很多次,

    他的选择系统内被添加了一个异常程序,

    不管他选择什么身份,

    都是不良于行、走三步吐一口血的衰弱体质。

    他试图回去,

    跟主神讲一下道理,保证动口,

    争取不动手,结果发现,他无法发出对接讯号。

    他试图回到池小池的身体,

    同样宣告失败。

    而且这个世界不存在网络,信息获取基本靠口,查找资料基本靠手。

    然而受限的娄影没法向池小池详细解释这句轻飘飘的“只能这样”又是哪样。

    好在池小池脑子快。

    他说:“狗脑花。”反正骂主神就完事儿了。

    娄影笑:“嗯。”

    池小池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这个?”娄影抚着右眼角的墨色黥纹,

    换了个口气,

    “鄙人于风眠,字九歌,

    幼时逢天下大旱,族叔贪墨赈灾钱粮,官逼民反,

    引得朝野震荡。皇上大怒,判处全族刺字,流放边境。将军守境时,

    微服入镇寻访探子踪迹,

    偶遇鄙人,

    与鄙人谈论兵法,甚为投契。鄙人幸得将军青眼,将军向上奏禀,聘鄙人为公子师,遣回都城,在将军府中赐院而居。”

    说完后,他问池小池:“喜欢这个剧本吗?”

    池小池说:“还行。”

    他分神看着那人眼角的黥纹。

    黥纹形状不错,像是眼边开出的一朵花。

    但含义就不怎么美了。

    为了让边境之人看懂,刻的是南疆文的“国贼”二字,是极肮脏又颇具侮辱性的词汇。

    但配合着娄影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反倒不那么刺眼了。

    尤其是他咳嗽过劲儿了,闭着眼睛慢慢缓气的时候,有种肮脏与圣洁混合的异样美感。

    话归正传。

    池小池起身:“主神把世界线给昧了?”

    “昧了。”娄影说,“至少我这里没有接收到。”

    池小池说:“好极了。我现在就是掉进狗群里的肉包子。”

    娄影:“不怕,我抢你。”

    池小池把衣服解下来给他披上:“哎哟,您都这样了,还抢呢。顾好您这副身板儿吧。”

    娄影说:“为了你,是得顾好,还要长命百岁呢。”

    然后他看到池小池的脸色变了一变。

    娄影的心猛然刺着一疼。

    ……他好像踩雷了。

    但池小池连安慰的机会都没给他。

    他神色如常,说:“我先说我这里的消息。原主时停云,将军之子,表面上有两个亲近的小厮,跟两个皇子关系不差。……原主还挺能混的。我在看到他们几个的时候突然头疼,看到了点东西,应该是原主本身的记忆,不过信息不全,暂时没有多少参考价值。你那边呢?”

    娄影点点头,说:“我知道的比你多一点。”

    他摇着轮椅往后退了半米:“去看过你之后,我把这里的书简单翻了一下。”

    池小池看着这里七八个架子上的上千本古籍,有点眼晕,心里又难免把他家娄哥吹爆了一下。

    池小池这回的身份颇为显赫。

    其父乃是世袭的镇国将军,儒将时惊鸿,祖上便随王战天下,打下了一座江山,定都望城。

    王不疑将,将忠于王,就这样,时家一跃成为望城内除王族外最煊赫的家族。

    时家祖训,碧血侍时家七代,包括时停云在内,个个有儒士之风,偏又骁勇异常。

    时停云,字素常,家中独子,母亲早逝,少习弓箭,百步穿杨,一杆银枪更是使得出神入化,六岁成为十三皇子元衡伴读,擅弈,擅书,在他十六岁时,南疆作乱,时停云主动请缨,初上战场,连斩南疆三将,一战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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