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池小池泪眼朦胧间,总算想通了段书绝的意思。……看来段书绝也非是他想象中的情痴啊。
他俯身伸手,在泉底摸索。
叶既明见他说不出个四五六来,冷哼一声,正要离开,谁想方行出六七步,一道蓝影便翩然落在他身侧。
叶既明不耐烦:“你到底想做什么?”
池小池不答,只将右手伸到他眼前,张开。
……他的右掌心躺着一颗鲛珠,华彩流光,把叶既明的眼睛都刺了一下。
叶既明:“……这是什么?”
眼前人问道:“可够?”
“够什么?”
池小池微微抬头,盯视着叶既明的眼睛,嗓音与表情竟和段书绝奇妙地重合了起来:“……下山买酒。”
叶既明心中猛然一涩,脸色也变了:“莫怪本君没提醒过你,别学他说话。”
池小池耸肩一乐,把掌心鲛珠一攥:“去不去?”
叶既明:“去什么,下山?”
池小池:“对啊,一起?”
叶既明:“……你少败坏他形象。翻墙逃山,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池小池振振有词:“左右不是他干的,又有何妨?再说,带他多出去见见世面,不也挺好的?”
鬼使神差的,叶既明被池小池说服了。
叶既明早已是溜号高手,段书绝也在静虚山中生活过一段时间,对静虚山的道路布局均有记忆,因此二人轻而易举地避过了守门的弟子。
蹑手蹑脚地行过一阵,池小池推一推走在前头的叶既明:“跑啊。”
于是,未来的白鲛仙君和黑蛟妖君在小山道上狂奔起来。
两侧树影摇乱,光影斑驳,在二人身上投下一重又一重的碎金色。
叶既明一边跑着一边悄悄回头。
……他知道眼前人不是他,身体里却又藏着他。
如果是真正的小鱼,现在会说什么呢。
叶既明想了半晌,倒把自己想难受了,把头转回去,不再看那人。
他至今都不晓得那伪君子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真够气人。
鲛珠质地上好,在典当铺里换了百两纹银。
上一世,段书绝不是原书中年纪轻轻便游历江湖的小道士,他被宴金华豢养得太过,甚至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懵懂感。
拿到沉甸甸的银袋后,他用右手在左手掌心上写字,在线提问:“够吗。”
池小池用左手在右掌心回复他:“不够的话,你还打算换条腿掐?”
段书绝有点不好意思:“我怕付不起。”
池小池回:“买个酒铺都够。”
果然,他们花了二十两,便打到了上好陈酿十坛,按原路偷运入山。
一路上,段书绝问了池小池许多,金银玉器,花鸟鱼虫,他都一一问了价格。
上山途中,叶既明想着方才种种,越想越郁卒,便唤来正净手的池小池:“陪本君饮酒。”
这本是强人所难,他晓得段书绝讲究修身养性,一派清冷寡欲,烟酒向来不沾,没想到池小池当真坐了过来。
池小池的理由是:“我们一起买来的酒,理当有我一份。”
叶既明歪歪头。
几日相处下来,他倒是不很讨厌池小池这个人,不黏糊,性情直爽,是个好相与的人,只是他无法对使用段书绝皮囊的人提起好感,本想拒绝,但独酌着实无趣苦闷,再加上他心念一转,想,若把姓池的灌醉了,段书绝会不会出来?
抱着一丝隐秘的期待,叶既明丢给他一个杯子:“坐罢。”
酒的确是好,过了三巡,两人兴致都高昂了起来。
敲着酒杯,叶既明激情辱骂宴金华道:“那个老王八,本君早晚一天掀了他的盖子!”
池小池:“拿来炖汤。”
叶既明:“喂狗!”
池小池:“你火气太大,这样骂人,容易把自己骂上头,得不偿失。”
叶既明拿眼睛斜他。
池小池喝了一口酒:“是这样的,在我们那边,骂人都比较委婉,比如我吃火锅,你吃火锅底料;我吹空调,你吹空调外机。”
叶既明:“听不懂,罚三杯。”
池小池饮了三杯。
叶既明又在那边嘟嘟囔囔地骂宴金华。
他对此人怨念深重,酒劲一催,思及过往种种,更是义愤填膺,只是古人骂人颠来倒去就是那几句话,叶既明又不愿往下三路说,只能碎碎念叨着,说他张口闭口便是仁义道德,天下大义,尽是放屁。
池小池罚完三杯,又把酒给他满上:“他后来还打算留在这个世界里生孩子。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给他孩子做榜样。”
叶既明唾了一声:“他生得出孩子吗?”
池小池:“他找得到给他生孩子的吗?”
如此配合默契的三连击深得叶既明之心。
他端起了酒杯:“干。”
池小池:“干。”
目睹了整个饮酒过程的061:“……”
这是什么?脏话同好交流会吗?
十坛酒告罄,池小池脸红也没红,叶既明则醉倒在地,不省人事。
重生一次,他需要一次痛痛快快的一醉方休。
饮醉后,叶既明神疲体软,又因法力低微,自动化为原形,盘成一盘蚊香,缠在段书绝的手臂上酣然大睡。
池小池坐回泉中,化出鱼尾,闲来无事,便将剑化为琴身。
那是段书绝往常惯弹的焦桐琴,池小池倚着墙壁闭目休憩,任段书绝用单手徐徐抚出散音,助叶既明安眠。
而061为他念着《鲛人仙君》的原文。
他早已提前翻过全文,但就连他也不记得原文哪里有写段书绝是个千杯不醉的体质。
于是在段书绝抚琴结束,按照规律的作息静息而眠后,061合上书,问池小池是从哪里知道这点的。
池小池放下琴,单手搭在膝上,缠蛇的左臂搭在岸上,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该让他试试。”
……试试大醉一场,试试偷溜出山,试试这人世间种种该尝试的生活。
“他这辈子已经和书中不一样了,所谓的原文也只不过是个参考而已。”
061想,的确如此,宴金华一来,什么都变了。他的父母早逝了起码四年,他失去了被正常带大的机会,被养得五谷不识,认贼作父,还被那贼嘲笑开门揖盗,是个蠢人。
谁料,池小池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听着水声蝉声,慢吞吞道:“宴金华是狼心狗肺,但他如果没有强改剧情,生拉硬拽,段书绝和叶既明不会有这样一起长大的情谊。”
“现在,一切都变了,他已经不是设定,不是活在剧本里,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爱恨,未必要按书走,非做回那个一辈子不行差踏错的君子不可。”池小池把自己浸在已微微回暖的泉水里,“没醉过一次,放纵一次,简直白瞎这个人了。”
话说到这儿,池小池又恢复了那种劲儿劲儿的模样,看得061心软又喜欢。
061把书半合上,问:“那还念吗?”
池小池说:“念。”
061:“……嗯?”
池小池说:“我想听。”毕竟他要知道宴金华手里所有的筹码,才好下注。
061笑了:“好。”
061润过嗓子,又开始念书。
书的文采一般,偶有错字、不通顺的地方,好在文风沉静,池小池静静听着。
一轮满月沉在他眼前的泉水里,鱼尾微摆,把月亮击碎成波纹,碎银缭乱,不消几刻,倒影又恢复了圆满。
实际上,池小池也想为自己求上一醉。
连番的角色转换和短暂的休息期,说他不累才是假的。
只是谁能想到,鲛人难醉。
……看来运气有点不好。
好在他有六老师,那声音也像是醇酒,足够醉人。
池小池抬起手,摸了摸心口位置,想,不算这个世界,再过三个世界,他就再也听不到这个人的声音了。
池小池有猜想过他会是谁,但经过数度怀疑与数度否决,他已丝毫不敢信任自己。
唯有在这件事上,他不敢相信证据、直觉、判断,任何都不敢信。
因为唯恐有失,所以不敢有希望。
唯一能让他安心的,是让061站到自己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是谁。
想到这里,他叫:“六老师。”
061停下念书:“怎么了?”
池小池停顿良久,垂下眼睛,说:“……我困啦。”
061便合上书,嗓音里含了笑:“嗯,我不念了。早点睡。明天还是那个点起来?或者晚一点?你喝了酒,我怕早起会不舒服。”
池小池:“老时间。”
061忍住捏捏他的脸的冲动:“好,睡吧。”
第二日一早,叶既明悠悠醒转,头疼欲裂,不肯承认昨晚自己挺了尸、而段书绝安然无恙的事实,于是破口大骂这酒不好,是假酒。
池小池道:“嗯,是假酒,下次往里加点雄黄调调味。”
叶既明:“……”
现阶段,叶既明对段书绝是打不得也打不过,气得找了一堆石头,趁他练剑时丢他,不出意外地被池小池几剑削成了石灰。
叶既明不服输,又去买酒,硬是要和段书绝拼个你死我活,结果每次都醉倒过去,嘴里还要不服输地喃喃地骂。
几醉过后,叶既明和池小池发现彼此性情相投,又同为脏话爱好者和黑宴金华的十级学者,关系转好,渐渐成了损友。
在算着宴金华差不多该回来的前夜,叶既明对池小池说:“小鱼,还有姓池的,本君要走了。”
他提及此事时,段书绝正在月下练剑。
闻言,段书绝持剑的手一顿。
但池小池却早知有这一日:“慢行,不送。”
叶既明奇道:“你不问本君为何要走?”
池小池试图收剑入鞘,结果对了几次都没对准,可以说是非常不潇洒了。
他一边低头对剑,一边道:“你是蛟身,在山里要怎么修炼?去更大的地方吧,山也好,海也好,我会照顾好段书绝,你想回来看他,记得带酒,我就给你看。”
话毕,他总算成功把剑收入鞘中。
叶既明啐他一口:“滚你的。”
当夜,叶既明离山,宴金华返山。
经过十五日的散心,宴金华丢失小黑蛇的郁闷之情已减退不少,一回山,他便开始兴奋地等待静虚剑会的召开。
……而池小池也在等待。
段书绝的悲剧,始于遇见宴金华后,但他整个人生的崩毁,则是源于这次剑会。
第157章
系统VS系统(七)
静虚剑会,
乃是三十年一遇的剑道盛会。
平日里,青梅煮酒,论剑天涯的剑会切磋绝不会少,但静虚剑会的名头,传延千年,
依然响亮。
世上剑者,爱剑者众,
爱名者亦众,而静虚剑会是天下盛会,谁人不想拔得头筹?又有谁人不想一睹石中剑风采?
三十年光景,够一名修士勤学苦练、修成一门绝妙剑法,也够一茬后起之秀成长起来,
因此人人期待,
也不奇怪。
池小池换上崭新的静虚峰弟子服,
随宴金华一道出现在剑会之中。
鲛人容颜多出挑,段书绝又多年避世,受灵泉滋养,
养出了一身出尘之气,
只是背着把普通灵剑,端端正正一站,
便已隐有风华绝代之姿。
若是前世,
段书绝在漫长的时间里,
几乎没见过除了宴金华和叶既明之外的活物,
乍一见到这人山人海,
难免畏畏缩缩,惹人发笑。
池小池怕鬼,怕南方蟑螂,怕鹅,在各种生物里,他最不怕的就是人。
他既不好奇,也不躲闪,只是规规矩矩跟在宴金华背后,倒是让宴金华觉得没意思起来。
他故意问:“怕不怕?”
按池小池的性格,肯定要豪放地回一句,怕你奶奶个腿。
但他是段书绝,段书绝不说脏话。
于是他轻声道:“不能给宴大哥丢人。”
宴金华暗笑,果真是个无趣的呆子。
说话间,在原剧情里讽刺过宴金华的龙套闪亮登场:“宴师兄,剑会还未开始,便选中徒弟了?”
宴金华还未开口,池小池便主动行礼:“师叔好。”
此人是赤云子座下第四徒苏云,年轻气盛,又勤勉刻苦,投入静虚峰赤云子门下后,颇看不惯宴金华身占二师兄高位,却尸位素餐、不思进取的德行,他性子又刻薄,因此常常一逮着机会便要讥刺宴金华两句。
段书绝一开口,苏云便瞥了他一眼,眉头轻皱了皱,倒是没像上辈子那样说出什么伤仲永的酸话。
段书绝通身磊落,气质卓然,一眼看去,和懒散的宴金华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两类人。
人家坦荡荡地往这儿一戳,挑不出什么错来,苏云又何必去找他的茬,“嗯”了一声,又多看两眼,竟隐隐生出一股明珠暗投的惋惜感。
他问道:“你是?”
池小池答:“晚辈段书绝。”
几日前,他特地求了宴金华,让他为自己赐名。
而不出意外,宴金华还是让他叫了段书绝。
苏云又嗯了一声,再没说什么,转身而去。
离开时,他想,此人若没真正拜师,倒是适合由小师叔来教养。
二人形貌气质俱是投契,如此好苗子,偏偏被不学无术的宴金华给捡去,真真浪费。
……由此可证,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无端找茬主动送人头的“无脑反派”。
人家可能只是生活中某个单纯看你不顺眼的正常人而已。
但宴金华却不这么想。
面对苏云的背影,他暗笑不已,想,等这次剑会出了结果,看我不打肿你的脸。
几年来,他没有认真修炼过,因为他知道原主宴金华的才能有限,修炼亦是无用,哪怕有系统兑换来的各类道具,修炼也得吃苦,他索性把时间用在了玩耍上,生生把自己养成了个有口皆碑的废物。
不过他有耐心,只要等到静虚剑会,他便能咸鱼翻身,得获天道机缘。
先前被人瞧不起又怎样,越废越好,越废,到最后就能把这些人的脸打得越响亮。
怀着这样的期待,宴金华充满希望地迎来了作为他人生转折点的静虚剑会。
他怀中揣有一颗定海宝珠,那也是原本该属于段书绝的机缘。
原书中,此珠是段书绝失怙失恃后,在海中流浪,冻饿交集时,在一只破烂腐朽的海蚌中寻得。
此珠能够移形换影,送人抵达任何地方。
在落难时获宝,这绝对是主角待遇,宴金华看书时,看到这一异宝出现,便兴致勃勃地一路看下去,并揣测段书绝要如何拿这珠子大展宏图,上能窃取巨宝、杀人无形,下能偷窥软玉、夜入香闺,岂不美哉?
谁想这姓段的被那逍遥老道所救,相伴游历多年,临走前,段书绝道,书绝无以为报,赠珠以答,还望恩人笑纳。
当时看到此处,满心期待着主角骚操作的宴金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当即怒刷了N个差评:
这主角脑子有问题?
好容易得了个好宝贝,凭什么给一个糟老头子?
这不是白白糟践好东西吗?
有不少读者和他想法一致,一齐喷作者脑子有泡,纷纷弃文,面对评论区的攻势,作者也只能弱弱解释,段书绝性格如此,有恩报恩。如果他一无所有就罢了,身上有宝贝,当然是先给恩人,毕竟对段书绝来说,与恩人一别,可能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了。
作者不解释则已,这一解释,顿时再次收获一大片意大利炮:
什么玩意儿?这个老头将来不会出来了?
他居然不是主角的后台?那他出来干什么的?专程给主角送经验包?当是新手村给勇者发任务的长者NPC啊
什么狗?差评!
那时,宴金华也是围攻作者大军的主力之一,对此情节印象深刻,因此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他便去了当年段书绝逃难的那片海域,不费多少力气,便寻到了那只海蚌,取走珍珠,占为己有。
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俱备,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决不能让段书绝先于自己碰到石中剑。
他早已想好,只待战局一开,便跟在段书绝身后。
段书绝剑术和修为该是不差,总能抵挡一阵子。
不过任他如何谨慎,也不会防备自己。
自己只需伺机把他打晕,再把他拖到无人处,动用定海宝珠,将二人直接转移至石中剑附近,割血,取剑,万事便齐备了。
等到赤云子宣布剑会开始,宴金华即刻看向段书绝,尚未开口,段书绝便似是明白了他的意图,将右手伸至身后,拔出剑来。
剑锋出鞘,碎银迤逦。
但他却不像上一世那般急于证明自己的实力,好替宴金华出头,而是凌空抛剑,单足踏上:“宴大哥,走。”
宴金华脸色微变。
段书绝是何时学会御剑的?
见他呆愣,站在高处的少年垂下眼,看向他的目光是毫无讽刺的讶异,这种单纯的眼神,反倒刺得他浑身发烧:“宴大哥,你不是会御剑吗?”
宴金华:“……”
多年怠惰之下,他哪里还记得御剑的口诀,出去时总蹭那些个男男女女的剑,借机拉近距离,别人也以为他只是开玩笑而已,毕竟是赤云子的徒弟,怎能不会御剑。
现在,宴金华大可以厚起脸皮蹭段书绝的,但他对段书绝的情感,又与其他人格外不同。
站在上帝视角上,宴金华很讨厌这个天赋高又努力的圣父主角,却同时又对他有着异常强烈的优越感。
不过是一个纸片人而已。
不过是一个被他洞悉了命运的人而已。
再努力、再有天赋又能怎么样,到头来一切不还是我的。
难道他现在要依靠一只原本只能依靠着他的寄居蟹?
周遭还有不少其他弟子在,宴金华一不能动用宝珠,二又拉不下脸来,只能暗暗对系统道:“帮我。”
系统冷静道:“提醒宿主,系统不会随便提供帮助,需要扣除一定的进度点数来补全我们的损失。”
宴金华知道这系统是只糖公鸡,不仅一毛不拔,还会往下粘别人的毛,从来不会白白帮他。
他暗暗咬牙之余,倒也不是很心疼。
这些进度早晚会在段书绝身上找回来的。
在他踏剑而起的同时,段书绝似有所感,并指成剑,猛然转身,横下一斩!
一道岚光闪过,那名举剑背袭的青年被一股可怖的强烈气旋压得动弹不得,向后倒飞而去,前襟被剑意撕裂大半,残余的指风绕体而过,将他身后约一人环抱粗细的树木拦腰截断!
那青年未曾料到此等突变,背贴剩余的半截树根,唬得面如土色。
段书绝不意伤他,只想压制。
他收起剑指,问宴金华:“可要走?”
和以往一样,他的话不多,但却够狠,狠得让宴金华略有失神。
宴金华不想承认,刚才那一瞬间段书绝爆发出来的灵力,压得他膝盖发软,险些逼得他直接跪下来。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如计划一样,顺利打晕他?
不过他马上安慰自己,不要紧,如果实在不行,就再付出些代价,从系统那里兑来迷药类的道具,让他昏睡,就算他后来发现是自己所为,一切也都晚了。
段书绝同他一起上路,段书绝倒是一路对他的动机都毫无觉察,破阵,退敌,一把普普通通的青锋剑为宴金华扫开了一条畅通无阻的康庄大道。
换言之,宴金华全程被段书绝牢牢控制在身后,无法从侧面下手。
宴金华看似有无数机会,但每当他自己以为找到空档、有机可乘时,段书绝便敏锐转头,观察身后状况。
被强制打断几次,宴金华难免焦躁起来。
难道段书绝真能这样一路杀到石中剑前?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
段书绝毕竟是《鲛人仙君》中的第一男主,若是真被他一路高歌凯进、破了七大阵,自己的计划岂不是泡了汤?不仅没成功夺去段书绝的气运,还拉他入局,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宴金华越想越心烦意乱,有段书绝从旁翼护,更是心不在焉,甚至已不大注意周边状况。
但是那七大阵岂是轻易闯得的?
仅仅是第二阵而已,段书绝便已无暇他顾。
因此,当段书绝一个没照顾好,宴金华脸上便被几道剑风绞出了血痕。
他一时惊慌,从剑上滚落,摔在地上,一时昏沉时,便见数道剑网向他密密袭来!
若是他避不开,怕是会被绞成碎片,殒命当场!
宴金华大脑一片空白,应对失措,连腰间佩剑都忘了拔,本能地闭眼护脸,却并未迎来想象中的疼痛。
段书绝从剑上跃下,身形腾转,硬是替他挡下了万千弥散的剑光!
金花迸溅间,段书绝一把拉起宴金华:“走!”
宴金华昏昏沉沉间,被段书绝单臂从地上扯起,拖上后背,纵剑而去。
因此,宴金华全没注意到,段书绝踩下了他腰间的锦囊带,把锦囊自他腰间扯下。
……锦囊内里放着那枚定海宝珠。
他特意存放在腰侧锦囊里,本是打算随时用来转移的。
系统察觉到了宝珠的遗失,顿觉不妙,着急大叫:“宿主!宿主!”
然而宴金华吃了一吓,又被摔得晕晕沉沉,根本听不清它在说什么。
系统权衡再三,觉得倘若遗失了宝珠,就当真是得不偿失了,只得咬紧牙关,扣除了一定的攻略数值,打算将那宝珠数据化后重新夺回。
谁想,它还未动手,一只雪白的步云履便轻轻踏上了地上的锦囊。
糟!!
那系统抬目看去,发现那人微微歪头,竟也在盯着“它”看!
系统浑身一冷,以为自己数据紊乱了。
按理说,此人该是在看段书绝与宴金华闯阵的背影,但系统竟莫名有一种被他直接凝视的感觉。
……见了鬼了。
系统饶是再大胆,也不敢在一个修仙世界的高手眼前妄动手脚。
连段书绝都需聚起全部精力应对的剑阵,他却能轻松立于其中,手中没有一样武器,可见其实力之恐怖。
有时,这个世界里实力顶尖的人,眼界与能力都与一个高级系统相差无异,它只怕引起对方注意,会反噬宴金华,只好悻悻作罢。
……这下可亏大了。
林间起了风,那将遗落宝珠拿到手的人把锦囊掖入自己怀中,踏着林中落叶,簌簌而行。
此人是一名青年模样的剑者,一袭白衣,腰间配箫,背上背一把绘着鲤鱼的碧伞。所有向他袭来的细微剑风,都在即将接近他的身体时,均被他解析成了零散的数据,消失在风中。
方才与段书绝和宴金华搭讪过的四师弟苏云疾奔而来,看见眼前之人,不觉一怔,站住脚步。
眼前人……
是他?他怎会突然归山?
苏云诧异:“小师叔?你怎会来此?”
被他称为小师叔的年轻人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言简意赅道:“选徒。”
第158章
系统VS系统(八)
池小池强拖着宴金华离开,头也不回。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丢了的锦囊。
061问他:“宝珠要是被别人捡走怎么办?”
池小池头也不回道:“那就是别人的机缘了。”
机缘机缘,
讲求的是机和缘,
宝物落入善人歹人手里,都是当时当刻的缘。但“缘”讲的是一个未知,
若是提早知道他人的机缘在哪里,
提前一步鸠占鹊巢,
掠为己有,
无论再怎样粉饰太平,
那也是偷。
至于宴金华的行径,
已经不只是偷了,完全可以定性为入室抢劫,
还顺带非礼主人,
连吃带拿,
非常之不要脸。
而池小池的应对之法,说得简单粗暴一点就是:看见这颗宝珠了吗,
丢掉都不给你。
听了池小池的话,061嗯了一声。
……那我就先暂时给段书绝收着。
七大阵集于一山之中,内里却有三千世界,机变无穷。静虚先祖设下关卡,七大阵三十年一变,
每次都是七阵,关卡却不尽相同同,
因此断无作弊之机。
最外围是地剑阵,
需得御剑而行,
且许多人对和高手比剑的兴趣远高于一把可能根本不可能拔出的石中剑,会选择直接在外围放手比试,常常会有乱斗,仅仅是路过都可能惨遭卷入。
若是来凑热闹的,实力不济,那估计连第二阵的皮毛都挨不着,顶多做个静虚半日游,就可以打包行李转头回家了。
第二层则是剑风阵,灵力剑法稍逊者便会被斩下马来,遗憾折戟。
经过大浪淘沙后,能来到第三层的,都是有着起码剑术素养之人。
第三阵是单纯的迷宫阵法,有些剑修只醉心于剑刃,不通阵法,便只能被困于浓雾迷宫中,始终不得其路而入。
第四层是竹林,内里有吸食天地之灵的竹兽出没,而过阵则需取得活竹兽的一片鳞甲,作为锁匙。
领地被侵,又要被人夺鳞剥甲,它们自是不愿,于是,竹林各处又是一番硬碰硬的恶斗。
池小池拎着宴金华,从第一关直闯过第四关。
宴金华全程划水,气闷不已。
……待他清醒过来时,发现随身的宝珠遗失,即使大骇失色,也是晚了。
他不得不正视一个可怕的事实:
一旦打晕或伤害段书绝,他别说靠近石中剑,想出去都是痴人说梦。
可是,如果就让段书绝这么一路闯关入内,属于自己的气运要怎么拿到手?难道真要白白便宜了姓段的?
几番权衡下,他仍想不到什么妙招,不觉心焦难耐,火气上升,面上偏偏还要强作无事,着实煎熬。
好容易闯过第四关,通关者已是寥寥。宴金华看看四周,确定无人,便装作倦了的样子,伸了个懒腰:“歇会儿歇会儿。”
池小池依言,拄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