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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田广冰心思急转,

    扑上去一把抄过还未挂掉的电话:“喂?”

    臭味依然浓郁,

    但也没有继续蔓延下去。

    电话那边的孩子沉默了片刻:“田老师。”

    田广冰竭力压下颤抖的声线:“柳老师她累了,有什么话可以跟田老师说吗。”

    毛头小子笑:“老师,

    我明天想打篮球了。”

    田广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不敢继续拖延下去,一咬牙,应承了下来:“好。”

    孩子嘻嘻地笑起来,童音通过哔啵的电波传入人耳,叫人后背一层层往上冒鸡皮疙瘩。

    毛头小子说:“老师,

    。我明天再跟柳老师玩‘打电话’。”

    “电话”挂断,田广冰看着右上角信号显示为零的手机,脸色铁青。

    ……他们……好像真的闯了大祸了。

    情侣两人胆战心惊,双手互握,侧耳细听着外头的动静,掌心又湿又滑,如同握蛇。

    确认外面久久没有动静,田广冰拉过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在她掌心写:“休息吧。”

    柳成荫仍无法忘却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回道:“那里真的有个女人。”

    田广冰想了想,

    写问:“长什么样子。”

    柳成荫记忆力不错,

    慌乱之中那一眼更是印象深刻:“长发长裙,

    脸雪白,一身黑,长得挺漂亮的,打扮得不正常,像个中世纪的人。”

    田广冰微微点头,毫不怀疑道:“记住了。”

    他又握一握女友的手,扶着她的肩膀想叫她睡下。

    柳成荫惊魂甫定,顺势想要躺下,谁想越过他的肩膀,她隐隐看到窗外有什么东西在动,连带着窗玻璃也有细微的震动。

    她起初以为那是窗外的树枝在摩擦着窗户,但是她怎么看都觉得那道影子鬼祟,便伸手拖了拖男友的胳膊:“……那是什么?”

    田广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屋内的白炽灯泡太过明亮,他眯起眼睛,只隐隐约约看到玻璃上印上了一片黑影,旋即又消失,窗户发出低低的嗡鸣声,的确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拍打着。

    他不确定道:“是……风吧。”

    然而下一秒,他便睁大了眼睛,脱口骂道:“……卧槽!”

    ……那哪里是什么狗屁树影?是一只小孩的手在外轻轻拍着窗户!

    窗玻璃上不知何时已印满了小小的湿手印,留下的形状却十分特殊,那五指黏连着,不像一个正常孩子的手,倒像是一只蛙蹼。

    而细看之下,竟还有半个小脑袋就露在窗沿边,烧塌了的右眼和完好的左眼正直勾勾窥视着两人。

    还未及他们叫出声来,一只被熔化得只剩一半的小手便砰地一声拍上玻璃,发出一声叫人头皮炸裂的闷响!

    柳成荫立即伸手堵住自己的嘴,避免自己再次叫出声来。

    她已经走错一步棋,容不得再错了。

    她明知这时候自己应该接近孩子,态度如常地对待他,甚至可以摆出老师的架子,呵斥他去睡觉……

    然而她真的不敢,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突然,他们听到了开窗声。

    声音是从一楼医务室传来的。

    医务室恰与宿舍的窗户同向,开窗过后,池小池的清朗声音自楼下传来:“怎么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

    窗外的小鬼低头看他。

    “噫。”池小池嫌弃道,“你这是糊了一脸什么东西。从窗户那儿滚下来,我给你洗洗。”

    田广冰:“……”

    柳成荫:“……”

    他们此时此刻知道了什么是真实的“敬仰之心如滔滔江水一般汹涌不绝”。

    而就在毛头小子离开不久,田广冰他们的门被笃笃凿响。

    甘彧的声音自外传入道:“我们听到刚才发生什么了。为了保证安全,我们四个今天晚上一起睡,好吗。”

    柳成荫他们自是求之不得,连忙开门放他们入内。

    二人并没有质问刚才他们遇险时,只与他们一墙之隔的甘彧与袁本善为什么没有出手相助。

    在这种世界里,能自保才是前提。帮与不帮,只是情分与本分的关系。

    袁本善仍是惦念着宋纯阳,想下去看上一看,却又忌惮着那善恶不明的鬼童,转念想想纯阳的本事,再想想看似柔弱、一个抵仨的甘棠,心中便也渐渐定了下来。

    池小池敢把鬼童叫下来,也是有底气的。

    原因无他,在现在的池小池眼里,这烧得乱七八糟的毛头小子就是一只小小的Q版活体流氓兔形象。

    流氓兔这回走了正路,乖乖从楼上走下来,敲了敲医务室的门。

    池小池伸手把他拉进了屋。

    如果秦岭现在醒来,看到自己和鬼童同处一室,怕是会马上吓到失了智,好在他失血过多,现在正昏迷着,倒省了再晕过去一遭的步骤。

    甘棠也是一派平静,反倒叫那毛头小子不好意思起来,一张烧到变形的脸恢复到了八分正常的样子。

    反正池小池也看不见,信手把人抓到水池边,用毛巾蘸了热水,给流氓兔擦脸:“大半夜趴人家窗户,不吓人啊。”

    毛头小子含糊抗议道:“柳老师答应过我要陪我玩。她说话不算话。”

    “那你就恶作剧?”

    毛头小子不说话了。

    池小池见他这样,却照他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说起来,我小时候和你一样。”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毛头小子的脸,靠想的也知道现在那张脸可爱不到那里去:“当然,不是和你一样丑啊。”

    毛头小子:“……”

    “上房揭瓦,招猫逗狗,我什么都做。”池小池笑嘻嘻道,“要是有人欺负我,我也会马上欺负回去。”

    甘棠在旁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无奈失笑。

    池小池这张嘴啊。

    只消三言两语,他便将自己拉到了与毛头小子同一的阵营,让他和自己共了情。

    一个小孩子又怎么能玩得过他?

    毛头小子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那你老师不会打你吗。”

    对于这个有点异常的问题,池小池眉头轻轻一动,却也不急着追问什么。

    “不打。小时候我学习成绩一般,老师他们要疼着好的,赶着差的,像我这种人啊,从来就不在老师的眼里。”池小池又将毛巾拧干一遭,热气腾腾地给毛头小子擦脸,“我倒挺希望我爸妈能少吵点架,腾出空来合作一次削我一顿的。但是后来想想,没事儿找打,这不是贱得慌吗。”

    毛头小子格格地笑了出来。

    池小池拉过眼前“流氓兔”的手,为他轻拭着手背。

    毛头小子直直地看着他,突然道:“娄老师。”

    池小池摸到了他手背上几处异常的凹陷,那不大像是烧伤留下的痕迹,而是陈年的伤疤,而且形状还有些特殊。

    他在那伤疤上轻抚两下,应道:“嗯?”

    毛头小子问:“我是好孩子吗?”

    “大半夜扒窗户吓唬人还不道歉,你自己好不好心里没数吗。”池小池瞪他一眼,“小王八犊子。”

    毛头小子被骂了也挺高兴,乐呵呵地翘着嘴角。

    池小池又摸了摸那处伤疤,脸色一变,总算想起这伤疤是由什么造成的了。

    他张口就骂:“操他们大爷。”

    甘棠细眉一扬,柔柔出声制止:“纯阳。”

    毛头小子眨巴眨巴眼睛,乖巧提问:“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池小池面不改色:“是‘你好’的意思。”

    毛头小子:“唔。……娄老师,操你大爷。”

    池小池:“……”

    毛头小子又乐了起来:“娄老师,我——”

    池小池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可闭嘴吧你。”

    他笑闹着拿舌头去舔池小池的掌心,池小池眼疾手快,在他短茬茬的头发上擦了个手,又一脚把他轻轻踹了出去:“滚滚滚,回去睡觉。”

    毛头小子还真的听他的话,乖乖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站住了脚步,扭头道:“宋老师?”

    池小池转脸,直视着圆尾巴一颤一颤的流氓兔。

    毛头小子说:“娄老师,我喜欢你。”

    池小池一愣。

    他说:“你不打人,也不讨厌我,不赶我走。你是好人。”

    回过神来,池小池粲然一笑:“这不是巧了吗。我也喜欢我自己。”

    而在下一秒,061撤下了对毛头小子的屏蔽。

    他哪里还有刚才烟熏火燎、可怖狰狞的埋汰样子,清秀又顽皮地咧开掉了一颗牙的嘴巴,露出一个有点漏风的笑。

    流氓兔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在离开前,他没有向池小池提出任何多余的要求。

    池小池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道上,才脱力地颓然坐下。

    甘棠走到他身边,将手轻搭在他肩上,温柔地捏了又捏。

    池小池说:“你看到他手上的伤了。”

    甘棠:“嗯。”

    池小池:“伤口有三处,每一处是对称的两个洞,相隔距离固定,深半寸。……是音叉戳进去造成的伤。”

    想到白日里秦岭捂着眼睛惨嗥、孩子们围在他身侧,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模样,甘棠也拧起了眉。

    鬼曾经是人,他们死后的扭曲,多半是源自于生前极度的痛苦。

    “他们……是在模仿他们老师对他们做过的事情?”

    或许在这群鬼童的心目里,如果做得不好,就会受到类似的刑罚?

    池小池并不言声。

    甘棠少见如此沉默又忧郁的池小池,轻声安抚他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池小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甘棠说:“你胆子很大,也很会哄孩子。”

    池小池:“哈。”

    他拎了拎自己的T恤,衣裳已经湿透了。

    他换了一条干净毛巾,为自己简单擦了个身:“是有人教得好。”

    那个人温柔,包容,出现在池小池的生命里,像光,像一个梦。

    他与他足足认识了七年。

    在七岁那年,池小池晓得邻居家搬来了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叫做娄影。

    小孩子一是喜欢漂亮的人,二是喜欢比自己强的人,娄影小小年纪就已是个标准的君子美人,身高又超出同龄人一大截,几乎满足了池小池所有的想象。

    娄影还在收拾行李时,池小池就厚着脸皮去趴门叫人:“大哥哥,大哥哥。”

    娄影转过身来,眉目间还蒙着淡淡的忧悒。

    注意到门口的小豆丁后,他温和一笑:“嗯?”

    池小池自小就嘴甜:“你真好看。”

    娄影还是第一次被同性这样夸奖,微怔片刻,旋即眼睛便微微弯了起来:“谢谢。”

    池小池半天没能等到他的下文,不觉好奇:“咦,你不夸我长得好看吗。”

    娄影忍俊不禁,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放下手里的一团乱麻,走到他跟前,仔细地躬身打量,才给出了一个很诚恳的答案:“嗯,很好看。”

    当时的池小池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刚刚蒙受丧父丧母之痛的孩子。

    他那么小就懂得把自己的伤口遮掩起来,独自舔舐,丝毫不肯给旁人看到,只是怕别人受到惊吓。

    娄影把一个那么美好的世界展现给了池小池看,即使后来他离开了,池小池也没有选择背离那个世界,顽强固守的样子,既可笑,又温柔。

    空病床只有两张,池小池原本想住到床下,但甘棠却大方得很,拍了拍床,邀请他道:“上来吧,我不介意。万一发生了什么,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池小池想一想,也没有多推拒,抱着被子上了床,占了小半张床,和衣而眠。

    躺在床上,他兀自想着心事。

    这个世界的机制并不难猜:对鬼童们不要过分纵容,不然他们的恶念会在无形之中无限扩大与膨胀,他们将会予取予求,秦岭便是例子;但也不能对他们太过严厉,动辄粗暴拒绝,否则也极有可能招致报复。

    说白了,要做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

    然而,他们已经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越界了。

    他们已经见了血光,谁知道这些孩子接下来又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呢。

    这般想着心事,到了后半夜他才睡着。

    当池小池陷入不甚安稳的梦乡中时,隐隐听到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叹道:“你呀,你。”

    紧接着,他感觉耳垂轻轻一温一痒,那触感刺激得像是用羽毛在脚心挠了一下,叫他连脚趾都蜷了起来,轻轻揪住了床单。

    他低低地哼出声来:“……唔。”

    ……好在没有醒过来,他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后半夜他睡得极安稳,连一个梦也没有做。

    然而,一觉醒来,池小池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尝过血腥味后,孩子们之间的气氛显然不对了。

    他们坐在食堂里,是统一的、机械的安静,垂着手,低着头,稚嫩的目光交流着唯有他们才能看懂的讯息。

    柳成荫捧着早餐,走进食堂时,被扑面而来的浓郁焦臭味冲了一个踉跄,差点呕吐出来。

    在她本能站住脚时,二十多张毫无表情的脸向日葵地转向了她,叫人看得虚汗横流。

    柳成荫已做了大半夜的心理建设,见此情状,强作镇定,挺直腰杆,慢慢走入食堂,挨个分发食物。

    相对之下,昨夜那又闹又熊的毛头小子反倒安静规矩了很多,接了饭盒,就夹菜夹饭,含在嘴里默默咀嚼。

    很快,有三四个孩子就把嘴里的饭菜吐了出来,嚷嚷道:“老师,我们不要吃这个!这个太难吃了!”

    立即有人呼应,许多孩子拿筷子当当地敲着碗沿,起哄地嚷嚷起来。

    站在食堂门口的诸人脸色都难看了下来。

    他们料想到秦岭事件之后,这个世界的难度可能会再度提升,情况也会越来越不可收拾,却没想到异变竟来得这么快。

    柳成荫强笑道:“那……你们想吃什么,老师给你们做?红烧狮子头,还是鸡汤,只要你们想吃——”

    “老师。”

    一个孩子打断了她的话,舔舔嘴巴,如同一只狩食的小饕餮一般直直盯望着柳成荫,奶声奶气道:“……你好吃吗。”

    第110章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二十四)

    闻言,

    池小池很想跟这些孩子们安利正在医务室和甘彧一起陪护秦岭的袁本善:

    你们快来看看这个袁老师,

    薄皮大馅十八个褶,

    用来下饭正好。

    想归想,

    在柳成荫六神无主时,

    他主动迈步走了进来。

    一屋子的熊孩子转了目光看向他,发现来人是他,

    倒是都乖乖闭了嘴。

    刚才吵得最凶的是常跟在柳成荫背后喊饿的一个小胖子。

    当然,现在他在池小池眼里是一只泰迪熊。

    池小池将他精准锁定,直接点了他的名:“马清。”

    泰迪熊一愣,

    在椅子上挪了挪肉墩墩的屁股,

    有点呆地应:“啊?”

    “跟老师说话要站起来。”

    小泰迪熊乖乖站了起来。

    池小池在小泰迪熊身前单膝蹲下,恰与他视线平齐。

    他问:“为什么带头闹事?”

    小泰迪熊摸了摸塌鼻梁,

    有点窘迫。

    他微微软了口气,细化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想吃老师?”

    “因为有老师说过,

    我长这么胖还老喊饿,是有病,

    是有怪物在吃我的肠子。”小胖子说话时,

    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不过逻辑还算清晰,

    “怪物为什么要吃我呢,一定是因为我很好吃。老师,

    人是什么味道的呢。”

    池小池:“……这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的?”

    他“啊”了一声,

    歪歪脑袋,

    有点迷茫道:“我不记得了。”

    孩子们往往心如白纸,

    他们记不得是谁往他们身上肆意泼墨涂鸦,但那墨迹却会确确实实留在他们身上。

    天长日久,墨迹蔓延,白纸也变了颜色。

    小泰迪熊舔舔嘴巴:“柳老师香喷喷的,拿来做菜一定很好吃。”

    柳成荫腮帮轻轻哆嗦了一下。

    好在她已经理清了思路,强忍住夺路而逃的冲动,并没露出害怕的模样,只无奈摇了摇头。

    池小池站起身来:“还有谁想试试?”

    刚才吵闹的孩子安静了不少,只有寥寥几只小手举了起来,满眼求知的光,看得人后脊骨发冷。

    “起立。”

    这下有两个孩子暗搓搓把手放下来,剩下三四个互相看看,慢吞吞站起,各自不安地搓着衣角。

    池小池叉手道:“不是想吃人吗,先各自咬自己一口开个荤啊。”

    孩子们:“……”嘤嘤嘤。

    池小池看着小泰迪熊等熊:“愣着干嘛,咬啊。”

    马清小朋友眼里开始泛起泪花:“老师,我知道错了。”

    池小池把人头清点一遍:“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别吃饭了。去墙角站着。”

    刚刚还卯足了劲儿作妖的几个鬼童站成一排,还有什么嚣张气焰在,抽噎着抹眼泪,场景宛如现实世界中的幼儿园。

    揪出几个典型,剩下的登时安静如鸡崽,吧唧吧唧地吃起饭来。

    池小池走到柳成荫跟前,拿眼角瞥瞥那几个抽抽搭搭的熊孩子,压低声音:“一会儿我出去了,给他们送点吃的。”

    柳成荫恍然,看向池小池的目光竟已是十分的信赖。

    “记住,别拿太好太多。一个包子就ok。别的孩子都还看着呢。如果同学犯错受罚了还能吃到好的,你想想他们接下来会干什么。”

    话锋一转,池小池安慰她:“……放心,不要怕他。你背着我给他们送吃的,他们会喜欢你的。”

    柳成荫吞了吞口水,认真地点下了头。

    池小池朝来时方向走去。

    结合昨夜的闹剧和刚才他观察得知的情况,池小池有了一点不大妙的联想。

    走回甘棠身边,他与她低声耳语几句,甘棠点一点头,陪站在柳成荫身侧,大有保护之意。

    柳成荫看她,她则回以一个温柔的浅笑,撩一撩长发,目光是那种“万事有我”的沉静可靠。

    柳成荫想到昨夜与甘彧同宿时,她曾关心过宋纯阳的安全问题。

    甘彧的态度很淡然:“没关系。有我妹妹在。他会很安全。”

    思及此,柳成荫的心是彻底定了下来。

    而池小池用目光示意田广冰跟他走。

    田广冰略担忧地瞟了一眼柳成荫,发现她状态还好,身旁还有甘棠陪着,心间稍定,便跟上了池小池。

    池小池上了三楼,进了小仓库。

    仓库内除了用来堆放一些杂货外,还放有七八个冷柜,储存着大量肉蛋菜奶,各样食材应有尽有,取之不尽,因此也不需他们出外采购。

    池小池翻箱倒柜地找寻着什么。

    田广冰由衷赞道:“哥儿们,你牛。”

    池小池也不谦虚:“别说那没用的。来帮我找点东西。”

    田广冰:“什么?”

    池小池刚想开口,便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从角落里拖出一沓小纸箱壳子,掸去上头的灰:“不能叫他们牵着我们鼻子走。得给这些熊孩子找点事情做。”

    上午,池小池自作主张地停了他们的两节课,把所有孩子带到了操场,上种植课,课程由他主讲。

    泥土是现挖的,种子是他在万能的系统仓库里拿袁本善好感度兑的。

    每个孩子人手一把小铲子,大半箱黑泥,以及五颗小白菜种子。

    池小池举着手里的种子:“你们看,这是什么?对了,这是植物的种子……谁说的瓜子?!你站出来我浇你一头蟹黄瓜子。”

    孩子们嘎嘎地乐。

    他教孩子们认了小白菜的种子、丝瓜的种子,以及南瓜、菠菜的种子,又教他们把五颗小白菜种子依次在箱内种下,浇上水。

    波波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种下种子的地方,小手指在泥土表面摩挲来摩挲去,动作谨慎得要命。

    她满怀希冀地问池小池:“老师,种子什么时候会发芽呀。”

    池小池说:“如果照顾得好,它们1到2天就会发芽,等到菜长成了,就能挖出来炒菜吃。”

    一旁的羊角辫闻言,立即紧张地拢起小手,护住了自己刚种下的种子。

    小男孩甲抗议:“我们不吃菜!它会一直长,长得很高很高,有树那么高!”

    他身边的小男孩乙也说:“我们会和它一起长大,长呀长,将来一定比树还要高。”

    甲马上起了胜负心:“我的菜一定比你高。”

    乙:“我更高。”

    甲:“我的菜更高。”

    乙:“它都没有长出来呢。”

    甲誓死也要维护自己亲手种出的小白菜的荣誉:“就是高,比你高。”

    小孩子们一颗心小小的,只要心头绊上了事情,就会变得格外专注。

    他们身上没有再继续散发出那逼人的恶臭,怕熏到了那些花草,趴在箱子边,眼不错珠地盯着看,伴以“怎么还不长出来”的小声嘀咕。

    池小池退到一边,和甘棠并肩而立,又着意瞄了一眼田广冰柳成荫这对小情侣。

    他们站得远远的,看来仍因好友的重伤而心有余悸。

    上个世界碰上廖武、谭悦那样的队友算是巧合,谁想这个世界又是如此。

    这不得不让池小池起疑了。

    这些人的基本素养和常识还是有的,在任务刚开始时把“顺从”当做通关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想法,只是这心理承受能力和应变能力实在是……

    甘棠侧身对他耳语,一把带着软侬江南的口音听来实在舒服极了:“我帮你打听过了。柳成荫他们碰见的最难的世界,就是在上一个世界,被一个连环割喉杀人犯的鬼魂追赶。”

    池小池:“嗯。通关机制呢。”

    甘棠说:“范围是一个街区,那个女杀人犯会持续追赶他们,他们只需躲避。任务时间是一周。就是这样。”

    池小池:“……”这么硬核的吗。

    池小池再问:“鬼的特殊能力?”

    甘棠:“没有。她有实体,跑得和正常的人类一样快,不会穿墙,也不会徒手爬楼,而且一开始还有禁制,不会定位,直到最后一天,女鬼才开启了定位机制,杀死了其他联盟里的两个人。”

    见池小池没有想再问些什么,她开口反问:“你让我打听他们度过的最难的世界,是在怀疑什么吗。”

    池小池抬手摸一摸眼睛,轻声道:“……没有,问一问而已。”

    在过第八个世界时,池小池心中已有疑窦。

    廖武一行人思维完全是直线的,有鬼就要杀,而且面对“关巧巧”时虚得要命,对她忌惮无比,在出现人员伤亡后更是昏招频频,菜得抠脚,也就比正常人好那么一点点而已。

    如果只是遇到一次,池小池便当他们是运气好才能走到现在。

    然而,第九个世界里的大学生三人组,遇到危险时反应之蹩脚,能力之弱鸡,让偶然变成了必然。

    池小池愈加怀疑,其他人做的,与宋纯阳一行人做的,可能根本不是同一个难度系数的任务。

    奚楼也在池小池的提示下想到了许多先前从未想过的问题,不免哑口沉默。

    池小池问他:“你先前带过的宿主,任务难度怎么样?”

    “我之前……没有关注过任务难度这回事。”奚楼苦笑,“这么说吧,我带过的人有十三个,心理承受能力普遍比柳成荫他们起码差个三四倍左右,见到鬼连路都走不动。他们大多在第二、第三个世界死去。唯一一个活到第八个世界的,论起心理素质,也和田广冰他们差不多。我之所以没有特意去关注过任务难度,是因为他们大多都会被自己的想象吓死,光安抚他们就很够呛了。”

    池小池又问:“你毕竟也带过不少宿主。宋纯阳所经历的任务世界的难度,和他们相比就没有什么差异吗?”

    奚楼心里一悸。

    确实……

    但他先前完完全全没有注意到,甚至没有仔细去想。

    原因无他,他和宋纯阳待在一起,几乎是和宋纯阳共享视野,所以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宋纯阳眼中所见。

    宋纯阳能看见鬼,且通晓许多偏门的玄学知识,对他而言,那些任务恐怖归恐怖,却也仅仅是有惊无险罢了。

    以第六个世界书中的鬼魅为例,那对宋纯阳来说,有什么难度?

    他能看到女鬼在哪本书中躲藏,就等于握紧了免死金牌,根本不值得害怕。

    然而,奚楼现在跳出思维局限,回头看去,却是毛骨悚然。

    如果宋纯阳没有挺身而出,那明明是一个极有可能出现团灭结果的死局。

    奚楼喃喃地问:“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尽管是疑问句,但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池小池一脸的若有所思。

    要论起宋纯阳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也就只有一双阴阳眼了。

    如奚楼所说,这个世界的系统,是按照主神事先设定好的一切程序自动运行的。

    倘若把执行任务比作一场考试,大家都是规规矩矩、能力平庸的普通考生,那么试卷自然出得不难,大家皆大欢喜,虽有挂科,但大多数人只要运气好点,就能及格。

    然而拥有阴阳眼的宋纯阳就不同了。

    系统经过判断,会发现在一群考生里藏着一个擅长作弊的人。

    因此,世界会自动对任务难度做出校正,把所有人的客观能力进行平均化,从而设定难度上限。

    简而言之,宋纯阳很有可能是凭一己之力,手动拔高了自己所经历的每一次任务的难度。

    池小池不免想到了宋纯阳第一次执行的捉迷藏任务。

    有新人入内,执行第一次任务,如果系统真有智能,怎么会安排得那么困难?

    毕竟正如奚楼强调过多次的那样,主神想要的是恐惧能量,并非死亡能量。

    池小池微叹一声,感觉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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