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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池小池咦了一声,跺了跺脚,想,恢复得挺快啊。

    他也没多想,缓过来后就迈步往和墓碑一样高的荒草里走去。

    系统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他挺怕池小池说,我来踩点。

    幸亏池小池的答案还算正常:“来找人。”

    系统好奇了起来:“找谁?”

    池小池没有回答,而是踩倒了一片从砖缝里钻出的野草。

    冬天的草缺少水分,踏上去咔咔嚓嚓,异常响亮。

    他用手机照明,无视了一个个排布紧密似蜂巢的墓碑,径直走向他的目标。

    很快,他站定了。

    手机荧光落在一方石材廉价的墓碑上,上头刻着的名字是王建国,1949年出生,1989年去世,享年40岁。

    池小池拨去攀附在墓碑上的杂草浮灰,对着墓碑行了片刻注目礼,转身沿原路离开。

    系统试探着问:“他是你什么人?”

    池小池答:“不认识。”

    系统:“……”

    池小池又说:“幸好不认识。”

    系统:“??”

    为了方便翻门,池小池脱了羽绒服,一件黑色收腰毛衣勾勒出腰腹部劲瘦漂亮的线条。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取暖,说话时嘴里徐徐往外冒着白气:“……你说过,为了方便执行任务,第一个世界的世界线会和我原来生活的世界很接近。”

    ……系统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记得在扫描新宿主资料时看到过,池小池的籍贯和这个城市同名。

    池小池又说:“……都叫北邙公墓,布局也一模一样,真巧。”

    ……但墓里埋着的人却不是他要找的人。

    池小池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摸出打火机,分析道:“在这个世界线里,娄哥有可能还活着。”

    系统不知道“他”是谁,却体贴地没有追问:“你要去找他吗?”

    系统有点担心,池小池会不会只顾着自己的私事,耽误主线任务。

    毕竟只有在新手教程环节时,总系统会给宿主提供和原先世界接近的世界线,以供练手。

    新手教程过后,什么稀奇古怪的世界线都会有,如果想找某个人,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不找。”池小池头脑还算清醒,答道,“人家过得好好的,又不认识我,我找人家干什么。”

    话说到这儿,池小池不说了,系统也没再多问。

    池小池抬手挡风想把烟点着。可等火头快燎着烟丝的时候,他却把打火机收了起来。

    系统问:“不抽了?”

    池小池说:“程沅养了那么久的嗓子,不能叫我给毁了。”

    系统什么也没说,把从刚才起打开的保暖模式往上调了半度。

    池小池叼着没点燃的烟回到车上时,身体没被冷风吹透,还是暖的。

    他想,这小少爷身体不错,火力挺旺啊。

    想着,池小池咬着过滤嘴发动车子,离开公墓,慢悠悠地往家开。

    在路过一家豆浆店时,池小池停下车,把烟藏回了口袋里。

    开车来接杨白华前,池小池特意看过程沅今天的日程安排表,其中有提到要去孙记豆浆店给他家老杨买豆浆。

    这家的手工豆浆是石磨的,口感细腻,杨白华很喜欢。

    程沅和杨白华在一起后,陪他喝遍了许多早餐铺,确定了他最爱的豆浆口味,却渐渐忘记,自己原先是不爱喝豆浆的。

    池小池也不爱喝豆浆,自然不会委屈自己。

    他给自己买了一份红豆粥,给杨白华买了两杯豆浆。

    等待封装的过程中,池小池充满希望地问系统:“这两杯豆浆喝下去,他能涨多少好感度?”

    系统:“……”

    这口气简直像在探讨如何科学养猪。

    不过,池小池的情绪调整得还不错,看起来墓地的事情没有影响他太多。

    池小池回到车上时,催眠卡效果过了,杨白华醒了,正在后座上摆弄手机。

    程沅笑眼弯弯,晃晃手里的两杯豆浆:“睡醒了怕饿,两杯都是买给你的。一会儿再到前面买点小包子,吃点好的。”

    杨白华一睁眼就被凭空扣了13点好感度,本来对程沅态度淡淡的,但闻着豆浆香,心里一暖,再看到程沅干净的笑容,好感度又上涨了三点:“乖。”

    池小池对系统说:“你看,62分,及格了。”

    系统:“……做人要有点儿追求。”

    他觉得自己像是老父亲,面对着刚及格就沾沾自喜的傻儿子苦口婆心。

    池小池说:“放个烟花庆祝下。”

    系统说:“别闹。”

    池小池说:“好吧。给我绿豆粥里兑点糖,刚才忘加了。”

    系统有点绝望:“池先生,你把任务对象的好感度当什么?”

    池小池理直气壮道:“当点数啊。你讲可以兑我才兑的。”

    系统:“……”

    他突然有点后悔让池小池知道仓库兑换系统的存在了。

    系统用1点好感值从仓库里兑了小半勺糖,匀入软包装的热粥里,并任劳任怨地搅匀。

    后座的杨白华在后视镜里观察程沅,欲言又止,欲言再止。

    池小池任他纠结了一会儿,才作关心状:“老杨,怎么了?晕车?”

    杨白华下定了决心。

    他身体前倾,问:“你最近忙不忙?”

    “忙啊。可忙了。”

    话是这么说,程沅的嗓音从内而外透着满满元气,撒娇意味十足。

    杨白华问他:“歌写得怎么样?”

    程沅本来想滔滔不绝,但他晓得杨白华是个大写的理工男,对他的专业兴趣不大,又把满腔的话咽了下去:“在写词呢。”

    杨白华说:“小程,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说。”

    杨白华说:“我爸妈和三姐下周要来。你现在写歌忙,我三姐可能还要带孩子来,要是吵到你可不好。”

    池小池兴致勃勃地对系统分析:“瞧见没有,这是在赶我走呢。”

    系统没说话。

    池小池这话算不得胡乱推定。在这个时候,杨白华还没对自己的家人摊牌出柜。

    准确来说,直到和一个漂亮的混血女孩结婚,除了杨白华的父母和堂妹小燕,谁也不知道杨白华曾经是个同性恋。

    在原世界线上,即使心大如原主,也知道杨白华这借口找得不漂亮。

    他们本来就因为程沅大哥送车的事情闹得不大愉快,程沅抱怨了一句“我就那么见不得人吗”,二人拌了几句嘴,吵得还挺凶,晚上杨白华还去睡了沙发。

    亏得程沅心大又不记仇,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裹着被子滚上了沙发,主动跟杨白华求和好。

    他捏着手机,偎在杨白华胸口说:“你看,我下周去住我同学家,住一周。你就别生气了吧。”

    池小池接收世界线信息、看到这一段时,想,小同志,你怕不是个棒槌。

    如果有不满情绪当然可以表达,但要表达,也得讲究个方式方法。

    程沅顿了顿,没在第一时间应声。

    杨白华略感不安,从后视镜里观察程沅的表情。

    很快,程沅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好呀。”

    他的尾指轻轻在方向盘皮套上摩擦:“爸妈肯定不愿住宾馆,嫌贵。咱们家附近招待所的条件又差,他们大老远来一趟,让他们用公厕,连24小时热水都没保障,实在不大好。”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他抬眼对后视镜里的杨白华浅笑,带着满满的安慰之意。

    旋即,他长睫一垂,窗外暖黄的路灯光影从他脸颊上恰到好处地滑过。

    “可家里也只是一室一厅而已,到时候爸妈睡主卧,你睡沙发,是不是还要给三姐和三姐的孩子准备两张气垫床?”

    碎碎念了一阵儿,他再次抬眼向后视镜里的杨白华征询意见。

    但只一句话的工夫,程沅眼圈隐隐透出了红意,眼底雾煞煞的,被窗外光一晃,亮得惊人。

    发现自己有点失态,程沅马上移开视线,咳嗽一声,像是试图掩盖什么。

    杨白华心中一悸:“……小程。”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程沅无奈,重新抬起眼来,盯准杨白华,眯着眼睛,温柔一笑,示意自己没事儿。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杨白华心都化了。

    ……他明白自己的难处,知道自己还没做好向父母摊牌的准备,所以明明难过,还在努力迁就自己。

    歉疚一丝丝缠上了杨白华的心。

    杨白华说:“小程,我给你找个宾馆住。”

    程沅没有拒绝,带着点小鼻音撒娇道:“嗯。我要住好的,要五星级。”

    杨白华被逗乐了,配合着他说:“是是是,五星级。”

    系统很惊讶。

    这场表演是真真正正的一镜到底。

    池小池一切微表情都惊人地协调,就连车窗外的光影变化都被他用到了极致。

    如果这里是片场,无论从任何一个机位捕捉过去,他的表情都是完美的。

    系统曾匆匆扫览过池小池的资料,知道他在穿来前,是个模特出身、粉黑无数的演员。

    26岁,模特出身,身陷粉黑泥潭,综合各种数据分析,池小池应该是个靠脸吸粉吃饭的明星,而非演员。

    可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系统决定抽个空,多研究研究池小池的情况,好尽快结束磨合期,提高任务完成的效率。

    和其他系统相比,061号做任务时一向很讲究效率。

    而池小池这场表演收获颇丰。

    他欣慰道:“系统,系统,好感度涨了15点,悔意值涨了6点。”

    系统也收到了一连串的提示:“嗯,加油。”

    池小池:“老规矩,兑张卡,”

    系统:“……”这是哪里来的老规矩。

    池小池:“15点能兑什么卡?……算了,晚上回去把仓库资料发给我,我自己翻。”

    系统:“……嗯。”

    池小池又问:“没用完的卡能不能带到下个世界里去?”

    系统:“……能。”

    池小池更高兴了:“太好了。仓库里的卡一共多少张,我如果集齐全套,有没有什么奖励?”

    系统不得不提醒他:“池先生,我们这是正经系统,不是集卡游戏。”

    池小池说:“我喜欢集卡游戏。我原来的手机里有个集卡游戏,叫‘魔神召唤’,513个英雄我还差6个就集齐了。”

    说到这里,池小池痛苦道:“……我这一出事,还不知道要隔多久才能集齐。”

    这对一个收集癖来说真的太残忍了。

    系统没理他,池小池也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快到目的地了。

    两人租住的小区没有免费停车位,于是池小池把车停在了小区外的马路边。

    拔下车钥匙时,池小池侧过脸去,恰在车窗玻璃上看到程沅的倒影。

    自然状态下,他的嘴角也是微微上翘着的,俨然一株被爱情滋养得水灵灵的小苗。

    谁也想不到这样快活单纯的青年,会因为中度抑郁症,三年后在国外一个临水的小镇割脉自杀。

    第4章

    天才炮灰逆袭记(四)

    抄袭事件,只是程沅悲惨命运开始的号角。

    杨白华回到家,听完程沅绝望的哭诉,扶住他的肩膀道:“小程,你冷静点儿。”

    程沅红着眼睛:“老杨,你信我,你要信我。”

    杨白华说:“我当然相信你。”

    程沅拉着杨白华,一遍遍向他确证,向他求助:“歌是你看着我写的,对不对啊,我还放给你听,我还……”

    杨白华将程沅的手拢在掌心,再贴在自己胸口上:“我都知道。”

    程沅颤抖着顺势靠上那坚实温厚的胸膛,像是风中浮萍总算找到了凭依。

    他听着那近在咫尺的心跳,耳根发麻发热,仿佛全世界只有这里最最安全。

    有了安心的依靠,程沅血丝遍布的眼里迸出火来,虚弱地咬牙切齿道:“我不能这么算了,我要去告唐欢,我要……”

    杨白华一滞。

    他抚着程沅的后背:“小程,你现在太冲动了,不要在这种时候做决定。”

    可程沅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偏头痛犯得厉害,杨白华回来前他吃过两片药,但药效迟迟没有发挥。头痛和愤怒把他折磨得浑身发抖,冷汗横流:“凭什么?这是我的歌,我不能让她偷去还诬陷我——”

    杨白华皱一皱眉,把他推开,略略提高了声音:“小程,你冷静点听我说。你不能告她。”

    程沅无声地张了张嘴,看着他,等待一个解释。

    杨白华深叹道:“……这件事儿,是小燕办坏了。”

    杨白华的堂妹杨小燕,一年半前考上了跟堂哥同城的二本师范,被杨家三叔委托给杨白华照顾。

    她经常来杨白华家里吃饭,是杨家里第一个知道堂哥取向的,还曾以“保密”为由,让杨白华请她吃了好几顿大餐。

    杨家人长相都不赖,杨小燕也不算难看,一张瓜子脸白白净净的。她喜欢音乐,自己也爱写点小调小曲,发表在网上,因为填的词很能引起明媚忧伤的少女共鸣,粉丝数也有小一万。这使她颇以为傲,自诩才女。

    但程沅其实不大喜欢她。

    她每次来,总是缠着程沅问他一首歌能卖多少钱,问他有没有卖歌的门路,程沅不爱听这个,每每胡乱搪塞过去,杨小燕也看不出什么眉眼高低,还撒娇跟杨白华说,堂哥你看呐,小程哥他家里有门路,都不帮我,真没劲。

    小燕住的四人寝,其他三个女生都是本市人,她也不肯落后,买好化妆品,品牌衣裳。

    照她这个用法,钱当然不够用,她只好时常找杨白华来借,杨白华还真的每借必给,没有一次拒绝,为此曾连着一个月没敢在公司食堂里点肉菜。

    程沅看得心疼不已。他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学做饭的。

    程沅呆望着杨白华,迷茫道:“……你说什么呀。”

    杨白华不无懊恼道:“刚才,我刚放下你的电话,小燕就打电话来了。你还记得吗,上次爸妈和三姐来市里的时候,你搬出去住了,她手机没电,拿我手机刷淘宝,翻来翻去,不小心点开了你写的demo。她听了挺喜欢的,问我是不是你写的,还一个劲儿夸你。”

    程沅微微睁大了眼睛。

    杨白华硬着头皮:“我当时没想太多,说是,你经常写一些歌,她应了一声,就继续拿着玩了。我没想到她……”

    程沅总算听明白了,不敢置信道:“她偷我的歌去卖?你就任她偷?”

    “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杨白华无奈道,“我不知道这件事,小燕……她也只是喜欢你的歌而已。她跟我说,她缺钱,想靠自己挣钱,但是她写的歌不好投公司,所以才想拿你的歌搀着自己的歌试试看,没想到一投就投中了,六首一下都卖掉。《心间语》和《秋思》……被唐欢挑走了。”

    “‘只是喜欢’?”程沅浑身的刺炸了起来,“她问过我,打算给我的歌起什么名字,我告诉她,其中一首我已经想好了,叫《心间语》。”

    他抓起手机,把屏幕按亮,把唐欢个人专辑上的一行字亮给杨白华看:“……老杨我问你,这是什么?!她连名字都照搬?这叫不是故意的?”

    “……你写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歌,都没往外发,她没想到你会拿这个投稿。”杨白华的语气难得地重了,伸手握住程沅的手腕,“事情闹得这么大,她也不想的。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很害怕,都哭了。”

    程沅木木地想,她哭什么。

    杨白华苦口婆心道:“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可她年纪还小,你得容她犯错儿吧。你要是告她,事情闹大了,她在学校怎么做人?我在家人面前怎么交代?”

    仿佛有一道冷水浇上了程沅的脊梁,他抓住杨白华,痛苦地低吟:“……那我呢?我呢?你要我怎么做人?”

    杨白华温柔地捧住程沅的脸:“没事儿,我信你。那些网友不了解情况,都是瞎打嘴仗,只要把网线一拔,谁都伤害不了你。”

    程沅一辈子顺风顺水,没经过大事儿,这一来就是地裂山崩,他的头脑已经全然混乱了,杨白华笃定的语气动摇了他:“……是吗?”

    “是啊。”杨白华循循善诱,“你想想看,我父母从小把小燕当亲女儿疼,咱们的关系如果因为小燕的事儿暴露了,小燕身败名裂,官司缠身,你要他们怎么接受你?”

    程沅抱着头,把自己蜷缩起来。

    “……为什么啊。”程沅喃喃,“为什么……”

    他的理想,他的音乐梦,全毁了。

    而且他的爱人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家人那一边,如果他不答应替杨小燕把这事儿担下来,他和杨白华的未来就没有了。

    爱人,理想,他到底该要哪个?

    程沅从小就乖巧,除了音乐,没有旁的爱好,杨白华是程沅第一个捧在心尖上去爱的人。

    爱一个人,是把他小心翼翼地搁在心里,还怕心不够柔软。

    杨白华很好,对他很温柔,会在他艺术家脾气发作时哄他,踏实,勤奋,两人在床上也很合拍。

    程沅舍不得在经历过一场伤筋动骨风暴后,还要鲜血淋漓地把胸口撕开,把这个他爱了三年的人硬生生挖出来。

    他做不到。

    程沅揪住杨白华的衣摆,轻声问:“我背上这个名声,还怎么写歌?还会有人要我吗?”

    杨白华听到他松了口,不自觉舒了一大口气。

    他把程沅揽进怀里:“我要你。”

    ……这并不是程沅想要的答案。

    但这也是他现阶段唯一能得到的、最好的答案了。

    程沅的公司飞快出了声明,严厉申饬了这种恶劣的抄袭行径,并果断向程沅提出解约,要求他赔偿违约金。

    关键时刻,程沅的大哥程渐气冲冲地跑来,指着弟弟的鼻子大骂一通:“程沅,你能耐了?出了这么大事儿不联系家里人?不打算姓程你早说!”

    程沅没说话。

    自己的名声已经烂了,既然决定要隐瞒,他就得连家里人一块儿瞒。

    大哥骂过他,替他赔了钱,又花钱上网删帖,犹不解气,还亲身上阵跟人对骂。

    网民发现自己的评论被删,愈加反弹,事态愈炒愈热,唐欢的公司也没有放弃主动送上门来的热度,大肆购买水军和营销号,在后头推波助澜,其中以一个粉丝数过五十万的网络唱作人最为激烈,他是著名的唐欢粉,一天发了六七条微博,追着程沅嘲讽。

    其中一条:“抄袭狗现在应该怕得缩在被窝里发抖吧[狗头][狗头][狗头]。”

    底下则是一片唐欢粉丝的狂欢,污言秽语,让人作呕。

    程沅是真怕了。他关了私信,关了手机,把自己禁闭起来,杨白华再耐心,毕竟也是刚工作,没那么多时间天天陪他。

    程沅想,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撑过这段时间,他还能再来。

    可后来,程沅发现自己写不出歌来了,甚至碰不了钢琴,哪怕一按琴键,他就会想到《心间语》那段他精心写作的钢琴前奏,心悸恶心得手抖,根本弹不出一首完整的歌啦。

    他尝试许多遍后,猛然攥起双拳砸上了钢琴。

    钢琴发出一高一低两声的呻吟。

    大学的时候,一人能撑起一个乐团的天才程沅,连《欢乐颂》都不会弹了。

    那天,他崩溃地哭了很久。

    杨白华回来后,抱着他安慰:“写不出就写不出,我养着你。”

    杨白华一直这么温柔,好像程沅经历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会陪他一起扛下去。

    但程沅却越来越不对劲。

    他常常在床边一坐一整天,不知道该做什么;哪怕照到一点阳光都会叫他害怕;他长时间厌食,偶尔暴食;他时常会忘记把钥匙和钱包放在哪里,桌上的便签也很久没有更新过了。

    他知道自己病了,可向杨白华倾诉,他只会答,你心情不好,多出去走走就好。

    隔了三个多月,跟弟弟大吵一架的程渐没憋住,偷偷跑来看了弟弟。

    看到瘦到快脱相的弟弟,程渐吓了一跳,硬拖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程渐把中度抑郁症的诊疗结果往程家父母眼前一摆,程妈妈当即哭了出来。

    好好的儿子变成了这样,程爸爸立即设法联系上了杨白华的父母,打算问问他们是怎么想的。

    直到和一脸震惊的杨家父母碰过面,程家父母才知道,杨白华自始至终,就没跟自家人提过,自己和一个男人谈了三年多的恋爱。

    程家父母的态度很明确:国内环境不好,他们打算把小沅移民到国外一个安静的小城休养,那里有一家专业治疗抑郁症的医院。

    小沅病成这样,离不开杨白华,杨白华可以跟去,工作签证或移民可以由程家解决。

    那个小城在欧洲,早在十数年前就通过了同性结婚的法律。

    程家父母此举,可以说是为儿子做出了巨大的让步了。

    程家父母本以为杨家父母会反对,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劝说,但他们在回去商量了一夜后,第二天就同意了。

    程沅和杨白华一起办了移民。

    出国第二年,程沅病情有所好转,可以弹钢琴了。当重新坐上钢琴椅时,他笑得像个小孩儿:“老杨,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啊。”

    这一年,他们领了结婚证,在教堂办了简单的婚礼。

    第三年,杨白华事业有了很大起色,提出要给父母办移民,程沅答应了。

    第四年,杨白华越来越忙了。某天回家来时,程沅发现他身上的衬衫不是他昨天穿出去的那一件。

    程沅又开始吃药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杨白华,更不想知道答案,至于杨家父母,总对他淡淡的,算不上坏,也算不上好,虽说同住一个屋檐下,可一天也说不上两句话。

    杨白华太忙,程沅守在有两个说不上话的老人的家里,孤独得要命。

    可他不想让父母担心自己过得不好,每次跟父母电话时,他都要挤出最灿烂的笑脸,对那边说:“我很好,你们放心呀。”

    其实他并不很好。

    病复发后,他一直想死,但又不敢死,怕对不起父母,怕伤了杨白华,为此他努力地活着,努力想从泥潭里站起来。

    他不怕自己一身泥水,他只怕不小心弄脏了他看重的人。

    直到某天,杨白华休假,程沅打算开车去两公里外的超市买菜,因为忘记带钱包,去而复返,不慎在厨房门口听到了杨家母子的对话。

    杨母抱怨道:“你不知道,小程就是个锯了嘴的油葫芦,两天能说五句话我都谢天谢地了。”

    隔了多年,杨白华还是那副温柔腔调:“小程不爱说话,妈,你别生他气。”

    程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其实他以前挺爱说话的。

    这样想着,他蹑手蹑脚地打算去桌上拿钱包,刚一转身,他就听到背后杨母说:“咱们家已经办好移民签证了,你什么时候跟他离呐。”

    程沅:“……”

    他脖子僵得扭不动了,垂着头愣愣望着脚尖前的一块地板,等着杨白华的回答。

    杨白华沉默。

    程沅像是被这沉默掐住了脖子,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杨母又说:“和个男人在一起,下不出崽来,总不是个事儿。我跟你爸骗咱家亲戚,说你是出国工作,人人都夸你出息。前两天你大伯打电话来,托你爸给他带点洋烟酒回去,还问到你了,问你有没有讨着洋媳妇,生个洋娃娃。你说让我咋回?!”

    程沅被这一串带着刀子的话戳得浑身哆嗦,胃里纠结着疼起来。

    他微微弯腰,搂住自己痩成一张纸板的腰腹,拼命往里按。

    “洋媳妇您受得了啊。”半晌后,杨白华温煦的声音重又响起,“前段时间,我们公司新进了个女孩儿,是华人。我跟她挺好的。”

    杨母在满意之余,又想到一个麻烦:“你打算怎么跟小程说?”

    这回,杨白华沉默得更久。

    程沅没有来得及等到杨白华的回答,却也没有让杨白华为难太久。

    当晚,他在琴房里用美工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因此,池小池一开始想开车撞杨白华,倒是真心实意的。

    杨白华喜欢程沅,但也只是喜欢而已。

    好感度72分,离不及格差13分,只值一张卡片,一发烟花。

    池小池跟杨白华回了家。

    客厅里放着都市新闻,偶尔传来杨白华接打电话的声音。

    池小池换上家居服,去到厨房,挽起袖子,把池子里积了两天的碗洗了。

    放松状态下的池小池总顶着一张漫不经心的脸,站在被菜渣堵塞了的洗碗池前,还是眼皮低垂,任水流从修长洁白的指尖滑落,浑身的慵懒安静,自带一股贵气,倒是和程小少爷的身份相得益彰。

    但他的洗碗手法却异常熟练,完全不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系统问他:“你会洗碗?”

    池小池一本正经道:“我还会做饭。”

    系统并不相信,毕竟池小池一正经起来就不大正经。

    因为他下一秒就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询问:“对了,仓库里有老鼠药吗。”

    系统断然道:“没有。”

    他现在相当怀疑,池小池这么积极地干家务,是在考察作案现场。

    池小池说:“我就问问。”

    系统面无表情:“……哦。”

    池小池提议道:“能不能进点货,这是客户需求。”

    系统说:“不能。”

    池小池说:“药老鼠。”

    系统:“……”敢问那老鼠是不是一百三十斤,还姓杨。

    系统忍不住了:“池先生,有没有不那么暴力的解决办法?”

    “有啊。”池小池慢条斯理地把洗净的碗盘用干布擦净,摆入碗架,总算说了句正常的,“明天我打算去见一趟程沅的大哥。”

    第5章

    天才炮灰逆袭记(五)

    洗过碗,池小池没出厨房,继续召唤系统:“系统,系统。”

    系统说:“不卖老鼠药。”

    池小池:“……”

    系统又说:“也不卖安眠药和百草枯。”

    池小池安慰他:“你别怕,我就是来问问催眠卡。”

    系统:“……要多长时间,什么效果的?”

    池小池:“有多长时间,什么效果的?”

    系统说:“和其他卡牌一样,催眠卡分为低、中、高三档。区别是使用时间的不同。低档持续时间为60分钟,中档持续时间为90分钟,高档可自定义持续时间,但上限不能超过6小时。”

    “够用了。”池小池说,“两张,一张高档,一张低档。”

    “14点。”

    池小池毫不犹豫:“兑。”

    系统却没有直接兑换:“你要催眠卡做什么?”

    池小池直截了当:“我担心姓杨的发情。”

    系统表示理解。

    池小池是他带的第十一任宿主。在第一个世界时,几乎所有人都向061系统提出过类似的顾虑。

    毕竟在各个世界线中,原主大多都和任务对象有关系,公粮还是要交的。

    系统带过的前十任执行者都围着任务对象转,基本从不脱离剧本原剧情,只会在原剧本基础上适当规避坏剧情,对任务对象百般示好,在任务对象好感度达到100时,假死脱出世界。

    往往在这种时候,任务对象的悔意值都会抵达峰值。

    这么多执行者中,池小池是唯一一个敢在第一个世界就脱离剧本单干的猛人。

    但在公粮问题上,他的态度极其坚决,固执得惊人。

    系统说:“我们提供免费抽离服务。”就是在发生关系时,将宿主的神识和知觉抽出躯壳,最大程度减少执行者的不适感。

    靠着冰箱,池小池轻轻掐捏着鼻梁:“不是这个问题。”

    系统想到了一种可能:“……你对体位有要求?”

    池小池哈了一声:“我对人有要求。”

    系统:“杨白华……”

    池小池歪歪脑袋:“别逼我侮辱他啊。”

    系统明白了,说:“好。那今天给杨白华用低级的催眠卡?”

    “都用。”池小池却说,“先用低级的让他睡着,反正是夜晚了,不出意外,他会一直睡下去的。”

    系统问:“另一张呢?”

    池小池答:“我用。”

    系统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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