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不是说诗意还不知道你是谁吗?”谈夏指了指她的手机屏幕,“诗意也不知道咱们两个就是亲兄妹,
害得我都不敢随便评论你朋友圈,
也不能给你点赞。快憋死我了。”
“她怎么不知道我是谁?”
谈惟瑾神色不变。
“你的意思是诗意知道你是谈氏集团的太子爷了?”
谈夏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
朝谈惟瑾挤眉弄眼。
谈惟瑾微微皱眉,
“你怎么也跟着乱喊。”
太子爷——这么充满封建糟粕的称呼,他们也叫得出口。
“这有什么,
大家不都这么叫。再说了,祝依然都能给自己立千金大小姐的人设,我还不能叫我哥一声太子爷?”
谈夏哼哼两声,又往谈惟瑾身前靠,
“哥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诗意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谁?”
“她只知道我在景山大学任教。”
谈惟瑾说。
“啧,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瞒着诗意?”
“没打算瞒着,
她早晚会知道。”
不过是没想这么快告诉她而已,算不上隐瞒。
“这和我朋友圈有什么关系?”
谈夏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因为我加了诗意微信啊。你是我和诗意的共同好友,那我评论你朋友圈,
诗意不就能看见我跟你互动。她万一问起来我跟你的关系,
难道我要骗她说我不认识你?”
谈惟瑾没考虑那么多,
他也不会考虑那么多。谈惟瑾只淡淡地扫一眼谈夏的手机,说:“你随便。”
“哥你说真的?”
“我说了,
我没打算瞒着。”
更何况祝诗意若是有心打听,她只需要在祝攸面前提一句“哥你听说过谈惟瑾这个名字吗”就会立刻得知答案。他既决定和钟意科技合作,就没想瞒下去。
谈惟瑾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从陈列柜中取了瓶红酒,转身上楼。前些日子谈惟瑾在持续吃药,这期间他暂时戒酒,这两天状态好些了,打算喝两杯。
他的那条朋友圈下面不少回复都在夸那只长毛三花猫貌美可爱,祝方砚还问他什么时候这么有闲心,还跑去喂猫。只有谈惟瑾自己知晓他发的动态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下午投喂了两只猫,但真正令他心情愉悦的,是那只吃了他一块蛋糕的馋猫。
实际上给剧组准备的那些蛋糕和奶茶也是谈惟瑾的手笔,他的助理将下午茶送到片场,回来却告知他,称祝诗意的蛋糕故意被人打翻了。
谈惟瑾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得来祝诗意会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那句“没关系”,只不过祝诗意觉得没关系,谈惟瑾却不这么想。
他既要投喂,猫儿没接收到主人的食物,怎么能算作投喂。
她想要的东西,小到奶茶蛋糕,大到荧屏资源,他会一一送上。
-
林书简终于舍得从北欧回来了。
她在外面玩了三个多月的时间,祝诗意刷到林书简在朋友圈和,她的好闺蜜几乎每张照片都会对着镜头露出极其明亮的笑容,祝诗意一看就知道林书简恢复得差不多了。
感情本身是个很折磨人的存在。
当你陷入其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你会觉得人生处处不如意,会觉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你,仿佛前途一切黑暗;爱那个人时付出的真心和感情是真的,渣男的背叛也是实打实的,可你走出来之后,却又会觉得当初那个为了一个渣男就要死要活的自己笨得像个傻子。
林书简在电话里说她根本不相信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她要为周盛豪送上最真挚的祝福:绿茶配狗,天长地久。
周盛豪求复合求了两个多月,见林书简铁了心不肯回心转意,他干脆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和赵秋妍共进晚餐的官宣照片。
周盛豪和赵秋妍正式在一起了。
他们两个人跨越八年的爱恋倒是修成了正果,渣男劈腿,小三上位,林书简的青春只剩下被作废的婚约,以及被反复践踏,可能再也拼不起来的玻璃心。
祝诗意去机场接林书简的路上想好了见到好闺蜜应当怎么安慰她,然而等真正见到林书简,祝诗意才发现她的担心纯属多余。
林书简身旁站了个身高一米八五的陌生男人,男人穿着薄款休闲外套,戴着黑色的墨镜,银灰挑染的发色在太阳底下格外耀眼。
祝诗意心头一颤:她的好闺蜜该不会真的从北欧绑了个男模回来吧?
还没等祝诗意想明白,林书简就扑上来紧紧抱住祝诗意:“诗意!我的好诗意,我想死你了呜呜呜。我想你想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我在北欧一天只吃得下两顿饭呜呜呜!”
“不是你说白人饭太难吃了吗?”
祝诗意拍拍她的肩膀,一边嫌弃一边笑她。
“呵。”
头顶传来一声笑,林书简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没有给祝诗意介绍那个男人,她立刻松开祝诗意,拽过她肩膀,说:“小舅舅,这是祝诗意,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那个很漂亮的好朋友。诗意,这是我小舅舅。”
哦,原来是小舅舅,不是拐回国的男模,看起来朋友还有救。
不过林书简的小舅舅还挺潮,染这么一头白毛,恐怕叛逆期没少接受来自家长爱的教育。
“您好,我是林书简的朋友祝诗意,您叫我小祝就行。”
“噗嗤,”林书简笑嘻嘻地扯了扯祝诗意的衣服,附在她耳边说,“诗意,我小舅舅没那么老。”
下一瞬间,面前的男人淡定地摘下墨镜,露出那双迥然湿润的眼。
他同祝诗意行握手礼,十指修长,嗓音温润,“你好,我是齐景宴。”
-
林书简说她打算先在她小舅舅家里住一段时间,祝诗意想着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有时一个人要是想尽快从上一段恋爱所带来的伤痛恢复过来,最好的方式就是迅速开始下一段新的恋情,又或是在朋友亲人的陪伴下转移注意力,总比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疯狂长蘑菇要好得多。
只是祝诗意还有一些话想问林书简:
“那你之前怎么没想着让你小舅舅陪你?我看他对你也挺好的啊。”
林书简在电话里对祝诗意说,“哎呀诗意你不知道,我小舅舅他其实是特别厉害的心理医生,厉害到他能通过我的表情准确判断我心里在想什么。我根本没敢在他跟前暴露我的事情,否则我早就被我小舅舅看穿了,论心理战术我哪儿玩得过他啊。”
“我们两个做朋友这么久,我也没听你说过你有一个当心理医生的小舅舅。书简,你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
祝诗意逗她。
“那是因为我小舅舅十七岁就去国外上大学了,本硕博连读,心理学和数学双学位,怎么样,厉害吧。咱们两个认识那会儿,我小舅舅还在海外求学呢,也就逢年过节才回来,我哪儿有机会把他介绍给你。”
“我知道,我和你说笑,你紧张什么?”
“诗意,你该不会是对我小舅舅有意思吧?”林书简的语气忽然变得贼兮兮起来,“当然我承认我小舅舅是有那么几分姿色,你看上他也是情理之中。但我一想到我的好朋友将来有一天可能会变成我的小舅妈,我就毛骨悚然,忍不住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说什么呢,你小舅舅不是我喜欢的那款。”
“那你喜欢哪一款?从实招来。”
祝诗意一顿。
她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名字,紧接着她又将他驱逐出去。
“除了我的事业,我谁也不喜欢。”
“又来。哎我小舅舅叫我下去吃饭了,晚点聊。”
“拜。”
祝诗意挂断电话,她拿起放在床头柜的平板,准备再看一会儿剧本睡觉。然而当祝诗意读到昭昭与慕三爷吵架决裂,昭昭字字泣血地质问慕三爷为什么要害她全家这一段,祝诗意眼前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正在做什么。
祝诗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重新剧本。
这个场景是《长生殿》整部中倒数第二段高潮,这部分剧情结束以后,故事会逐渐进入到收尾阶段。
昭昭拎着剑,亮着银光的剑尖指向慕如栩的喉结,剑刃上淌着淋漓的鲜血——前一刻慕如栩还用这柄剑保护了昭昭,然而此时他心爱的姑娘正欲用它取自己性命。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做?!如果不是你,我的爹娘或许就不会死……”
“你为什么要装作很爱我的样子接近我,为什么要在害了我全家之后选择和我成亲。慕如栩,整日看着我以泪洗面会让你心里感到痛快,是不是?!”
“慕如栩,我恨你,可是我更恨我自己。”
被所爱之人用剑指着的慕如栩一如既往冷淡如水,唯独深邃的眸子里泛着些许波澜。他向前一步,那剑离他最脆弱的喉咙仅仅半寸距离,只要昭昭轻轻晃动手腕,慕如栩便会被一剑封喉。
“昭儿,倘若杀了我就能平你内心之痛,那就动手吧。”
“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
这场戏需要演员投入格外饱满的感情,调动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来应对它,镜头中只要有任何一次NG,以谈夏的标准,那么整个片段都得重新来过。
不仅是对祝诗意,甚至包括影帝陈从之在内都是一次颇具难度的挑战。
祝诗意把台词翻来覆去背了好多遍,但心里还是没底。
于是祝诗意在深夜十一点半发了条分组可见的朋友圈:「愁。」
言简意赅。
两分钟后,祝诗意收到谈惟瑾的消息:「怎么了?」
「有一场很重要的戏,但是我担心我演不好。」
祝诗意躺在床上,翘着腿打字。
要是有人能和她对一下戏就好了,早知道她就应该提前和陈从之约一下彼此的空闲时间,而不是在陈从之问“需不需要帮忙”的时候斩钉截铁地回绝他。
祝诗意对着头顶的天花板连连叹气。
谈惟瑾此刻刚洗完澡,他擦干头发,站在浴室门口回复祝诗意的消息。
「什么戏?」
谈夏每隔两天就会向资本大佬谈惟瑾汇报《长生殿》的拍摄进度,女主角昭昭的戏份更是会被谈夏着重圈出来讲,因此谈惟瑾大概能猜出来祝诗意是在为哪一场戏而发愁。
但他需要听祝诗意亲口说出来。
「呃……谈先生,我们签了保密合同的,我不能和你透露。」
即便祝诗意信任谈惟瑾,她也不会做任何违反契约的事情。
谁知道聊天框静了半晌,过了会儿谈惟瑾竟然把《长生殿》的完整剧本发过来了。
祝诗意:「?」
祝诗意:「你怎么会有《长生殿》的剧本?」
谈惟瑾:「制作方邀请我做文物指导。」
难怪。
既如此祝诗意就不担心剧本泄露了,她犹豫要不要请谈惟瑾和自己对戏,毕竟从某些方面来讲,谈惟瑾的形象其实还挺符合她想象中的慕如栩。
虽说陈从之的扮相已经算高度还原书中的慕三爷,粉丝以及部分原著粉对陈从之慕如栩的定妆照给出了八分好评,但祝诗意总觉着陈从之差了点味道。
缺了些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处变不惊与雍容高贵,王爷的高贵应当是刻在骨子里的,而不是用那些庸俗之物堆砌出来的表象。
希望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崇尚人人平等的现代人演出千年以前高门贵族的王爷傲骨,任谁都知道这种要求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
换成谈惟瑾或许可以一试。
祝诗意想到自己与谈惟瑾第一次见面,他微微抬起下巴,那自上而下傲慢的一瞥,倒让祝诗意对慕如栩这个角色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但要怎么让谈惟瑾陪我演戏呢。”
就在这时,2601的门铃响了。
祝诗意跑出来给谈惟瑾开门。
“谈先生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谈惟瑾换了一身纯黑色的衬衫与西裤,他平静地开口:“祝诗意,从今天起,叫我名字。”
“好……好的,谈惟瑾。”
先生。
谈惟瑾走进来,说,“你不是想找人对戏,看我怎么样?”
祝诗意:?
还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谈惟瑾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来得这么凑巧,就好像能读她心一样。
既然谈惟瑾主动送上门,祝诗意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枫琴公馆的房子没有祝诗意在片场会用到的那些道具,不过问题不大,她需要精心打磨的是注入其中的情感,只要有男主人公陪她对戏就好,道具和戏服都是次要的。
祝诗意和谈惟瑾坐在吧台,谈惟瑾紧挨着祝诗意坐下,听她用婉转的嗓音讲述这场戏的内容。
“台词基本上就是这些,要不你现在临时记一下?我觉得脱稿的效果更好。”
祝诗意小心翼翼地询问。
谈惟瑾主动上门帮她对戏,她竟然还要求他现场背台词,祝诗意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害怕谈惟瑾当即走人。
“不用。”
“啊?”
“台词我记住了。”
“……你的意思是就刚才那几分钟,你把台词都记下来了?”
祝诗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
谈惟瑾颔首。
祝诗意对着谈惟瑾竖起大拇指,这记忆力无与伦比,简直就是过目不忘的程度,怪不得谈惟瑾年纪轻轻就能在景山大学当教授,他应该的。
“这样更好,那我们就不继续浪费时间了,对完就能回去休息,也不打扰你睡觉。”
“可以。”
谈惟瑾入戏的一刹那,祝诗意就着迷了。谈惟瑾身上穿着的明明是充满现代生活气息的禁欲黑衬衫,祝诗意却从他慵懒而高贵的一举一动中窥见了古装王爷的影子,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是应当如此目空一切,祝诗意想。
祝诗意本来还担忧和谈惟瑾对台词的时候不小心出戏或者笑场,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因为她几乎无法逃离谈惟瑾那双深邃的眼。谈惟瑾的眼睛是一望无际的深海,海面无风无雨,伴随着海鸥掠过天空的啼叫,长帆高高挂起,很容易令人坠落其间。
谈惟瑾宽广而包容的眼神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引导祝诗意一步步前进,不由自主地跌入他的深海。
他的眼睛很能调动起祝诗意的情绪。
因此祝诗意和谈惟瑾对了两遍这场戏,情况都比祝诗意想象得顺利许多。
祝诗意从饱满充盈的灵魂中脱离出来时,她甚至生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开口都带了哭腔,“谢谢你。”
“咳咳,”祝诗意忙干咳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抱歉,刚才有点入戏太深了。”
“嗯。”
谈惟瑾端起吧台上放着的玻璃杯递给祝诗意,说,“喝口水润润嗓子。”
“谢谢。”
谈惟瑾当然能理解祝诗意突如其来的情绪,又或者说没有任何人更能比他体会到这种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的感受。这么多年来谈惟瑾的梦中一次又一次重现母亲当年当着他的面自杀的情形,地板上粘稠的鲜血像是洗不去的红色油漆,永远地留在谈惟瑾的梦里,留在他生活里。
这场戏也是他选择《长生殿》的原因之一。
他想知道祝诗意会如何演绎一个被至亲至爱所伤的,心如死灰的人。
是脆弱,还是勇敢。
是向前,还是绝望。
“我刚刚……可能有点失态,让你看笑话了。”
“没什么。”
谈惟瑾抬手,他将祝诗意的发丝撩到耳后去。被她轻抚的女孩下意识抬头,与他深沉的目光撞上。
第24章
亲手调教她。
“谈惟瑾。”
祝诗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朝他眨眨眼。既然谈惟瑾自己说了她可以直接叫他大名,不用再和他客气,祝诗意也就不再矫情。更何况她也觉得两个人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
左一个“谈先生”右一个“谈先生”,未免太过生分。
“怎么了?”
谈惟瑾以为自己亲密的动作唐突了祝诗意,
他的指尖只在祝诗意耳畔停留了很短的时间,
就又把手收了回来。
“你怎么能演这么好?”
祝诗意眼睛微微睁大了些,问他。
“我刚才差点都要以为你就是从书里走出来的慕三爷了。要是早知道今天晚上你愿意来和我对戏,
我就应该提前问剧组借慕三爷的戏服给你穿。”
不得不说,
祝诗意打心底里想看谈惟瑾穿上那件月白色狐裘披风的模样,
是否当真如书中所说慕三爷光风霁月,
清朗贵气如山涧明月不可沾染。
闻言,谈惟瑾只微微勾了勾唇角。
他看着祝诗意说,
“还继续吗?”
总归他常年失眠到深夜,不服用药物基本不可能正常入睡,在这儿多陪她一会儿,他也是愿意的。
“不用啦!我想我找到感觉了。”
祝诗意扬了扬手中的剧本,
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等电视剧播出的时候你记得看这一段的成片,
我的表演可是你亲手调教出来的成果。”
调——教——。
祝诗意会用这个词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她和林书简互相调侃惯了,这就是她再平常不过的说话习惯。
谈惟瑾也没有想太多。
毕竟在谈惟瑾看来,调教、滋养、浇灌等等诸如此类的词语原本就蕴含着同一种意义。
况且谈惟瑾本来就在浇灌他的玫瑰,
以各种各样的方式。
就是“亲手调教”这四个字从祝诗意口中说出来格外悦耳。
“既然没有别的事,
我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