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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说罢,玉腰便将手中晾得温热的雪中蒿小心递了过去。

    青年见状抬手接过,一直冷凝的神色也稍稍融解。

    他斜乜了玉腰一眼,

    墨眉稍敛,假装不悦道:“休要胡说,神君或许有更重要事要做。”

    子桑惟清口中虽是这样讲,可心底听了玉腰的那番话,

    已然克制不住升起?期待来。

    又过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殿外才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一直守在门边的金翼闻声,

    当?即朝外张望了几眼,随即激动地开口。

    “殿下、殿下,

    神君回来了!”

    子桑惟清闻言,

    立刻站起?了身,口中虽是在斥责,

    可唇角却克制不住地扬起?。

    面?上的清冷如阳春三月里的薄冰,悄然化了大半。

    “大喊大叫什么,

    没半分规矩。”

    他这厢话音刚落,女人便大步跨入了殿中。

    子桑惟清见状,当?即快步迎了上去。

    阔大华丽的银岚色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绽开,犹如池上亭然高洁的白莲。

    “神子桑惟清冲着?女人微微施礼,清冽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欢喜。

    随后仰头,面?含期待地望着?她。

    姜轻霄闻言,浅浅颔首,声音平淡无波,周身气质是一如既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方才山中有事,让殿下久等了。”

    说着?,她垂眸望向青年,故作不经意问道:“如今凡间浊气芜杂,殿下怎的忽然下界了?”

    子桑惟清闻言,樱红的唇瓣微扬,清冷无尘的银瞳中倒映着?女人肃丽的模样,其中无尽爱慕痴缠。

    只听他缓声说道:“无方域近日刚向天庭上贡了一颗风清丹,正好可以治愈你身上的一些沉疴,便想着?给?神君送下来。”

    说着?,子桑惟清微微侧头,瞥向身后不远处的玉腰。

    对?方见状,当?即将手中捧着?的风清丹,递给?了女人身侧的常酝。

    子桑惟清轻轻眨了眨眼,唇角浅淡的笑意如春风抚过霜雪初融的湖面?,沁润又清新。

    “还有,不久后便是你的神诞日,惟清想着?神君既不愿去蓬莱庆贺,那我便下界来好了,毕竟惟清作为你未来的夫郎,总是要陪在神君身边......”

    说罢,青年微微垂下眼睫,清逸的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意,试探性地伸手想要去牵女人近在咫尺的长?指。

    却不料,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过了。

    “殿下有心了。”

    姜轻霄将手腕随意地背在身后,微微侧身绕过了他,朝座上走去。

    “濮蒙,给?忧澈帝卿看茶。”

    子桑惟清见状,下意识地转身想追上她的脚步,目光却忽地落在了紧随在女人身后的一青年身上。

    待瞧清对?方的长?相后,他蓦地攥紧了长?指。

    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几乎要刺进肉中去。

    纵使掌心锐痛不止,也难以阻挡子桑惟清心中升起?的阵阵战栗与惊怒。

    瞧对?方那上翘妩媚的柳眼,睑边风.骚的血痣,以及望向座上女人时那黏腻发.情的眼神......

    可不就是姜轻霄人魂下界时,勾引并与她做了一年妻夫的那只小蛇妖!

    一股没由来的恐慌将子桑惟清的理智冲击得七零八落,他下意识地想要质问,却又蓦地咬住了舌尖。

    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着?。

    不过须臾子桑惟清便恢复了昔日的冷静端庄、高高在上的神态,紧挨着?姜轻霄落了座。

    就在这时,濮蒙也刚好将沏好的一壶茶水端了上来。

    见此情景,子桑惟清敛起?阔大的衣袖,刚想为身旁的女人斟茶,对?面?却忽地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

    “绝奴为主?人斟茶。”

    柳惊绝说着?,稍稍抬手,淡黄清亮的茶汤便顺着?壶嘴流畅地落进了玉白瓷杯中。

    霎时间,清新甘甜的茶香自杯中倾荡开来。

    可青年却因此蹙了下眉。

    少顷,他微微转头,对?着?身旁的女人温声说道:“主?人,这汀溪兰香不是您平日爱喝的,不若绝奴再为主?人沏上一壶茉莉龙珠,可好?”

    一旁的子桑惟清见状,微微眯眼。

    在外人看来,方才青年说那番话时,不管是动作还是语气,都堪称规矩恭顺。

    可也只有他知道,对?方说这话时,无论是微翘的唇角抑或是情深而炽热的眼神,都在不着?痕迹地表现自己与姜轻霄的熟稔与亲昵。

    在此期间,青年虽未看他一眼,可子桑惟清出?于男子的直觉,十?分确信对?方这是在向他无声挑衅。

    姜轻霄抬眸看他,“不用了,你先歇着?吧。”

    柳惊绝摇了摇头,唇边笑意温润,使人如沐春风。

    剪水似的眸子顾盼生姿,“没关系的主?人,绝奴不累......”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便只听一旁的子桑惟清突地开口。

    音色如冰泉溅玉,泠泠作响的同?时内里透着?霜寒,“玉腰,去给?神君沏壶金边茉莉龙珠来,还有这山中泉水太过涩苦,记得用瑶池泉眼中的琉璃净水。”

    话音既落,玉腰当?即点头称是,转身出?了门。

    姜轻霄见状淡淡敛眉,“不用这么麻烦。”

    “惟清愿意为神君花心思?。”

    子桑惟清说着?,淡淡一笑,接着?微微扬起?下颌,眼风若无其事地扫过女人身后站着?的青年。

    二人目光相交的刹那,他悠然开口。

    “况且轻霄你神体尊贵,只有世上最为纯净稀有之物才能?相配,若是常沾些凡间下等物,只会污染你神体......这样不好。”

    少顷,他一转头,对?着?殿下的众侍从命令道:“你们?都下去。”

    “本宫与神君有话要讲。”

    子桑惟清说着?,抬手握住了女人置于桌上的长?指,长?睫微垂,唇边笑意羞赧,不敢正眼瞧她。

    柳惊绝见状,蓦地敛起?了眉,一双柳眼紧紧地盯着?二人相握的双手,几欲将其盯出?个洞来。

    察觉到青年的异常,子桑惟清越发握紧了女人的手,故作疑惑地说道:“神君,他......”

    姜轻霄闻言抬眸,恰与柳惊绝视线相撞,一下便瞧清了对?方水红眼底深埋的委屈。

    她下意识地动了下食指,可随即又克制住了抽手的欲望,别?开了眼。

    “你先下去吧。”

    闻听此言,青年喉头一滞,心中纵使知晓妻主?这样做不过不过是在逢场作戏,心中也不免阵阵抽痛。

    少顷,他恭敬行了一礼,声音艰涩地回道:“是,主?人。”

    随后僵着?脊背,步伐缓慢地往殿外走去。

    见此情景,子桑惟清眉尾轻挑,心中只觉快意了半分。

    随即又起?身,在女人惊疑的目光中坐到了她身侧,轻轻地偎在了她肩上。

    放软了声音道:“妻主?,清儿好想你......”

    果然,此话一出?,青年的脚步蹒跚了一瞬,随后落荒似地出?了殿。

    殿门紧闭的刹那,柳惊绝如绝境逢生深深地喘着?气,像是要将胸腹处不断翻滚的酸戾全都呼出?去。

    可听着?背后殿中不断传出?的似是情人间厮磨耳语的断续交谈声,青年的心绪怎么都不能?平静。

    似是有百爪挠心,纵使咬紧了口中的软肉也无法?抵抗这种痛苦。

    无边的嫉妒似蠹虫围绕着?他,将他整个人噬咬得千疮百孔。

    紧接着?,又从这些伤洞中,流出?黑稠的、被酿成忮恨的毒汁。

    他错了。

    他对?白此唯说了谎。

    真的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同?别?的男子分享她的爱?

    他只会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去驱赶甚至抹除所有敢觊觎轻轻的人。

    让妻主?的身边只有他,心里唯有他......

    就在青年眼前?被水雾笼罩,心中一阵阵发麻泛疼时,耳边忽地传来一声不算客气的诘问。

    金翼双手抱胸,视线在面?前?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后,蓦地昂首。

    皱眉问道:“你是谁,我此前?怎么从未在神君身边瞧见过你。”

    与此同?时,依偎在女人肩头的子桑惟清缓缓抬头,抑着?心口惴惴的跃动,小声开口。

    “这么久没见,神君在凡间可也有想清儿?”

    姜轻霄闻言,腮骨几不可查地一紧,心中掠过一丝不耐。

    见此情景,子桑惟清望着?眼前?女人精致利落的下颌,似被引诱般,缓缓抬起?了手。

    指尖却在碰触到那白玉面?皮的前?一瞬,被对?方径直抓住了。

    “嗯。”

    说罢,女人唇边挤出?一抹浅笑,落在子桑惟清的眼中,却惊艳至极。

    他欣喜地眨了眨眼,似是没想到素来清冷克己的靖岚战神竟会回应自己的问询。

    当?即,心中那被情敌挑衅而生起?的怒意,顷刻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慢慢地,一股羞怯便自女人抓着?的指尖阵阵传来,子桑惟清动了动手指,大着?胆子与对?方十?指交.缠。

    一想到此刻,自己正与靖岚战神那曾指挥过千军万,击退过凶残魔军的右手紧紧相扣,无边无际的骄傲与满足,便自子桑惟清心中激荡开来。

    好半晌,她方缓过神儿来,抬头关切地问道:“神君身上的戮火可好些了?”

    姜轻霄闻言,沉吟一瞬后淡声回他,“一如既往,发作时需得濯心池压制才能?缓解。”

    子桑惟清听罢先是无声松了口气,随即心口一疼,愈发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神君莫忧,清儿听闻母皇近日得一至宝,或许可以根治你这戮火,等神君的诞辰一过,咱们?便回九重天去,待你我二人成婚那日,我便央母皇将此物送予你,可好?”

    见女人点头应下后,子桑惟清展颜一笑,随后话音一转,状作无意地问道:“对?了神君,方才那只蛇妖是谁,怎会唤你......主?人?”

    姜轻霄闻言垂眸,神情平淡地回他,“刚入山时,那只小蛇妖为本神做了不少事,于是便允他待在身边做妖侍。”

    子桑惟清听罢,轻轻点头,可心中仍疑窦未消。

    若是他方才没看错的话,那蛇妖进殿时,身上穿的可是在仙界号称千金难换一寸的东海鲛绡,发上的簪子也是极稀贵的云青玉制就。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低贱又卑微的蛇妖穿戴的起?的......

    少顷,他又柔声问道:“那他叫什么呀,家住何处?”

    说完,子桑惟清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的神情,确保自己不会遗留掉任何细节。

    只见女人微微敛了下长?眉,神情冷漠语气平淡,“他唤自己绝奴,其余的,本神未曾留意过。”

    闻听此言,子桑惟清眨了眨眼,心中疑雾稍稍散去。

    眼尾压不住的暗喜。

    看来靖岚战神未曾把那只小蛇妖放在心上,甚至连柳惊绝的名字都未记住。

    即使费劲心思?做了神君的妖侍又如何?

    只要有他在,柳惊绝的计划就注定功亏一篑。

    自己决计不会让他抢走靖岚战神的。

    他微微颔首,随后转头,若有所思?的眸光穿过大殿,落在了门前?隐绰的青年身影之上。

    莞尔一笑,“这样啊,清儿方才瞧着?他做事挺细的,又帮了神君不少忙......”

    “想来,得好好嘉奖才是。”

    是夜,柳惊绝这厢将将沐浴完毕,刚要自暗道进入隔壁的擎明殿时,房门却被人突兀敲响了。

    青年打开门,惊讶地发现对?方竟是傍晚时分那位与自己说话时言辞咄人又傲慢无礼的黄衣少年。

    下一刻,只见金翼面?无表情地开口。

    “柳惊绝是吗,我家帝卿传你。”

    第86章

    八十六个鳏夫

    晖月殿内,

    子桑惟清身着一袭云白鎏金袍,坐于殿中高位之上。

    削葱般白皙洁净的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漆金彩绘的盏沿,神容姿态虽轻松慵懒,

    可仍掩不住自骨子中透出的高傲与矜贵。

    茶盏里,

    嫩青色的雪淬春芽,

    正在茶汤中上下起伏,

    与?此同时,清淡的茶香随着水汽蒸腾而起,又向着四周氤氲开来。

    一时间,

    沁人心脾。

    不多时殿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正候在内门边的玉腰朝外望了一眼后,

    随即走上了前,垂头恭声道:“殿下,那小蛇妖到了。”

    他?这厢话音刚落,

    金翼便带着柳惊绝走了进来。

    青年?似是没来得及做准备,身上只着了件素色的单衣,满头乌发也仅用一根浅青色的锦带松松束着,发梢还未干透。

    偶尔有水珠顺着发尾坠垂下来,

    滴落在他?所行过的地方。

    面上也未施粉黛。

    可纵使青年?打扮得如?此素朴,周身却?仍萦绕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风情韵致。

    与?上首傲洁如?白莲的子桑惟清相比,

    他?更?像是一株开得荼蘼的绿晕芍药。

    一举一动,烟视媚行。

    站在一旁的玉腰瞧见了,

    忍不住撇了撇嘴,

    内心腹诽道:“可真妖调......”

    靖岚战神又不在此处,矫揉做作给谁看呢。

    在殿中站定?后,

    柳惊绝微微躬身,对着上首的子桑惟清行了一礼。

    面容沉静,

    神情平淡道:“绝,见过帝卿殿下。”

    身后的金翼瞧见他?施的是小礼,当即不悦地皱起了眉。

    扬声斥责道:“你懂不懂规矩,向我家帝卿行礼需三叩九拜!”

    柳惊绝闻言,神情局促地抬头,咬了咬殷红的唇,“抱歉殿下,绝奴虽一直跟在神君身侧,可主人从?未让我施过大礼,我、我不太会?......”

    玉腰听罢抬头,讶然?地看向他?。

    青年?方才说的那句话,看似是在为自己不会?行大礼而开脱,实则是在向他?们炫耀靖岚战神对他?的宠爱。

    并趁机暗讽子桑惟清苛责下人。

    一上来便让他?这个从?未给主人靖岚战神行过大礼的妖侍,给他?行大礼。

    想到这儿,玉腰连忙侧眸,小心地觑着上首自家殿下的脸色。

    只见对方原本一直摩挲着杯盏的长指忽然?一顿,最后缓缓蜷起。

    殿内金翼一听此话,抬眼看了下自家主子,随后愈发挺直了腰杆,急于表现。

    只听他?没好气地说道:“不会??”

    “那便跟着我好好学!”

    说着,金翼便双手合掌轻触额前,可还未等他?做下一动作,便被制止了。

    宽袖之下,子桑惟清缓缓收拢起长指。

    少顷,只听他?淡声开口,声音虽平缓可落进柳惊绝的耳朵里却?刺人至极。

    “想你们妖族自幼生长于山野,大多粗蛮,无?人教?导礼数也是正常,加之妻主礼遇下人,本宫这个做夫郎的,也理应效仿。

    说着,他?微微抬颌,眸光透着倨傲,“免礼吧。”

    听他?唤轻轻为‘妻主’,柳惊绝喉头陡然?一哽,前几日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熟悉酸苦重又蔓延上他?的心肺,好半晌才勉强压下,道了声谢。

    见此情景,子桑惟清微微扬唇,好整以暇地端起了身侧的茶盏,用杯盖轻轻地拨弄起水面漂浮的几片茶叶来。

    俄倾,只听他?状若无?语地开口,“本宫听妻主说,你是因为于她有救命之恩,妻主才允你在身边服侍左右的?”

    柳惊绝闻言,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心中纳罕子桑惟清口中说的为何与?妻主原先吩咐他?的不一样。

    随后青年?便很快意?识到,对方兴许是在诈自己。

    因为轻轻绝对不会?临时改变口风而不知会?他?。

    当即,柳惊绝神情浮现出不解,随后慌声解释。

    “殿下言重了,绝奴不过是为主人做了几件小事?而已,是主人心底良善,怜我无?家可归又有几分可用之处,才允绝奴在她身边服侍的,绝无?对主人有‘救命之恩’一说。”

    子桑惟清闻言,暗自在心中将青年?与?姜轻霄的话两厢对比一番,发现并没有大的出入后,内心残存的疑虑方缓缓消融。

    少顷,他?缓缓点了点头,随口说道:“原是如?此,想来许是本宫错听了。”

    子桑惟清说着,略略抬眸瞧了身侧候着的玉腰一眼,对方立刻会?意?,转身去内殿端了个托盘出来。

    只见成人一臂长,约八寸宽的托盘上,除了堆放了不少的金银珠宝外,还有一件即使在不甚明亮的珠光下,仍华彩溢目的青色纱衣。

    “今日传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前几日本宫同神君闲聊,妻主言你为她做了不少事?,理应嘉奖一番。”

    说着,子桑惟清的目光落在了那件精致纱衣上。

    只听他?浅笑着开口,眸色温柔悠长,“这件洛翠霄衣,是神君千年?前赠予本宫的,当时她言本宫肤容胜雪,着青衣定?然?十分清丽雅致。”

    子桑惟清抿了抿唇,冷昳的面上闪过一丝红晕,似是陷入了某段幸福的回忆中,难以自拔。

    殿下的青年?则缓缓咬紧了口中的软肉,喉结止不住地轻颤。

    心中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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