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闻听此言,姜轻霄淡淡蹙眉,望向他,“你做了什么??”青年闻言神情一怔,张了张口,“我那段时?间去找了徵鹏鸟报仇,受了很严重的?伤......”
姜轻霄听罢,心中浮现了三个字。
“苦肉计。”
女人望着他,语气平淡。
只见柳惊绝的?面颊瞬时?变得有些苍白,而?后又缓缓沁出绯红。
他为自己卑劣的?心思被爱人揭穿,而?感到羞涩难堪。
却?并不后悔。
青年咬了咬下唇,神情无奈地笑?了笑?,“是,因为妻主心性善良,定然会可怜我。”
柳惊绝抬眸看向对面的?女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姜轻霄只淡淡地与他对望了一眼,没有应声。
青年接着道:“不久后,村子里突然开始流行?瘟疫,许多?孩子都死了。”
听到这儿,女人蓦地蹙了下眉。
“妻主为了救下那些孩子,日夜不停地翻阅典籍、试药,差点熬垮身体。”
说着,青年望向她?的?眸光中流露出心疼,“可是没有用的?,你只是个凡人。”
闻听此言,姜轻霄沉声问道:“为何?”
柳惊绝抬头与她?对视,一字一句地言道:“因为这场瘟疫是蜚带来?的?。”
姜轻霄神情一顿,缓缓地攥起了长指。
天界仙规有定,若是人间某地犯下大错,会派遣疫兽下界清洗,荡涤污秽。
却?极少会殃及稚童。
少顷,她?淡声问道:“你帮了她?。”
青年点了点头。
姜轻霄蹙眉,“怎么?帮的??”
柳惊绝抿唇与她?对视,少顷只答了三个字,“涅槃草。”
话毕落后不久,姜轻霄抬头望向他,微微扯唇,“你倒是不怕死。”
青年闻言,亦是浅笑?着回?她?,眸光湛暖,“只要能帮到妻主,要阿绝做什么?都......”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女人淡声打断了,“继续。”
柳惊绝见状,笑?了笑?,温声开口,“瘟疫过后,我与妻主已?然心心相印,庆功宴上,你喝醉了酒吻住了我,我们......”
姜轻霄闻言,蓦地敛紧了眉。
她?屈指敲了敲檀桌,面无表情地止住了他的?话头。
青年神情一怔,微微瞠大了一双柳眼。
随即后知后觉——妻主这是......害羞了?
第48章
四十八个鳏夫
柳惊绝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心中?爱意逐渐充盈,甚至鼓胀到有些微微发痒。
少顷,他浅笑着扬唇,
眨着曜黑晶亮的眼眸明知故问道:“妻主,
怎么了?”
姜轻霄收拢起长指,
沉声回他,
“直接说她是怎么死的。”
青年闻言笑意一僵,神情有片刻的怔忡。
残阳下,女?人破碎空洞的心口,
紧闭的双眼,以及怎么都?止不住的鲜血......
记忆中?,
所有的细节被无限放大,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瞬时间,柳惊绝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一拧,
发出一阵尖锐的疼。
姜轻霄只听面前的青年痛苦地闷哼出声,接着白皙的面颊逐渐涨红,脖颈额角青筋暴起。
眉头紧皱,仿佛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与绝望中?难以自拔。
眸底猩红一片,
泪水如溃堤之水,分外汹涌地坠落。
啪嗒啪嗒地砸在了地上。
少顷,
他崩溃出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是我害了你......”
此时此刻,
面对着昔日的爱人,柳惊绝脆弱得不堪一击。
失去姜轻霄后的三百年里,
他无时无刻不沉浸在自责与悔恨之中?。
若是自己早早发现徵鹏鸟的阴谋便好了。
若是自己变得更强一些就?好了。
若是当?时死?掉的是自己便好了。
若是......
他惨咽抽泣,心痛如锥凿,
“对不起妻主,是我害了你。”
字字泣血,“是我大意轻敌,是我掉以轻心,才让那徵鹏鸟有了可乘之机......”
泪水随着青年消瘦的面颊簌簌坠落,柳惊绝哽咽难过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此时此刻,对仇敌无穷的憎恨、失去爱人的痛苦、浓重的自责、三百年的等待与孤独、再相遇后发现妻主不记得自己的委屈,统统汇聚在一起,最后压垮了如浮萍般摇摇欲坠的理智。
柳惊绝崩溃痛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坠落在地上,迸溅出一朵朵水花。
将青年的供词与那南门神与槐树精说过的话反复对比,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后,姜轻霄心中?疑虑渐消。
面前的这?只小蛇妖,或许真的是无辜的......
可随即,她又蹙紧了长眉。
泪眼朦胧中?,青年望见女?人站起,朝着自己缓步走来。
他心中?蓦地升起一丝希望,腹中?委屈更甚。
抽噎不止,“妻主......”
那双被泪水浸透了的柳眼,曜黑的瞳珠微微颤动着,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充满了希冀与渴望。
姜轻霄闻言,垂眸与他对视。
接着,柳惊绝便见她缓缓抬起了手。
他欣喜地扬唇,泪水流得愈发得汹涌,克制不住地倾头想要用脸颊去蹭女?人的掌心。
寻求抚慰。
可下一刻,姜轻霄的手便悬停在了他的额前。
一股冰沁的灵力被缓缓注入了青年的灵台之中?,随后又荡涤他的全身。
使得柳惊绝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姜轻霄敛眉,冷声命令:“不许再哭。”
猰貐以万物?生灵的欲念与秘密为食,在遭遇危险时会窥探敌人的记忆并放大对方的痛苦,从而达到击败或者逃脱的目的。
而柳惊绝方才的情绪失控,显然是受了灵台中?那只猰貐的影响,被其放大了痛苦。
若再这?样情绪剧烈波动下去,或许会被对方夺舍。
故而她才出手封印,使其陷入了沉睡。
见柳惊绝水红着一双柳眼,怔怔地望着自己。
姜轻霄沉声,“本?神已将你灵台中?的那只猰貐封印,在彻底抽离之前,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离开?山神殿半步。”
听到自己可以一直待在妻主身边,柳惊绝连忙点头应下。
见状,女?人转身想要离开?,却被身后的青年蓦地喊住了。
“妻主,我......”
谁知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姜轻霄出声打断了。
“还有,本?神不是你那凡□□主。”
她微微侧头,稠丽的眉眼间尽是凝霜般的冷意。
语气不善,“所以,莫再让本?神听到那两个字。”
闻听此言,柳惊绝闻言心中?一酸,委屈又难过地湿了眼眶。
想当?初,无论成婚前还是成婚后,姜轻霄待他一向?温柔,连句重话都?未曾说过。
自己若是落了一滴眼泪,妻主更是能心疼地抱着他哄上许久。
而现如今却......
定是没了记忆的缘故。
想到这?儿,青年微微垂下眼睫,掩下眸子的失落。
小声回她,“妻主莫要动怒,阿绝不说便是了。”
姜轻霄:“......”
临近傍晚,天?边浩浩日染烟杪似火,滂滂天?阴云如潮水。
垂枝海棠花树下,女?人淡淡敛眉,正凝神看着手中?的公文?玉册。
片刻后,一位天?兵走来,跪地行礼。
道:“神君,常右副将来了。”
话毕,面色惨白的常酿便走到了近前。
她刚挨了三十板子,从裁罪殿出来,现下整片脊背皮开?肉绽,鲜血浸透了里衣。
可即使是这?样,下了受罚凳,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参见神常酿单膝跪地,垂头深深行了一礼。
“属下来向?您请罪。”
闻听此言,姜轻霄淡淡望了她一眼,片刻后开?口。
“何罪之有。”
常酿深深地吸了口气,“属下不该不听军令,擅自行动。”
“不该以下犯上,置喙神君决定。”
“不该......使用禁术。”
话音既落,常酿脖颈沁出了一层冷汗,湿咸的汗水流经伤口,又激起一阵刺痛。
可她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方才说出口的每一条,几乎都?踩在了女?人的底线。
早在来的路上,常酿便做好了会被神君厌弃,革去副将一职的准备。
好半晌,姜轻霄才淡淡开?口。
“起来吧。”
闻听此言,常酿惊愕抬头。
“神君,您当?真宽恕属下?”
姜轻霄听罢觑了她一眼。
常酿不比她姐姐常酝,少了一分耐心,虽做事?果断雷厉风行却也容易冲动,需得时常磨炼磨炼心性。
“我要你即刻便回九重天?,去天?机杼翻阅前三百年问晴山所有《山志》,特别是有无疫兽下界,回来汇报。”
《山志》记载了一座山及其方圆百里内发生的所有事?宜,大到有无山神更迭、修士飞升,小到飞禽走兽的迁徙、草木枯荣,皆记录在册,三百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见神君下达了军令给?自己,常酿兴奋地直起了身,大声应了句‘是’。
可随即便反应了过来,皱眉道:“可是神君,若属下走了,谁保护您啊。”
就?在这?时,濮蒙自身后走了过来,听了常酿的话,笑着调侃她,“常右副将莫不是忘了,咱们神君可是战神,修为仅次于天?帝,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常酿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又红着脸局促地挠了挠头,神情颇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咧嘴一笑,“也是,以前在战场上,神君还出手救过我几次呢。”
濮蒙闻言笑了笑,随即朝着上首的女?人恭敬行了军礼。
“神君,东西给?您拿来了。”
姜轻霄望了一眼,冲着仍跪在地上的常酿微抬下颌,“给?她。”
常酿不明所以地接过,待看清手中?的物?什后,急忙摆手。
“神君,这?是天?帝赐你的愈灵膏,属下不能要。”
愈灵膏取得乃是蓬莱最纯净的一捧灵气制作而成,三界唯有一盒。
凡人嗅一嗅便可得长生,对于他们仙族更是大有裨益,即便是对抗魔族而留下的沉疴也能治愈。
用在她这?个仅仅只被仙痕板打伤的人身上,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了。
话音既落,姜轻霄敛眉望她。
沉声言道:“这?是军令。”
闻听此言,常酿一怔,心中?满是感激。
随即将愈灵膏紧握在了手中?,对着姜轻霄又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神常酿走后没几日,濮蒙便拿着一张神卷寻到了姜轻霄。
“神君,属下找到能够在不伤及小蛇妖性命的情况下,剥离出猰貐神识的方法了。”
随即,她语气纠结地说道:“唔,就?是有些麻烦。”
闻听此言,大殿之上的姜轻霄淡淡敛眉,“说来听听。”
濮蒙随即将手中?的神卷展开?,“这?开?沌卷上说,若是想将一人的神识自另一人的灵台中?剥离出来,需要找一个强大的中?间人。”
说着,她抬起头望向?姜轻霄,“也就?是说,需得寻一个灵力强大之人,将神识探入那只小蛇妖的灵台,把那只猰貐给?捉出来。”
之所以需得灵力强悍之人去做,是因为进?入他人灵台后会受到对方的情绪与思?想冲击,一不小心便会迷失在他人的记忆旋涡中?,从而失去自我,有去无回。
而灵力越强之人,心性便越坚定。
闻听此言,姜轻霄沉吟片刻,淡声道:“我去。”
濮蒙一听,当?即皱紧了眉,“神君,此法甚是凶险,不若等......”
谁知她话还未说完,便被女?人打断了,“准备一下。”
姜轻霄要确保此事?尽快了结,毕竟时间拖得越长,变数就?会越多。
见她心意已决,濮蒙只好拱手道了声‘是’。
不消片刻,被软禁在侧殿的青年便被带了过来。
柳惊绝匍一进?殿,便瞧见了正端坐在檀桌前品茶的黛衣女?子。
不由得眸光一亮,惊喜地喊出了声,“妻、轻轻!”
说着,便要摆脱身后两位天?将的束缚靠近她。
无奈二人力气十分的大,见实在挣扎不出后,青年只能委屈地望着姜轻霄,撇撇嘴。
“轻轻,我好想你啊。”
身后的一天?兵闻言,皱起了眉,厉呵道:“大胆!见到神君还不快快......”
见此情景,姜轻霄微蹙了下眉,心中?涌起一股躁郁,觉得甚是吵闹。
随即抬手制止,沉声开?口,“你们都?下去。”
大殿上候着的天?兵闻言,随即应声退下了。
青年没了钳制,当?即快步走上了前,下意识地伸臂想要拉女?人搭在椅子边的手,柳眼含笑地喊道:“轻轻。”
谁知下一瞬便与姜轻霄冷漠的眼神对视,柳惊绝当?即动作一怔。
长指伸蜷几瞬后,悻然地收回了手。
片刻后,眼眶便泛起了潮红。
姜轻霄移开?目光,淡声问道:“知道要你来这?儿,是做什么的吗?”
青年闻言点了点头,“轻轻要进?入我的灵台,将那只猰貐给?带出来。”
见状,姜轻霄落落地站起身,一步步地走近他。
在察觉到敏.感的后颈被女?人的手紧扣住后,柳惊绝的呼吸蓦地一滞。
心跳也瞬时间鼓噪如雷。
他快速地眨眨眼,缓缓地抬眸望向?面前的爱人,目光一寸一寸地抚过姜轻霄的脸庞。
她瘦了许多。
原本?秀润的下颌变得尖削,气场咄人。
也不爱笑了。
想到这?儿,丝丝的疼痛如针扎般刺入青年的心口,嫣红的眼尾渐渐沁出泪光。
柳惊绝翕动着唇瓣,想要问问她,这?三百年来过得究竟好不好。
“别动。”
谁知下一刻,女?人蹙眉沉声,愈发地扣紧了他的脖颈。
接着,姜轻霄的右手略微用力,与青年的额头缓缓相贴。
随后她凝神闭起了双眼,进?入了柳惊绝的灵台。
入目是一望无际的白,寂静无声。
在逡巡过四周后,姜轻霄抬步朝前走去。
在一片白茫茫中?,寻找起被她封印沉睡的猰貐。
不多时,在姜轻霄迈出下一步后,周围的空间似珠入水,猛地震荡开?来向?外泛起层层涟漪。
随即,周围的景物?便起了变化?。
姜轻霄先是嗅到一缕雨过天?晴后,青苔植被散发的淡淡清香,随即微凉带着湿润水汽的林风便拂上了她的面颊。
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来到了抓捕猰貐时第一次见到柳惊绝的那片云雾林。
就?在这?时,咆哮声陡然响起,一团白色巨物?朝她的方向?猛地扑了过来。
姜轻霄下意识地召出镂光剑进?行格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