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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这休息室其实一间装饰豪华的大卧室,各样物件一应俱全,还有侍者带来了小孩子用的各样物品,看来王室准备很齐全周到。

    两个孩子有些累,陆守俨给孩子喝了奶粉,哄着他们躺在床上睡着。

    他们睡一觉,等回头就让他们休息,晚宴不让他们参加了,不然到时候来的人太多了,估计是个的阵仗,怕孩子到时候会闹。

    等孩子睡着了,两个人也稍微洗漱,脱了外套,躺在床上,这时候窗外的阳光从镶有浮雕花纹的华丽窗户洒进来,照在这金碧辉煌的房间中,让这房间的一切都仿佛一副沉静安详的西方宫廷油画。

    陆守俨轻揽住初挽,道:“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欧洲的王室确实很有钱。”

    一百年前就已经增加了暖气设施,这是什么概念,一百年前,中国清朝末年,正是民不聊生的时候。

    初挽:“你看我们一路过来,人家的交通,人家大街上的车,人家老百姓的福利,这就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陆守俨颔首:“是,我来之前研究过,北欧五国的福利是全世界最好的,据说他们认为社会福利大家共享,有一套号称从摇篮到坟墓的社会保障体系。”

    初挽沉默了片刻,道:“这都是他们历史上积累下来的,早期维京人靠着当海盗全世界掠夺,之后皈依基督教,也曾经横扫欧洲,不过最近两百年,他们一直都是中立政策,两百年没有战争拉后腿,又早早发展科技,进行工业化,吃上了现代科技的红利。”

    而相比之下,国内近代史简直是血泪斑驳,中国解放这将近四十年,更是底子薄工业基础差,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十亿张吃饭的嘴,只能自己拼着命折腾了。

    陆守俨道:“我们在瑞典多玩几天吧,可以看看这边的风土人情,顺便参观下他们的公司。”

    瑞典有沃尔沃等汽车品牌,还有其它几家全世界知名的大企业,去看看人家的运行方式和管理模式,总归是有好处的,也算是没白来这一趟。

    初挽:“嗯,好,我也想在这里逛逛,他们博物馆东西多,可以多看看。”

    ***********

    下午休息过后,他们略作洗漱,便请威德公爵接了保姆进来,把两个孩子带过去中国宫安置好,初挽重新换了一条带有中国传统云气纹缎绣浅绿长裙,佩戴了一件自制的高古玉项链,前往参加晚宴。

    晚宴在富丽堂皇的会客厅举办,参加晚宴的除了国王和王后,还有几位王室成员,显然他们对于陆守俨初挽这两位“来自中国的艺术家”还是非常看重的。

    王室男性都是西装,女性则是非常奢华的蓬松大裙摆礼服,佩戴璀璨耀眼的珠宝首饰。

    不过初挽这一身浅绿却是清新别致,在一种欧洲风格的炫目和华丽中,别有一番清隽神秘的东方韵味,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眼前一亮。

    除了王室成员,中国驻瑞典大使馆的几位成员全都到了,这三位中国大使工作人员显然也没想到瑞典王室竟然这么隆重地招待陆守俨和初挽一家,不过看到陆守俨初挽他们,他们自然高兴。

    除此还有几位瑞典学者,大多是之前曾经去过初挽家中拜访的,这让这场异国他乡的豪华宫廷晚宴变得亲切起来。

    晚宴仪式感十足,用的瓷盘都是皇室专用顶级瓷器,就连菜单上都印有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五世的徽章,菜品有烤火鸡配栗子、圆形梭鲈鱼片和挪威安康鱼等。

    晚宴结束后,大家转至会客厅,上了甜点和咖啡,甜点一种带着苦杏仁和玫瑰香味的海绵蛋糕。

    这时候气氛也随意起来,国王兴致勃勃,和初挽详细地聊了中国瓷的八大色系,并详细地说起瑞典名瓷,如今瑞典瓷器在世界中的地位等等。

    旁边的瑞典小公主看起来也对中国瓷器很感兴趣,偶尔会好奇地问初挽几个问题,初挽记得,她以后出嫁时候的嫁妆中就包括了一大批精美的中国瓷器。

    这么聊着间,王后笑着提起来,在场客人有几件瓷器,说不好什么年代,想请初挽鉴赏。

    初挽听着,自然明白,这里面多少有些考量的意思,便也欣然同意。

    于是很快,大家都拿出来自己准备好的瓷器。

    第一件是小公主的青花加紫釉里红,小公主笑着说:“听说陆夫人看瓷器能知道年轻,那陆夫人觉得,这是什么年代的瓷器?”

    她这么一问,大家都看向初挽。

    几位中国大使看此情景,显然都有些替初挽担心。

    这次瑞典国王招待陆守俨初挽夫妇,对于加深两国友谊以及宣扬中国文化都大有帮助,他们自然希望陆守俨和初挽能在瑞典王室赢得好名声。

    初挽看过后,却是不紧不慢地道:“这是雍正的。”

    小公主惊讶,点头:“对,雍正的。”

    初挽:“这器件造型规整,线条流畅,绘画功底深厚,这应该是雍正时期官窑的精品了。”

    小公主惊喜:“太好了!”

    几位大使见此,这才松了口气,同时对初挽也不免敬佩起来。

    众人见初挽眼光果然了得,都纷纷拿出拿出自己的物件,这其中还有一位博物馆馆长。

    看得出,为了招待她这位“来自东方的陶瓷专家”,他们已经把斯德哥尔摩的顶尖陶瓷专家全都请来了。

    初挽一番鉴别后,遇瓷器说年代,说来历。

    要知道初挽虽然二十三了,但她长相本来就显小,更何况在这些牛高马大的欧洲人面前,众人乍看她,只以为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谁能想到,她竟然眼力如此深厚。

    只听得众人敬佩连连,几乎五体投地。

    瑞典公主更是对初挽敬佩不已,连声惊呼。

    很快,轮到了一位希里安先生,他是一家陶瓷博物馆的专家,他拿来的,却是一件天蓝釉挂红斑梅瓶。

    希里安先生介绍道:“这是我祖上收藏的,是十八世纪时候,从远航中国的海员手中买到的。”

    初挽看过去,却见这梅瓶高雅大气,稳重古朴,颜色明亮又深沉,这自然不是凡品。细看间,又见那天天蓝釉的釉层厚实,釉面滋润,匀净光润,积釉处是深蓝色,梅瓶上有装饰性紫红斑。

    这种紫红斑是北方中原一带钧窑系的特色了。

    所谓钧窑挂红,价值连城,说的就是这个了。

    初挽仔细看了好一番,终于道:“北宋钧窑。”

    她这一说,场上众人全都看向希里安先生,希里安先生微微点头:“对。”

    众人听了,不免赞叹,这实在是好眼力,都没上手,直接就可以报朝代了。

    初挽却继续道:“不过希里安先生,这件瓷器,你可能记错了,这不应该是十八世纪从中国海上丝路而来的瓷器吧。”

    希里安先生微微蹙眉:“这确实是十八世纪海上丝路的瓷器。”

    一旁威德公爵便道:“其实从哪里来倒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关键是陆夫人一眼看出来这个的来历。”

    旁边的瑞典公主听到这话,点头,钦佩地看着初挽:“有道理,能够一眼看出朝代,这很了不起了。”

    中国大使也跟着道:“陆夫人看了这么多,也有些累了,等会休息休息再说。”

    这几位明显是要给初挽打圆场。

    谁知道初挽却道:“但是这件,确实不是十八世纪流落到中国的。”

    她望着那件瓷器,道:“这是本世纪二三十年代从中国来到瑞典的。”

    希里安先生听这话,便有些不高兴了:“初小姐,这是我的瓷器。”

    他这话里意思太明显了,他自己的瓷器,他很清楚怎么回事。

    初挽一再的否定让他心生不悦。

    旁边人见了,略有些尴尬,瑞典国王便笑道:“这个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陆守俨从旁,一直说话很少,只是安静地陪在初挽身边,现在见到这情景,他便用英语道:“我的妻子看瓷器,一眼看过去,便不会有错,她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有原因。”

    说着,他看向初挽,温声道:“挽挽,你需要解释下?”

    他这一说,周围人等纷纷点头,希里安先生也道:“那就请初小姐解释下?”

    初挽看着那件天蓝釉挂红斑梅瓶,默了片刻,才叹道:“想必这件梅瓶上一共有五块紫红斑,瓷底足有釉,下面的圈足应该是麻酱色吧。”

    她这一说,众人惊讶,忙让希里安先生拿起来,一看,果然是的。

    初挽继续道:“我们可以拿高倍放大镜来。”

    这时候众人都已经起了兴致,瑞典国王忙道:“拿放大镜来。”

    于是放大镜拿来,初挽道:“仔细观察这紫红斑处的风筋,会发现风筋是平的。”

    大家好奇地拿了放大镜来看,有懂的也有不懂的,那威德公爵看了一番后,恍然:“果然是平的!”

    旁边瑞典王后疑惑:“平的又怎么样?”

    威德公爵便道:“我以前见过的钧窑红斑,上面的风筋应该有开片的崩裂感,但是这个是平的,看上去不太一样。”

    大家恍然,恍然之后越发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就连希里安先生都懵了,这明明是他的藏品,但是初挽仿佛对这瓷器更熟悉,比他还熟悉?

    初挽又道:“再看看底部的落款,那落款上面的宋字,字体上的那一点,是不是略显颜色浅淡?”

    这下子瑞典国王兴趣比谁都大,他亲自拿了看,仔细观察一番,点头:“确实浅淡,如果不是初小姐提醒,我会以为这是年代久远颜色脱落。”

    希里安先生却越发惊异地看着初挽。

    按说从初挽的角度,她自始至终没看到过梅瓶的底部,除非她可以透视,不然她不应该知道得这么详细!

    这毕竟是自己的藏品,不是她的!

    初挽这才道:“这确实是一件宋代钧窑,但是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做钧窑挂红,价值千万,所以在民国时候,这件钧窑瓷器被人挂上了红斑,瓷器是真瓷器,但是红斑是后造的。”

    这话说出,希里安先生瞪大眼睛,几乎头皮发麻。

    几位王室贵族也都惊叹不已,不敢置信地望着初挽。

    而旁边几位中国大使,脸上明显放松起来,甚至神情中带着几分惬意。

    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他们都是中国人,都是代表着中国人的脸面,现在他们看着中国人长脸,自然打心眼里欣慰和感动。

    初挽给大家详细地解释道:“钧窑瓷上斑点的特色是自然溶解,所以会非常散漫自然,而这块红釉斑上却有一处散点,这就是典型的后造斑特点,也算是后挂彩中的一种,就是典型的老瓷新烧。”

    她看着那物件,道:“其实这是仿得最好的了,绝大部分人是不可能看出破绽的,只有知道底细用心研究过这一行的,才能看出,这后造斑略显拘谨,没有真正窑变的自然洒脱感。”

    旁边威德公爵听着,已经是赞叹连连:“太妙了,太妙了,这确实是后造斑,后造!”

    瑞典国王颔首连连,也是惊叹佩服,不过佩服之余,却是疑惑:“初小姐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初挽:“民国时候的后造斑,都是用铜红料涂上重新进炉,当时清朝已经灭亡,大量古董商前往景德镇烧造,民国时候能把后造斑烧造得以假乱真的,不外乎那几个人,而那几个人不同时期又有不同的风格。”

    希里安先生却越发诧异:“你知道那几个烧造的工匠?”

    初挽点头:“对,烧造这红斑的,我恰好认识。”

    希里安先生:“是哪位?”

    初挽再次看了一眼那梅瓶,道:“这是我太爷爷做的。”

    希里安先生倒抽口气。

    周围人等也都惊讶不已。

    ?

    第

    220

    章

    第220章瑞典跳蚤市场

    就在众人惊讶不已的时候,

    唯独陆守俨,倒是意料之中,初老太爷经手的瓷器不知道多少流入海外,

    那些大多被收藏在各国的博物馆中,

    当然也有私人收藏,

    所以在瑞典见到一件初老太爷的作品,实在不足为奇。

    初挽解释道:“所以我才能对这件瓷器如数家珍。”

    旁边瑞典公主已经惊讶得不行了,她此时看着初挽,

    就像看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子,她敬佩地道:“太巧,

    太棒了!”

    瑞典王后也是不可思议:“天哪,

    还有这么巧合的事!”

    希里安先生沉默了很久,才道:“你说得应该是对的,

    其实我祖上收藏了两件这样的瓷器,

    一件是十八世纪从海员手中购买的,一件是几十年偶尔所得,

    现在看来,

    这件竟然是后者了。”

    瑞典国王却越发好奇,问起来初挽太爷爷的种种,初挽讲起自己的家学来,

    讲起自己太爷爷的种种,这更是让众人为之惊奇,

    其中那位威德公爵更是突然意识到:“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你的太爷爷姓初!”

    威德公爵突然对国王用瑞典语叽里咕噜了一番,

    国王恍然,

    当即给身边人吩咐了一声,

    没多久,那仆人便取来了一份相册。

    瑞典国王打开,初挽这才发现,这竟然是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六世游览中国时的照片,上面赫然有古斯塔夫六世和梅兰芳的合影等。

    他翻到了其中一张,问道:“这位老人,你认识吗?”

    初挽看过去,一看之下,眼睛几乎瞬间湿润。

    那是八十年前的故宫门前,照片上有一位戴着瓜皮帽穿着马褂的年轻人,眉眼清隽,神情略显严肃地看着镜头。

    陆守俨从旁看到,也多少认出来了,年轻时候的初老太爷和初挽父亲很像。

    他点头道:“没错,这就是我妻子的太爷爷了。”

    这个发现实在是惊人了!

    所有的人都为此感到奇妙,觉得这是很神奇的缘分。

    瑞典国王更是叹息:“没想到,我们的祖辈就曾经见过,今天你远渡重洋来到我们瑞典,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瑞典公主也为之感慨:“这对我来说,几乎是中的情节。”

    希里安先生从旁也是折服了:“原来你的太爷爷就是当年被夸赞过的中国艺术大师!”

    旁边几位中国大使,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艺术无国界,艺术不仅可以超种族,还可以超越文化分界,原来艺术就是最好的外交!

    谈到了这里,大家仿佛变得亲近起来,原本的一些提防和试探也都烟消云散了,大家开怀畅谈,聊起瓷器,聊起瑞典的哥德堡号。

    其间,威德公爵提起瑞典的哥德堡号曾经三次远航中国,那个时候中国向欧洲提供瓷器订制服务。

    他笑着说:“你们知道,他们可以烧制带有阿拉伯文和梵文的瓷器,也可以烧制我们常用的餐具,甚至烧制鱼缸!”

    当翻译把这句话翻译过后,初挽笑着说:“我倒是听说过一个故事,关于瑞典向中国定制瓷器的一个小插曲。”

    说着,她便讲起来,在十八世纪,当时瑞典一位贵族将自己绘制好的瓷器图样交给了船员,请船员去中国定制瓷器,只是漫长的航行中,那图样被打湿了,中国的师傅看到图样后,并不知道这打湿的水纹是无意中才有的,以为那就是来自远方客人的要求,所以便按照图样做出了带有水纹的瓷器。

    初挽说完这个故事,旁边的丹尼尔亲王突然道:“我记得,我记得,这套瓷器,我好像见过!”

    他这一说,大家都诧异起来,丹尼尔亲王有些激动,忙令人去找。

    大家边享用着晚餐,边继续聊起当年的哥德堡号。

    片刻后,丹尼尔亲王所说的那款瓷器终于取来了,却是一件清康熙年间的粉彩描金徽章纹盘,纹盘中是轻巧纤细的线条,色彩华丽娇嫩,正是十八世纪欧洲流行的洛可可风和中国古典的结合。

    而让人拍案叫绝的是,纹盘中少女那华丽的衣衫,犹如浸入水中,有着轻盈灵动的水纹,栩栩如生。

    丹尼尔亲王道:“我们把水倒上去,就可以看到,她的衣裙就像是飘在水中!”

    大家听了,忙倒了水试验,于是众人都惊叹不已,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初挽见此,便道:“这件瓷器实在是竟然惊叹,不过好在,这样让人拍案叫绝的工艺一直流传了下来,我们并没有丢掉,如果国王先生愿意,在二百五十年后的今天,中国的匠人,依然可以造出这样奇妙的瓷器。”

    旁边公主已经赞叹:“这太好了,那我要定制一整套的水纹瓷器!”

    这句话显然也引起了王后的兴趣,王后好奇地问起如今中国的制瓷业。

    初挽自然明白这里面的故事。

    十八世纪,欧洲人掀起中国热,中国精美神秘的瓷器只能是贵族人享用的,但是今日今时的中国,已经潦倒落魄多少年,哪怕瑞典是第一个和中国建交的西方国家,但是人家心里未必不会觉得,你就是那个需要帮扶的可怜东方穷人。

    初挽没多说什么,径自拿出了瓷语的八色系瓷器套装。

    一拿出来,就连国王都意外了,仔细地看了好一番,叹息不已。

    这八种色系,明明截然不同,但是放在一起的时候,竟然各有各的光彩,精致华丽,看得人目不转睛。

    在场的瑞典王室全都惊叹不已,公主更是赞叹地看着那件釉里红:“太美了!太美了!”

    而王后显然被那件鹦哥绿迷住了:“我们并没有这么美的颜色,我第一次知道绿色可以这么美!”

    没有什么花纹,不需要什么花纹,凭着纯粹的颜色,就足以让人倾心。

    这么看了一番后,丹尼尔亲王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认定是明,瑞典国王看过,不太赞同,他认为这是清。

    初挽便给他们看了底款,同之前在香港一样,他们看到底款后都惊诧不已,之后把那件釉里红翻来覆去看,几乎不敢置信。

    初挽便说起自己的瓷语,说起中国现代高仿,这让瑞典朋友越发诧异,他们不敢相信中国仿古工艺竟然可以这样。

    就他们所知道的,这些年瑞典瓷器的烧造技术要远超中国,意大利和日本都不遑多让,英国的茶具更是举世无双,但是相比之下,中国近代瓷器只有景德镇,便是如此,在欧美市场上也根本卖不上价格。

    初挽便讲起民国仿,讲起自己家族的历史,也讲起自己的柴烧窑。

    显然,她说的柴烧窑引起了这几位贵族的兴趣,他们好奇地问起来,初挽便说起景德镇历史,讲起柴烧窑的传统工艺,这一切都听得几位贵族为之神往。

    初挽见此,也就点到即止。

    太过用力的推销也许反而适得其反,现在自己的瓷语已经引起他们的兴趣,这就已经够了。

    ************

    可以说,瑞典的一切对于陆守俨和初挽都是新奇的。

    初挽上辈子也来过瑞典,不过那个时候并没有得到这种级别的招待,感触自然不同。

    现在住着美轮美奂的宫殿,享用着精美的餐具,吃着西方国家最华丽奢侈的晚餐,这些经历对于长期生活在国内的国人来说,自然是很大的冲击。

    两位保姆最开始局促得要命,她们不敢相信她们竟然跟着来到这种地方,这简直是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

    陆守俨却越发开始思考中国和西方的差距。

    要知道,两百年前,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还不是现在这样,结果现在,已经沦落为那个“东方落后穷国”。

    接下来两天,初挽在威德公爵的陪同下,参观了国王的私人中国陶瓷仓库,参观了瑞典的博物馆,甚至还去看了即将开馆的瓦萨号沉船博物馆,那是被打捞起来的世界上最大的沉船了。

    陆守俨则更关注这里的民生,这里的公交系统,这里的船只,于是在威德公爵的安排下,他参观了沃尔沃工厂,参观了爱立信工厂。

    本来他们只打算停留在这里三四天,但是这座古老的城市实在是包罗万千,世界知名大品牌和几十座博物馆,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初挽也特意提起来自己想了解下当年中国南京号沉船的历史,想查一查瑞典东印度公司的档案资料,威德公爵听到这个,便说问问档案资料处的情况,到时候给她安排。

    这时候,中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邀请他们,他们便过去大使馆参观,并用了一顿简单的午餐。

    显然大使馆工作人员对他们十分敬佩,特别是初挽的鉴赏能力,这一次可以说是惊艳瑞典王室,估计在很久的时间内,瑞典艺术圈都会流传着初挽的故事。

    这一次初挽的瑞典王室之行,算是弘扬了中国传统文化,据说当地新闻媒体大谈特谈这次的神秘东方女性带来的精美瓷器,以及传说中那神乎其技的艺术鉴赏能力,这几乎是在当地民众间再次掀起了一股东方艺术热潮。

    这么坐在一起,大家聊了半晌,聊了瑞典的民生,聊了两国的交往,当然也谈起中国瓷器在欧洲的市场问题。

    陆守俨这次参观了瑞典的多家现代化企业,当然也存在一些疑问,正好趁机和大使馆同志谈谈,请教一番,倒是大有收获。

    告别了大使馆同志后,威德公爵那里还没有东印度公司档案的消息,这么等着的时候,初挽也趁机逛逛当地的古董市场。

    瑞典曾经对中国古玩的着迷,自然使得这里市场上充斥着十七世纪十八世纪的中国风古董,有些是海外定制,也有些是民国时期从国内运过来的。

    其实当年瑞典的专家斯文·赫定就曾经到过中国,从中国西北偷偷运输了大量文物过来瑞典,就收藏在如今瑞典的东方博物馆里。

    不过初挽自然也只能看看,时代变了,许多事,没法追根究底,人只能往前看了。

    这两天陆守俨去安立信参观,他间接认识这边的一个负责人,想了解下情况,初挽则在附近的跳蚤市场逛逛。

    威德公爵为她配了一个司机,她请司机带她到瑞典最大的跳蚤市场,司机显然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带她去了。

    这跳蚤市场位于郊区乡下,这边的乡下一水儿的墨绿森林和红色木屋,这种鲜美亮丽的颜色让初挽想起那些丹麦童话故事。

    一直以为是童话故事,现在想来,北欧风格大抵如此。

    出来的时候天有些发阴,凉凉的,仿佛要下雨,以至于原本总是湛蓝的天空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司机嘀咕了一句,听那意思是担心下雨。

    初挽看着窗外,确实阴天了,也许会下雨,不过她倒是不怕雨,她就是担心跳蚤市场散了。

    她们在瑞典的行程紧,并没有太多时间,她以后应该也不会来瑞典了,所以想四处逛逛,多了解。

    这个时候她隐约记起,小时候陆守俨搂着自己,曾经给自己看过的图画书,那图画书上就有这样的场景。

    司机最后停到了一处集市,上面写着“Loppis”的标志,据说这是瑞典语中二手市场的意思。

    这市场上露天的,初挽过去看了看,这边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按照物品种类分区的,初挽直接钻进了瓷器那片区域,北欧重视瓷具,瑞典更是瓷器大国,尽管是二手,但大多瓷器都是成套的,看着还很新,有些白底蓝花还多少残留着中国青花瓷的风韵,不过总体而言他们的瓷器比中国瓷器更绚丽更耀眼,中国人的含蓄隽永,北欧瓷器却是大开大合的明艳。

    比如白色瓷器上一串墨绿瑞典花楸,那颜色对比几乎强烈到犹如六月的阳光照在雪地里。

    初挽其实不太指望能捡到什么漏,这种市场上捡漏可能性不大,更多的是了解这边的风俗民情,她很随意地走着看着,遇到一个帮着妈妈摆摊的小女孩,卖一种点心,初挽尝了尝,倒是有些像国内以前吃过的白脱蛋糕,甜,但是不腻,而且隐隐有些藏红花的香味,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

    她往前走,天却飘下雨丝来,很淡,沁凉。

    初挽裹紧了围巾,却正在这时,刚才那个小姑娘叫住她,冲她笑着打招呼。

    小姑娘有一头打着卷的金发,碧蓝的眼睛,笑起来甜甜的,像童话里的公主。

    初挽疑惑地看她。

    她却给了初挽一把伞,又指了指天空。

    初挽有些意外,意外之后便是感激,她郑重谢过了小姑娘,并指了指那Fika,说非常delicious,小姑娘应该懂一些英文,笑起来说wele。

    初挽举着伞,心里别有一股暖意。

    她笑着走出这片跳蚤市场,就在她要走出这片矮树林时,看到路边有一个用自家私家车摆摊的家庭摊,后备箱和车顶上摆了琳琅满目的物件。

    这本来是最常见的画面,不过初挽却在那些杂乱的物件中,看到一抹蓝色。

    同样是蓝,但是瑞典的蓝却不同,瑞典的蓝更为奔放鲜明,但是她看到那一抹蓝,却幽静沉稳。

    她曾经在几万片碎瓷中感受中国古瓷的五颜六色,曾经久久地对着一抹碎色沉浸其中。她看一个色,便知其前世今生,更何况眼前这一抹蓝,不需要太多言辞,便已知晓,那不是金发碧眼生活在北纬六十度的瑞典人能够烧造出的颜色。

    初挽驻足,在那杂乱无章的家庭旧物中看过去,精准地再次寻到了那一抹蓝色。

    那是一件洒蓝釉瓷器。

    洒蓝釉,又叫雪花釉,那是落雪飘零人世间后,留下的一抹艳色。

    ?

    第

    221

    章

    第221章看鹿死谁手

    初挽走过去,

    仔细端详着那一抹蓝色。

    那是一件洒蓝釉碗,釉汁浓厚,颜色深邃美颜,

    丽如宝石,

    那蓝色釉料间隐隐露出一些白釉底色,

    犹如飘落雪花,影影倬倬。

    这洒蓝釉工艺是在烧成的白色釉器上,用竹管蘸着上等蓝釉汁水,

    吹在瓷器表层,由此形成厚薄不均、深浅不同的斑点,

    之后再浅浅地上一层薄釉高温烧造。

    而眼下这件,

    从颜色器型看,应该是明宣德年间的洒蓝釉。

    初挽拿起那件洒蓝釉碗,

    看了看底款,

    果然是明朝宣德年间的,青花年款,

    笔画纤细规整,

    明显的大开门。

    她心中犯疑,要知道存世的明宣德洒蓝釉世间罕见,就她后来所知道的,

    北京博物馆有一件洒蓝釉钵,天津博物馆存着一件龙纹钵,

    台北博物馆还有一件洒蓝釉鱼藻纹碗,

    除此之外,

    便没了。

    自己怎么会在这北欧小镇偶遇这么一件大开门?

    如果这确实是真正的明宣德洒蓝釉,

    那就是除了那三家博物馆之外,

    现世的第四件洒蓝釉了。

    她又仔细看了看那器型,

    却见大碗和寻常所见的碗不同,腹部深阔,口沿平切,而且胎体厚重,上面隐隐暗刻龙纹,便多少猜到了这只碗的来历。

    这并不是一件普通的碗,这应该是骰子碗,是明朝宣德皇帝下旨景德镇御窑厂烧造的一种瓷器,专门供他玩色子用的。

    宣德皇帝之后,皇帝不再痴迷于玩色子,这种器型也就不见了。

    而关于这个器型,她听太爷爷提起过。

    大概二十年代时候,天津劝业场一个挑货郎以五块钱的低价,从一个烟鬼手里收了一件明宣德暗刻云龙纹洒蓝釉骰子碗,捡了大漏。

    挑货郎很快以五十元卖给了一家古董店,赚了十倍的利润。

    之后北京琉璃厂古董商过去天津劝业场闲逛,看到了这件骰子碗,五百元买了,古董店也赚了十倍利润。

    接着,上海古董大家仇克文过来北平琉璃厂,九百元买了,北京琉璃厂古董商赚了四百,几乎翻倍的利润。

    仇克文一直收着那家骰子碗,那个时候他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古董商。

    解放前,他把全部家当挪到了香港,之后移民欧洲,据说后来子女反目,晚景凄凉。

    只是不知道,这么一件洒蓝釉骰子碗,为什么没有被他的后代送到遗产拍卖会上,而是流落到瑞典小镇的寻常家庭中。

    也许是初挽凝视着这瓷器看了太久,那女主人好奇地打量着她。

    初挽便指了指那件洒蓝釉,表示有兴趣,问对方多钱卖,对方比划了下,价格不算便宜,两千瑞典克朗,这在瑞典可以买到一整套家用瓷器了。

    不过初挽也没还价,她这次特意兑换了一些现金,直接交了钱,拿到手了。

    显然那家人很高兴,还表示要送她一些别的瓷器。

    初挽便用英语问起来,问为什么这件蓝碗卖这么贵?

    确实是有些奇怪,这价格,按照古董说,肯定是大便宜了,但是按照普通瓷器说,又实在是贵了,就有些不伦不类。

    这时候雨已经下起来了,不过女主人很开心,她笑着摊手,道,这是她一故去朋友的,她用了好些年了,对方曾经说过这个大碗是中国的,很贵。

    “所以我想着,我应该卖一千!”

    初挽抱着那只碗,礼貌和她告别,之后径自回去中国宫。

    她对着那件洒蓝釉骰子碗品评了很久,这件碗上其实有些脏污痕迹了,看得出经历过许多磋磨。

    这么一只碗,从天津落魄的烟鬼手中到走街串巷的挑货郎,从挑货郎的担子里到了古董商手中,从天津到北京,又从北京到上海,最后去了香港,去了欧洲。

    之后的几十年,不知道换过多少主人,也不知道受过怎么样的粗暴对待。

    不过现在,到了她手中,异国他乡,烟雨朦胧,她得到了这只碗,可以带它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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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这件洒蓝釉骰子碗激起了初挽心里的某种情愫,这让她隐隐感觉,瑞典应该有不少中国的好物件。

    那些好物件,因为先人的离世,就那么淹没消逝在他们的后裔手中或者跳蚤市场中。

    其实在中国,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更不要说在远离祖国的瑞典了。

    不过初挽还是想尽可能看看,也许能搜罗到什么。

    当然跳蚤市场是不敢想了,哪可能天天能碰到什么好东西,她把目标对准了瑞典的拍卖会。

    瑞典的老拍卖行里时不时能看到中国古董的身影,其中不乏精品,不过初挽只有十万美元,那些不太紧要的她不想买,那些珍稀品她也买不起。

    而就在这种搜罗中,她终于发现一个机会,那是一块玉印章,上面刻着的字迹,赫然正是魏赵灵飞。

    魏赵灵飞,这是赛金花了。

    赛金花也算是中国近代史上的知名人物,原名赵灵飞,不过她后来改嫁魏斯炅,也用回本名,所以叫魏赵灵飞。

    赛金花的私印竟然流落到瑞典了?

    按说她晚景凄凉,最后应该是贫病交加死在北京老胡同里了。

    初挽觉得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便打电话给拍卖行,问了问这东西的来历。

    按说拍卖行一般是不对外透露的,不过因为这件玉器比较特殊,对方表示,这件是原瑞典驻中国外交官的收藏。

    初挽听着,多少明白了,便随口说:“那就是Abach先生的藏品了。”

    对方显然也有些惊讶:“这件藏品来自中国的文物商店。”

    初挽便明白,自己试探对了,果然是那位外交官的。

    这位外交官大概五十年代驻中国,爱好中国古玩。

    说起来也是好笑,那时候中国对古玩不重视,鱼龙混杂的,文物商店是对外的,不知道多少好东西放在文对外的文物商店里被外宾买走了。

    当时卖五百美元,三百美元,都高兴得要命,觉得老外真是傻帽,有钱没处花了,这么多外汇竟然买这个,又觉得自己占大便宜了。

    但其实,多少好东西被人家就这么光明正大给收走了。

    这时候,恰好威德公爵打来电话,说是东印度公司历史档案馆已经翻找到了当年的航海日记,可以请她过去看看。

    初挽看了看这拍卖会日期,就在明天上午,她感激过威德公爵后,表示自己打算明天参与一场拍卖会,然后下午过去历史档案馆,威德公爵表示会帮她做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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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ppsa是瑞典最大的老拍卖行,就在斯德哥尔摩市政中心附近,这次的拍卖主打亚洲艺术品,包括明青瓷器,铜器和佛造像,玉器只是其中很小众的一个分类。

    不过越是小众,这对初挽越有利,说明中国玉器在瑞典不流行,那她就有机会以比较低的价格拿下来。

    这件魏赵灵飞印章的起拍价格是三千瑞典克朗,这大概是八百美金左右,不过初挽也不敢小瞧,万一价格被哄抬,什么价格都有可能。

    初挽作为中国人,自然很吸引人的眼球,她一进去拍卖行,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好奇地看过来,也有人认出她是国王的客人,竟然上来和她打招呼,并夸赞她很有眼力,甚至有人问起她的鉴宝秘诀。

    初挽见此情景,暗道不妙,她只想神不知鬼不觉买件东西,现在被人这么关注,她回头举牌的话,那岂不是全场瞩目?那她还怎么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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