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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入关时候,她并没有太被为难,海关人员只是对于她身上的四百美金提出了疑问。

    她详细报告:“我们参加考古研究会议,那个是有补助的,一天的补助费用是二十五美金,但是我比较节省,每天只需要一美金买面条,所以节省了大量美金外汇。”

    这个回答听起来中规中矩,于是她被放行。

    初挽拎着自己的行李,出了机场,这个时候,陆老爷子派来的车子已经停在机场外。

    她上了车后,先让司机开到了自己的四合院,将三件兽首和小提琴安置好,之后,才重新上了车,拎着自己从国外带回来的那些礼品,赶过去陆老爷子那里。

    这天老宅人倒是齐全,连陆建冉都来了,她带着儿子来的,儿子三岁了,调皮得厉害,上窜下蹦的。

    陆建冉看到初挽神情淡淡的,初挽也没什么多余表情,反正大家彼此不待见就是了。

    陆老爷子见到她,自然是高兴,他已经听陆建晨提起来,说这次初挽去了美国,宣扬了东方文化,他还拿出来一份考古学专业报纸:“上面说,你为西方社会开了一扇东方考古的窗口。”

    提起这个,陆老爷子自然是欣慰又感动,觉得她太有出息了,一时又让大家都向初挽学习。

    因为陆守俨不在北京,陆老爷子不舍得让她回去,当晚就干脆住在四合院里了。

    初挽其实也不太想回去,她在美国经历了那么多事,感觉现在整个人的心都没踏实下来,她需要一个地方,让她能安稳地平息自己的心情。

    而陆老爷子这里,带给她强大的安全感,让她觉得稳妥。

    第二天,她在陆老爷子书房给陆守俨打了电话。

    乍听到他的声音,是恍如隔世之感。

    她突然发现,当自己重生,回到十九岁,回到太爷爷身边的时候,其实下意识丢掉了那个骨子里已经足够坚强成熟的自己,她在放纵自己,享受人生,她在渴望得到来自长辈的爱,也在试着用一个小女孩的心态去得到爱情。

    也许曾经那个足够成熟的她,心里一直住着这么一个小女孩,这种重生只是给了她一个足够的理由去放纵自己罢了。

    但是当她孤身前往美国,在一个陌生环境中去面对她上辈子曾经面对过的,那里和中国八十年代截然不同的语言环境和氛围,以及更为接近她三十几岁时的现代化感,让她找回了昔日的感觉。

    她的人生便瞬间拉到了十几年后,那个已经被武装起来的她。

    话筒里,他的声音温醇好听:“怎么了,挽挽?是累了吗?”

    他显然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在电话里这么问。

    初挽想了想:“这次去美国,干了不少事,确实有点累,电话里一时说不清楚。”

    陆守俨略沉吟了下,道:“那你先休息吧,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

    初挽其实是想和陆守俨说说话,但是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的脑子还停留在九十年代后期的氛围中,还端着她三十多岁的冷漠和世故,一时做不回那个被陆守俨宠着的小姑娘。

    她回来后,和陆家老宅长辈同辈晚辈说话,感觉已经有些累了,就是完全没有情绪再去应对什么。

    而自己在美国做的事情,一时半会也没法解释。

    于是她也就道:“那回头再说吧。”

    挂上电话后,她其实又有些遗憾和愧疚。

    她觉得陆守俨是想和自己说话的,而现在自己的态度实在有些冷淡。

    只是,她确实提不起精神来,如果要勉强自己撒娇或者说什么,也未免太假了。

    所以她到底回房去,简单洗了个澡,就先躺下睡觉了。

    其实有些睡不着,脑子里很乱,上辈子的一些事纷至沓来,让她分不清这辈子和上辈子。

    最后,她到底是闭着眼睛,在那乱糟糟中睡着了。

    ***********

    第二天,初挽感觉好多了,至少身体和精神恢复了许多。

    不过她一时也不想做别的,便陪在老爷子身边,和他下下棋,说说话,消磨打发光阴。

    这么说话时,陆老爷子突然问起来:“昨天守俨说什么了?”

    初挽:“也没说什么,就聊了下最近情况,他最近挺忙的是吧?”

    陆老爷子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笑道:“是挺忙,他现在到了地方,不容易,焦头烂额的。”

    初挽听着,想起昨晚的电话。

    他工作辛苦,估计也忙得厉害,但是那些辛苦,自然也不可能在电话里和自己说。

    不是刻意不提,而是千头万绪,电话里那么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起了一个话头,说不清楚,白白让人担心,于是干脆就不说,她完全能理解这种情况。

    不过这样肯定也不合适,昨晚没说几句话就挂掉电话,终究有些伤人。

    她想着,先把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处理,之后也没别的要紧事,无非是写论文,倒不如直接去找他,就去他那里写论文。

    到他身边去,晚上可以抱住他睡,早上会被他叫醒,他会提醒自己每天喝牛奶。

    这么一想,心里倒是好受多了,甚至对于自己接下来的安排也有些期待起来。

    她回到自己家里,重新把几尊兽首藏起来。

    上面掩人耳目的装饰物,她倒是不着急去除,本身兽首就是铜器做的,这些陶泥并不会损害铜器,反而能起到保护作用,以后需要的时候,她可以再将那些剔除。

    干好这些,她给易铁生打了一个电话,本来是想和他说说自己最近的情况。

    谁知道易铁生一听到她的电话,马上道:“你从国外回来了?”

    初挽:“对,怎么了?”

    易铁生:“景德镇那边有消息了。”

    初挽:“什么情况?”

    易铁生便把景德镇情况大致介绍了下。

    那家窑口解放前就一直在正常经营,烧制瓷器,1956年公私合营时候,挂在了景德镇雕塑瓷厂下面,不过经营一直相对独立,在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是借用国营雕塑瓷厂的统一底款,烧制出来的567瓷也曾经辉煌一时。

    现在随着大环境的经济体制改革,这家瓷器挂靠的雕塑瓷厂要实行私有化,而在私有化的过程中,这家窑房自然成了亲妈不要后妈不疼的累赘。

    要知道从六十年代开始,景德镇瓷厂就从国外引进了烧煤气隧道窑,从焙烧坯件到装烧,再到冷却出窑这些工序都是连续的一条线,这样就实现了周期短大产量的机械化和自动化。

    到了今年,又有几个国企陆续修建了以煤气为燃料的气烧隧道窑,甚至红星瓷厂还开始调试焦化煤气隧道窑了。

    在这种改革创新的大背景下,这种历经数百年的老式窑房,大有被淘汰的气势。

    张育新所在的那柴烧窑经营不善,最近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工资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发着,现在拖欠了半年工资。

    本来即使拖欠了半年工资,那些窑工和师傅也是会坚持下去,毕竟是国有窑厂,大家觉得那是“铁饭碗”,哪怕铁饭碗不发工资了,也依然不可能下定决心离开。

    结果最近那窑口负责人被公安局逮走了,说是私吞公款用于赌博养女人,这么一来,柴烧窑的工人炸了锅,嚷着要发工资。

    可现在已经自负盈亏了,国有瓷厂根本不管,他们找到瓷厂,瓷厂说我们早就分家了。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伙一合计,敢情这铁饭碗早就不是铁饭碗了,于是他们愤怒地包围了国有瓷厂,要求发工资,国有瓷厂的负责人也没办法,说理也说不清楚,就找了公安局抓这些闹事的,现在整个柴烧窑已经停下,大家闹得沸沸扬扬。

    初挽:“那就是说,这柴烧窑现在属于私有的,属于那位进了监狱的负责人所有?”

    易铁生:“对,但是工人现在意识不到这点,他们也没有这个法律意识,所有的人都去国有瓷厂围追堵截了。现在当地政府也找上国有瓷厂,希望他们能尽快解决这件事。”

    初挽听着,明白了。

    其实已经私有化了,但是工人闹事,地方上不愿意闹出乱子,又因为国有瓷厂和这柴烧窑的历史关系,最后这烫手山芋还是扔到国有瓷厂手里,国有瓷厂估计也正犯愁。

    初挽略:“既然这样,那真是我们火中取栗的时候,国有瓷厂不想要,原本的窑头进监狱了,没人接管的话,这柴烧窑只能倒闭。”

    易铁生:“是,所以我也看时候准备介入,不过这里面也挺麻烦的。这柴烧窑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估计要堵住之前的窟窿,涉及到工人拖欠的工资,柴烧窑拖欠的各种原材料费用,这窟窿可不小,估计柴烧窑还没到手,咱们得先出一笔钱。”

    初挽自然明白,所谓烫手山芋,就是因为这里面麻烦重重,她想了想:“他们就没什么库存吗?半成品或者制成品的库存?”

    易铁生:“倒是有些,不过看上去也不好卖,现在国有瓷厂改革,各厂子都是以前囤积的库存,一个个全都在变着法儿往外卖呢。”

    初挽想了想:“你算着,要想堵住这个窟窿,盘下这口窑,接下来,我们要出多少钱?”

    易铁生:“我估计前前后后得二十万吧,关键是我们就算得了这柴烧窑,后面烧一次就不少钱,工人工资不能停,每个月的花费也不小,除非我们马上能出利润,不然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扔进去,见不着回头钱。”

    初挽:“其实何止这些,我们要想打开市场,要想往前走路,全都是钱。”

    她手头也不过二十万块,加上美国弄到的那一万多美元,以及其它一些零碎,顶天了不到三十万,也就能维持这柴烧窑半年,半年之后,她或者努力挣钱,或者卖物件。

    那自然不是长久之计。

    她沉默地握着话筒,却想起来很多。

    想起美国跳蚤市场上的中国瓷器,想起那个把她理所当然认为成日本人的金发女人,也想起上辈子见到的报道,那个坚守柴烧窑几十年终于倒下的手艺人。

    她收敛了心神,终于道:“铁生哥,我认为钱不是问题,就算我们的钱欠了点,但是我们可以拉投资,这个世上有钱很多,我们可以想办法。这柴烧窑,我们不用犹豫,你一定要想办法弄到手。”

    易铁生在电话那头也沉默了,最后终于道:“挽挽,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不是?”

    初挽:“对,我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下这口窑。”

    易铁生:“嗯,行,那我在这里,看着机会,随时准备下手。”

    挂上电话后,初挽想了想,她把自己的小提琴拿出来,略收拾了下,之后给刀鹤兮打了一个电话。

    刀鹤兮:“小提琴?”

    初挽:“对,我在南加州的跳蚤市场淘到的,上面刻着Antonius

    Stradiuarius

    Cremonensis

    Faciebat

    Anno

    1721,我看着应该是老物件,但是我看不准。”

    毕竟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赝品太多了,这个未必一定是真的,自己也只是赌一个运气。

    刀鹤兮:“如果方便,你可以给我看看,我对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还算了解。”

    初挽:“好。”

    ?

    第

    173

    章

    第173章绽放

    正好刀鹤兮在这附近的一家餐厅,

    刀鹤兮让她过去一趟。

    初挽也不耽误,当即背着小提琴过去找刀鹤兮,那是一家法国餐厅,

    最近新开的,

    充满了异国情调。

    过去后,

    却见刀鹤兮头发长了一些,墨发微及肩,身上穿着米蓝色西装外套,

    中和了他略显极致的黑白搭配,倒是看着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她见到刀鹤兮,

    笑道:“刀先生,

    麻烦你了。”

    刀鹤兮微颔首,接过来她手中的小提琴,

    打开后,

    仔细看了看。

    他细细端详后,终于抬起头来:“你怎么得到这个的?”

    初挽:“南加州的跳蚤市场,

    我从材质看,

    感觉应该有两百多年了,便宜,只要三十多刀,

    我就买了。”

    按照她的文化背景,她知道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所以多余的,

    她没说。

    刀鹤兮这个人心思敏锐,

    她也不想在刀鹤兮面前说太多。

    刀鹤兮眉尾微扬,

    之后道:“你看这里。”

    初挽好奇,

    看过去。

    刀鹤兮解释道:“首先,

    这把琴的背板用的是独特琥珀样透明漆,这种技术已经失传两百年了。再看这里,如果是1891年后的仿制品,一般会用英语在这里写上制造国,而这件,并没有制造国,这里的Antonius

    Stradivari是斯特拉底瓦里的名字,Cremona是意大利克里莫纳,最后的1721是制琴日期,这个还是用的手写。”

    他指着道:“

    琴有独特的琴边镶线,这些技术早已失传,”

    他撩起眼来,看向她:“在美国,1891年后,这种进口商品必须刻上出产地鉴定,所以我们可以排除这把琴从国外流入的可能。”

    初挽约莫听懂了:“也就是说,这把琴,至少是1891年之前流入美国的。”

    刀鹤兮颔首:“这只是技术分析手段,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看看这把琴的音色,听一听,也就知道了。”

    初挽:“那可以试试?”

    刀鹤兮微颔首:“可以试试,不过这把小提琴失于保养,也需要调音。”

    初挽:“哦?”

    刀鹤兮淡声道:“先试试吧,如果确实没问题,再拿去保养。”

    初挽看看这餐厅,明白了:“那我们出去找个地方,你帮我试试?”

    她无奈:“我不会拉,我也不会听。”

    刀鹤兮默了下:“好。”

    当下刀鹤兮付账过后,初挽背起琴来准备离开。

    离开时,恰好看到一个身影,有些眼熟,再看时,却不见了。

    她想了想,有些像陆建冉。

    这时候,刀鹤兮结账过了,两个人出去餐厅,这附近正好有一处公园,便过去公园,找了一处清静地方。

    去美国一个多月,天变凉了,此时已经是秋叶飘零的季节,公园里遍地银杏叶子。

    周围没什么人,两个人挑了一处僻静的长椅,坐下来。

    刀鹤兮优雅的手指抚摸过那把琴,修长的睫羽垂下,淡声问:“你想听什么?”

    初挽:“随便吧,什么都可以。”

    她补充说:“我不懂音乐。”

    刀鹤兮没说什么,只是颔首。

    他手指修长白净,优雅的指尖轻轻滑过琴弦,于是动人的音乐便流淌出来。

    初挽确实不懂小提琴,不过也知道,他拉得很好听。

    他拉小提琴的时候,不同于他这个人的冷清,那曲调深挚幽远,宁静而耐人寻味,很容易就把人的情绪带进去。

    即使初挽这种音乐的门外汉,都听得入了迷。

    一曲结束,刀鹤兮的视线缓缓地落在初挽脸上,道:“高音明亮,中音细腻,低音沉厚,这确实是斯特拉迪瓦里之作,应该是在他最巅峰期那十年的作品。”

    初挽听着,笑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运,这一趟美国之行,可谓是收获丰富。

    刀鹤兮:“不过这把琴确实被人慢待了,需要专业的保养,也确实需要调音。”

    初挽:“那——”

    她看着刀鹤兮,试探着说:“你会,对不对?”

    刀鹤兮垂着眼睛:“对,不过这太贵重了。”

    他的手轻抚过琴颈,淡声道:“这把小提琴,在国外的市场价格至少在五十万美元以上。”

    初挽听着,心底滑过舒爽的愉悦。

    她笑着道:“没什么,刀先生,我相信你的人品,就把这把小提琴暂时托付给你,请你帮我调一下音,顺便保养一下。”

    刀鹤兮掀起眼来,看着初挽。

    初挽道:“如果你觉得麻烦,那就算了。”

    刀鹤兮看了初挽半晌,终于道:“没什么,那先交给我吧。”

    初挽:“那就麻烦了!”

    刀鹤兮看着初挽,漫不经心地道:“这次美国之行,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初挽:“是,这次去美国,各方面都很满意,除了这件,我还买了一件犀角杯,等什么时候有时间,拿给你品鉴。”

    刀鹤兮:“除了这些,你还收获了盛名,我看到报纸上关于你的报道了。”

    初挽:“这也没什么,虚名而已,不过这次美国之行,倒是让我大开眼界,顺便想起另一桩事。”

    刀鹤兮:“嗯?”

    初挽:“这次在美国,我逛了跳蚤市场,也逛了私人博物馆,逛了古董mall,在古董mall里,我只看到三件中国陶瓷。”

    刀鹤兮何等人也,听弦知雅意,他听初挽这么说,便深深看了初挽一眼。

    初挽笑看着他:“刀先生对西方世界的了解应该远胜于我,我想请教下刀先生,中国陶瓷在美国的市场,只配得到这样的地位吗?”

    刀鹤兮默了下,才道:“你走这一趟,对美国的古董市场,能有多少了解?”

    初挽:“正因为我不了解,所以我才想顺便请教下刀先生。”

    刀鹤兮听这话,轻笑了下。

    只是薄唇轻轻那么一勾,笑意到不了眼睛里。

    初挽安静地等着。

    刀鹤兮慢条斯理地收好了小提琴,优雅拂去膝间的落叶,才道:“如果你不懂,我可以和你讲讲。”

    初挽:“洗耳恭听。”

    刀鹤兮:“你去过古董mall,只见到三件中国陶瓷?”

    初挽:“是。”

    刀鹤兮:“陶瓷,在美国分为三个档次的话,最顶尖的交易在私人博物馆个别企业家手中交易,中档的则在古董mall,低端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修长的手指交叠在腿上,看着初挽,淡淡地道:“在跳蚤市场和礼品超市里。”

    他说的话比较残忍,但却是事实。

    刀鹤兮继续道:“在英文里,瓷器就是a,就是中国,中国是发明瓷器的国家,但是在美国的陶瓷礼品市场,意大利瓷、英国瓷和日本瓷,甚至丹麦瓷,他们的质量都已经超过中国,就档次来说,意大利陶瓷占据了最顶尖的位置,英国和日本陶瓷占据了中档市场,中国引以为傲的打入国际市场,出口创汇,其实只是进入低端礼品市场和跳蚤市场罢了。而且恕我直言,依如今中国陶瓷的综合行情,只能去占据低端市场了。”

    初挽听这话,笑道:“这件事关键看我们怎么去看待,这确实听起来现状不佳,困难重重,但是换一个角度,也许这就是机会和希望。”

    刀鹤兮幽凉的目光打量着初挽,半晌后,才道:“初小姐,你和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初挽收敛了笑,正色道:“刀先生,你可以听我详细说说。”

    刀鹤兮细眉轻动:“哦?”

    初挽:“第一,中国市场的现状,至少从未来几年的纬度看,也就这样了,要想大刀阔斧向前发展,是不可能,你需要更多施展的机会,这是你的困境。”

    刀鹤兮:“然后?”

    初挽:“第二,你对中西文明,对瓷器,都有足够的了解,这是你的所长;第三,美国市场中国陶瓷的现状,这就是你,或者说我的机会。”

    她看着他,他眉眼不显分毫。

    不过她还是继续道:“当然还有第四,第四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刀鹤兮:“嗯?”

    初挽:“古玩行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行业,我们是商人,也是鉴赏家,作为商人,必须有利可图,但是作为鉴赏家,必须有爱,如果一门生意,只有利,没有爱,那就失了本心,想要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热爱,但是又有利可图的,那是一个人这辈子的幸运。”

    她看着刀鹤兮,轻声道:“刀先生对我的提议很心动,你也喜欢,对不对?”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她捕捉到了刀鹤兮一贯幽冷的眸中闪过的那一丝波澜。

    她明白,他已经动心了。

    她对刀鹤兮的某些方面并不够了解,但是在某些方面,又足够了解。

    那毕竟是一个和她有过多年交道,且曾经手把手教她赌石的人。

    即使此时的他并不完全就是后来的那个他,但是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刀鹤兮沉默了很久,最后淡声道:“初小姐,你几乎都要说服我了,听上去这确实是不错的机会。”

    初挽耐心地等着,她知道他并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他还需要更多时间去思考,或者说对她进行审视考量。

    毕竟他们之间是不对等的,她贪图的是刀鹤兮的资金和资源,那是如今的她所没有的。

    刀鹤兮掀起眼来,看着她:“不过,这些并不够,至少不够说服我。”

    初挽笑了。

    如果换一个人,她并不敢保证什么,但是她知道,如果是刀鹤兮,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说明他已经心动了。

    她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于是她笑着道:“也许我们可以再找一处,坐下来,安静地聊聊?”

    刀鹤兮微颔首:“走吧,那边有个茶楼,喝茶吧。”

    他补充说:“你请我。”

    初挽:“好。”

    ***********

    初挽上辈子对西方陶瓷市场有过足够的了解,也亲眼看到过各国陶瓷品牌是如何在逐鹿于发达国家市场,那是生死激烈的较量。

    回到1986年,她自然可以对着此时的刀鹤兮侃侃而谈。

    “……比如意大利人的彩绘雕塑是限量版发售,有工艺师傅签名,每个物件只生产一二百,每一件都带有编号,于是他们一尺高的雕塑可以卖到上千美金,事实上这物件他们的实际生产制造成本只有二十美金。英国则是把品牌茶具、茶具和咖啡用具做到了极致,他们一套餐具也可以卖三四百美金,但是同样质量的餐具,中国只能卖七八十美金。”

    “我也看了日本,同为东方国家,他们是很值得我们借鉴的,他们品牌意识也非常强烈,而且很擅长推陈出新,在传统技术上搞创新,比如他们陶瓷胎器中加了珍珠粉,达到银光闪闪繁星浩瀚的效果,还在瓷器上镶嵌铜片,在铜片上再雕刻花纹,他们的营销意识也很强,在美国各大传媒打广告,做品牌,并且开发出一些特色高端产品线做噱头。”

    刀鹤兮听着这些话,神情逐渐认真起来。

    初挽道:“所以中国陶瓷不是输在质量上,而是输在市场营销,输在品牌意识,输在文化炒作,也输在更大的层面。”

    社会经济,工业发展,外贸机制,营销渠道等等,这些是全方面的落后。

    刀鹤兮修长的手指轻捏着手中的茶盏,道:“看来你对世界陶瓷市场,下了大功夫研究。”

    初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不做好功课,不敢来刀先生眼前大放厥词。”

    刀鹤兮挑眉,淡声问:“那依你看,我们的机会在哪儿?”

    初挽道:“无论是意大利英国,还是日本韩国,甚至德国,他们都必须承认,他们的陶瓷烧造技术以及装饰纹样,都直接间接由中国而来,受到中国影响,特别是中国的明清青花瓷、五彩和粉彩瓷,在世界上都曾经留下过神秘而美好的印象,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刀鹤兮何等人也,听这话,陡然明白了:“你要做高端仿品?”

    初挽笑道:“对,要学意大利,做限量发售的高端仿品,仿到极致。我们的市场,不是跳蚤市场,不是工艺礼品超市,甚至不是那些中端的古董mall,我们要去的,是私人博物馆,顶尖企业家的收藏专柜,是走进世界最一流的拍卖会。”

    刀鹤兮:“你觉得这好做吗?”

    初挽笑了下,看着他,轻声道:“做了才知道,是不是?”

    这声音很轻,轻到仿佛融入这袅袅茶香中。

    刀鹤兮垂下长睫,没再说话。

    初挽见此,也就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接受,她只是安静品茶。

    一盏茶终了,时候不早,两个人到了告辞的时候,刀鹤兮突然说话。

    他黑眸定定地看着她,道:“初小姐,我有一个问题。”

    初挽:“嗯?”

    刀鹤兮:“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又为什么是你?”

    他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不过初挽懂。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

    她看着他,道:“因为在中国,你找不到第二个初挽,同样,在西方,我也找不到第二个刀鹤兮。”

    刀鹤兮神情微顿,幽凉的视线缓缓地投射过来。

    初挽却淡淡地补充道:“我是说,在1986年的中国。”

    刀鹤兮:“哦?”

    初挽:“今天,我只能找你,是因为只有你最合适,但是再过十年——”

    她笑看着窗外,远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

    她轻描淡写地道:“再过十年,在这片土地上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你也许并不是不可或许的。”

    她收回目光,一字一句犹如玉珠,缓缓吐出:“而我,依然是。”

    刀鹤兮不动声色:“是吗?”

    初挽:“我相信你对我也有过调查,你应该知道我的师承,我如今在文博界的声名,以及我爱人的家族,你应该明白,和我合作,这意味着什么,你又可以得到什么。”

    “其实不用十年,再过五年,会有大批的外资前赴后继地涌入,也会有最专业的企业团队愿意为我鞍前马后。”

    她看着他,四目相对间,她声音缓慢而笃定:“钱不是问题,专业的人也不是问题。”

    刀鹤兮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初挽。

    当和那双过于澄澈而火亮的眸子对上时,他脑中只浮现出一个词,绽放。

    仿佛路边沉默倔强的一朵花,不知品种,不知姓名,更不知来历,却在他徘徊回顾间,扑棱一声绽放开来。

    而他却觉得,原该如此。

    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良久,刀鹤兮垂下眼,淡声道:“这件事,我会让我的秘书跟进一下。”

    作者有话说:

    刀刀赶紧上车吧,挽挽不会坑你的!

    下一章夫妻重逢了!

    ?

    第

    174

    章

    第174章重逢

    初挽告别刀鹤兮,

    便骑着车子过去陆老爷子那里。

    这几天陆老爷子说要包饺子,让她过来一起吃,她自然不忍拂了老人的好意。

    过去陆家,

    她也去厨房帮衬着,

    谁知道过去回廊,

    便看到了陆建冉。

    陆建冉穿着一身时髦的大衣,烫着头发,略化了妆,

    气色很好。

    她看到初挽,却是笑了笑,

    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初挽只觉得她笑起来别有意味,

    倒像是揪住了自己什么小辫子。

    她不太想搭理陆建冉,略点头,

    算是打了招呼,

    之后径自过去厨房了。

    谁知道吃饭时候,大家上了桌,

    这天饭桌上人多,

    大家说着话,倒是一团和气,陆老爷子也说起初挽在国外的种种,

    说她为国争光了,大家提起这事,

    也都好奇,

    问起来初挽的经历。

    初挽也就大致讲讲。

    这么说着话,

    陆建冉突然道:“七婶,

    昨天我和七叔打电话,

    我还提起来呢,

    七叔知道你在国外的事,他也挺高兴的。”

    初挽听着,明白陆建冉意有所指,不过没搭腔。

    心里却想着,今天再给陆守俨打个电话,或者抽空过去一趟看看他。

    谁知道陆建冉却对老爷子道:“爷爷,我还问起七叔的伤了,七叔说没什么要紧的,反正你不用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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