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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陆老爷子侥幸活下来,抗日救国,干出一番事业,但一直记得早年这一桩事,更记得那个为自己死无全尸的好兄弟,矢志要报这个恩,要替好兄弟尽孝。

    解放后,大事初定,陆老爷子位高权重,此时琉璃厂大古董商初家却已经家破人亡,陆老爷子四处寻访初家后人,却杳无音讯。

    过了几年后,一个偶尔的机会,他才发现太爷爷竟然隐居在永陵村,且自己昔日好兄弟的遗腹子竟然还活在世间。

    他要代替好兄弟当孝子来奉养太爷爷,要把好兄弟的遗腹子视如己出养大成人。

    然而太爷爷却表示,不想进城,只想隐姓埋名留在这山村里,只想清清静静。

    至于奉养什么的,更是不要。

    他唯独提出一个要求,要和陆家缔结一门亲事,至于缔结什么亲事,他指着自己半大的孙子说,以后这个孙子生了重孙子,就求娶陆家一位女儿,如果生了重孙女,就嫁进陆家去。

    陆老爷子自然是愿意,大笔一挥答应了,双方甚至立下了婚契字据。

    一九六五年,初挽被生下来,许诺的婚事总算有了着落,陆老爷子还特意来看他未来的“孙媳妇”,并且向太爷爷言明,一定会好好培养孙子,到时候让初挽从中挑一个最好的。

    初挽不满周岁,昌平郊区遭遇了特大暴雨洪灾,引发了泥石流,死伤无数,初挽母亲出了事,被水冲走,初挽父亲奋力去救,没救回,自己被滚落的石头砸了脑袋。

    太爷爷平生第一次给陆老爷子主动打了电话,城里很快把初挽父亲接到了协和医治,不过那个时候已经药石难医,初挽父亲死在了协和医院。

    陆老爷子把初挽抱过去养,养了一两年,便被接回来永陵村,从此陪着太爷爷留在了永陵村。

    等初挽稍微大一些,每年总会被接到城里陆老爷子身边住一段,她性子稳,人也聪明,虽然话不多,但陆老爷子对她很喜欢,比疼爱他的亲孙子孙女还要多。

    陆老爷子膝下有五子,五个儿子当时响应国家号召,又各自生了好几个儿女,反正陆家孙子多,她可以随便挑好的。

    可问题是,嫁陆家男人的话,万一自己好死不死,又被陆建时以其它原因缠上呢?那自己岂不是能活活气死?

    她心里一时没个章程,毕竟自己实在是不会挑男人,一时半刻的,也不知道怎么拽一个男人到太爷爷跟前让他把关。

    好在这个事,她还可以再拖拖,今年秋天选中就可以了,不至于太着急。

    她又看了看家里,家里穷得叮当响,没什么值钱的。

    这也是没办法,太爷爷年纪大了,根本干不了什么,家里的地和柿子树都是自己管,可自己也不是那干活的好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能混上吃饭就不错了。

    陆老爷子重情义,隔两个月就让人过来,会送一些米面粮油的,靠着人家这接济,家里日子倒是也勉强过得去。

    不过重活一辈子,见识过这个世界繁华后的初挽,并不安心于贫穷,她明白金钱的效力,她需要挣很多钱。

    至少目前对初挽来说,钱还真就是万能的。

    她坐下来,认真盘算了盘算,开始规划着自己将来的道道。

    挣钱她也没别的本事,还是得去古玩市场上捡漏,倒腾东西挣钱,这个她熟。

    除了挣钱,她也想走陈蕾那条路,想办法考大学,学考古,走一条正道。

    陈蕾上辈子可是沾大光了,真本事未必有多少,但就是有排面,也容易糊弄人。

    初挽觉得,自己也得努把力,学学人家陈蕾,考不上好大学的考古系,这样她也能给自己混一个正统出身。

    这么一盘算,要干的事真不少,这两天先拿起课本来,看看高中内容能不能看进去,等过几天再去城里古玩市场,寻摸寻摸机会吧。

    当下初挽检查了下家里,面缸里也没多少东西了,都快见底了,她把新买的白面倒进去,又把篮子里那块肉拿出来。

    这块肉是上等五花肉,足足一斤沉,估计是用鸡蛋换来的。

    她家老太爷吃素,不吃肉,这是多少年的习惯,她自然吃肉,不过一斤肉,估计也不是只给自己吃的,可能做了要分给苏岩京。

    初挽觉得以前的自己可真傻,这么好的东西便宜那个臭男人?

    她回想了下村里的情况,村里小学现在两位老师,一个是苏岩京,另一个却是一位宁老师,四十多岁了,这位宁老师以前听说是城里教书的,还是教的高中,不过前些年成了□□,就被赶出城来,落到了他们村里,虽然最近几年平反了,但他媳妇就是村里人,他也不想回去了,就在村里教教学生。

    自己要拿起高中课本来也难,可以请他帮忙看看,能不能指点指点。

    当下便先翻箱倒柜的,把自己高中时候的课本拿出来,课本倒是还在,也不缺页,翻开后,大部分是隐约有些印象,但具体怎么回事,基本全忘了。

    特别是数学,她高中时候数学就不行,现在看着更是头疼。

    一时不由叹息,考大学好难。

    她把课本放在那里,便从麻布袋子里摸出来一把板栗,剥了壳,之后钻进去厨房,把那五花肉切了,做板栗红烧肉。

    这灶房和以后不一样,以后她不要说自己基本不动手做饭了,就算自己动手,也是煤气灶,哪里还自己烧火。

    但是现在没办法,只能自己烧火做饭了,好在她还会烧炉灶拉风箱的。

    费了好一番力气,把自己弄得鼻孔都熏黑了,她总算做好了,倒是很满意,做出来板栗金黄,红烧肉油亮棕红,眼看都要烧烂了。

    她尝了一口那板栗,板栗吸了红烧肉溢出的油脂,甜香软糯,确实好吃。

    当下自然是满意,自己留出来一些吃,剩下的全都装到了旧瓷罐中,盖好了盖子,之后放到了篮子里,便拎着过去村北边了。

    村北边以前是大队的办公处,简陋荒僻,村里一直要重新盖小学,不过苦于没地基,只能作罢了。

    宁老师一家子并苏岩京都住在学校后面的土坯房子里,宁老师一家子占了两间,苏岩京自个儿一间。

    初挽拎着篮子过去的时候,恰好见苏岩京正在小学门口和人说话,和他说话的是村长的闺女,叫三喜。

    这三喜是村长家唯一的闺女,从小受宠,村长家里富,她不缺嘴,兜里不是揣着花生就是煮鸡蛋的,明明大家都挨饿,就她,吃成了一个胖子,圆滚滚的。

    她是个结巴,家里不愿意低就,一直没找到合适对象。

    初挽老远看着,就见三喜也拎着一个竹篮子,要把那竹篮子里东西给苏岩京。

    三喜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苏,苏老师,豆腐……豆腐好吃……”

    说着,低着头,臊眉耷拉眼地要把篮子里的豆腐给苏岩京。

    初挽见这个,心里一动。

    三喜这性子,可是强硬得很,被家里宠坏了,没心眼,骄纵。

    上辈子,三喜也喜欢苏岩京,不过苏岩京不太看得上三喜,嫌弃她胖,嫌弃她傻,后来苏岩京被大学录取,录取通知书到了村里,需要村里调动关系,村长要盖章,村长卡着,给苏岩京好一番磋磨。

    苏岩京愁得不行,找初挽,初挽就去和村长说了说。

    村长以前受过自己爷爷的恩,初挽去说,村长只能放行了。

    至于这辈子……

    初挽往柿子树旁边挪了挪,遮住身影。

    谁搭理你。

    第

    5

    章

    第5章脸皮必须厚

    苏岩京和三喜说着话,他其实很烦三喜,结结巴巴的,长得又不好看,也就因为她是村长家闺女,他才没办法只能敷衍着,有时候给她个好脸色,私底下逗她几句,她就当真。

    这不,竟然眼巴巴给他送豆腐来了。

    苏岩京有些犹豫要不要收,不收的话白搭了这豆腐,收的话就怕她当真了,私底下开个玩笑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如果当真了,自己就被缠上了。

    他正纠结着,突然间,就看到那边一抹影子。

    虽然站在柿子树后面,但他看到了那辫子。

    初挽的头发不好,比起一般姑娘有些发黄,看着就赖,他一眼就从那辫子认出来是初挽。

    看那样子,初挽还提了篮子。

    他心里顿时有谱了。

    初挽说过今天要去赶集,还说家里攒了二十多个鸡蛋打算卖了,苏岩京知道她赶集卖了鸡蛋肯定得买点好吃的。

    这不,现在拎着篮子给自己送来了。

    他明白初挽既然去集市上,断然不至于就那么一块豆腐,总该有点好吃的,当下也就对这豆腐看不上了,便轻“咳”了声,对三喜客气地道:“三喜,我当老师的,哪能随便收老百姓的东西,这豆腐你留着自个儿吃吧,我回头自己做点就行了。“

    三喜一听,有些失望:“三块,三块呢!这一块,这一块给苏老师!”

    苏岩京却客套地道:“不用不用,我先忙去了。”

    说着作势就要进屋,三喜站在那里,很是失落。

    苏岩京进屋后,初挽这才打算过去宁老师那里,恰好三喜往南边走,看到了初挽。

    三喜虽然看着傻,但她很有心眼,她知道苏岩京和初挽谈着,她便对着初挽皱眉头,又攥起拳头,虎生生地对初挽说:“苏,苏老师!”

    初挽看着三喜这样子,笑了笑。

    三喜性子有些跋扈,脾气不小,有时候会暴躁,但总体不算什么坏人,她就是结巴,着急了不知道怎么办,加上又被骄纵宠着,在这封闭的小村子里便无法无天起来。

    所以初挽对三喜并不讨厌,三喜喜欢苏岩京,她只觉得犯不着。

    假如陈蕾和苏岩京在一起,那她乐见其成,反正两个人都八个心眼,夫妻两个互相计较去吧,但是三喜这孩子和苏岩京在一起,她反而替三喜担心。

    于是她也就道:“三喜,苏老师这种身份,村里留不住,将来不知道怎么着呢。”

    三喜却越发皱眉,冲着她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她说不上来话,就习惯用一些奇怪的表达。

    初挽见此,也就不说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一个小小的喜好或者偏向并不能改变什么,毕竟她又不是别人爹娘,也就和三喜告别,自己径自过去找宁老师了。

    三喜冲着初挽瞪眼睛,瞪了好几眼后,才气鼓鼓地提着篮子走了。

    初挽过去宁老师处,谁知道刚走到门前,就见苏岩京出来了。

    苏岩京一见到初挽,便笑了。

    他确实还算喜欢初挽。

    初挽虽然瘦弱了一些,头发也有些发黄,用农村人的话说是看着“赖”,但仔细看的话,眉眼清秀动人,五官也非常出挑,属于在庄稼人眼里看不怎么样,但是文化人会觉得,长得很有些“韵味”的姑娘。

    夏天时候,他见过她穿着单衣的样子,腰特别细,竟然很动人,那不是一般庄稼姑娘能比的。

    他和初挽谈,有些人还纳闷,怎么看中了这么一个“赖”姑娘,但苏岩京却沾沾自喜于自己的眼光。

    况且,初挽其实很大方,她家里虽然穷,但有城里的亲戚,每隔两三个月就会给他们家送一些好吃的来,她太爷爷其实许多东西都不吃了,都是最清淡的饮食,于是有些肉什么的就便宜了他。

    苏岩京觉得自己沦落到村里,挑的这个对象真不错。

    此时,他笑着迎上来,才走近了,便闻到了一股香味,带着软糯的甜香混着红烧肉的味道,做的时候一定浇了浓郁的酱汁,那酱汁收得恰到好处。

    他果然是对的,没有要三喜的那豆腐,不要豆腐,就有红烧肉吃!

    苏岩京便笑着说:“挽挽,你今天去赶集了?我今天上完课,还说要去找你,结果听说你不在家。”

    初挽打量着这苏岩京,才二十出头,看着确实长得模样还不错。

    但是经历过后面一些事的初挽,只觉得这种“还不错”带着一股子贼眉鼠眼的味道。

    这就是相由心生了。

    于是她笑着说:“是,赶集去了。”

    苏岩京的眼睛就往她篮子上溜:“挽挽,进屋,进屋坐。”

    初挽却道:“算了,不进了。”

    苏岩京意外:“怎么了?”

    初挽:“孤男寡女的,别人看到会误会。”

    苏岩京惊讶地打量了初挽一眼。

    要知道初挽就是那种山村里最淳朴的小姑娘,什么事也不懂,也不知道避讳男女之间的事,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甚至连一般姑娘家的“羞耻”都仿佛少一些,彻底不谙世事那种。

    她竟然突然说出这种话。

    他便意味深长地看她,笑着说:“挽挽怎么突然想这么多了。”

    初挽却一本正经地道:“当然要想,你是小学老师,为人师表的,不该想吗?”

    苏岩京忙点头:“对对对,那咱们就在这里说说话。”

    初挽听着,便揭开了自己篮子上面盖的笼布,她这么一揭开,里面陶瓷罐露出来。

    苏岩京的眼睛便盯着那陶瓷罐,他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香味了。

    初挽道:“今天去赶集,这不是买了一方五花肉吗,家里恰好有栗子,我就做了栗子烧五花肉,苏老师,你闻闻,这味儿怎么样?”

    苏岩京咽了下口水,馋得要命。

    他是城里长大的,但家里穷,轻易吃不上肉,沦落到这小山村,平时菜蔬倒是不缺,但是肉嘛,村里少见杀猪的,不过年不过节的,谁没事吃肉,他一个大男人,嘴里没油水,现在闻到这五花肉的味道,顿时馋得不行了。

    当下连连点头:“挽挽的手艺真好,这味儿绝了,城里大师傅都没挽挽做得好吃!”

    初挽笑了,满意地道:“苏老师闻着这味儿觉得好吃,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她将笼布重新盖上了,从胳膊弯里卸下来篮子,握在手里。

    这个动作让苏岩京下意识就要伸手接。

    谁知道苏岩京伸手接到一半,初挽却拎着篮子直接往旁边走去了。

    苏岩京接了一个空,手还停在那里,他疑惑地看着初挽。

    初挽笑道:“苏老师,你喜欢的,宁老师家应该也喜欢,这是我做给宁老师家的。”

    说着转身就往宁老师家走去了。

    苏岩京:???

    他呆呆地看着初挽:“挽挽,你这——”

    完全无法明白,什么意思,给他做的红烧肉,要给宁老师?

    初挽回首,眉眼漠然:“苏老师,咱们非亲非故的,你没事别叫我挽挽,只有我家里人才能叫,你可记住了。”

    当下径自过去宁老师家了。

    苏岩京懵懵地站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就跟活在梦里呢,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她是不是发癔症了?

    而初挽才不搭理苏岩京,径自挑起帘子,进了宁老师家门。

    宁老师四十多岁了,他媳妇是村里的,说起来也和初家略沾亲带故一些,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十岁出头儿子,一个七八岁小姑娘。

    这会儿宁老师媳妇正做饭呢,看到初挽,以为初挽是来找苏岩京的,便随口说:“我看苏老师刚才在家。”

    初挽却道:“嫂,我今天是来找你们家宁老师的,是有事相求。”

    宁老师媳妇:“怎么了?”

    初挽便讲自己的来意说了:“我最近没事,也琢磨着想考大学,但是嫂你也知道,我这水平不行,高中时候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要想重新拾起来也挺难的,好歹得有个人给我指点指点,我就想着宁老师以前是高中老师,学问深,是不是能教教我。”

    宁老师媳妇诧异:“怎么突然想学习了呢?”

    她知道初挽,是一心跟着太爷爷学手艺的,听说那几年还放出去历练,四处跑,而她表姐陈蕾才是那个一心想考大学我鲤鱼跳龙门的。

    初挽叹了声:“还是得有点真本事,要不然一辈子就这么混着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十九岁了,想的事比以前多了,知道上进了。”

    宁老师媳妇一听,倒是理解:“长大了些倒是不一样,你要想参加高考,也行,有什么让老宁帮你的,你尽管说话。”

    初挽:“那敢情好,我今天已经拿出来高中课本,有一些能看懂,有一些已经看不懂了,回头有问题我记下来,我没事就得搅扰宁老师了,嫂,你可别嫌我烦。”

    宁老师媳妇随手拿过来抹布擦着桌子:“瞧你,谁跟谁!”

    初挽把那篮子打开,掏出来陶罐:“嫂,这是我做的栗子红烧肉,给孩子加个餐补补吧。”

    宁老师媳妇一见:“哎呦,挽挽,你倒是和我客气起来,红烧肉呢,你至于吗,收回去吧!”

    初挽却坚持要给,毕竟总是打扰人家自己肯定不好意思,宁老师家日子不好过,家里两个孩子也是一年到头没见过几次荤腥,肯定稀罕这个。

    说话间宁老师回来了,他去屋后头地窖里拎出来一颗带着冰渣子的大白菜,见到初挽,自然意外。

    宁老师媳妇便把这事给宁老师一说,宁老师倒是痛快:“这肯定没问题,你要上进,需要问什么问题,问我就是了!咱别的没有,功夫有的是!”

    于是当下就说定了,初挽又趁机问了几个学习顺序的问题,宁老师给她解答了,她这才心满意足地告别了。

    心里想着,反正家里的地是没什么指望了,暂时也没到春耕的时候,她就在家好好学习,有功夫再去城里逛逛,淘个什么东西,倒腾倒腾,好歹挣仨瓜两枣的补贴家用,这事就妥妥的了。

    至于找男人的事——

    再说吧。

    ************

    从宁老师家出来,她就看到了苏岩京,他正坐在柿子树底下,手里捧着一本书,低头看。

    虽然过了冬,但天还冷着,十三陵山脉一派的萧瑟冷寂,草木枯萎,稀疏成片的柿子树伫立于山间村头,就那么静默地立着。

    明明枝叶凋零,但是在那枯枝之间,竟然稀拉拉地挂着几个殷红香甜的柿子。

    于是空气中便弥漫了果木的甜香。

    而就在红柿子树下,是穿着学生蓝读书的苏岩京。

    好一派乡村美景。

    初挽便多少有些释然了,她觉得自己上辈子竟然和苏岩京谈,有自己确实贪婪那点虚假温暖的原因,但也有一些原因是被他人五人六的模样迷了心,毕竟这苏岩京有时候看着确实顺眼。

    她上辈子添补给他的那些钱,就当是给自己买个眼前好风景,外加几句甜言蜜语吧。

    好歹听了一个响声呢。

    她对苏岩京视而不见,拎着篮子继续往前走。

    苏岩京却叫住了她:“挽挽。”

    初挽停下脚步,淡淡地道:“给你说了,初挽初挽初挽,请记住,下次叫我初挽。”

    苏岩京吓了一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好好的就生气了?”

    他刚才是半点没反应过来。

    不明白怎么了,那红烧肉,怎么也得是给他做的吧?挽挽对他最好了,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他,怎么竟然没事跑去宁老师家了?

    苏岩京心里特别不舒服,别扭,也想不明白。

    他如果早知道挽挽不给他红烧肉,他肯定要了三喜的那豆腐,他不要豆腐不就是为了挽挽的红烧肉吗?

    可那红烧肉他都闻到味儿了,挽挽竟然直接过去宁老师家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初挽看了一眼苏岩京:“没什么事,就是不太想和你谈了,想和你划清界限。”

    苏岩京皱眉:“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生气了?”

    初挽:“突然觉得你没本事,长得也不好看,怎么看怎么难看,看着不痛快,实在谈不下去了。”

    苏岩京诧异,有些脸红,嗫嚅着:“挽挽,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是不是谁和你说什么了?”

    初挽:“谁和我说什么?”

    苏岩京无奈:“是陈蕾和你说什么了?你可别听她的!”

    初挽:“陈蕾?”

    她打量着苏岩京,心想敢情陈蕾已经和苏岩京有些眉来眼去了?

    苏岩京赶紧解释:“她上次来找我,和我说话,可是我根本没搭理她,我也没要她什么东西,我是那种人吗?她可能一气之下就撺掇你,你可不能上当!”

    初挽好笑连连:“我偏偏就上她的当,苏岩京,要想和我谈对象,你以为那么容易?我初挽肯定要一个身家清白和任何女人都没牵扯的,还得有本事的,你这种,靠边站吧!”

    说完径自就走。

    苏岩京呆呆地看着初挽的背影,一时有些茫然,想着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变脸?这初挽也真是小孩子脾气,她就捉摸不透她。

    这估计都是和她那老太爷爷学的,性子太古怪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隔壁宁老师家传来孩子的欢呼:“红烧肉,栗子红烧肉!”

    接着是宁老师媳妇的训斥声,于是孩子声音压低了,但是依然能听出声音中的惊喜,再之后,他便闻到了栗子的软糯香味,以及红烧肉那诱人的肉香。

    他干涩的咽了下口水,想着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他的红烧肉,怎么就送给那宁老师了?初挽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

    初挽想着苏岩京那馋肉的蠢样,却又想起陆建时贪恋女人贪恋投资的蠢样,叹了一声,她再次觉得,自己挑男人眼光不行。

    回到家里,先翻箱子倒柜子的,想找找家里有没有什么钱。

    她得学习,准备高考,但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比如今年夏天的高考,按照时间来算她是没指望了,学习半年她不可能的,只能指望明年。

    备战一年半,也许能试试是不是考上一个普通大学吧。

    而这一年半里,她不可能就在这里傻学,还是得两手准备,得挣钱,挣钱就得有本钱。

    她把家里都翻遍了,最后只找到一双旧鞋子里塞了一些钱,有一块的,有几毛的,还有钢镚,数来数去有九块六。

    九块六?

    她看着这九块六,有些无奈,不过还是珍惜地收起来,想着过两天就去城里看看,就靠这九块六了。

    不怕本钱少,小步慢跑,滚雪球越滚越大。

    这时候,太爷爷拄着拐杖回来了,看她捏着钱在那里瞧,扬起雪白的长寿眉:“挽挽这是做什么?”

    初挽:“太爷爷,我在数咱们家的钱呢。”

    太爷爷:“数清楚了吗,咱们家还有多钱?”

    初挽:“只有九块六。”

    太爷爷:“咱们竟然这么多钱?”

    初挽:“……”

    她无奈看了一眼太爷爷:“太爷爷,过几天我想进城一趟。”

    太爷爷:“你进城?去一趟陆家吧,给我向你陆爷爷问个好。”

    初挽其实不太想去陆家,主要是她心里还没定下来,听这话,也就道:“也不能总往人家家里跑,每次去了陆家,陆爷爷都给我这个那个的,我如果去了,倒像是找人家要东西呢。”

    太爷爷听了,长长的白眉毛就那么拧起来了。

    初挽:“太爷爷,你也觉得总这样不合适是吧。”

    太爷爷却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要东西怎么了?没说不让你去要,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我还怕你不去要呢!”

    初挽:“……”

    太爷爷背着手,开始一句一句地说落初挽:“这做人呢,不能脸皮太薄,你瞧你,在这里数那九块六毛钱,你费这劲儿干嘛!去找你陆爷爷,给你买好吃的去,再给你置办几件新衣裳,打扮得时髦洋气,快去快去,你就说是我说的。”

    他又道:“还有我的重孙女婿,你不是看不上那个苏岩京了吗,那你赶紧去他们家,给我挑一个重孙女婿,我要看着你尽快结婚!”

    说完,太爷爷攥着拐杖,背着手,弓着腰出门去了。

    初挽默了好一会,心想太爷爷活到这岁数,够本了,什么事都放得开,想得明白。

    真不错。

    第

    6

    章(修)

    第6章遇七叔

    初挽打听到知道村里二虎子要开着拖拉机进城运化肥。

    她便过去问了问,知道得五六天后了,于是和二虎子约好了,到时候带她进城。

    接下来几天,她在家拿着高中课本闷头学习,她学文科,其实政治历史地理这些都好说,她大不了下死功夫背,等背差不多了,如果手头能攒一点钱,就可以去报北京总工会举办的高考辅导班,让人家给点拨点拨考点,估计多少心里就有谱了。

    至于语文,初挽觉得自己应该问题不大,毕竟自己后来也看过不少书,文采应该还可以,英语她更是不愁,她发达了后,经常出入各国,和外国人打交道多了,英语口语很好,虽然语法什么的可能有些概念模糊,但口语在那里,语法补补就行了。

    所以说来说去最难的是数学。

    她既然下了决心,便从数学下手,高中数学课本有三册《代数》,另外还有《平面几何》《立体几何》和《微积分初步》。

    学了半天后,却是摸不着门路,,她跑去问宁老师,宁老师考察了她一番,委婉地建议:“你先把初中的知识补补吧,我给你划重点,告诉你学什么。”

    初挽:“……好。”

    初挽只能踏实下来学初中知识,好在她当初基础也不是太差,在宁老师的指点下,每天补着初中数学知识,感觉自己进步还算快。

    唯一的不好就是总犯困,只能去村口小卖铺买了风油精,没事就往太阳穴抹抹,最后熏得鼻子都难受。

    太爷爷看不下去,摇头:“挽挽遭这罪干嘛!学了这个就能练出来眼力了吗?”

    初挽心里无奈,想着爷爷当然觉得省事,直接嫁陆家就好了,可世间的事哪有那么简单。

    当下道:“太爷爷,你重孙女想进步,你不能这样扯后腿吧!”

    太爷爷砸吧了一口烟袋,慢悠悠地说:“那些要是有用,大学里的教授早发财了!”

    初挽:“……”

    她叹了声,心想其实太爷爷说得也对。

    不过该学她还是得学呀。

    连着这么四五天,她闷在家里学习,苏岩京来找过她两次,那意思好像是试探试探,她也没太搭理。

    反正缺肉吃的不是她,是他,她才不着急。

    而她和苏岩京“掰了”的消息也在村里传了,她出门时不时有人打听,陈蕾更是特意来试探过。

    她就大方地告诉陈蕾,没错,掰了。

    问为什么掰了,她就说现在琢磨着也想考大学了,没功夫谈对象,得专心学习。

    陈蕾疑惑:“就你?你高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那脑子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我还没考上呢,你竟然还想考大学?”

    初挽其实明白陈蕾说的是真话,便也就道:“我确实文化基础不行,所以我得努力,才暂时不谈对象了。”

    陈蕾一想也对,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初挽:“你也不能处处和我学,我考大学,那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有这能力,你以前漏下太多功课了,现在高考竞争激烈,你没戏,别瞎扑腾了!”

    初挽便没搭理。

    陈蕾是很有些得意的:“算了不说你了,有志者事竟成,你好好努力吧。”

    说完也就走了。

    初挽看着陈蕾那欢快的步子,知道她必然是眼巴巴地去找苏岩京。

    随她吧,她喜欢就行。

    至于初挽,和自己太爷爷说了一声,收拾收拾包袱,把那九块六揣兜里,跟着二虎子拖拉机进城了。

    ***********

    从永陵村出去,到北京城德胜门要四十多里路,拖拉机颠簸得人头晕晕的,初挽晕车,难受得要命。

    可这拖拉机也没个遮风挡雨的,哒哒哒地开起来,春寒料峭,风就这么往她棉袄里钻,那棉袄都是用的旧棉套子,根本不怎么挡风,她又瘦,身上没几两肉,整个人冻得直打哆嗦。

    初挽叹息,心想自己挣了钱第一要紧就是买件羽绒服,要又大又蓬松的,不过这年头有羽绒服吗?没有的话那就滑雪服,或者棉猴好了,反正要暖和,再也不能受这种罪。

    拖拉机开到半截的时候,后面出现一辆吉普车。

    初挽看着那辆军绿吉普车出现在视野中,逐渐赶了上来,不免感慨,她也想坐吉普车。

    吉普车肯定暖和。

    她这么想着,拢紧了自己那漏风的老棉袄,又把旧围巾使劲裹了裹,弓着身子,把两只手揣进袖子里,这样就稍微暖和一些了。

    正这么半弓着,那吉普车却开到了拖拉机旁,放慢了速度。

    初挽心里觉得不对劲,看过去,就见吉普车副驾驶座上的人正侧首看过来,黑眸恰恰打量着自己方向。

    她顿时诧异,这竟然是陆守俨。

    陆守俨就是陆建时的七叔,上辈子她找陆守俨做主,要求离婚,陆守俨命令陆建时赶紧办离婚,之后因为还有紧急重要会议,就匆忙走了。

    结果陆建时不但不离,还纠缠着,后来陆守俨那离婚数年的前妻来找,终究坏了她的大事。

    四目相对间,初挽错开视线,低头。

    她现在没心情和他说话。

    陆守俨黑眸定定看着她,试探着喊道:“挽挽?”

    初挽听到他喊名字,只好勉强点头,算是承认了。

    她小时候倒是时常被陆家老爷子接过去住,一住个把月,陆守俨对她颇为疼爱,不过等大一些,自己出去铲地皮到处跑,就去得少了,至于陆守俨,十一年前去参军,回来的时候极少,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最近几年更是没见过,所以现在认不出也正常。

    陆守俨见她点头,便径自示意二虎子:“这位老乡,麻烦停一停,我有话和挽挽说。”

    二虎子见陆守俨直接喊出初挽的名字,自然以为是熟人,也就把拖拉机停道边了。

    那吉普车也停下来,陆守俨下车,之后看着初挽:“你是要进城?”

    初挽看过去。

    她印象中的陆守俨,已经三十八岁了,持重沉稳,气场强大,让人不敢直视。

    而眼前这个,到底才二十七八岁,身姿挺拔,眉眼年轻,还有着青年人的锐感。

    初挽微低头:“你是……”

    她本来想装懵懂山村姑娘的茫然,不过一开口,她发现不用装了,她现在冻得嘴唇发僵,说话都不利索,整个就一冻傻的鹌鹑,不需要任何演技,浑然天成。

    陆守俨神情异样,他看着初挽:“我是七叔,挽挽,你不认得我了?这几年我回去少,你也不常去我们家,确实见得少了,可你前年过生日还在我们家过的,我不是也在吗?”

    他显然疑惑,看着初挽:“你是不是生病了?”

    初挽恍然:“原来是七叔……”

    过生日这个事她记得,他还送给她蓝宝石礼物了,不过重生回来,她冷不丁没意识到现在距离那个时间很近。

    陆守俨:“怎么冷成这样?赶紧上车。”

    初挽看向二虎子,二虎子一挥手:“今个儿可真冷,坐拖拉机太遭罪,你上吉普车吧,那个坐着舒坦!”

    初挽其实不想理陆守俨,不过吉普车的诱惑实在是抵抗不住,况且也没有理由拒绝,便谢过二虎子,上车。

    上车后,陆守俨直接坐她旁边,拿出旁边一件军大衣,抬手不由分手地给她裹上:“你穿上这个暖一暖。”

    初挽很听话,裹紧了。

    人什么时候都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她确实冷。

    陆守俨又拿来军用水壶:“你能喝酒吗?这里面是低度的白干,喝口暖暖身子,天这么冷,我怕你冻坏了。”

    初挽犹豫了下,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喝了后,血液循环起来,她又裹上军大衣,确实舒服多了。

    陆守俨看她穿着自己厚实的军大衣,裹着围巾,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跟只冒头的小鸟一样。

    他眸中泛起笑:“现在好多了,看你刚才那样子都冻傻了”。

    初挽问:“七叔,你怎么在这里?”

    陆守俨:“我今年要退伍转业了,最近在等着调令,左右也没什么事,正好老战友在南口驻地,我就过来搭把手。”

    初挽:“哦……”

    昌平南口地势险要,是前往内蒙草原的必经之路,自然也是北京西北的军事重镇,那里驻扎着几十家军事单位驻扎,军营遍布各处。

    这南口距离他们永陵村不远,也就七八公里的样子。

    陆守俨:“我也是前几天刚过去南口驻地,任务紧,比较忙,没顾上,今天总算腾出功夫来,过去看了初老太爷,陪着说了一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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