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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叶溪拿起桌上的草鞋,站起身就走:“阿娘你说的愈发笑人了,我做饭去了。”

    刘秀凤在身后哎哎哎道:“你看你,臊什么呀,你给个话儿,我让你大哥去。”

    屋里的叶山听着自家娘爽朗的笑声,出门来问:“阿娘,你唤我?”

    刘秀凤捂着嘴笑:“没呢,我在笑你那个脸皮薄的弟弟。”现下看到叶山,她可是笑不出来了,得,这还有一个木头愣子没解决婚事的。

    可真是发了愁了。

    *

    时间过了三日,叶溪腌的那坛糟辣椒大头菜便发酵成了,便抱上那坛子去了林将山家。

    林将山没在家,叶溪蹲在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索性便推开了门去院子里等,小哥儿是不方便进汉子的屋里的,但院儿里还是可以坐坐。

    院子里铺满了刚劈好的柴禾,屋檐下堆的整整齐齐,可见做事的人很有耐心,叶溪正要去抬屋檐下的椅子,就瞧见柴火堆上挂了件粗布衣服,揭下来一看,背后磨损出了一个大洞。

    想来是衣服的主人在山上砍柴的时候被荆棘刮出来的,叶溪将坛子放在灶屋里,转身抬了椅子坐到院儿里,又从衣兜里掏出了针线。

    幸好他有随身携带针线的习惯,现下能替他补了这件衣服。

    穿好了针线,叶溪便静静的坐在院儿里缝起了衣服,他缝的认真,也没瞧见林将山什么时候回来了。

    刚去完地里的林将山扛着锄头回来,就看到叶溪坐在自家院儿里,低着头舞弄着针线,他手指灵巧,一根细小的绣花针在他指间来回穿梭,飞针走线中,衣裳的破损居然能恢复如初。

    他没有出声打扰叶溪,倚着大门等着他缝完,一个身姿娟秀的小哥儿,静坐在院子里,用竹钗束起的乌发,倾泄一背,发丝随着微风拂动,落叶悠悠的在空中旋转而下。

    这一岁月静好的场景,让林将山莫名觉得这个屋子有了人气,不再那么空荡,他竟看的有些出神。

    直到林子里一声悠长的白鹭鸣叫才唤回他的神智,回过神来时,叶溪已经缝好衣裳了,他看着门口的林将山笑道:“不知道你回来了,我是来给你送咸菜的,瞧见了这衣裳,自作主张帮你缝好了。”

    林将山提着锄头进了门,“多谢,我一个汉子实在是不会这些精致活,这衣裳原本都打算扔了的,现下被你这么一补,倒是又能再穿上几年。”

    叶溪将针线放回衣袖里,“能省点便是点,总归你满意就好,我来是问问你何时有空,看能不能带我进山里去寻寻三七?”

    林将山放了锄头,回来道:“今儿就行,前两日下了雨雾气重,今日天气晴朗,适合去山里。”

    叶溪高兴道:“行,那我这就跟你进山里去!”

    第15章

    这里是山秀村

    山秀村的山连绵起伏,高大巍峨,不然也不会得山秀村的名号,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村民都相信山里是有山神的,每逢春分夏暑的都要点了香蜡摆上供果祭拜的。

    寻常人没那个本事进山的,通常都在前面的几座矮山上寻寻柴火挖挖野菜,再往里去就不行了,容易迷了路找不到出来的方向。

    只有经年累月在山里穿梭的猎户还有采药人才敢进,若是没有林将山带着,叶溪也是断断不敢去的。

    越往山里去,路变的越窄,人迹罕至连草都比旁的地方高,更是时不时的有藤蔓荆棘挡在眼前。

    林将山在前面带路,用手里的弯刀砍着前面的障碍物,尽量为叶溪清出一条通畅的小道。

    “山里有豺狼吗?”叶溪跟在后面轻轻的问。

    林将山嗯了一声,顺手砍下一根枝丫,“听过狼嚎声,山里野畜多,免不得要遇到些有时脚下都会踩到条长蛇,但只要身手麻利些往树干上爬,或是在天麻麻黑之前出了山就没有什么太大的事。”

    叶溪一听,脖子都起了层鸡皮疙瘩,“那你胆子好大,我从小就怕这些滑溜溜的活物。”

    林将山在前面侧过脸来笑了下:“你且放心,我替你在前面儿看着。”

    叶溪抿着唇看着他宽阔结实的背影,心里一下就放回了肚子里一般踏实,他嗯了一声,“我自是信你的。”

    山里草药多,林将山是识不得这些的,只能让叶溪自己辨认。

    叶溪也是个半路出家的和尚,找郎中看了一眼药书上的绘画,勉强记得个大概。

    两个人在林子里转悠了好些时辰,不免有些发热口渴。

    便找到了一颗大树下,顺势坐在了宽大的树根上,叶溪用衣袖擦了擦汗,解开了腰间挂着的水囊,“喝点水吧,劳烦你跟着我找这么久了。”

    林将山也不扭捏,接过水囊,摘了几片叶子折成小碗,倒了些水便一饮而尽,嘴角漏下来的水顺着坚毅的下颌落到凸起的喉结处,狂野粗放。

    叶溪看着他上下滑落的喉结,竟不由的有些脸热,慌的挪开了视线,盯着自己脚下的野草不敢抬头。

    林将山喝完了水便将水囊递还给了叶溪,四处环视着林子,沉声道:“再找找罢,横竖天儿还不晚。”

    叶溪嗯了一声,树梢上的鸟扑腾着翅膀一跃而起,展翅的声音在林中回荡,显得静谧幽深。

    “吃果子么?林将山低声问道。

    叶溪抬眼看他,“哪儿有果子?”

    林将山没说话,便往前走了一些,双脚并用飞速的踩在树干上,接着用弯刀利落的削下了枝干,手里提着一串野梨回来了。

    “皮儿发涩,里面的果肉倒是甜的。”

    说完,他便一屁股坐在了叶溪身旁,长腿大喇喇的随意支着,微微躬着背,垂下眸子用手里那把锋利的弯刀轻轻的削着野梨粗糙的果皮。

    叶溪静静的打量着他,这个人的鼻梁可真高啊,眉骨也高,眉峰锐利,眼窝有些深邃。

    他将视线缓缓落在那张薄唇上,唇型也好看,村里老人说薄唇的人也薄情,不是什么好汉子。

    可这个人不像是个坏汉子,坏汉子哪有他这般的心肠。

    叶溪还盯着人兀自出神的想着,一个削了皮洁白的梨儿就递到了他面前。

    叶将山掌心里放着被削的少了近一半果肉的梨儿,沉声道:“我粗人一个,从来不怎么削皮,就着皮一起啃了就是,所以刀工不行,你应付着吃几口就是。”

    自己不削皮儿,可叶溪是个白净清秀的小哥儿,总得给他削了皮。

    叶溪咬了下唇,伸手拿过梨,“你能替我削皮就很好了。”

    野梨不如自家种的梨香甜,但也勉强有清甜的味道,口渴时吃起来也是爽口的。

    林将山就着皮儿在衣裳上擦了擦三五下便啃完了两个梨,回头看叶溪的时候,发现人家双手捧着梨,小口小口的咬着呢,小巧秀气的唇瓣沾着汁水,显得水嫩饱满。

    林将山眼神沉了沉,暗骂自己,糙的紧,看别人吃的多好看,自己跟猪刨食儿一样。

    等叶溪吃好了果子,两人便一同去前面的林子再巡巡。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叶溪眼睛亮了起来,看着石头边上那几株顶着伞状红果子的野草笑了起来。

    “怕是我们今儿还真找到了!”

    林将山便过去用随手带的竹铲将三七连根挖了起来,果然根系处缀着一块儿茎块儿。

    “看着有个几年生的,回去给你大哥用定是让他快快好起来。”

    叶溪满脸高兴,眉眼柔和的弯成月牙状,眸子都是黑黑亮亮的,看的林将山心里高兴,不免跟着勾唇笑了起来。

    挖好的三七被妥帖的放在了布袋子里,叶溪提着沉甸甸的袋子,下山的步伐都轻快了些。

    “这次挖了好些块儿,我大哥怕是用不完的,若有剩下的我就磨了粉做成伤药给你送来。”

    林将山问道:“我拿来作甚,横竖是个好东西你自留着就是。”

    叶溪眼神停在他疤痕交错的小臂上,缓声道:“你经常出入山林的,要是不小心割伤摔伤了也有个应急的,我成日在家里窝着,怕是用不上的。”

    林将山沉沉的看着眼前这个秀气的小哥儿,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想他从军几年,又漂泊了几年,自从爹娘去世后,这是第一次有人真心的想着他,顾忌着他的安危,他不禁喉头滚动,喑哑道:“那便多谢了。”

    叶溪笑了下,“咱俩成日这么道谢的,也不知是谁欠了谁。”

    下山的路比来时好走了些,不一会儿便绕出了林子,回去的路上,林将山盯着前面的草丛忽道:“等等。”

    叶溪瞬间噤了声,脚也不敢往前迈了,小声问道:“怎么了?”

    林将山低声快语:“前面草丛里应该是有只长尾巴鸡,你待这儿别动,我看能不能去擒了来,你好带回家去。”

    叶溪点了点头,停在原地看着他轻手轻脚的摸了上去。

    长尾巴鸡是山里最常见的野鸡,这鸟的尾巴上缀着长长的两根尾羽,会飞,叶溪从小见过不少次了,可别想捉着这鸡,它身型小巧,行动快速,一不留神儿便要飞走,村里几乎没人捉过,镇子上的猎户卖过,一只要五十文,只有那些富户老爷隔三差五的买回去,听说鸡肉鲜美紧实,还补人咧。

    这是叶溪第一次看林将山在林子里追野鸡,他快速的摸到树后,藏着自己悄悄打量野鸡,野鸡还一副悠闲的在啄地上的小虫子,丝毫没有察觉。

    林将山蹲下身捡了块儿石头,屏息凝神。

    叶溪伸着脖子在外面望,只听见林子里传来几声扑棱声,随即草丛晃荡,有野鸡的尖声鸣叫。

    他着急的喊问道:“可是捉到了?”

    林将山没有回话,叶溪心急,抬脚便朝林子里去,半米高的草挡在他面前,叶溪一边扒拉着野草,一边往里面喊道:“林大哥?”

    脚在草丛里往前探,忽地,脚尖似乎触到了一个柔软却又陌生的东西,叶溪身子忽地顿住了,他双手拨开杂草缓缓低头看去,只见一条黑色鳞片碗口粗的蛇正堆叠着盘在自己的脚下。

    他刚刚就是踩着它了!

    叶溪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抖着唇,转身就跌跌撞撞的往草丛外跑去,脖子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脚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可怕的触感。

    林将山捉了野鸡,倒提着野鸡的爪子从林子里出来,就看到叶溪慌慌张张脸色倏白的从草丛里跑了出来。

    他连忙喊他:“溪哥儿?”

    叶溪充耳不闻,只顾着往前跑,林将山见了赶紧追了上去。

    还没等他追到人,叶溪就一脚绊在了石头上,身子一歪,整个人就往前扑了下去,顺势沿着山坡往下滚。

    吓的林将山丢了野鸡,直接跳下山坡下,追着捞人去了。

    叶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滚了多少圈,只知道枯枝树叶刮的他身子疼的紧,幸好一棵树拦住了他,这才没继续往下滚。

    林将山飞快的跟了下来,叶溪背对着他趴在斜坡上,手抓住叶溪的胳膊,将人捞了起来。

    只是翻过叶溪身子的时候,他顿了一下。

    面纱掉了。

    叶溪的脸直白的暴露在他的视线下,右边肌肤细腻,容貌清秀,左边却覆盖着一层凹凸不平泛红的疤痕。

    可谓是天差地别。

    林将山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直直的盯着叶溪左边的半张脸。

    叶溪头被摔晕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脸上覆面的面纱已经掉落,直到他看到林将山黑沉的眼眸,炙热的视线似乎烫在自己的脸上时,他这才恍然惊醒。

    用手一把捂住了自己那丑陋的伤疤,想要掩盖住自己的残缺。

    “是不是.....很丑?”叶溪的指尖都在发抖,声音破碎,他早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左脸,但一朝暴露在林将山的面前时,他还是抑制不住的自卑,无法坦然的面对他。

    林将山眉头一直紧紧皱着,不发一言。

    叶溪撑不住了,眼眶泛红,狠狠推了他一把,转身就往山下跑去。

    他是什么意思?嫌弃吗,还是厌恶。

    看到自己这恶心的烫疤,再也不想和自己待一块儿了?还是在后悔帮了自己那么多?

    太多的情绪涌进叶溪的脑子里,让他整个人都难受委屈的像是要撕裂开,滚烫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肆意的从眼眶里流出。

    第16章

    这里是山秀村

    刘秀凤在院子里撒着麦麸喂鸡鸭呢,就见到自家哥儿从外面奔了回来,身上还沾着些草屑,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一样,脸上的面纱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溪哥儿?”她唤道。

    叶溪鼻尖微红,看着满脸的委屈,像是在外被人欺负了,吓得她赶紧搁了食盆追到屋子里。

    “我的儿,是外面谁给你气受了,还是有人欺负了你,赶紧跟娘说说,阿娘让你阿哥阿爹去给你讨说法!”

    叶溪翻身躺在床上,用棉被将自己盖住,一言不发。

    刘秀凤急的上火,坐在床边哄道:“你是个要强的,性子又沉得住,在村里总共也没受几回气,就是那林家的找你事儿,你也是当场就怼回去了,怎地今儿受了这般大的委屈,看的娘心疼的紧!”

    叶溪捂着头不说话,脑子里一直盘旋着林将山那紧锁的眉头,他定是嫌弃我丑了!

    刘秀凤哄不住他,便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你阿爹大哥,让他们出去问问,谁欺了我家溪哥儿!”

    她刚要出去,叶溪从床上坐了起来,顶着红通通的眸子,小声道:“阿娘,我是不是很丑?”

    刘秀凤看了他这幅模样,心软的像棉花,一把过去搂住叶溪,心疼道:“我家溪哥儿是全村最俊俏的小哥儿,谁敢说你丑!阿娘刚生下你时,你白白软软的像个小兔子,从小到大你最乖巧了,长的也是方圆里数一数二的好看,以前可多人打听了。”

    叶溪撇了撇唇,声音难过:“阿娘也说是以前了,现在的我烫伤了脸,还不如其他家的小哥儿,我是个难看的丑八怪了。”

    刘秀凤听的心滴血,搂住叶溪哭道:“是阿娘对不住你,没看好你,让我儿受这些委屈,你不丑,溪哥儿在阿娘阿爹还有你大哥眼里一直都是那个好看俊俏的溪哥儿,改明儿卖了粮食,阿娘便让你大哥带着你去外面找找郎中,定是有那手艺高超的能医好你!”

    叶溪窝在刘秀凤怀里,眼泪从眼角淌下,“不医了,便这样罢。”他嫌弃我丑,大不了日后我不再见他就是。

    横竖我也是要活下去的。

    叶家人自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的,到了第三天下午林将山上门的时候,叶溪便窝回了自己屋里不出来。

    林将山提着野鸡进了屋,左瞅右看的也没见叶溪的身影。

    叶山跛着脚出来一把揽住林将山的肩膀,高兴道:“林兄弟来了,我这腿还是你找的三七才有救的嘞,才几天就感觉松快了不少,我记着你的情嘞。”

    林将山左右敷衍着,直到了晚饭时,也不见叶溪的身影,他心里记挂着事儿,坐也坐不住了,这才腆着脸假装客套道:“这野鸡炖的十分好吃,怎么不见溪哥儿出来吃?”

    刘秀凤嘿了一声,“他这几天不知怎地情绪不大爽快,便给他端屋里吃去了,林小子你莫操心这些,吃饭就是了。”

    林将山也不好再问,只能和叶山喝酒吃饭。

    等到饭罢,林将山就该回去了,叶溪也一直没有出屋,林将山站在院儿里看着点着油灯的屋子,站了会儿,这才走了。

    林将山走后,叶溪这才悄悄的开了窗户的缝隙,透过一点缝隙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

    后面一段时间,林将山都借故送鱼,或者是帮叶家随手做些农务上了好几次门,都无一例外的没有见到叶溪。

    *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未觉三夏尽,时序已新秋。

    转眼就快要到立秋的时节了,山里的树叶开始染上金黄的渐变色,枫叶被秋风吹成了红色,黄红相间的铺满了整座大山。

    山秀村由绿色的稻田变成了晚霞的金红色。

    地里的玉米熟了,高粱红了,沉甸甸的垒在枝头,家家户户忙着收玉米高粱。

    乡间地头上全是忙碌的身影,孩童追逐在田野间,板车上的玉米垒的冒尖,妇人们不停招呼着自家孩童:“慢些跑,若是滚到沟里去了,要吃苦头的。”

    叶阿爹和叶山推着整车的玉米回来,叶溪坐在院儿里的矮凳上剥着玉米外壳,撕成几瓣然后悬挂在房梁下,晒干后储存到冬日。

    刘秀凤用碾子滚着玉米粒,边用扫帚签子不停的往碾口里扫。

    “阿娘,林兄弟的地翻好了,那土地肥沃的很,黑泥巴咧。”叶山边卸着板车上的玉米边笑着说道。

    叶溪剥着玉米壳的手一顿,心里像是湖面被投入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刘秀凤笑道:“嗨哟,那块儿地好着呢,不然也不会让你和你阿爹惦记那么久了,如今林小子买了下来,只要好好耕种,那日子可是有奔头的。”

    叶阿爹道:“勤快着呢,那么大块儿地,他现在就垦出来了,地翻好了,能赶着种冬小麦,来年的口粮就不用愁了,我瞧着他心里就是个顶有筹划的。”

    刘秀凤:“可不是,林小子是个好的嘞。”

    叶山在一旁挤眉弄眼道:“阿爹阿娘若是喜欢林兄弟喜欢,咱家不是还有个小哥儿么。”

    叶溪背脊一震,手里的玉米骨碌碌掉了下来。

    刘秀凤捂嘴笑:“别打趣你弟弟,他脸皮儿薄,上次阿娘跟他开玩笑说这个,他就恼了。”

    叶山嘿了一声,将成筐的玉米搬到屋檐下,露出一口白牙道:“这有什么说不得的,我家喜欢林兄弟,溪哥儿又是没许人家的,要是咱们成了一家人,这是好事咧。”

    叶阿爹嗤了叶山一声,“别张嘴乱说,这得看溪哥儿的主意,得他点头才行。”

    叶溪鼻子一酸,没来由的心头梗塞,哪是他不愿意,是别人嫌他丑!

    “阿爹阿娘你们也跟着大哥笑话我,我去找厘哥儿了。”说完,叶溪便起身快速逃离了。

    到厘哥儿家的时候,他在屋檐下晒南瓜子,看见叶溪来找自己,高兴道:“哎呦,稀客呀,可有段时间没来寻我说话儿了。”

    叶溪浅浅笑了下,“心里烦躁的很,找你解解闷。”

    厘哥儿用手摊晒着南瓜子,边笑:“你还有烦闷的?我看你的心已经比河还要宽了!”

    叶溪闲散的靠在椅背上,秋风拂面,头顶的树叶打着旋的落下,院子外的大鹅叫了几声,看着头顶瓦蓝的天,喃喃道:“我估摸着我是有了心上人了。”

    厘哥儿手一顿,随即便搁下了所有的活计,抬了矮椅坐到叶溪的旁边,好奇的催问道:“怎好好的就有心上人了?谁家的?咱们村的汉子?不对啊,你以前跟那曹家定了婚,是安心待嫁的,连其他汉子眼都不瞧的,快跟我说说。”

    他不断摇着叶溪的手,心里急的很。

    叶溪抿了抿唇,缓声道:“半山腰的那个外乡人。”

    厘哥儿这才满意的收了手,随手从屋檐下的竹匾里抓了一把南瓜子出来,慢慢的嗑着:“那就不奇怪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外来的汉子好看着咧,人又高大,听说还置了几亩好地,也不懒,每天都在地里翻土呢,或是在山里砍柴,我阿娘跟我提过几回,说是个好汉子。”

    叶溪慢声道:“他确是个好人,不然我也不会看上他了。”

    厘哥儿吐了一嘴南瓜子皮,笑道:“那便让你阿哥去问问呗,你如今又没了婚事,男未婚你未嫁的,你家不是跟他走的还挺近的么,照理说更方便才是。”

    叶溪犹豫道:“他定是嫌我丑的,还是不挑明了。”

    厘哥儿嗑着瓜子的动作愣了愣,“嗐,咱也不能全看脸不是,你贤惠能干,人又温和顾家,娶了你回去享福着呢。”

    叶溪知道厘哥儿是安慰自己,就那天他的反应,就该是已经嫌自己脸了。

    厘哥儿瞧见他现下属实有些忧烦,便拢了桌上的瓜子皮,站起身道:“别忧着了,我们去挖茭白去,眼见就要入秋了,便没这口菜吃了。”

    叶溪懒懒的不想动,还是被厘哥儿拉了出来。

    已近秋季,河边的芦苇毛绒绒的,随着风摇曳着,成片片的看着喜人,有老汉在收割芦苇打算回家编成草席。

    茭白就长在芦苇边上的浅水滩里,野生了一大片,山秀村的人时不时的喜欢挖上一些回家炒着吃,镇子上也有卖的,只是价钱不高,一斤只得两文。

    想着秋季过了,便没有这水嫩的茭白可以吃了,叶溪便也拿了小铁锄准备挖上一篮子回家去,泡在坛子里或是晒干了冬季炒肉吃。

    厘哥儿边和他说着话边挽着裤腿踩在水沟里挖着茭白,剥去外面沾着淤泥的壳,只留下里面的白色嫩茎。

    叶溪挖了半篮子,瞧见芦苇丛那边的长势更喜人,便对厘哥儿道:“我去前面挖去,若是多,我分你半篮子。”

    说完,叶溪小腿淌着水边走了过去。

    芦苇丛高大,像是天然的幕席,叶溪弯腰挖了一会儿,隐约听见芦苇丛里有些响动,他直起身来支着耳朵认真听。

    不料这动静却是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叶溪心里一慌,芦苇丛偏僻隐蔽的,若是遇见了什么歹人逃都逃不掉。

    于是连忙提了篮子就要走,刚涉着水走了两步,一道身影从芦苇丛里窜了出来,直直的挡在了他的前面。

    第17章

    这里是山秀村

    叶溪吓的头皮都跳了一下,看着横在自己前面的魁梧身躯,不由握紧了手里的铁锄,想着若是有什么逾越之事就给上这人一锄头,让他掉块儿皮!

    “溪哥儿。”熟悉的身影响起。

    叶溪眼睫颤了颤,缓缓抬起眸子,就看到眼前的人竟是林将山。

    距上次见他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这段时间他晒的皮肤更黝黑了些,好像脸颊上的肉更加紧实了,显得轮廓更加坚毅深邃。

    他紧紧的盯着叶溪,却不说话。

    叶溪微微偏过头去,低声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林将山不知道怎么说,沉默了半天,将手里刚捕到的两条草鱼递到了叶溪的面前。

    叶溪眼眸微热,“不要你的鱼。”

    林将山不依不饶的将鱼提溜在叶溪的面前,似是要他一定收下。

    叶溪往左挪了挪,要走,林将山也跟着挪了下,挡在他面前,叶溪不死心,又往右挪了一下,林将山又挡在了面前。

    叶溪忍不住了,鼻头酸涩,吼了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要是让人看见你拦着小哥儿,是可以到村族里告你的!”

    林将山绷紧的唇这才启开说话了,“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叶溪心口不一道:“没有,我躲你做什么。”

    林将山:“你有。”

    叶溪:“我没有。”

    林将山依然重复着:“你有。”

    叶溪气恼了,抬起头恨不得把这一篮子茭白砸他头上,“是,我就是躲着你,还不是你嫌我丑!”

    林将山皱眉,不明白叶溪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我何时说过这话了。”

    叶溪更气了,就是因为他没说才更令人难过,“你那天不就是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看着我么!我知道我脸上的疤难看,知道我的样貌如今是见不得人了,但你那眼神未免太伤人了!”

    林将山一脸茫然道:“我何时用嫌弃的眼神看你了,若是有,那你便戳瞎我的双眼,我绝不反抗。”

    叶溪瞧他一脸真切,不像是说假话诓他,心里的气儿也消了大半,“那你那天一直盯着我的脸不说话是为什么?”

    林将山啊了一声,竟有些呆呆的。

    叶溪瞧他不说话,于是瞪着他道:“看,你就是嫌弃我。”

    林将山摇头,支吾了好几个字才道:“我当时是想你被烫伤的时候得多疼,我打仗的时候受了不少伤,你瞧我胳膊上全是疤,我同帐的兄弟他是被敌人泼了热油烧了后背的,整晚上他疼的睡不着一直呻吟,我知道是有多疼的,所以.......我在想你当时烫着了是不是跟他一样疼的入骨。”

    他的话音落下,叶溪的心弦被猛然一拨,耳朵尖开始升温,他从未想过林将山当时是这么想的,不是因为嫌弃自己,反而是........

    “你....”叶溪微启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微红着脸低骂了一声:“酸儒,你哪儿去学的这些酸词陈调。”

    林将山没听清,自己从衣服里摸了个小瓷罐出来递给叶溪。

    叶溪狐疑的接过,“这是什么?”

    “药膏,一直想给你,但你躲了我好一阵儿了我没寻到机会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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