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乔明飞面色如常,沉静地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句闲谈。“那个陈然然。”李松照忽然转过头笑着看着他:“好像喜欢你很久了,我也侧面了解过,女孩儿人不错。”
乔明飞侧过脸一挑眉毛:“嗯?”
“你也是时候该谈恋爱了吧,明飞,我这眼瞅脱单了,你不能还老是一个人。”李松照拿胳膊碰了碰他:“你这性格从来不怎么跟人走近,也不往女孩儿跟前凑,搞得我老感觉留你一个人不太放心。”
——那你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啊。
乔明飞心被攥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笑着两手揣进兜里,没再说什么。
车来了,俩人上去找了个挨着的座位坐下。
李松照把手机里事先挑好的礼物图片给乔明飞看:“这个怎么样?我觉得挺漂亮的,那边商场有这个牌子的专柜,我上次还特意去看了一下,感觉苏旻应该会喜欢。”
乔明飞仔细看了看,是一条银质锁骨链,波浪纹的坠饰,上面镶着几颗小钻闪闪发亮,像洒在海面上的星星,坠饰两头连着一根设计简洁的细链,清丽素雅,简约明快。
“好看,很适合她。”乔明飞由衷地说。
车窗外阳光有些刺眼。
拐弯时李松照的肩膀顺着惯性轻轻挨了一下他,又自然的分开。乔明飞闭了闭眼睛,心里无法言说的酸怅随着车身一颠一晃地不停地往上涌,仿佛要从发热的眼眶里溢出来。
明明和以前一样的相处,以后却再也不一样了,一切都将改变了。
以后该怎么办呢。
谁又知道以后怎么办。
乔明飞低头划着手机,但手机上有什么,他一个字都没看见。
这个时间还不到晚高峰,路上不堵,几站路很快就到了。
下车后俩人找了个地方吃饭,李松照说着下周末聚餐的事,乔明飞随口应着,也没听进去几句。
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并不是太难过,就是有点累,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老走神儿。
可能是太困了,他约摸着,毕竟最近很忙,晚上还睡不好。
大四下学期虽然没什么课了,但感觉事儿比上课的时候还要多,继续读研的有些依旧没日没夜的泡图书馆,实习的好多都不怎么回学校了,经常见不着人,再加上还要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一个个忙得人仰马翻。
李松照以为乔明飞是为临近毕业事多犯愁,还好几次安慰他不要急,乔明飞总是笑笑,不置可否。
吃完饭俩人直奔商场去柜台买了那条项链。
买完左右没什么事,便一路走走逛逛溜达着出来。
太阳刚刚落山,街边人还挺多的,最近天气好的不像话,温度升得很快,好像要从冬天一步入夏。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李松照问。
乔明飞扭头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烟点上,一手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一手把打火机塞回兜里。
他吐出一口烟:“没什么,可能新工作还不适应,心理比较紧张吧。”说完俩人都笑了一下。
“还有别的吗?”李松照问。
“别的什么?”乔明飞往路边一个垃圾箱上弹了弹烟灰。
“少抽点,发现你最近越抽越没数了。”李松照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乔老师知道了肯定要说你。对了,你下个月回家吗,回的话我到时候一起订票。”
“不了吧,这边实习刚定下来,一堆事儿呢,回头再说吧。”
李松照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挺长时间没怎么跟家里联系了?乔老师给我发过两次信息,问你忙什么呢,我说你在跑实习的事儿。”
乔明飞笑了:“唉,我都多大人了,我爸真是,也就咱俩关系好,要换别人还以为我咋了呢。”
“那你到底怎么了?说实话我也确实觉得你最近不太对。”李松照比乔明飞高一点,他微微低头看着他:“大家这段时间压力都挺大的,为工作,为毕业以后的方向什么的,不过我觉得你没问题,一直不用人操心,咱们这么多年了,明飞,现在又面临关键口,你心里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乔明飞看着他,失神恍惚了一下,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脱口而出:是,我心里有事儿,我想告诉你……
但他只是笑着“嗯”了一声,又伸手去磕了磕烟灰。
李松照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一边拿起手机一边说:“你跟我不要隔着什么,你以前不这样儿……你要有什么用钱用人的地方别瞒我,要是我帮不上忙的,说出来至少我能给你出出主意,是不是?”
路灯亮起来了。
微风里还裹着些白天日晒褪去的热气,吹在脸上暖融融的。
冬天眼瞅着真的要过去了,乔明飞想,不冷了,一点都不冷。
他看着李松照,对方正低下头回消息。
“是苏旻吗?”他问。
“嗯,问我干嘛呢。”李松照低着头边打字边弯起嘴角。
“松照。”乔明飞叫他的名字。
“快毕业了,你也给我买个礼物吧。”
“靠。”李松照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把手机塞兜里,一把揽过乔明飞的肩:“行,想要什么给你买,只要能让你高兴。”
乔明飞扬起嘴角,把烟往垃圾箱的烟槽里一按,转身晃着往商场的方向走去。
第4章
4
俩人在商场里转了好几圈。
乔明飞想买一个能戴在身上,又不会给人感觉突兀的东西,一路东挑挑西看看。
李松照陪着他转来转去。
好像一个耐心的男朋友,乔明飞心想。
最后他在一个柜台挑了一条手链。
黑色牛筋手工编制,比小拇指稍微细一点,磨砂质地,接口处有一截儿一寸长的银箍,上面刻有简单的花纹。
“这里可以选择不要花纹刻自己喜欢的字,您看需要吗?”导购指着银箍介绍道。
“不用,就这样。”乔明飞把手链放回盒子,回头对李松照挑了下眉。
李松照笑着上前拿出手机扫码支付。
导购殷勤麻利地包好,装进礼品袋,满面笑容地双手递上:“欢迎下次光临。”
一出商场,乔明飞就把手链拿出来直接戴上了,包装盒和袋子顺手扔进回收箱。
“怎么样?”他晃晃腕子问。
乔明飞皮肤很白,身材偏瘦,手腕处青色分布的血管和突起的骨节,在黑色编制手链的衬托下透出一丝单薄的美感。
李松照点头:“好看,你还挺会挑的,哎你是不是也给我买一个什么,礼尚往来一下?”
“不买。”乔明飞似乎心情不错,他又晃了晃手腕看了看:“让你女朋友给你买。”
“你这家伙。”李松照笑着搭过他的肩膀,揽着他一起往公交站走去。
——
赵祈枫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程南绝正好开着他的黑色猛禽拐过来停在路边,对着他按了一声喇叭。
赵祈枫笑笑紧走两步打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顺手把西装扔进车后座:“哥。”
程南绝弯弯嘴角,递给他一瓶水:“品茗山那边的酒店弄得差不多了,先装了几个样板间,咱过去看看效果,行的话这段时间就进场开始装修,争取年底前开业,老三说前阵子大价钱挖的厨师今天过来试菜,正好让咱过去尝尝。”
程南绝戴了一副大墨镜,头发松松挽在脑后扎起来,额角几缕发丝散落,他的脸是典型的模特比例,精致立体,蛤蟆镜几乎把他大半个脸都遮住了。
他伸了伸腰,左胳膊搭在车窗上,单手打了把方向,整个人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慵懒又不羁的劲儿。
“哥。”
赵祈枫思虑良久,喝了口水,拧上盖子横了横心说:“过俩月阿姨二十年的日子,咱们一起回去拜祭一下吧,临哥昨天给我打电话让再劝劝你,老三今晚估计也得跟你提这事儿。”
程南绝嘴角的弧度慢慢消失,开出好长一段路都没再说话。
赵祈枫无奈地叹了口气。
“哥。”
他看着车前方的路,说:“我们几个都知道这些事在你心里压了二十年了,说心里话真不愿意你一直这么压着,从8岁到28岁……临哥他也不容易,他真的想你能放下,人总得往前看。”
程南绝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我不够往前吗?这些年咱们混得不都挺好的,还不够往前么?”
程南绝往后靠了靠,松弛地靠在椅背上:“我快三十了,八岁的事儿不会再记着了,这就叫往前。”
“哥,今晚老三提这事儿的话,你别不痛快,没有你就没我们几个今天,但是我们也得记着阿姨和临哥的恩情,这个一辈子不能忘。”赵祈枫捏着瓶子看了看他,又转过脸去,语气低沉:“其实你比谁都清楚有些心结不解开,放在那儿折磨的是自己,我们都是想让你好。”
程南绝微微哂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程南绝几乎没对他们这几个一起长大的兄弟动过怒,但是那不代表他没有不能触碰的逆鳞。
他的身世,就是这片麟。
二十年前的某天,程南绝的母亲自杀身亡。
当年八岁的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不愿意提。
程南绝的大哥程南临,前阵子为二十年祭的事把他叫去家里。
他知道程南绝一向疼爱侄子侄女,便任由两个孩子黏在程南绝身上,争着要二叔叔抱,搂着脖子抱着腰亲昵得不得了。
等程南绝被亲情浸润融化得差不多了,便把他叫进书房关上门商量这事,语气堪称请求。
“算了吧,哥。”
程南绝沉默了好久,最终吐出一句话:“你就当再心疼心疼我。”
——
车开到山脚下的时候,程南绝拐进加油站给猛禽加油,这车油耗太大了,喝油喝得跟漏似的。
赵祈枫下车活动了几下,他远远望着半山腰秀丽山水间错落有致漂亮的小建筑群,心情不禁松快了许多。
“这地方真美。”
他说。
“嗯,确实不错。”
程南绝也走过来站定,对着山伸了个懒腰,放下胳膊时顺手拍了赵祈枫一把:“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没什么过不去的,你们别老想着了。”
——
程南临准备把度假酒店交给程南绝经营的时候,是提前跟他爸程烽起商量过的。
程烽起虽然震惊倒也不意外:“你这当哥的倒是有情义,是想把我留给你的身家分他一半吗?”
“爸。”程南临坐在茶台对面,用烫好的茶盏给程烽起倒了一杯:“你知道他能干好。”
程烽起冷笑道:“那是,这些年你在他身上下的功夫,不比我培养你花的心血少。”
程南临说:“爸,南绝是个好孩子,你也曾经疼了他八年,你是知道他的。”
“可谁让他竟不是我的孩子。”程烽起眯着眼睛盯着热气萦绕的茶杯,嘴角微微抿起。
“你想怎么弄就随你去吧,反正你早就当家了,集团事务你自己做主,我现在就只管顶个名誉董事的名头,跟我那些老朋友喝喝茶钓钓鱼打打高尔夫。”
“你一心拉着他不放,我也拦不住,我呢,也不想谈关于他的事,你只要记着,你这个当大哥的管了他这么多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干涉过,我不是对他有情分,我是为你。南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了,你以前总说他也是你唯一的弟弟,身上流着一半和你一样的血,你这么重情重义,我也不想管得太多伤你的心……可是你妈当年造的孽,我实在是没办法原谅。”
程烽起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现出一丝悲怆:“我知道这不怪那孩子,可是,打知道他是外面的野种那天起,我眼里就再容不得他了,他要恨我,便恨吧。”
“南绝他不恨你,爸,他知道这些年我给他的一切都是在您的默许下,他其实很想这个家,想您……”
“不必。”
程烽起打断程南临的话,缓缓起身:“钱都是小事,你想把度假村给他做,就给吧,做得好与坏都不必告诉我。”
程烽起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臂:“还是那句话,让他永远不要出现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我和他,这辈子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
程南临刚拿下品茗山这个项目时,有人提议把山上开发成农家乐模式经营,但程南临考察以后觉得那样档次有点上不去,糟蹋了品茗山这个好地方,于是回来跟程南绝商讨一番,改成了高端会所模式的度假酒店。
X市这些年作为省会,扩张势头迅猛,品茗山虽然离市区稍远了点,但现如今交通四通八达,位置完全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里山水相间,一年四季景色绝佳,是省内周边不可多得的休闲放松好去处。
城市里的资产阶层精英们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只等有长假了才能飞去外面转转,平日里想放松一下,也就只能在市里的各大高档酒楼会所吃吃喝喝,没什么意思。
品茗山这个项目,程南临决定把它建成以中产阶级及以上人群为目标客户的度假式别墅酒店,主打品质,主营商务会谈、休闲餐饮、观光旅游等,将自然景观与人工设计美妙结合,让人得以短暂的远离城市喧嚣,享受一段既有现代设施齐全,推开门又是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的假日小憩之旅。
几间大平层样板间装了不同的风格,程南绝转转看看挺满意。
“三哥辛苦。”程南绝笑道。
度假酒店从开工起他就让李无争跟着,李无争是个踏实干事儿的人,脑子活心思透,程南绝把事儿一应大小都交给他盯着,比自己还放心。
李无争“啧”了一声:“哥你这话见外了啊,我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
李无争搭着白桃的肩膀引着他们四处溜达,一路介绍个不停:“这几间先装出来大概看看效果,后边儿就照着这个意思,每一栋都不同的主题,什么风格都有,餐饮也是中西分开,挖大厨可下了本儿了,临哥说这都算硬件儿,不能省。”
程南绝一边看一边摸了摸兜,啥也没摸着,白桃见状麻利地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过去,一手按打火机一手捂着凑到程南绝跟前,程南绝低头就着火吸了一口。
“装修的设计和工队都是临哥那边全包,进度很快的,咱基本啥也不用管,临哥说以后好好给他盈利就行。”
李无争引着他们回了小楼办公室,又扭头对门口的小服务员说:“刘儿,去给拿点喝的来,然后等厨房菜上了你过来叫一声。”
小刘“哎”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李无争把电脑打开点了几下,往程南绝面前推了推:“临哥让人把整体效果图都发过来了,说让你看看,成的话就直接定了,哪儿不行再改。”
“我哥把关过了那就没问题了,枫林的设计团队都是一流的。”程南绝划动着鼠标,一边看一边问旁边的赵祈枫:“感觉挺不错,你觉得呢?”。
赵祈枫两手撑在桌边,一边看一边指了指:“嗯,我喜欢这个,日式原木风格,以后弄好了我来住一住这栋。”
“你就喜欢这种简约的,空的跟样板间一样。”服务员敲门,李无争过去接过水转身给他们一人扔一瓶:“什么简约风格,我看就是单身汉风格,空荡荡风格,寂寞风格,你就是身边缺个人儿。”
程南绝一边看屏幕一边没绷住笑了出来。
赵祈枫笑着抬眼看了下白桃。
白桃今天穿了个深灰敞领薄毛衫,下摆松散随意的扎进牛仔裤腰,脚上一双骚气的系带短靴,正坐在办公桌上,一只脚踩着椅子扶手,叼着烟坐没坐相,没心没肺笑个不停,弓起的腰腹在牛仔裤的包裹下仍能描绘出紧致的腹肌线条。
他冷不丁地一抬头触到赵祈枫似笑非笑的目光,脑子里瞬间像“啪”地一下爆了个小火星,一阵发麻。他赶紧收敛笑意,拿下嘴里的烟往旁边的烟灰缸里磕了磕,扭头假装打量别处。
赵祈枫弯了弯嘴角,继续低头看屏幕。
第5章
5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来敲门,“李哥,菜都上好了,现在过去吗?”
李无争收起手机起身道:“那咱去包厢等吧,老四老五刚发消息说马上到。”
包厢布置地清素雅致,各色菜式已经摆了一桌子。
俩小服务员板板正正的站在墙边茶水柜旁,李无争摆手道:“现在又不是正式上班儿,你们不用这么拘着,玩儿去吧,有事儿我在门口叫你们。”
俩小服务员哎了一声笑嘻嘻地出去了。
李无争提着几瓶酒往桌子上一放,边开边说:“哥,我上次弄了这几瓶好酒,一直给你留着呢,你不来我谁都不给开。”
程南绝靠在椅子上笑:“那这酒能好好喝么?”
李无争看了看赵祈枫,又转回头顿了顿,点头说:“能。”
“行,那就好好喝,别糟蹋了好酒。”程南绝勾着嘴角,伸手往桌子上的烟缸磕了磕烟灰。
赵祈枫从桌上的小碟子里拿了一粒硬糖剥开放进嘴里,舌尖把糖粒顶在腮侧,他靠在椅子上,感受着口腔里粘膜上短暂轻微的刺痛。
四个人谁都没动筷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约好了一块儿吃,有一个还没到齐的其他人就习惯的等着,每次都这样。
他们在一块儿太多年了,从程南绝八岁被扔进福利院开始。
几个人从幼童时期一起,在惶恐无助中挣扎着互相拉扯起来的感情,那种深重无法形容。
这感情早已不需要用任何推杯换盏喧哗热烈来表达,就像一个人的整体,像手心手背心室心房一样血脉相通,自然而然。
聊了十来分钟,包厢门被敲了两下扭开,洪炟和洪春放兄弟俩风尘仆仆地进门来。
“哥,二哥三哥。”洪炟一边往门边的衣架上挂外套,一边笑着挨个儿打招呼,又顺手接过洪春放的外套挂上。
“小白,都等久了吧。”
白桃伸手招呼洪春放:“五哥!来,坐我这。”
洪春放性格有点冷,平时跟外人不怎么爱说话,只有跟眼前这几个人,是真的掏心掏肺地亲。他个子高高大大,小时候程南绝刚见他那会儿他身体不好,面黄肌瘦的老被院里孩子欺负,洪炟像老母鸡护崽儿一样哪哪都护着他,现如今他比洪炟都高出半头了。
洪春放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
隔着白桃对程南绝叫了声哥,程南绝拿过他的杯子倒上热茶放到他面前,又把茶壶递给对面的洪炟。
洪春放在白桃脖子后背上搓了几把:“这学期开学多久了,你咋还不回学校。”
白桃撇撇嘴小声说:“不想念了,念不进去,唉你快别提这茬儿了。”一边说一边扫了眼旁边的程南绝。
李无争一边给每个人倒酒一边说:“小白你就是让咱哥给惯的了,我当初不想念那会儿跑回家跟咱哥商量,我说我指定不用上这个学我也能把生意做好,结果呢,咱哥一句话都没搭理我,坐那冷冰冰盯着我看了有十分钟。”
“然后呢?”白桃靠在椅背上,一条腿曲起踩着椅子,胳膊搭在膝盖上笑。
“然后我怎么回来的拎着行李又怎么回去了。”李无争挠挠头坐下。
“要不说谁家都是老幺最受宠呢,咱这几个,二哥最靠谱,每一步都又稳又扎实,不用别人操心,洪炟也省心,上学那会儿成绩一般吧,但是咱哥一句话,人就硬是啃了个二本毕业证下来。”
程南绝靠在椅子上点了支烟,笑着在席间几个人脸上一个一个看过去。
“你再看看咱俩,同样都是不想念了,这待遇差多大。”李无争手指头点了点白桃:“我当初就说了一句不想上了,咱哥眼刀子嗖嗖剐得我后背发麻,你说不上就不上,咱哥还得哄着劝着你去,你不去还舍不得跟你生气。”
白桃笑得往程南绝身上歪了一下:“这不就是老幺待遇么,都惯着老幺就对了,是吧哥!”
程南绝笑着夹了口菜慢慢嚼着:“别美了,休学只是暂时的,你后头全都得补上,毕业证拿不回来你看到时候谁还跟你嬉皮笑脸的。”
李无争立马严肃地拉了拉脸:“对!你要毕不了业你就等着哭吧,咱哥这都为了你,你可长点儿心。”
白桃笑嘻嘻的侧着身子,一手搭在椅背后面,一手伸长弹弹烟灰:
“我以后跟着你们谁干都行啊,要不我跟五哥学改车吧,我挺喜欢的。”
他手背碰碰洪春放的胳膊。
李无争抿了口酒,嗞了嗞牙:“你比不了春放,修车改车这行光脏苦累你就受不了,你从小被我们几个惯着长这么大,啥时候吃过苦?也就咱春放争气,人凭本事把名头在行业里混得响当当,你看如今他那几个汽修厂的规模,这一年年的流水,一般人谁比得了。”
李无争对洪春放竖了个大拇指,“一天到晚闷不吭声的跟谁也不爱交际,结果圈子里玩儿车的贴个贴纸都要奔你那儿去,都说跟你熟。”
洪春放笑了笑,端着酒起身道:“这都是我命好,能碰见你们……我才有今天。”
他看着程南绝:“哥,我先敬你一个,以前我们都靠你,以后你有我们,你也,对自己也好点。”
程南绝抬眼看了看洪春放,没说话。
李无争顿了一会儿,说:“哥,反正我们谁也不能辜负了你对我们的好,谁都不行,真有事儿该到为你考虑的时候,我们都得考虑在前头。”
洪炟看了看他,也端起杯子:“哥,要是没你,我们如今说不上在哪要饭,或者在哪个监狱里蹲着呢,说句再造父母不为过,我也不说别的了,哥,我们就是想让你好。”说完一饮而尽。
几个人一人一句,每句话里都带着点儿什么。
赵祈枫拿过酒杯在程南绝杯口磕了一下,“今晚都得喝,就不轮流灌你了,你喝一个顶一圈儿,行吧?”
李无争捏了捏杯子,看了程南绝一眼,然后仰脖一灌,放下酒杯重重吁了口气,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我们没别的意思,就希望你能过得舒坦点,是吧……你心里有个疮,我们总不能一直当作看不见。”
席间安静了下来。
程南绝干了酒,依然靠在椅子上勾着嘴角看着他们,没说话。
李无争看了看赵祈枫,悄悄使了个眼色。
赵祈枫手背在鼻子上抵了一下,顿了顿,开口道:“哥,该说的还是得说。家里当年的事你不想提,我们也从来不多问,临哥的意思,就是过了这道坎儿,以后心里就敞亮了,要不然再憋个十年八年,我们谁看着心里都不好受。你就回去一趟,你和临哥,要是愿意的话就带上我们,就是去看一眼,凡事往前迈一步,说不定……”
白桃没敬酒,他托着腮,拿根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碟子,安静地看着程南绝。
“当年我出生的时候,我爸程烽起,还是个小生意人。”
半晌,程南绝忽然开口。
“忙着赚钱养家,却又顾不上家,我妈怀我时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想要我,只有他特别高兴,死活强行留了下来。生下我之后,我妈执意给我取了个南绝的名字,我爸当时虽然不理解,但是他依然认为,肯定是有什么好意头在里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程南绝脸上弥漫了一层淡淡的凄凉。
“我小时候,是我哥挤出所有时间陪我照顾我,我爸公司越来越忙,我妈那时候开始抑郁,除了能保证我基本生存以外,她不想看见我,也不和我说话……一直到我八岁那年,她留下遗书自杀。”
赵祈枫咬住了后槽牙,下颌一下子绷紧,他盯着面前的桌子好一会儿。
“那几行遗书里,她告诉我爸我不是他儿子,是她跟别人怀上的,告诉我哥好好生活,然后留了一笔钱。”
程南绝捏起酒杯一饮而尽:“她连一句话都没留给我。”
“我爸那会儿还没从我妈的死里缓过神来,揪着我的头发去抽血做了个亲子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