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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容涵之坐在床上,也是手足无措的样子,看向他的眼神,难得地没有半分从容坦荡了。

    向来看不惯周曦是一回事,横加欺侮却非他所欲为,此时望向皇帝,便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彼此的无措。

    他一贯洒脱不羁,先前玩心上来,未及细思,现在想想,自己觉得全无所谓的事情,周曦未必就受得了。

    虽然讨厌了些,但其人治事才华都是第一等,甚至品行也无甚可以指摘的地方,他虽不至于自认不及,但也是激赏的,这般才德,倘若不是权欲过剩,又深深陷在世家那个臭泥潭子里还甘之如饴,他也是愿意相交的。

    看着皇帝难得的手足无措,倒又觉得很有意思,便在唇边竖起一指向皇帝示意。

    聂铉茫然地点了点头,摸索着拈住周曦唇间的丝帕轻轻抽出来。

    容涵之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深色的缎带来,扳着周曦轻颤的肩头,将手插进了他的脸和皇帝的小腹之间。

    摸到了满手的湿痕。

    当朝次相抿了抿唇,将那缎带蒙在了他多年冤家对头的眼睛上。

    周曦浑身一颤,被剥夺了视觉,只觉惊惧更甚,多年来从未在人前流下的泪水仿佛开了闸,再止不住,不多时便打湿了蒙眼的缎带。

    这些年来所有压抑的委屈心酸骤然流露,周曦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只是仍旧咬着唇,不肯哭出声来。

    眼睛被蒙上了,宣泄便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腕上的腰带被细心解开,被按着肩头压倒在枕席之间的时候,他便下意识地抱住了衾被,蜷起身深深埋着脸,只是无声哽咽,动也不动。

    脆弱到叫人心疼的姿态。

    身边一阵阵的声响不断灌入耳内,却无人碰他,他不敢凭这声音猜想皇帝和容涵之又在做什么,白皙的指尖紧紧攥着衾被,茫然无措。

    许久才有一双手轻轻抚上他的背,入耳是皇帝微有些无奈的声音:“可哭够了么?”

    他将肩头一顶顶开了皇帝的触碰,只不出声。

    聂铉摇了摇头,话音里却带了些笑:“容卿都给你哭跑了,还不起来么?”

    第九十八章

    周曦用了许久才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像是才知道自己的双手已是自由的,迟疑地扯下了已经湿透了的蒙眼的缎带。

    果然已经没了容涵之的踪影。

    皇帝披着外袍,仍旧敞着前襟,正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坐在床边看着他。

    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仍旧将脸埋回衾被间,直到面上的泪痕都被被面擦干了,方才抬起头来,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哭过一场后的松泛,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难以言喻的羞恼一股脑涌上来,叫他一时无所适从。

    皇帝一脸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往日衣冠楚楚的如玉君子此刻穿着衣襟凌乱的中衣,发髻也已经被拆开了,漆黑的长发裂锦般披散着,标致的凤眼红肿着,犹自泛着水光。

    轻佻地笑一声道:“真是我见犹怜。”

    周曦别过脸,咬着牙道:“陛下实在是……”

    想起皇帝之前种种未遂的图谋,竟是气得词穷。

    聂铉却正襟危坐:“说正经事,丞相这般大张旗鼓地闯上来,是有何要事要奏报不成?”

    话里的意思倒像是他的丞相有意不说正事一样。

    周曦气苦,瞪了皇帝一眼,理了理衣襟,一字一句道:“敢问陛下,为何授意大理寺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御史中丞张宗谅下狱?”

    他眼眶还微微红肿着,比什么时候都更湿润些,一眼瞪过来倒好似风情万种的娇嗔,聂铉又想笑,忍住了,一本正经地道:“朕不曾授意。”

    顿了顿,带了些意味深长的语调:“总会有人揣摩上意,或者看他不惯,自作主张。”

    周曦抿了抿唇。

    是了,这世间从不会少了费尽心思迎合上意的臣子,皇帝在朝会上姿态做得分明,自然不必再做些多余的手脚。

    自会有人收拾张宗谅。

    聂铉嘴角微扬,慢条斯理地道:“朕倒是没想到,丞相会这般耐不住性子就打上门来,莫非丞相还不知道么……温卿的次女,可是许了容卿的长子。”

    周曦有些疲惫地闭了眼,不出声。

    聂铉看他这神态便知道他已是知悉的了。

    聪明如他的丞相,自然会明白这两桩联姻到底代表着什么。

    那疲惫却叫他有些心疼起来,意外地打破了方才才被他的丞相刻意粉饰出来的一本正经,分明地流露出那种让他又爱怜又想打破的脆弱来。

    他向前凑了凑,笑道:“搅了朕与容卿的好事,丞相要怎么补偿朕呢?”

    周曦眉头一跳,下意识地向里床挪了挪,与皇帝拉开距离。

    旋即觉得不对,可是为时已晚,皇帝已经一脸得逞地逼了过来,仗着高大身形封死了他的退路。

    周曦顿时记起先前两次不堪的情事,脸色一下子惨白下去。

    却听皇帝轻佻笑道:“不如……伯阳亲朕一下,朕这便下诏放了张宗谅,如何?”

    第九十九章

    周曦眨了眨眼,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帝一张风流的俊脸就在眼前,敞开的衣襟底下还有另一个人留下的情欲的痕迹,越发显得不正经,说着话的时候笑得轻佻得仿佛哪边寻花问柳的浪荡纨绔正调戏良家妇女一般。

    他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迟疑地望过去。

    聂铉十分难得能在他聪明绝顶的丞相脸上看到这样堪称鲁钝的神情,便越发来劲,笑眯眯地又向前凑了凑,手指在自己脸颊上点了点,道:“喏,亲一下就好了。”

    周曦这还是第一次听皇帝叫他表字。

    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已经拜相,位极人臣,聂铉一贯都是称呼他丞相的,气急了,便连名带姓地直接叫周曦,在床上的时候,又会涎着脸唤他爱卿,倒还是第一次……

    但称呼都已经是末节了。

    他怔怔地看着皇帝指尖下压着的脸颊,迟疑地重复道:“亲……一下?”

    聂铉笑着点头。

    周曦细细地端详着他,只紧紧地抿着唇,不语不动。

    聂铉眨了眨眼,又凑近了点儿,十分正经地道:“君无戏言。”

    顿了顿,却又笑得十分意味深长:“当然,伯阳若是不愿意……做些别的抵偿也不是不可。”

    周曦闻言一僵。

    君臣两个现如今都是衣衫不整的模样,他更是被皇帝堵在床上逃脱不得,所谓别的抵偿能是指的什么,他想都不愿去想。

    沉默了许久才道:“当真是……君无戏言?”

    聂铉十分深情款款地望着他,郑重地颔首道:“自然是君无戏言,亲一下就好了。朕不但今天不动你,还叫人去将张宗谅放出来,如何?”

    周曦迟疑了许久,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绣褥,恨不得将那锦缎的织物抠出个破洞来,许久才像是下了偌大的决心,小心翼翼地凑向皇帝的脸颊。

    聂铉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终于有了动作,还十分体贴地将脸向他凑了凑。

    周曦闭着眼,摸索着将唇在皇帝脸颊上轻轻贴了一下,便如同被烫到似得退开了,别开头道:“好了……”

    聂铉眨了眨眼,摸了摸被蜻蜓点水般地轻轻碰触过的脸颊。

    像是一片花瓣落下,恰恰拂过一般。

    不由啧声道:“这可……太没诚意了。”

    周曦耳根已是烧得通红了,闻言又气又恼,稍稍抬高了音调,重复着皇帝方才的许诺:“君无戏言!”

    聂铉低低地笑了声,伸手揽住了他,用额头抵上他的,刻意用气声调笑道:“脸上不算……要亲嘴才行。”

    周曦心里乱的不行。

    亲吻不同于别的,甚至比交欢要来得更亲密,唇舌交濡的时候,很轻易地便会让人生出一种彼此相爱着的错觉。

    他以为皇帝又会将他压在床上强辱一番,可是没有,皇帝笑嘻嘻地看着他,向他讨一个亲吻。

    这可真是……

    他待妻子珍爱敬重,亲密时也不过揽在怀里吻一吻鬓角,何况两任妻子都是大家闺秀,哪个也做不出向丈夫讨吻的举动来。

    堂堂九五之尊做来,怎么却竟是这般顺理成章?

    第一百章

    直到皇帝亲自去端了水绞了凉手巾给他敷眼睛的时候,周曦耳根的红晕也未退去。

    手巾覆着双眼,冰冰凉凉,倒是避开了与皇帝四目相对的尴尬,周曦也不知皇帝说自己双眼哭肿了是有多肿,只觉得耳根脸颊都烧得慌。

    嘴唇上还残留着被皇帝的唇齿恣意爱怜的触感,当那个亲吻是他主动凑上去发起的时候,便越发觉得不堪起来。

    聂铉正把他散了满地的衣裳配饰一件件拾起来,一面觑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朕方才已经叫人拿了朕的手谕去大理寺,张宗谅大概能比你还早些回到府里。”

    周曦越发觉得窘迫,恨不得现在就出宫回府。

    捂着眼的力道也加了三分,手巾里刻意未被完全拧干的的凉水被压出来,沿着脸颊往下落。

    聂铉故意调笑道:“诶,怎么又哭了?”

    便见他的丞相脸红到了脖子根。

    越发意识到这人实在是脸皮薄得很,经不起一点调笑。

    难怪先前会被气得哭出来。

    他自那日与容涵之滚到床上,便一直厮混在一道,只是朝臣们修了年假,容涵之也不好无端端进到宫里来,正干柴烈火的时候分开了,便觉得十分不足,待到过完年回来,自然是逮着机会便耳鬓厮磨在一处。

    今日原本是在看兵部派去西南的监军传回的军情,不知怎么看着看着便滚到了床上,连太监来报说张宗谅被大理寺卿拿了都顾不上。

    只是没想到周曦竟会就这般闯将进来,最后闹成这般模样。

    想起容涵之先前蒙了周曦双眼,蹑手蹑脚下了榻穿衣要走,那丞相的紫袍套到身上,先是觉得肩袖间实在窄紧了些,又闻到一股温润的冷香,才知是穿错了,又手忙脚乱脱下来,绕到外间重新捡了自己的穿上。

    聂铉顾忌着周曦还在床上抽噎,自顾自忍笑忍得辛苦,被狠狠地瞪了几眼。

    临了,还不忘把人勾过来讨个亲吻才放了他走。

    容涵之向来不羁,惯经风月,吻技极好,唇齿勾连间,恨不能又点起火来。

    待将人送走,折回楼上,看见周曦还抱着衾被伏在床上,单薄的中衣底下分明能看到两片支楞的肩胛骨的形状,是与容涵之力量饱满的腰背全然不同的瘦弱。

    太瘦了。身量这样高挑的成年男人,抱在怀里,却轻得像个女儿家,心里的爱怜又泛起来,有些收不住。

    小腹上湿热的触感仿佛还在,他慢慢坐到床边将人哄起来,看着那双色薄的嘴唇,却意外地起了想要亲吻的念头。

    他和周曦睡都睡过两回了,却还从没有过哪怕一个好好的亲吻。

    于是循序渐进威逼利诱主动索讨了一个。

    起先一个在脸颊上碰了碰便落荒而逃,后来又被他磨得没办法,艰难地凑过来要吻他的嘴唇,似乎是怕彼此的鼻尖撞上,周曦甚至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本想如上次一般浅尝辄止,却被早有准备的皇帝一把按住后脑,狠狠地吻了一通。

    他的丞相吻技果然也是如同在床上一般的青涩,慌乱间甚至连换气也不会,还要他一点一点渡过去,实在是可爱得不行,搂着吻了许久才放开他,看着那双标致的凤眼这般红肿的模样,笑了一声去给他拧了手巾来。

    直到现在都是大好的心情。

    第一百一章

    温子然苦着脸找来暖阁的时候,阁上才传了水,底下那个太监笑眯眯地对他做了个揖。

    皇帝身边的人都最会看风色,这位温尚书最近圣眷正隆,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不能得罪的。

    文臣重声誉,脾气硬一点的如容涵之或者后台奢遮一点的如周曦,对内侍都说不上多恭敬,周曦在宫中多布耳目,尚有几分好脸色,容涵之往往横眉冷对,先前他不受皇帝待见的时候,宫中内侍没少落井下石。

    而温子然性格软糯脾气好,最是谁都不肯得罪的,见状赶紧还了半礼,温声问道:“敢问公公,陛下和周相还有容相可还在里头?”

    那太监见他对自己这样有礼数,笑得越发亲热,心说只凭温尚书这份谨慎小意,里头那两位丞相就都不能比的,难怪能讨皇帝喜欢。

    这样想着,一面答道:“温尚书容禀,陛下和容相午后就在里头议事,几刻钟前周相火急火燎地找过来,也进去了。”

    温子然抬眼觑了觑那暖阁的二楼,对暖阁里那张龙床记忆犹新,直觉皇帝和二相绝不止是在议政,白皙的脸上闪过可疑的红晕,只觉得皇帝和二相不至于这样荒唐,硬着头皮问:“这么久了……可知什么时候能……议好么?”

    那太监想了想,说:“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估摸着……快了吧?”

    顿了顿小声说:“方才陛下传了水。”

    温子然听完便懵了,喃喃道:“议政还要传这个……?”

    那太监笑了一声,只是一本正经地道:“可能是周相和容相打起来了,要拾掇拾掇。”

    周曦和容涵之积怨已久,不是没动过手,温子然都有幸亲眼见过两次,主要是容涵之拔剑出来要砍周曦的时候多。可这一回他是绝对不信的,不仅不信,甚至连想都不敢细想,只想转头就走。

    却是才要回身,就看到暖阁的门打开,容涵之正理着衣襟走出来,看到他,亲热地笑了笑,唤道:“善之兄。”

    温子然忙欠了欠身,道:“容相。”

    容涵之摆了摆手,有些不耐地笑道:“你家二姐儿都和我家大哥儿定了亲了,这样多礼做什么,叫广川贤弟就是。”

    “私谊是私谊。”温子然笑了笑,抬眼端详着容涵之,隐约看见那紫袍领口底下似乎是有一道红痕,只觉煞得眼睛都疼,目光重新垂下,小心翼翼地问:“周相……还在里头?”

    容涵之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是好笑又是窘迫的模样,含糊道:“陛下和他……忙着呢……”

    旋即清了清嗓子:“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好亲家。周曦此番进宫,与善之兄你,当是为的同一桩事。”

    提到张宗谅,温子然面色便很有些难看了。

    手指无意识地抠住了袖角,他叹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向暖阁上看了一眼,轻声道:“既然陛下在和周相议事,那我还是……过些时候再来求见罢。”

    说着又向容涵之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容涵之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也叹了口气。

    第一百二章

    待到周曦也收拾好了离了暖阁,聂铉才知道温子然也来过了。

    忍不住笑了一声,想着大理寺卿这一回倒是做了件好事,唬得这一个两个滑不溜手的都上赶着往木桩子上撞了。

    倒也不忙着召见,待到看了奏疏用过了晚膳,方才安安心心地到户部去。

    温子然果然还未离开,正坐在户部正堂前看什么,眉头微微皱着,看到有个人影挡了眼前的光亮,还当是堂前老吏剪烛花站得位置不对,有些不悦地抬头去看,见是皇帝,顿时愣住了。

    聂铉笑着走过去,双手撑在案上微微倾下身看向他,似笑非笑道:“温卿下午的时候来求见,怎么不等一等?”

    温子然一下子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臣那时候……正遇见容相出来,说陛下和周相正、正忙,便未敢搅扰……”

    聂铉噗嗤笑了,摇了摇头道:“这个容卿……好一个正忙。”

    顿了顿道:“所以温卿是有甚么事,也是为了张宗谅么?”

    温子然抿了抿唇,低声道:“张中丞虽说平日不算太检点,但即墨张氏的家风一向有口皆碑的,强抢民女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

    说着抬了眼,怯怯地看着皇帝:“臣听闻陛下已经下了谕旨开释了张中丞,别无他事搅扰陛下,便未再求见。”

    聂铉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问:“倘若朕真的要穷究张宗谅,温卿可会退了张氏子的婚约么?”

    以温子然的油光水滑腰骨软,未必就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仅聂铉,恐怕满朝上下都是这般想的,只是无人敢当面问他——毕竟像是轻侮了——而皇帝说来,却不知为何,没什么轻侮的意思,倒全然像是调戏。

    温子然却只是苦笑摇头,道:“小女许的是张中丞的嫡长子,周丞相的亲外甥,天大的好亲事……哪里敢退婚。当年泰山戴氏倒是胆敢退了丞相的姐姐、也就是如今张中丞夫人的婚事。可是到今日,陛下可还听说过,世上曾有过泰山戴氏这一门士族么?没有了,几百年的山东华族,曾经能与兰陵周氏联姻的显赫,烟消云散呐。”

    聂铉越发觉得好笑,伸手捏住他的下颔要他抬起头来,笑着道:“不是说了么,你是朕的人,怕他周曦做什么?”

    温子然垂了眼避开皇帝的视线,欲言又止。

    聂铉手上便加了三分力道,迫他仰着头看向自己:“有话直说便是。”

    温子然却仍旧不愿抬眼,只是下巴上掐着的力道太大了些,他觉得有些疼了,眼眶便一阵发酸起来,小声道:“可丞相不也是……陛下的人么。”

    聂铉愣了愣,旋即笑得乐不可支,连手上都松了力道。温子然越发觉得窘迫不堪起来,挣了挣,好不容易将下巴上捏着的手指挣开了,白皙的下颔上留下了三个指头印子,红彤彤的。

    便听皇帝笑得气息不匀地问:“温卿这算是撒娇呢,还是吃醋呢?”

    第一百三章

    话音落下,看着他的户部尚书彻底红了脸说不出话,他才后知后觉温子然今晚有些不对。

    往日里便是对着太监都是和颜悦色温文有礼的人,今日十分难得的眉头蹙着面含不悦,一副要发脾气的样子。

    心头一动,伸手拿起他眼前摊着的东西问道:“在看什么?”

    看了一眼,却是荆州常平仓去岁的账目。

    温子然看得一惊,但很快镇静下来,如实答道:“是荆州常平仓的仓储。”

    “荆湖水患是朕的心腹大患啊。”聂铉叹了口气,又翻了两页,看不出什么差错来,只是叮嘱:“荆州的常平仓确实要温卿好好上心才好……没什么问题罢?”

    温子然掩在袖里的指尖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垂着眼道:“一切都好。”

    不对。

    荆州的常平仓一定有不小亏空,州县账目都做了假,他去年年关时节有些小恙,精力不济竟未看出来,方才为了核对别的账目翻出来,一眼看见便知大事不好。

    如果此时告诉皇帝,自己肯定是要受责的,荆州知州更是要获罪,那荆州知州柳扬是他妻弟,岳父兼恩师待他恩重如山,他绝不能告诉皇帝这桩篓子。

    反正现在还是正月,有足够的时间赶在夏汛前将钱粮调拨过去,与妻弟去信,教训一顿弥平亏空,这件事完全可以当做不曾发生过。

    什么事都不会有.

    指尖抖得不行,他暗自咬了咬牙,低声重复道:“臣才看过……一切都好。”

    聂铉不疑有他,将账薄放下,低笑着问:“那温卿做什么这般样子,难道当真吃醋了不成?”

    温子然低着头,小声嗫喏着道:“这么晚了,陛下还过来……”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了,意思却是昭然若揭的。

    聂铉笑着凑得更近,对着他耳边吹了口气:“怎么不把话说完?”

    温子然只觉得自己整个儿被御香盛气凌人的味道包裹了起来,不由软了腰身。

    欺君的惶然与歉疚有如芒刺在背,扎得他心虚发慌,亟待被什么安抚,而皇帝温暖有力的拥抱和缠绵爱怜的亲吻正是他所需要的。

    哪怕是让人羞耻不堪的插入,那样灼人的热度和整个人都被填满的充实感,其实也很好。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念头,作为比皇帝更年长的臣子,堂堂七尺男儿,却竟然渴望着被另一个比自己年幼的男人拥抱玩弄,这实在应该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可是被人拥在怀里肆意爱怜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皇帝一贯温柔体贴,除了总爱弄些花样叫他受不了,在床上却诚然是个足够体贴的情人。

    倘若只是欢好,没有那些要命的欺侮人的勾当,他甚至连一分抵斥的心思都生不出。

    心里乱得不行,越发觉得口舌都像是被束缚了,说不出话来,眼眶都发酸。

    聂铉噗嗤一笑,看他红着脸又要哭出来的样子,便探身过去舔了舔他的眼睛:“不许哭。”

    说完执起他的手,将人拉起来,一路往内间行去。

    第一百四章

    皇帝的手指修长有力,温暖厚实,掌心有着拉弓练剑留下的厚厚茧子,手指上也有执笔磨出的薄茧,被这样一双手牵着,很轻易的便会让人觉得觉得十分安心妥帖。

    根本不敢去想,这双手或许曾经更温柔地牵过别人。

    只是垂着眼怯生生地任由皇帝牵着,细白的手指试探着想回握,只是不好着力,最后虚虚地捏着皇帝的拇指。

    聂铉被他这样可爱的反应逗得笑了出来。

    被按着坐在那张软榻上的时候,温子然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

    他肤色本就白净,脸红起来也格外分明些,聂铉见了便觉得十分的可爱,低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眉心,笑着道:“第一回

    幸爱卿,也是在此处……还记得么?”

    顿了顿,径自道:“那时候爱卿倒还扭捏得紧,一千个不肯一万个不愿,如今倒是乖巧得很……可是先前得了趣了?”

    亲吻落在眉心总是格外显得爱怜,不带什么情欲的味道,可是皇帝调笑比三流话本里的淫词浪语还叫人消受不住,温子然脸红到了脖子根,羞耻得说不出话来。

    聂铉却得寸进尺地问:“想要么?”

    说话的时候嘴唇贴在他耳边,湿热的吐息钻进耳孔,撩得他连脊背都在细细地战栗。

    肯定的答复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能做到的极限也不过是红着老脸向那个滚烫宽厚的怀抱里埋了埋。

    御香的味道沉厚地包裹住了感官,帝袍的衣料丝光水滑,带一点微微的凉意,脸颊贴上去的时候,却依稀能够隔着那厚重层叠的衣料,感受到底下那个年轻的身体透出的温度。

    即便视线也因此被剥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仍旧层层叠叠地包裹了上来,他惬意地无声叹息,甚至下意识地蹭了蹭,任由皇帝身上的御香气息将他熏衣惯用的暖香彻底包裹覆盖,鲸吞蚕食,半点不剩。

    聂铉感知着怀里的动静,只觉得他的户部尚书仿佛一只眼都睁不开的小兽在自己怀里磨蹭,俨然已是被他蹭出火来。

    先前与容涵之的情事未能尽兴,又把周曦气哭了,也没舍得真的动他,他正是最年轻气盛的年纪,便难免觉得没吃饱。

    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厮磨。

    却还是捏着温子然的后颈叫他抬头,端详着那一双兔子似得泫然欲泣的红眼,似笑非笑道:“可别蹭了,都叫你蹭出火来了。”

    温子然怔了一怔,下意识地低头去看皇帝腹下,厚重的衣袍掩盖着,尚且看不出异样,可他的脸已是红得要滴血了。

    聂铉摇头失笑,伸手抚上他的下眼眶,温声道:“爱卿只说到底想不想要……倘若不想,朕这便走了,不然怕要出事;倘若是要的,可别又哭得好像是朕强迫你一般。”

    温子然便明白了皇帝的意图,只觉得气苦。

    又不是不曾强迫过,甚至威逼利诱,哪个少过不成,怎么今日就偏要他主动开口?

    第一百五章

    像是猜到了他的腹诽,皇帝笑着用额头抵上他的,慢条斯理地道:“甜头都叫你尝过了,看你也不是不喜欢……上回那样热情,哭着喊着不要鹿茸要朕亲身肏你的是哪个?这样的事本该是你情我愿的才更得趣些,总弄得好像是朕逼奸臣子一样,朕堂堂九五之尊,面子往哪儿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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