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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隗喜听着他这样轻快的声调,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不过她很快就想到,

    那?邪祟是不是也是去那?里摘的?稍顿过后她回过神,看着面前小?玉肖似闻如玉的模样,唇角还是忍不住抿出笑?涡来,

    抬眼时眼尾快速瞭了他一眼,

    却什么都没说,

    低头嗅了嗅花,转身准备往书架那?儿走去。

    只是走了半步,她又回身看他,

    小?声嘱咐:“要是有人上来的话?,你就躲起来。”

    小?玉追上来就问?:“怎么了,我很不见?得人吗?”

    他慢悠悠的语气?,配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望过来,隗喜觉得即便她清楚那?是一只傀儡,也很难招架。

    她实在是太想闻如玉了,她前十六年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偏爱只在闻如玉身上感?受过,所以见?到小?玉,时有恍惚,欢喜难掩。

    隗喜抬手拨弄了一下手里的花,摇头,低声说:“不是……你的容貌和闻无欺一样,他如今去须臾山了,让人乍然看到你,凭白会多事?。”

    “哦。”他懒洋洋应了一声,似乎对于这个回答也并不意外。

    隗喜往书柜那?走,他就亦步亦趋跟着。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静谧又安宁,隗喜心想改善经脉的方法?大约有可能会记录在医家的古籍里,所以先在八层这儿专门放医家典籍的几个书架间找寻。

    上回已经粗略扫过,这一次打算细细从最底下一层去翻找。

    “你想找可以让你修炼的典籍?”小?玉跟着她一起弯腰,他轻叹一口?气?。

    实在是他的语气?太奇怪了,隗喜忍不住心里一跳,转头看他,这事?关?她能不能找回闻如玉,她难免情绪上扬一些,身体也慢慢站直了,好奇道:“是……你为什么叹气?呢?”

    小?玉也跟着她重新站直了身体,他低头看看隗喜,伸出手,按在她心口?位置。

    突如其然防不胜防的动作,隗喜怔了一下,热气?上脸,抬手就要拍开?他的手

    ,他又靠近了过来,另一只手放在她背部,按在她纤细的脊柱上。

    隗喜骨架纤细,看着虽然瘦弱,但也不是皮包骨,后背依然有入手柔软的薄薄的一层肉,下边才是脊骨。

    小?玉的手指从她脖颈处,一路往下摸索到了她腰椎处。

    那?大掌温热有力,指骨修长,隔着衣服都能察觉到一股难言的酥麻。

    她不知?道小?玉要做什么,随着他的靠近,呼吸都急促起来,想躲开?身后的手,但身前还有一只狼爪子按着她胸口?,她苍白的脸都红了,又因为对方只是只傀儡,还是只和闻如玉那?样像的傀儡,恼都不能全然发作:“小?玉,就算你是傀儡,也不能这样!”

    隗喜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一些,有几分生气?,几分严肃。

    小?玉却很无辜,低头看着她涨红的脸,说:“你的脊骨全是废的,里面全是杂质,承受不住灵力冲刷,连带着经脉也是滞涩,这是其一,其次,你的心脏生得与旁人不同,有缺口?,你听,跳动起来的声音弱且有杂音,血流缓沉,连好点的丹药,你都承受不住。”

    这话?隗喜不知?道听多少遍了,但无论?多少次听,都十分难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穿越到这样的世界,既然让她穿越了,又为什么让她修炼不了,明明修仙听起来很厉害,怎么连一个区区的心脏病都治不了呢?

    隗喜情绪低落痛苦,忽然想起了那?株凝心仙草。

    闻如玉即便烧伤了身躯都护在掌心的那?株凝心仙草……她忍不住眼眶酸涩,到此时,她还是懊悔,不该让他去的。

    如果她能进昆仑神山,不知?道可否能寻到凝心仙草。

    隗喜再一次痛恨自己的身体。

    “没有适合你修炼的典籍。”小?玉没有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忽然在后面补了一句:“鬼道也不行?。”

    “鬼道也不行?……?”隗喜一下子被这句话吸引住了注意,回过神来抬头看他,神情疑惑。

    小?玉声音慢悠悠的,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残忍的话?:“修了鬼道,你就人不人鬼不鬼了,和尸鬼无异,此道入道难,以你的身体,极容易堕入魔道,往后需要吸食、精魂与人血存活,你愿意如此么?”

    他们靠得很近,他低下头来时,呼出的热气?几乎拂在隗喜脸上,她苍白的面容都被染上了红色。

    “小?玉你怎么会知?道我想修炼鬼道?”隗喜声音有几分紧绷,答非所问?。

    小?玉眨了下眼,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不避不闪:“我猜的啊,像你这样无法?修炼的修者就想修鬼道。”

    隗喜觉得哪里不太对,看着他也奇怪了:“傀儡怎么会懂这么多?”

    小?玉声音懒散:“……都是闻无欺弄的,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一只傀儡。”

    隗喜对傀儡一无所知?,此刻只能选择信了,那?邪祟或许就喜欢这些类似高级手办的傀儡呢?

    她点点头,垂眸的时候看到小?玉的手还放在她心房处,一时顾不得多想那?些古怪的地方,抬手就将他的手拍开?,转过身去整理衣服。

    “就算你是傀儡,也不能乱摸女郎的身体。”隗喜声音很轻,教导一般,“会被?打的。”

    那?一拍对小?玉来说不痛不痒,他仿佛也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手放的是哪里,他生得高,站在她背后视线往下一落,依然能看到她瘦弱却曼妙的身形,小?丘一般的起伏,他怔了怔,此刻才回忆掌下的触感?,浓黑的长睫毛一垂,眼里的情绪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谢氏族地,闻无欺睁眼低头看了一眼淌血的手掌,虚虚握了握。

    隗喜许久没听到身后人吭声,正想再说什么,楼梯处却传来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她皱眉觉得奇怪,下意识先看了一眼身旁。

    小?玉已经不在她身边。

    等她再转头往楼梯处看去时,看到了一名肤色黝黑,神情严肃,一双眸子死水般无波的长老,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神态的弟子。

    “钟离小?姐,老夫是东云闻氏戒律堂四长老闻启,现下请随老夫走一趟。”长老声音沙哑,一双眸子鹰隼般盯着隗喜,喜怒不辨,只是稍稍皱了下眉。

    隗喜有些莫名,但听着他这话?,知?晓他是将自己错认了,便耐心解释:“我名隗喜,不是钟离樱,是家主随侍,恰巧长得与钟离小?姐相似。”

    是犯了什么事?,竟是引戒律堂长老亲自来捉……

    四长老显然对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拧紧了眉,想起闻圆传来的信,又问?:“家主的名牌,可在你这儿?”

    隗喜人都在玄楼八层了,那?名牌自然在她这里,无法?否认,她点了头,甚至此刻怀疑长老其实是冲着她来的,而?不是钟离樱。

    “那?便请姑娘随老夫去一趟戒律堂。”四长老不再多说,面无表情点了头后如此道。

    隗喜自然要问?:“不知?长老要我去戒律堂是何原因?”

    她苍白病弱,此刻神情温文柔和,但那?面孔幽黑严肃的长老不为所动:“去了便可知?。”

    隗喜只好点头,心里估摸着是为何事?。

    她想起了来玄楼前看到弟子舍馆那?儿的混乱,想到了那?几本鬼道的典籍,想到了闻崇锦,垂下了眼眸。

    难不成,是闻崇锦偷偷修炼鬼道心诀出了什么事??

    想起那?少年单纯没心眼的样子,隗喜觉得极有可能。

    “等一下!”

    隗喜才跟着四长老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道清冽平淡的男声。

    她自然知?道是谁,一下回头看去。

    众人跟着一齐回头,尤其是戒律堂长老,他眉头都拧紧了,方才上来时,并未察觉到八层还有别人在。

    小?玉挺着笔直的腰杆从书柜后走出来,他神情平静甚至有些漠然,他生得高大颀长,此刻眼尾微微下垂看向长老诸人,被?他看的人心中莫名一紧。

    “我要和她一起去。”他开?口?语气?却有些轻快,似乎看不懂如今发生了什么一般,随意自然地走到了隗喜身后。

    四长老和其身后的弟子见?到那?张脸,俱是震惊得一时没出声。

    “家主不是前往须臾山,怎会在此?”四长老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后面两名弟子连忙俯首行?礼。

    隗喜见?小?玉在她身后站定,又见?长老和那?两名戒律堂弟子这般反应,再看小?玉没有要解释的样子,立刻出声解释了一下:“他是家主临走前留下……保护我的傀儡。”

    她话?语稍顿,不知?一会儿去戒律堂会发生什么事?,在“保护我”三个字上稍加重音。

    四长老眼都睁大了,死水般的眼睛盯着傀儡小?玉上下打量,一时没有出声。

    这般肖似真人的傀儡,就是南郡谢氏也不一定能制得出来,这已然与分、身无异,神态举止皆是自然有魂的模样……或许这儿发生了什么,在须臾山的闻无欺也能立刻知?道。

    四长老心头一颤,直觉那?闻无欺的厉害,这般逼真的傀儡,那?往日见?到的他,究竟是真人,还是傀儡?

    想到一些事?,四长老皱紧了眉。

    “长老可是现在走?”隗喜见?四长老只盯着小?玉看,一时觉得那?眼神太深,下意识出声提醒。

    四长老回过神来,此时不走倒更?像是笑?话?,他沉着脸点头:“请。”

    --

    隗喜如今还是凡人之躯,不懂御云之术,从玄楼到戒律堂很近,也没用鹤车,她就站在小?玉招来的一片云上。

    前方四长老和两名弟子带路,他们则跟在后面,或许是因为小?玉的关?系,长老并未如何看管她。

    这会儿小?玉环胸站在隗喜身后侧,垂首正和她说话?:“他们不怀好意。”

    他声音很轻,说悄悄话?一般。

    隗喜往前睨了一眼,也小?声说:“有你在,奈何不了我的。”

    她声音有些飘忽,实际上不是靠的傀儡小?玉,她依仗的人是闻无欺……闻无欺,想到这邪祟,隗喜此刻心里有些疑惑,他是知?晓她留在九重阙都会遇到麻烦吗?看四长老的样子,还有侍女小?秋的反应,他制傀儡一事?应该很少有人知?道,但如今却暴露出来了,所以他是怎么想的?真的只是为了保护她么?

    一定有保护她的原因,因为青玉佩,但应该只占个一半的原因吧?或许是为了震慑住闻氏的人?看闻崇锦的样子就知?道闻氏有不少人并不服他。

    隗喜揣测着那?邪祟的心思,一时想不明白。

    她仰头看小?玉,忽然轻声问?:“小?玉,你完全是听我的吗?我点你化人,我是不是你唯一的主人?”

    依照隗喜的理解,她是这样认为的,毕竟外面购买法?宝俘虏等物的铺子里应当也有傀儡吧,那?主人自然是点灵使用的人。

    但她有些不太确定。

    傀儡小?玉轻哼一声,弯起唇角忽然笑?了一下。

    隗喜看他笑?得古怪,再次感?慨傀儡像人,但忍不住迟疑了:“不是吗?”

    小?玉漆黑如鸦羽的睫毛一扬,歪头看她:“是啊,你说得没错,你就是我唯一的主人。”

    隗喜心里一松,忍不住也笑?,看看他,刻意忽略心里奇怪的感?觉。

    唯一的主人……明明很正常的字眼,怎么小?玉一字一顿说出来怪怪的。

    很快到了戒律堂审问?厅,这是一处建在山崖边大平台的肃穆建筑,廊柱上雕琢着獬豸的各种形态,或奔或坐或打滚,大门前有两座獬豸石雕,却是威严肃穆,栩栩如生,大眼瞪着来人,像是在无声审判着一样。

    “虽说我钟离氏如今式微,却也容不得被?人这般污蔑!我族中确有长老入鬼道成真圣境,但族内子弟多不碰触此道,樱儿天赋卓绝,擅阴阳家法?阵,和鬼道扯不上半点关?系,屎盆子可别乱扣!”

    钟离艮坐在堂下右侧,他一改先前圆滑玲珑的作风,硬气?十足甩袖道,实在是被?这闻氏长老以钟离樱修鬼道吸食他人精魂一事?给逗笑?了。

    隗喜踏入门槛,听到的就是这么一段话?,她抬首朝前看去,戒律堂中两旁坐了几位长老,堂下也有长老站着,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说话?的那?位钟离长老身旁的女子。

    那?女子也在看她。

    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比她略矮些,对方身形丰腴,面色红润,神态骄傲,除此之外,五官一致。

    这是隗喜第一次看到从四年前就听到名字的人,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惊了一下,没想到竟是这样像。

    假如她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或许就是长这样。

    钟离樱上回已经见?过隗喜了,所以脸上没有惊讶,距离近了,她能感?受到隗喜紊乱虚弱的心跳与呼吸,浊气?很重,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

    她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目光只放到跟在隗喜身后的青年身上,依然目露疑惑。

    圆长老先前见?到跟随钟离艮而?来的钟离樱时就大吃一惊了,此刻回身看到被?闻启带来的隗喜,脑子都转不过来了,当看到跟在隗喜身后的“家主”时,更?是呼吸一滞,脸色僵硬。

    傀儡小?玉神情淡定,安静站在隗喜身后。

    坐在上座的年轻掌事?官一点没意外,他淡声说:“隗喜姑娘是家主随侍,一直在九重莲山甚少出面,故诸人不知?,跟在隗姑娘身后的是家主留下来保护隗姑娘的傀儡。”

    堂下一片寂静,此时目光都下意识落在小?玉身上,竟是不敢信那?只是一只傀儡。

    闻炔稍顿后,向隗喜解释:“隗姑娘,弟子舍馆有弟子修鬼道堕魔吸食他人精魂,如今逃离在外,此事?刚好涉及玄楼遗失的典籍,听闻那?一日姑娘也在场,去了八层,有拿走典籍,修鬼道之嫌,故请姑娘来此一趟。”

    隗喜点头。

    闻炔重新看向圆长老:“好了,人已到齐,圆长老可以说了,什么人从玄楼拿走了鬼道典籍?”

    圆长老目光扫过面容淡漠平静站在隗喜身后的傀儡,一时额汗沁出,快速与闻启对视一眼,却见?他已经别开?了头。

    他咬牙,还是理直气?壮道:“拿走八层三本鬼道典籍的人,正是隗姑娘,众所周知?,只有家主的名牌才可取走八层的典籍,而?隗姑娘手持家主名牌,正是因此,我方通融让其带走,隗姑娘……该是知?道究竟是何人修了她拿走的典籍。”

    闻炔看向隗喜。

    隗喜看这三堂会审的架势,心中觉得古怪,圆长老要把拿走所有鬼道典籍的人指成她,保下闻崇锦,但她是知?道闻崇锦的,她说出这个名字,闻炔自然会去查……那?为什么还这样手段拙劣地说都是她拿的?

    而?且,看钟离樱也在这以及刚才钟离长老的话?就可看出,圆长老原先以为是钟离樱拿了典籍,想污蔑她修炼鬼道,害了弟子舍馆的弟子。

    可偏偏是她拿走了典籍,而?她是凡人,显然不可能做出这些事?,圆长老没法?污蔑她这个凡人,所以才变成了“她知?道是何人修了她拿走的典籍”吧?

    “那?一日与我一起上八层的,还有名唤闻崇锦的弟子,八层一共找到三本,他取走两本,我留下一本。”隗喜想着这些,语气?从容,在后面补了一句:“家主也知?晓此事?,如今我拿走的那?本,被?家主拿走了。”

    听到她后面这一句,在场几人神色稍变。

    众所周知?,如今家主正为了修界安宁带领其他氏族长老去了须臾山查看封印,请家主来此验证隗喜的话?真假显然行?不通。

    闻炔则面不改色,速命人去弟子舍馆找闻崇锦。

    圆长老又开?口?了,他圆润的脸涨红了,有几分怒气?:“崇锦年少,性子单纯,友爱师门,做不出伤害同门之事?,何况,他没有权限上八层,他是上任家主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了,闻炔,你命人捉他,是断定了弟子舍馆吸食他人精魂的是崇锦吗?这未免太过荒谬!”

    “圆长老不必过于激动,是否是他,请来一探便知?,钟离长老也在这,能一眼看出他是否修炼鬼道。”闻炔语气?沉稳。

    圆长老听闻这话?,神情难辨,挣扎一番,又开?始和稀泥:“他是前任家主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了,是家主堂弟,当初家主许诺不会伤害他。”

    如此秘闻,在场除却闻氏的几人都竖起了耳朵。

    但闻炔端坐上方,却只道:“任何人犯了错,便要受罚,被?吸食、精魂或是死去或是危在旦夕的弟子又何其无辜?”

    圆长老眼眶湿润,开?始说起闻崇锦的良善单纯,曾经如何敬慕父兄云云。

    隗喜站在堂下,垂眸听着看着这一出,很安静。

    她也在想,那?个看起来单纯活泼的少年,真的修鬼道堕了魔道吸食同门精魂了吗?

    没等多久,外面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方才被?派去的戒律堂弟子焦急的声音——

    “掌事?官,确实是闻崇锦堕魔伤人,方才我等前去,他正疗伤,未曾出声他便一跃而?起!”

    隗喜也扭身看去,来回禀的弟子半边身体染了血,她呼吸一促。

    闻炔已经起身,“钟离长老还请随我等一道过去,验明闻崇锦是否为修鬼道堕魔。”

    钟离艮看了半天戏,他向来随机应变,自然起身。

    闻炔又看向隗喜,“隗姑娘受累,还请自便。”

    “老夫觉得,这隗姑娘既然拿了那?典籍,方才说家主拿走了那?典籍也只是一家之言,老夫觉得的,隗姑娘在家主回来前,该留在戒律堂。”方才来接隗喜的四长老闻启忽然出声,“闻炔,你以为呢?”

    其余戒律堂长老此时附声应和。

    隗喜看到这,已是明白今日这闹剧的目的之一怕是——扣下闻无欺在意之人。

    原先他们以为这人是钟离樱,想好了以她修鬼道害人为由扣下,如今见?是她,硬套个理由也要将她留下。

    这是为了对付闻无欺的一场计划。

    他们甚至不会考虑她的想法?,也料定了她一个凡人离不开?这里。

    虽然她觉得她对于闻无欺来说毫无价值,成不了他的把柄,但也不可能乖乖留下。

    再说,她还要去参加无咎大会,谁知?道闻无欺什么时候回来?

    她是孱弱可欺,但她会跑啊。

    她又不是傻子。

    所有的术法?中,隗喜练得最熟的,是逃跑的瞬移术。

    闻如玉担心他有时顾及不到她,教了她一招特?别的咒律。

    隗喜悄无声息地调用体内少得可怜的灵力,手指在衣袖下悄悄掐诀。

    “小?喜,这咒律是我新创的,其他人都不会,所用到的灵力极少,以你的灵力,一天最多可连续使用三次,每次距离最多可在千丈,生死境……不,观星境之下修者难以察觉你的方向,可以快速逃跑藏起来,跑多少算多少。”闻如玉曾牵着她的手,细致地教她如何引导灵力成诀。

    山林深处,树荫蔽日,可对于他来说依然炎热,他身上只穿了薄薄的夏衫,很快也被?汗湿透了,她身体四季都泛凉,他整个人几乎都贴在隗喜身上。

    隗喜听得认真,学得更?专注,忽视他热气?腾腾的气?息,不知?是否因为这咒律是他改良过的,她这次不过尝试了三次便成功了。

    “我学会了!”她高兴地回头,原来的地方却不见?他踪影。

    隗喜怔了一下,忙往四周张望,“如玉?”

    “哗啦——”旁边的水潭里传来破水而?出的声音。

    少年从水里钻出来时,他白玉一般润泽的皮肤也仿佛在光下泛着金色,他的声音有着夏日午后的困倦慵懒,“小?喜……”

    隗喜再次尝试,掐诀到岸边,心情高兴正要和他说话?,潭水里,闻如玉却丢了什么上来,她慌忙接二连三的接住。

    低头去看,是他脱下来的衣服,里外都有,一件没落下。

    隗喜站在那?儿,僵硬了一下。

    “小?喜,你要下来吗?”少年语气?温柔含笑?,“好凉快的。”

    她抬头,就见?他像游鱼一般仰躺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中,自由自在,她刻意不去注意他在水中修长的轻轻撩动水波的长腿和某些……

    “我怕冷,不下来。”她抱着湿漉漉的衣服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缓一缓乱跳的心脏,打算一会儿将这些衣服过一过水就晾在石头上。

    闻如玉遗憾地叹了口?气?,咕哝一声,就重新沉下水,往岸边游来。

    隗喜就垂着眼睛安静坐在那?儿,脸也晒得有些红,她看着少年游到岸边,仰起头朝她看来,湿漉漉的水从他睫毛上往下淌落,一张脸清透玉润。

    他问?:“我新创的咒律叫什么好呢?”

    隗喜看着他俊俏含笑?的模样,想到刚才他游水时的自由与曼妙……用曼妙来形容一个少年似乎不太合适,但那?时适合极了闻如玉。

    她眨了眨眼,小?声说:“曼妙……就叫曼妙吧?”

    “好奇怪的名字。”闻如玉嘟囔一声。

    ……

    谢氏族地渊洞处所有浊气?瞬间从四周倒吸收回,阵成,附于机关?之上的封印法?阵亮起一阵血色,夹杂着细碎的金色,风停云息,归于平静。

    闻无欺衣袂翩飞,正站在封印之上。

    谢慎松了口?气?,几步上前走到他身旁,儒雅的脸上尽是感?激:“无欺,此次多谢你相助,倘若以后闻氏需要用得着我谢氏的地方尽管开?口?,我……无欺?”

    闻无欺一直没有理会他,他眉头微蹙,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忽的抬手,沾血的指尖轻点额心。

    她去哪儿了?

    竟然这么能跑啊。

    第22章

    第22章

    他要自己回去和隗喜玩。

    谢氏长老们开始收拾族地中的狼藉,

    清点此次压制渊洞的死伤人数,修复族地内被?压坏的墓碑,此处是谢氏祖坟所在,

    需得好好收整。

    谢慎安排完事,派回去主城的弟子也回来了,

    他接过丹药,便回身去寻闻无欺。

    渊洞的封印补全需要闻氏烧血,

    极耗费心神灵力,闻无欺此刻正坐在树下调息,

    脸色有几分苍白,

    手掌那儿虽然伤口愈合了,但还沾满了血。

    而稍作歇息后,他就要继续往须臾山去。

    “此乃九灵丹,对弥补灵力疗伤极有效。”谢慎走到树下,

    对着这年?轻却掌管闻氏的新家主已然心生好感了,他眼角笑纹深深,

    尤其瞧着这闻无欺模样俊美?,举止温雅,又隐有洒脱风流之意,

    令他想起故去的长子,难免神态更?和?蔼,他再?次道谢,

    并?不因为年?龄而轻视,

    反而极郑重:“无欺,

    多?谢你相助。”

    闻无欺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抬眼看向谢慎伸过来的手。

    九灵丹……最顶级的疗伤圣药,由九种灵药制成,

    其中一味名为螭心骨的药材已经随着螭这种灵兽的绝迹再?搜寻不到,如?今四?大氏族九灵丹都?是珍藏之物,就算给族内子弟使用,也要看那弟子值不值得用九灵丹救命。

    这东西?,对他没什么用处。

    闻无欺无甚兴趣,他的心神不在这儿。

    她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无欺?”谢慎发现面前这温文尔雅的青年?似乎又走神了,忍不住又轻唤了一声,心里古怪莫非是方才封印渊洞耗费了太多?心神?

    闻无欺收回心神,再?看向谢慎时,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站起身来,唇角微弯,道:“九灵丹用在我身上浪费了,谢家主不必如?此,但是无欺有一事相求。”

    谢慎为人坦荡直接,对方既言明?不要九灵丹而另有所求,他便凝神道:“此次你相助甚多?,若有我谢氏能做的,自不会推却。”

    “可否为我制一件护心甲?甲上能以灵力蕴养,可随时修复缓解心疾之痛。”

    这对于?谢氏来说不算难,但谢慎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机甲,他看向站在树下的温润青年?,容貌甚美?,失血后苍白的容颜带着点点笑意,光站在那儿,就引得不少女修偷觑。

    他忍不住笑了,“敢问是男用还是女用呢?”

    闻无欺白玉一般清润的脸上是浅浅笑意,慢声道:“女用。”

    谢慎点点头,细想一番,道:“我会尽快制作,到时命人送来。”

    他的意思便是亲手制作。

    南郡谢氏如?今修为最高?的人不是家主,但论?机甲天赋,无人出其右,他因着制造机甲耗损精血神魂,如?今已经很少亲手制。

    闻无欺自然道:“多?谢。”

    如?此几句话,仿佛两人之间距离也拉近了一些,谢慎便笑着看向他额心,道:“额上有血迹,不如?擦一擦,否则我瞧着周围的女修们都?要递手绢过来了。”

    闻无欺也笑了,却摇了摇头,没有抹去。

    “无欺另有用处。”

    他音调慢慢,似是低喃。

    ……

    隗喜关紧了门后,几步踉跄,往竹榻上一躺,手用力按在心口,侧着身喘了几口气?,额汗涔涔,浑身虚软乏力,方才将体内少得可怜的灵力一口气?全用了,连续三次用曼妙瞬移,刚好够回来九重莲山。

    九重莲山有禁制大阵,先前周刻提过,不是任何人都?能飞入,来往要乘坐鹤车,由侍女迎接才行。

    但隗喜无处可去啊,内城和?外城都?不安全,即便她有青玉佩护身。

    还是九重莲山最安全,禁制大阵为一重防护,青玉佩为二重防护,只要她在这儿好好待着,谁也奈何不了她。

    等到了无咎大会那天,再?想办法出去,或许到了那一天,没人还想得起她呢?

    隗喜想起闻无欺留给她的傀儡小玉,决定赌了一把。

    她显然赌成功了,九重莲山的禁制大阵果然对她开放。

    隗喜没回主殿,而是想起了那座藏在竹林后的小竹楼,这儿刚刚好。

    不知道小玉能不能找到她,那时情况紧急,她连一个眼色都?没法给他使。

    还有……东云闻氏的人是真的不服闻无欺呢,趁着他去须臾山检查封印来对付他……即便无法真正对付他,也要给他下点脸面恶心他。

    隗喜想不明?白,这点手段有必要使出来吗?

    过家家似的,全然不像是氏族之首的人做出来的事。

    隗喜身体乏累无力,脑子却转得很快,眼睛空茫地盯着房顶,总觉得,戒律堂长老们做出来的这戏……很仓促,对,就是仓促,因为仓促,才显得手段拙劣幼稚。

    可是为什么会仓促呢?

    隗喜又想到了弟子舍馆的混乱。

    当时她和?小玉坐在鹤车上,往下俯视时,虽只是一闪而过,但是看得清楚,那里的混乱不是假的。

    那就是说,真的有魔物妖邪吸食弟子精魂。

    但,真的是闻崇锦吗?总觉得太轻易就找出了这人,虽说证据充足。

    假如?不是闻崇锦又会是什么?九重阙都内外城皆有大阵不说,还有守卫巡逻,妖邪魔物很难进入……所以真的有人入魔,但这个人是不是闻崇锦就不一定了,他反倒像是被人凑巧拎出来顶锅的,尤其他本就对闻无欺怨念深重,以他顶锅,合理合情。

    隗喜脑中散漫地胡乱想着,闻崇锦是上一任家主唯一留下的孩子了,什么人需要闻崇锦来顶锅而让最后的舆论?重点或许变成闻无欺是否会轻饶自己?这位堂弟?模糊了魔物吸食、精魂一事?

    一阵风从半开的窗外吹进来,隗喜打了个哆嗦。

    竹林寒幽,因为使用灵力时经脉的痛楚,她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被?风也一吹,起了鸡皮疙瘩,隗喜捂着胸口又缓了会儿,冷汗涔涔地撑着床坐起来,醉氧的反应也上来了,她喘了口气?,脚步飘忽地起身去窗子那儿。

    隗喜扶着窗框倾身去拉窗,外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阻拦。

    她本就这会儿心脏不舒服,心猛地一跳,脸都?白了一瞬,下一刻就见小玉俊俏的脸随着窗子被?彻底拉开露出来。

    “你跑得真快,竟是让我都?一顿好找。”小玉盯着她看了看,才是慢吞吞嘟囔一声,语气?很轻,说完,又隔着窗朝她凑过来。

    隗喜这会儿反应慢,就见小玉的脸都?凑到了她脸颊旁边了,才是屏住呼吸去推他。

    “就是这个味道。”小玉身强体壮,身为傀儡比人还结实,哪是隗喜能推得开的,他在她脸颊旁轻轻嗅了嗅,翘唇道:“刚才是风把你的味道送过来,我就跟着风来了。”

    “味道?”隗喜轻声重复这两个字,有些难以言喻的心情,下意识低头去嗅自己?,这会儿又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她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她抬头先说道:“你快进来吧。”

    想起了在玄楼的事,她往后退了两步。

    这竹屋的窗子显然比起玄楼要小得多?,小玉和?闻无欺是等高?的,进来时长手长脚难免比之前要束手束脚许多?。

    隗喜看着这场景,想到这傀儡总是爬窗,忍不住抿唇笑出声来。

    小玉长腿跨进来,听见笑声自然抬头,便见面前的女郎抿唇低颈笑,脸小小的,乌黑的发垂在胸前,衬得脸越发雪白,唇又红红的,他盯着怔怔看了会儿。

    她虚弱又美?丽,像摇摇欲坠却鲜妍的花。

    闻无欺受了伤,从谢氏族地出来后便回到了飞舟上,躺在甲板上,不曾搭理那些长老,此刻天快黑了,风有些凉,吹在身上缓解他身上热血的燥意。

    他的额心还点着朱砂一般的一点血色,在失血后苍白的脸上泛出妖冶的颜色。

    他忽然眼睫一颤,睁开眼,漆黑的眼仿佛看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隗喜心里那阵笑意过去后发觉身旁的人一直没吭声,这才是又抬头看他一眼,见小玉漆黑眸子正直勾勾盯着自己?,他太像人,也太像闻如?玉了,她被?这么一看,竟是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她别开眼,绕过他又去关窗,此刻氛围宁和?,戒律堂发生的事情并?不多?影响到什么,隗喜忍不住说点什么打破这静寂,比如?:“我身上有味道吗?”

    说着,她一边关窗,一边又低头嗅了下自己?,应该是她自制的香囊的味道吧?

    “有啊,很香。”小玉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声音有些低,他低头凑过去,重复了一遍:“很香。”

    电光石火间,隗喜不仅想到的是闻如?玉说过这话,好像上回闻无欺喊她小喜时,也依稀说过?

    她低头微微蹙眉沉思了一下,忽然有些记不清了,他上次这么说了么?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小喜”两个字上了,没太多?印象了。

    胸前的头发被?一只不老实的手抓了起来。

    “真的很香。”小玉嘟哝了声,声音温温的。

    隗喜回过神来,就见小玉抓她头发玩,她将头发抽了回来,转身往床边走去,说:“可能是我戴了香囊的原因。”

    “香囊?”小玉追上来问,“在哪儿?”

    隗喜解下腰间的香囊递给他,然后就在榻上坐下,没有力气?再?一直站着,她好奇她走之后戒律堂那儿怎么样,便问了。

    小玉一边把香囊凑到鼻子前猛地吸了一口,一边心不在焉回道:“没怎么啊,那个……管事的不让人追,那些老不死的心里想什么,我一个傀儡哪能知道,反正我走的时候,没人追你……没人敢追你。”

    他忽然后面加重了语调,脸也从香囊上抬起来,黑眸熠熠看着隗喜。

    他的脸上有细微的神情变化,下巴微扬,唇角翘起,眼神就这样慢吞吞地看过来。

    ……似乎在等人夸奖。

    隗喜一下领悟到了他的意思,因为他的原因,才没人敢追她。

    肯定是有这个原因的。

    隗喜虚弱的声音也不自禁上扬了一些,“多?亏了小玉。”

    看来,把她这个闻无欺的“在意的人”扣下,只是微不足道的顺手之为,没能扣下真的也不影响什么。

    他们到底在仓促地盘算什么?

    “那他们都?去抓闻崇锦了?”隗喜好奇又问。

    小玉挨着隗喜在她身边坐下,手里还把玩着那只香囊,显然对于?谈论?那些人没什么兴趣,慢声道:“大概吧。”他说完,顿了顿,拿起那香囊在隗喜面前晃了晃,“你身上的味道不是这个。”

    隗喜的话题又被?小玉拐走了,她再?次低头嗅了嗅自己?,确实只闻得到香囊的味道,是她调的一种很清淡简单的香气?。

    她对于?调香也没有很大本领,都?是在桃溪村的那三年?多?练出来的,比不上专业的调香师。

    隗喜抬头想问小玉究竟是什么味道,额头却一下撞到了他下巴,听他唔了一声,她也有些痛,就要去揉额角,但小玉的手更?快,迫不及待按在她额头上,又凑过来吹了一下。

    那口气?轻柔,他的声音更?温柔:“你疼不疼呀?”

    隗喜因为他的话、他的动作发愣,好半晌后,飘忽地对上他的眼睛,艰难地提醒自己?,这只是一个傀儡,一个纯然天真的傀儡,或许就是因为这种至情至性,才与?闻如?玉这样像。

    “不疼。”她轻声说道,将他的手从额上抓了下来,低头自己?揉了揉额角。

    她的身体还虚弱着,所以脸色很白,“……所以我到底是什么味道?会难闻吗?”

    她飘忽轻柔的声音漫不经心,仿佛就在闻无欺的耳旁,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一般。

    痒。

    “是初春万物生长的味道,刚刚绽开的花朵的香气?,清新朝气?。”闻无欺眯着眼慢吞吞说。

    隗喜没有再?看小玉,她要保持自己?的心绪平和?,但是她听到了小玉的声音:“是初春万物生长的味道,刚刚绽开的花朵的香气?,清新朝气?。”

    这个描述……她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出来,再?抬头时,因为气?虚而苍白的脸都?因为那笑意增添了几分色彩。

    “你说的不是人的味道,那该是春神了,我又不是。”

    她只是寿数不多?,苟延残喘的凡人,她向往朝气?蓬勃,但她没有。

    真奇怪,他怎么会觉得她有那样的味道?

    小玉一下一下抛着手里的香囊,说:“你不要看不起一只傀儡的嗅觉啊。”

    这话实在有点可爱,隗喜想笑,又忽然怔住,她忽然想到闻如?玉,她从来没认真问过他她身上到底是什么香味,不知在他心里又是什么样的。

    “小玉,你真可爱。”隗喜毫不吝啬地赞美?。

    小玉抛香囊的动作一顿,表情古怪地低头看着她。

    闻无欺弯唇,心中忽有扭曲意起,忽然从飞舟甲板上坐了起来,起身走向操控方向的坐在那儿打瞌睡的长老,“闻氏是穷得连驭舟的灵石都?这么抠搜了么?”

    他声音温和?,面容含笑,却令驭舟的七长老闻献额头冒汗,只觉家主难以捉摸,赶忙往燃料框里加灵石的动作快了些。

    飞舟速度立刻提升了至少一倍。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黄昏日落,飞舟上点了灯,在半空如?流星一般朝着须臾山而去。

    闻无欺面无表情看了一眼那方向,抬腿离开飞舟,眨眼之间御云已在千丈之外。

    “家主!”七长老惊呼一声。

    在飞舟里间卧寝的另外两位长老听到声音忙出来,就见外边只剩下七长老一人,大长老忙问:“家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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