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所以,妤娘之所以逃婚,本质上不是她为爱冲昏了头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而做下的选择,
但专·制又封建的上位者,又怎会觉得这是她们犯下的错?
阮音扯扯嘴角,
并不搭话。
周老夫人觑着她的脸色,
又没话找话地说了一箩筐,
阮音也都有说有笑地回应着。
扮演乖乖女,
她已经很有心得,只是无论她多“乖”,她永远是被漠视的那一个。
这厢祖孙俩闲谈着,
那厢的碧儿回去后越想越气,
忍不住又跑到曾夫人那里吐起口水。
她一面替曾夫人揉肩,一面说道:“娘有没有觉得,
二妹妹此番回来,
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提起阮音,曾夫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说的是,音娘往日里都是胆小怕事的那个,现在好像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碧儿见曾夫人赞同她的话,心头窃喜,又加了一把柴道:“她现在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眼里哪还有我们这个家?但凡有点孝心,也不能几个月了还对家里头不管不问的吧?”
曾夫人眯起眼,眸色凝霜。
碧儿见状,又续道:“说句实在的,就连她生母,也未见得她就有多热络,又如何能指望她来赡养您?”
曾夫人扯起嘴角,轻嗤一声,“不必说日后,就说现在,她要为婆母讨个公道,已然将我视同蛇蝎,就连她那个姨娘,母女俩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所以啊,娘是心善人,对她还是太仁慈了些,才叫她吹鼻子瞪眼的,您要是肯多用那些手段,料想她也翻不出花来。”
曾夫人乜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怎么,你又想歪招了?”
碧儿被她盯得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垂下眼道:“娘说的,媳妇一向本分做人,怎么会想什么歪招呢……”
“行了行了,别揉了,”曾夫人扭扭脖子坐直了身子,凌厉的眸光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想要我做你的刀,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拿不拿得动才行。”
碧儿嚅动着嘴,刚要解释就被她竖掌止住,她只好重新抿紧了唇。
曾夫人嘴角轻抽,凝顿片刻才让她坐下。
碧儿敛平裙摆在下首坐了下来,双手拘谨地搁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手指。
曾夫人也静静盯了她好一会,才开口问道:“对了,上回你说你堂兄,如今在哪高就?”
碧儿还未出声,门外便传来一道明亮的声线,阮贤穿着天青的袍子,一面转动着手中的折扇一面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娘怎么提起堂舅哥了?他如今可是我们衙门的主簿。”
阮贤刚一走近,一阵脂粉浓香扑鼻而来,令碧儿忍不住皱起了鼻子,双手也暗暗紧攥成拳。
阮贤别了她一眼,得意地翘起唇角,撩起袍子便在她身侧坐下,支起一条腿道:“你们方才都说什么呢?”
曾夫人也被他的吊儿郎当气得眉心紧蹙,“你一大清早的又是从哪回来的?不用上值?”
“要啊,我昨晚通宵办案,咱们知县又是个体恤人心的,特地叫我回家休息一会,午后再过去。”
碧儿忍不住用鼻息轻哼道:“通宵办案?跟谁办的案?哪个同僚这么擦脂抹粉的,简直比烟花柳巷的妓子还浓些。”
阮贤横来一眼,支起另一条腿道:“指桑骂槐的,你骂谁呢?我是不想同你争吵,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碧儿眼泪簌簌直往下掉,脖子胀得通红,“随便我怎么想?你当初是怎么承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这才过了多久,你就露出本性了,是与不是?”
阮贤最烦她多疑的性子,脾气又爆,简直是他第二个娘,可他不是他爹,自是不可能乖乖受她管束,于是也咬紧牙道:“谁把成亲前的戏言当真,分明是你傻!别说我现在不过是逢场作戏,就算日后有朝一日真抬了姨娘进门,你又能奈我何?”
碧儿气急反笑,“好哇,原来你早存了这样的心思,你何不早点告诉我,我给她腾位置!”
“够了!”曾夫人拍桌喝道,“你们两个何时能给我消停一会,镇日吵个没完,要吵回屋里吵去!”
两人这才噤声,一个背过身哭得肩膀耸动,一个抱着双臂,别过脸冷笑,谁也不搭理谁。
“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子,丈夫没丈夫的样子,妻子也没妻子的模样,斗得跟乌嘴鸡似的,徒让别人看笑话,再这么下去,这个家迟早要完!”
曾夫人说完,见阮贤仍翘着腿,不禁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手边的勿求人,照着他的小腿肚抽了过去,“坐没坐相,还不给我坐好。”
阮贤这才坐正了身子,抿着唇一言不发。
“怎么,说你几句你倒有脾气了?一个个都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开始忤逆起老娘了是吧?你娘我还没死呢!”
阮贤这才问道:“还有谁敢惹娘生气,是不是碧儿?”
话音刚落,碧儿刚翕动着嘴皮子又要争辩,被曾夫人瞟来的眼刀吓得闭了嘴。
“哼,碧儿倒是不敢存这个心思,是你那好妹妹!”
阮贤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问:“谁?”
“还能有谁,音娘呗。”
“音娘……”阮贤眉心紧了紧,“音娘还能怎么惹您生气?”
提起音娘,曾夫人便忍不住握紧了扶手,手背青筋凸起,胸腔的怒火一阵又一阵地燎过心房。
她粗重地喘了几口气,“你当她还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妹妹?不说她一声不吭把我留在她身边当眼线的容妈妈送走一事,她一回来,便怀疑我们全家上下虐待你祖母,现在还要你娘我给她查明真相,你说说,哪个庶出的娘子敢这么跟嫡母说话!”
阮贤眉心拧得更紧,“这真是音娘说的?”
碧儿冷不防插了句嘴,“可不是?娘还能骗你不成?”
阮贤别了她一眼,才扭头对曾夫人说:“音娘一向胆小懦弱,怎么会做出那这种事来?”
“胆小懦弱?”曾夫人冷嗤了一声,“也就你相信她胆小懦弱,不对,还有你那无能爹!”
阮贤见曾夫人又要发飙,赶紧用手肘戳了戳碧儿,小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阵香风袭来,令碧儿忍不住捂了捂鼻子,这才压低声音跟他解释起前因后果来。
阮贤听完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拍着扶手便起身道:“岂有此理,她不过一个小小庶女,竟敢这么目无尊长,我这就找她去,包管她以后不敢再犯。”
说完便起身要走,被曾夫人重新叫了回来,“去什么去,就你这个样子,去给人家看笑话?”
阮贤撩起袍子重新坐了下来,烦躁地捋了捋头道:“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以后这个家,不会还要她说了算吧。”
曾夫人睨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但凡肯多在家里多呆几个时辰,就知道她今时不同往日,还巴巴上去自找没趣?你算什么东西,她连我都不怕了,还怕你的威胁?”
“她当真变得这般厉害,那……那怎么办?”
曾夫人沉思道:“有一件事,是我忽略了,当初是你祖母提议让她替嫁,才让她有了底气,如今她之所以敢跟你娘我唱反调,还当真把自己当成世子妃了。”
阮贤立刻忿忿不平道:“她算什么世子妃,就连婚书上写的都还是妤娘的名字呢,从头到尾跟她音娘有什么关系?还真是鸠占鹊巢久了,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吧。”
“你先坐好,这么一惊一乍的,还不如你媳妇稳重。”
提到碧儿,阮贤眼珠子往碧儿身上瞟去,恰好她的视线也撞了过来,四目交汇的一瞬间,刚才的气也仿佛消散了一点。
碧儿眨了眨眼,缓声道:“你还是听娘的吧。”
阮贤挪过去一点,将她看了又看,才问:“你又出了什么主意?”
“我……”碧儿偷觑了曾夫人一眼,一双眼睛躲躲闪闪的,吞吞吐吐道,“哪有什么……”
“娘刚才提起堂舅哥做什么?”
碧儿揣摩不出曾夫人的意思,因而只抿了抿唇不出声。
须臾过后,还是曾夫人开了口,“你说碧儿堂兄如今在你们衙门当主簿?你看着为人品行如何?”
“噢,人倒正直,就是性子古板了些,也不算什么……”阮贤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日他刚到衙门赴任时,还特地向他问过音娘的近况,刚好那时音娘已替嫁入了王府,他便随口扯了几句谎,眼下这么结合起来,是有些古怪了。
“他当初来我们府上借住一晚,就对音娘念念不忘来着……娘是打算将音娘许配给他?”
问题是现在音娘已经是名义上的世子妃,又要如何才能重新将她许配给他人?王府倘若得知这段婚事至始至终只是一个骗局,又如何能善罢甘休?
第41章
“女婿定不会对你坐视不管的。”
这个家有个神奇的地方,
虽说平素里老的少的没少有磨擦,可一提起东院的那对母女,所有人便又凝结起来,
将心头的不忿转化为一致对外的力量。
彻查的结果出来了,
曾夫人借机将随侍之人打压了一番,又装模作样的将“疏漏”之过推给了碧儿,自己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天,
房妈妈便找阮音诉了苦,说到激动之处,忍不住转过身偷偷抹泪。
“夫人还是看在奴婢年纪大的份上才免了我一顿打,
秋娥和水仙她们被打了二十杖,到现在还起不来呢……”
阮音只好给她偷偷塞了些银子道:“你也看到了,我根本做不到,
这些你拿着吧,一些给你补贴家用,
一些给秋娥她们养伤。”
说完便起身要走,
还没走出两步,
便听身后扑通一声闷响,
裙摆也被微微掣住了。
她回眸一看,房妈妈跪倒在她身后,饮泣道:“二娘子,
算奴婢求求你了,
奴婢不要您的银子,我求您再跟夫人说去,
天气慢慢转凉了,
奴婢怕到时候她又找借口克扣这克扣那的,老夫人如何能熬得过?”
阮音只恨自己耳根子软,
无端给自己揽了一个大麻烦,踌躇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好,我就帮你最后一次,不过我依旧不能向你保证结果,以后你也别求我了,不如求求菩萨吧。”
就最后一次,无论结果如何,她也不想陷在这滩烂泥里了,她要回建京,只有待在他身边,她才能体会家的温暖。
至于祖母,也算是她咎由自取吧。
心里已盘算好,这回,她又揣足了勇气主动找上曾夫人。
没想到这回出师不利,话还没说几句便来了几个婆子,不由分说将她死死摁住。
曾夫人一巴掌扇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痛意登时伴随着耳朵的嗡鸣声传来。
这一切实在猝不及防,被打的一瞬她脑子里都是空白的,甚至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本来你长大了,动手动脚不好看相,可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不逊,我这就得好好管教你了。”曾夫人阴恻地笑着,看着她半边肿起的脸,上次落下的脸面也重新找了回来。
阮音捂住灼热的脸,沉默半晌,忽地笑出声来,“出言不逊?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怪长姐要与褚家二郎私奔,都是你这个娘亲逼的!”
曾夫人牙齿磨得咔咔响,眼珠子快掉出了眼眶,“好,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不敬尊长,颠倒是非,你这就给我回东院去好好反省,倘若还认识不到自己的过错,这辈子别想再踏出东院一步。”
阮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受房妈妈所托才再试着与她说一回,却把自己也折了进去。
回到东院,门口便被她派来看守的几个粗使婆子给堵住了,简直跟看守犯人没什么两样。
梁姨娘闻讯匆匆赶了过来,也被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堵在门口,气得梁姨娘抄起一根木棍便作势要打,几个婆子躲闪不及,才让她钻了空溜了进去。
“我儿,你没事吧,听说那毒妇打了……”梁姨娘边说边往里走,在见到阮音隆起的半边脸颊时,惊得连下半句话都噎在喉咙里。
雪肤玉质的娇娘子,皮肉生得自然比寻常人要嫩些,这么一巴掌下去,五指红印挂在脸上清晰可辨,简直惨不忍睹。
“娘,你怎么跟外头那些婆子们吵上了?”阮音刚听到外头传来声响,也从屋里走出来。
梁姨娘的目光在她脸颊上定了一会,才道:“怎么打成这样了,我就说祖母的事你尽力就好,实在没必要与她杠上不是?”
“我没有,”阮音说着掉头踅回屋里,坐在窗前拿起未描完的花样子慢慢描摹起来,“我也只是提了一句,是她做贼心虚,给我扣了一项目无尊长的罪名。”
梁姨娘紧跟着她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盯着她的脸问:“有没有涂药,你这张脸可不能留疤的呀……”
阮音满不在意地说:“没事,已经涂过了。”
梁姨娘点头,“那就好,药记得按时涂,你放心,我这就找她说理去,没有她这样的专断的。”
阮音赶紧掣住她袖子,道:“你别去跟她吵,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呢。”
“什么事?”
阮音从针笸里拿出一封信,咬咬牙递给了梁姨娘,“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出去,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梁姨娘瞥见信封上写着“夫君鹤辞亲启”,心头也有了猜测,于是将信塞入袖笼里,拍拍她肩膀道:“别担心,我这就给你送,女婿定不会对你坐视不管的。”
梁姨娘这话让阮音心头一软,酸胀感慢慢充斥上心房。
孤身一人的时候,无论如何,咬咬牙都能忍过去,现在她只祈求他快点过来,将她拽出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
可一想到他那光风霁月的身影,又自惭形秽地想,自己终究是拖累他了,他那片雪白的衣袖,又怎可沾上淤泥?
梁姨娘刚揣着信走到门口,便被婆子拦了下来,“二娘子做错了事,姨娘身为母亲,不加劝阻就罢了,夫人不过是让她反省己过,您还执意硬闯,夫人说了,既然你们母女情深,就请姨娘也在里头稍待上几日吧。”
“什么?”梁姨娘立马拔高了音调,叉着腰道,“你们这群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狗东西,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你即刻去传话,叫她过来见我,她没经过我同意就打了我女儿,我还没找她算账呢,她还想把我也禁了足?”
那婆子早习惯她刀子一般的嘴,倒也不当回事,只皮笑肉不笑道:“夫人想过来的时候自然会过来的,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姨娘何苦为难我们?63*00
”
梁姨娘的嘴不会放过任何人,站在那里从曾夫人开始骂,顺便将阮昌友阮贤等人都一并骂了进去。
最后还是阮音看不下去,把她拉了进来。
“娘别气坏了身子,还是先进来喝口茶润润嗓子,再好好想想对策吧。”
傍晚,阮昌友从衙门归来,暮食用得冷冷清清,一问才听说梁姨娘母女俩通通被禁足之事。
阮昌友心头咯噔一下,停下筷子问曾那夫人,“夫人如此处置是不是苛刻了些,音娘这孩子向来别人说一她不敢说二,这事……要不小惩大诫得了。”
话音未落,曾夫人眼刀便瞟了过来,“小惩大诫?你就总是这么优柔寡断,才会纵得她如此猖狂,还有梁镜心,你试问哪个家的姨娘敢这么跟主母说话,俩母女一个德性,一起反省也没什么不好,你说是与不是?”
阮昌友嗫嚅了一番,“不……其实镜心她性情不是这样的……”
“你看你,你又为她找借口,敢情她就是你温柔乡,我就是那横刀夺爱的母夜叉?”
阮昌友抿了抿唇,“不说就不说了,你也没必要这般羞辱人,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曾夫人看着他埋头扒饭的样子,心头又烦躁起来。
她看似掌控全局,可她知道自己输得彻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枕边人再也不当她是他的妻,在她面前如履薄冰的,生怕自己会吃了他似的。
思索再三,她还是将梁姨娘放了回去。
翌日。
阮音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醒来也无所事事,便将院里的花花草草都修剪了一遍。
剪刀咔嚓一声,刚把一枝枯叶剪下时,门口陡然传来嘀嘀咕咕的交谈声,刚抬起眸,曾夫人便耀武扬威地踱了进来。
“你倒还有这个闲情逸致摆弄这些玩意。”
阮音这会也不装了,只回呛了一句,“那不然呢,娘以为我该如何?抱着被子以泪洗面,还是寻根白绫一了百了?”
“你不必句句带刺,我今日来,是想给你个机会,放你自由的。”她说着走到石凳坐了下来,悠闲地翘起一条腿。
阮音见她不像昨日盛怒,也懂得给个台阶就下的道理,于是将花剪收起,走到她身前道,“女儿昨日也有不懂事的地方,辗转了一夜,已经有所顿悟。”
“噢?”曾夫人见她将双手垂在身前,稍稍低着头,正如她以前那副窝囊样子,心头感到一阵快意,便抬臂摸向她昨日被扇耳光的脸。
怎知她刚动作,她便陡然一缩,乌溜溜的眼仁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盯着她看。
曾夫人只好收起手,咂了咂嘴唇道:“既然你已经意识到自己有错,我也不会再对你做什么,我承认我昨日也冲动了些,伤处好些了没有?”
然而她的话在阮音耳里只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而已,她敛下情绪,缓声道:“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曾夫人拍拍裙面,又指着一旁的石凳道,“你坐吧。”
阮音只好坐了下来,却始终低着眉,一言不发。
“其实你我都知道,你替嫁王府,不过是你祖母一时冲动下的决定,当初你不是不愿去吗,现在我倒有个机会……”她说着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使眼色,丫鬟立马取来纸笔,在她面前摊开。
阮音盯着那空白的纸张,心头已有了猜测。
果然,曾夫人下半句话终于表明来意。
她说:“只要你写下这封和离书,从此你就不用戴着妤娘的面具生活,你依旧是阮家的二娘子,将来就是婚配,也不会有什么阻碍。”
阮音藏在衣袖下的双手早攥得骨节泛白,脸色也越来越青。
曾夫人见她迟迟不动,不禁催促道:“怎么,不知道如何写?要不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满腔的怒火猛烈燃烧起来,将嗓子眼烤得半干,她很想像昨日那样一巴掌打得她耳朵嗡鸣,可是她不敢。
从小到大,曾夫人就是座五指山,无论她怎么翻越,都无法逃脱她的桎梏。
就算她一走了之,可她娘还在府里呢,她不能让她娘陷入水深火热之地。
沉默半晌,她哑声开口,“倘若我不愿,你又打算如何?”
第42章
“他……他是我姐夫。”
“你不愿写?”曾夫人立即拧起了眉。
阮音抿了抿唇,
点头重复了一遍,“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就将错就错,
你是我嫡母,
日后该轮到我尽孝的地方,我也能献出一片微薄之力。”
“将错就错?”曾夫人瞪圆了眼,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
“可你用的是妤娘的名,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阮音不禁想笑,当初她不愿替嫁,
是被生生摁着进了那顶花轿的,可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又想逼她和离了。
“我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这封和离书,
恕我不能写。”
“看来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过错。”
阮音垂眸盯着纸面,
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写下这封和离书,
我就自由了?”
曾夫人点头,
“没错。”
阮音嘴唇翕动了下,刚要开口,一个想法突然在她脑中闪现。
她催她写下和离书,
其他人到底知不知情?
祖母一心想和王府攀亲,
定是不会同意和离,所以这事对她来说迫在眉睫,
她想趁祖母还没能下床的时候来个先斩后奏!
想明白这层,
她终于松了口,“当初是祖母叫我替嫁王府的,
祖母之意我不敢违抗,如果她老人家也不同意我再继续扮演下去,那我自会写下这封和离书。”
曾夫人眸光泛冷,“你想用祖母来牵制我?”